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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05
何当归觉得柏炀柏变得有些怪异,却想不清楚具体是哪里怪,当下也未做计较,对他面授机密道:“你既然敢在众人面前用风扬的面目示人,想必你跟他的关系不错,你去找到他把前因后果讲一讲,让他关注着风夫人那头的情况,一旦老太太去风家提起此事,就让他把亲事拦下来,或者提出要罗白芍不要我,你明天就去找风扬吧。”
柏炀柏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我跟风扬交情没多好,恐怕会把这件事办砸了,不如我把他约至你的桃夭院,你给他冲杯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讲给他听。风扬是个心软的人,若是有美人香茶相求,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你摘下一片来,你说呢?”
何当归摇头道:“一则我不想跟此人打交道,每次应付这个人都要费去我不少心神,所以只要他发善心不来找我,我绝对不会主动约见他。二则,我跟他是敌对面,你跟他却是一派的,再加上你跟宁王的师生关系,你去找他阻拦这门亲事,会比我去管用十倍。只因我担心他会顺水推舟接受老太太的议亲,先用纳妾的名义将我带出罗家囚禁起来,再当做礼物送给宁王。”
柏炀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眉心已经皱成的川字形,脱口而出道:“不,他不会那么做的,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何当归翻了个白眼,为他分析道:“风扬的品行好坏我心里有数,可他是宁王的心腹和臂膀,宁王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双手奉上,连他自家的庞大产业都不例外,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呢?他见宁王想得到我,将我捆起来送给那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柏炀柏摇摇头:“你太看轻你自己了,他和宁王都不会这样对待你,若是他们真有这样的谋算,那三年前为何不这样做呢?”
何当归理所当然地分析说:“三年前我又瘦又小,哪能当成美人送给宁王享用呢?你有所不知,那个化名宁渊的人三年前离开罗府的时候留下一幅画,前几日那画被我的丫头给弄坏了,收拾废品的时候从画轴中找出一封信,上面就清清楚楚地写道,让我在罗府好吃好睡,把自己养胖一点。可见那人就是把罗府当成猪圈,把我当成待宰的小猪,只待养肥就拉去屠宰。”
柏炀柏扑哧一笑,露出跟风扬一模一样的深深梨涡浅漩,边摇头边叹道:“好一个比喻。”
“原本以为风扬一整年没露面,或许那二人已将我抛诸脑后了,可是发现那封信之后,我这几天左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来了,大年节下的见到那种信,真是晦气……”
何当归苦恼地望着柏炀柏的眼睛,咦?这双眼睛怎么没有往日的熟悉感了,通常她看他的眼睛,他都会同样直视着她,怎么这一次,他会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呢?何当归皱眉问:“柏炀柏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你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见对方张口难言的样子,她不禁生气了,“你真的闯祸了?我都叫你少在罗府乱走动了,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你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
柏炀柏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你特别讨厌风扬吗?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要在你眼前出现?”
何当归扬高一对眉毛,实事求是地说:“我讨厌的不是风扬本人,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当然了,对于风扬那样的野心家,我自然也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以免被伞沿水浇到。”
“伞沿水?”年轻男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风扬面具之下的常诺心道,呵,这丫头还是第一次打开心扉,跟自己讲出这么多的真心话,他定要称这个机会多多了解她才是。原来,她也是个带着面具过日子的人,这一位名为何当归的少女,对他隐藏了不少真性情呢。
何当归解释道:“从前我在地里干活,六月天娃娃脸,倾盆暴雨说来便来,一望无际的田野中又没有遮挡之物,于是我就站在有伞的农夫身后避雨,因为那时节的我非常瘦小,只要一个窄窄的边缘就够避雨了。可人家又不是专门给我撑伞的,不把我撵出去就够和善了,不可能把伞照顾到身后的我,时不时的,那伞沿边缘的凉水就像瀑布一样灌下来,把我浇得东倒西歪,隔天就要大病一场。”
常诺感到奇怪,问:“你怎么不自己带伞呢?”
何当归对柏炀柏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更感到奇怪,反问道:“我不是跟你提过么,我小时候寄住的那家农户是整个庄上最穷的一家,家徒四壁,家里什么都没有,当然没有雨伞那种奢侈品了。”
常诺打哈哈说:“呃,一时忘记了,我不打岔了,你继续说吧!”
何当归露出回忆的神色,慢慢道:“我瞧着别的穷人家都是自己编雨笠戴在肩上避雨,于是自己也编了一个不成形的斗笠,又从家里找到一个豁口粗瓷碗,将它们一起带去田里。只要逢上刮风下雨,我再也不去挤别人的伞,而是取出我自备的一套简易雨具,头上顶个碗,肩头披雨笠。虽然两样都不保险,碗经常滑到地上,雨笠也是漏雨的,可再也没有那种伞沿水浇下来,我也不再发愁下雨天会生病了。”
听完这个故事,常诺默然了一刻,一连串地问道:“那又说明什么呢?你的意思是风扬是有伞的人,你是无伞的人,所以你要避开他?这是什么怪逻辑,假如他和宁王都愿意为你撑伞,你不就可以避开暴风雨了吗?你们女子,不是都希望得到庇护,希望有强大的男人来保护你们吗?”
何当归还是头一次跟柏炀柏聊到如此深入的话题上,她对于眼前这个难得正经的柏炀柏也感觉新奇,于是耐心为对方解释道:“你说的不完全对,眼下若是和风细雨,或许风扬那种人会把伞借我撑一半,可若是有一天真有暴风雨降临了,那么我相信,我一定会被推出他们的伞。潜君你游历江湖多年,应当明白,这天下间没有白得的午餐,他们愿意为我撑伞,而不是为别的女子撑伞,那是因为我于他们而言更有撑伞的价值,而终有一天这样一个‘有价值’的我会被投入使用,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的光辉,最后化作一堆蜡油——假如我遂了宁王的意,等待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常诺皱眉叹气:“你怎么会如此尖锐和冷酷的看待世事呢?你难道不因为有宁王那般高贵完美的男人爱上你而感到欢欣?丫头,他是真的爱你,跟了他,你将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保证。”
闻言,何当归像看鬼一样看着风扬的那张脸,然后急急地退后两步,跟这个男人拉开距离,冷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柏炀柏!”他听了她的多少秘密?!何当归双肩微抖,呼吸急促。
常诺坦然道:“何家妹妹,我就是风扬本人,刚才我并没有要误导你的意思,只是你像个开闸的水坝一样滔滔不绝的说个每完,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就顺着你的话说下去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冒充道圣,也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惊慌失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对宁王颇有不敬之意,我听在耳中,藏于心底,绝对不会讲出去的。”
今天夜里,常诺扮成风扬来罗家,是特意来找何当归一个人的,所以就选择乘夜悄悄而来,免去撞见罗老太君和九姑那一大班人的麻烦,可一不小心就露了行藏,在半路上遇见了罗府护卫潘景阳。
对方一开始瞧见了鬼鬼祟祟的黑影闪过,非常的戒惕,大声喝问“什么人在那里!”正当常诺要编造一个借口,说看着今夜月色如练,他赏玩月色,赏着赏着就赏到了罗府内院……话语已经在舌边滚动,可潘景阳一瞧清楚了来人是他,立刻就放下了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松一口气向他道歉说,只因那芠三婆死得太惨,所以老太太让护院都警醒一些,不要放走了歹人。
常诺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两句,然后,潘景阳突然沉声道:“风公子,三小姐真的一点伤都没受吗?在下倒是有不少刀伤药,只是夜太深不方便拿去给她,既然公子你包揽了为她疗伤一事,不如我就把药交给你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暗红锦盒递给他,一看就是一早准备好了的。
自己“包揽了为何家妹妹疗伤一事”?常诺打开锦盒,一边研究着锦盒中的四个蓝瓷药瓶,一边在心底暗暗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几乎是瞬间得出了结论:一定是道圣大人又在扮成自己的样子四处玩耍了。
前段时间,道圣他出奇的爱耍弄自己玩,他做了张跟自己脸上这张面具一样的风扬面具,并顶着那张脸给自己惹出了不少啼笑皆非的麻烦,让自己焦头烂额,疲于应付。最近这几个月平静下来,没再出现“被约会”和“被断袖”的离奇事件,他还以为道圣已经离开扬州了,没想到他不过是又换了个坑,顶着风扬的脸跑到罗家来招摇过市,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老顽童。
有了这番考虑后,常诺大大方方地将这一只锦盒收进袖中,微笑颔首道:“何家妹妹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我就是出去找伤药的,如今潘护卫赠我这么多药,足够给她治伤之用了,多谢!”
何家妹妹受伤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因他发现她有不俗的内力,加之他已经把他的迷踪步传给她,料想像如她那般聪明灵巧的人,在深宅中好好的喝喝茶绣绣花,不至于出什么差错,所以这一年的忙忙碌碌中就没顾得上来看她。而且,每次来看她,她都是不太开心的样子,让他也有些讪讪的不知所措,仿佛自从有了那一层说媒的关系后,他和她之间就架起了几座高墙,再也不能像初见时那样谈笑自如。
那个少女,是小渊看中的女人,是小渊志在必得的女人,一年不见,他再来找她的时候,怎么她就受伤了呢?哪里受了伤?伤得严不严重?
这些话含在口中,却不能问出声,因为他是“包揽了为何家妹妹疗伤一事”的人。
正当常诺心中略有煎熬,想要立刻飞身去察看何当归情况的时候,潘景阳突然出声问道:“风公子,你会好好待三小姐的对吧?你会把她受过的那些伤都治好的对吧?你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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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05
照顾她……一辈子?常诺微微怔愣了一瞬,潘景阳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该死的,难道道圣竟然顶着风扬的脸跑去调戏了何家妹妹?
这个想法让常诺大为焦急,虽然说道圣一把年纪,不过到底也是个男人,做事又没有点分寸,万望他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用风扬的身份坏了何家妹妹的名节才好。|全手打小说|那少女是小渊非常珍视的人,一心想着给她谋求一个体面的身份,以王妃之尊娶回府中,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让他如何向小渊交代?
匆匆应付了潘景阳两句,常诺就飞身往内院而去,刚要奔往桃夭院所在的方向,却见不远处一片芳草地上立着一位俏生生的红衣佳人,不就是一年未见的何家妹妹么。
仔细端望了两眼,可以看得出,她比去年个头又抽高了两分,身材也有了少女的玲珑线条,搭配上她现在大发脾气、用泥巴砸树叶的鲜活表情,常诺不由感叹一声,时光真是一个神奇的好东西,不知不觉就把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少女。
如此一位清丽绝伦的少女,即使站在风姿仪表的小渊身边,也不会显得逊色多少,小渊选美人的眼光果然独到。
可是,她再美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放在府中如养花儿一般养着,在王府中的一众钗裙中,有了她是锦上添花,缺了她也不会显得黯淡多少,小渊为何对她如此着紧,如此痴迷,她究竟哪里特别了?女子最大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只要品貌过得去,让谁来为自己生子不都是一样的吗?
小渊说,每次一想到她,胸口总有一种揪痛的奇异感觉,难道这样的感觉就是“爱”了吗?“爱”就等于“痛”?常诺摇摇头,真是想不通小渊究竟中了什么邪,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个少女,小渊仿佛立刻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变得呆呆愣愣的,手则不自觉地去摸腰间悬挂的香囊,他知道,那里边装着何家妹妹的一缕头发。
望着芳草地上的那位披着件曳地斗篷的红衣佳人,常诺摇头叹气,她到底给小渊种了什么样的情蛊?
那位红衣佳人并未发现他靠近,嘟着可爱的小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用泥巴不断地丢向一棵榕树泄愤。在她的持续进攻下,那榕树的叶子已经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大半儿。常诺微汗,女人发起脾气来真可怕。
忽而,少女住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一只雪白的小兔瞧,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缓步向那小兔走去。岂料那小兔不买这位漂亮姐姐的账,扭头就钻进了茂密的草丛之中,而少女旋即也露出了一些孩子气的愠怒之色,这景象让常诺不由自主的笑了。|全手打小说|往日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是疏离客气,表现得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印象中,他好像还从未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她。
她这是在生谁的气,她又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呢?看她扔泥巴的动作那样灵敏迅捷,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跟他心目中卧床不起,气若游丝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反差。常诺微松一口气,倘若她有什么不幸,他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渊那一双提起她就会突然变亮的双眼。
常诺又走近两步,躲在榕树后察看情况,想要瞧瞧道圣大人扮的假风扬在不在场,如果他也在的话,自己这样突然窜出去,岂不是要吓坏何家妹妹、正在思忖中的常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他打来,手比脑更快地动起来,反射性地一扇挥走了那一团黑东西,让它原路弹回。可挥出去之后他才惊觉,刚才打的那个东西是何家妹妹扔的泥团,而他打回去的方向,直直瞄准的就是何家妹妹!
常诺大急,这一下他用了五六成力,打中她要把她打坏的!虽然她有内力有护体真气,可本质上还是一个比海棠花更脆弱的少女吧,她的骨头一定是那种一折就断的荏弱!
常诺抽下缠在腰间的长鞭,颇为惊险的在那团泥巴砸中少女之前推开了她。而她看到他之后,居然将他错认为道圣,自顾自地讲着他听不大懂的长篇大论的东西,不过,听她的口气与道圣非常相熟,还知道道圣是顶着面具的假风扬。怪哉,何家妹妹一个深闺小姐,怎会与名扬四海的道圣大人有这般好的交情?真是出人意表。
在接下来与她的一番交谈中,她那些奇怪的论调让他实在惊讶,而她的凉薄更是令他生出一些愠怒之意。小渊已经为她着了魔,她却如此冷情,没有一丝欣喜或感动也就罢了,竟然还说什么“终有一天这样一个有价值的我会被投入使用,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的光辉,最后化作一堆蜡油,假如我遂了宁王的意,等待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只因一时被怒气冲到了头,常诺忍不住出声为小渊辩解一句,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立刻察觉出他不是柏炀柏,而是“真正的风扬”,一边后退远离他,一边声音转冷道:“你是谁?你不是柏炀柏!”
就这样,他与这少女第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被中止,看着少女颤抖的肩头和惊慌戒备的眼神,常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冒充道圣,也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惊慌失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对宁王颇有不敬之意,我听在耳中,藏于心底,绝对不会讲出去的。”
何当归闻言冷笑:“风公子多虑了,你便将这话传回宁王耳中又如何,反正我绝不会遂他的意做他的女人,也就不在乎是否会得罪他。原本我还在发愁,如何撕破脸皮跟你说清此事,如今在这样的一场误会下,你了解了我对宁王和你的最真实的看法,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呵,省了我很多酝酿勇气的工夫,稀里糊涂的就跟你讲明白了。”
“你是讲明白了,我却没听明白,”常诺的两道剑眉打了个结,“他是王爷之尊,龙凤之姿,又对你倾心爱慕,你难道连一丝正常女子的羞喜交加的情绪都没有吗?他哪里的表现让你觉得他是个不可靠的人,一言就否决了他?”
何当归仰头看星,在黑夜的幕布上,璀璨耀眼的光华虽然无限美好,却是又遥远又无情,带不来一丝温暖的感觉。就算她不喜欢在晃眼的太阳底下行走,可是她也不打算跟黑夜的寒星签订什么暗夜契约。这一世,她不能再辜负自己,不能再一文不值半文的将自己卖给一个连亲生女儿的命都不顾惜的恶魔。
朱权仇视他的父皇朱元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朱元璋害死他母妃,朱权的心中不是没有血脉亲情,只是不懂如何抉择爱恨,她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对他的一班兄弟下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们对朱权先下了手,他只是为了自保,自古权柄之争,有很多人都是被迫参战的,她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对他的妃嫔冷酷无情,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们都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为荣华富贵而入王府,待朱权没有一分真心,他自然还给她们假意。有的女人不甘寂寞,被他丢给军营中一帮蒙古大兵;有的女人用极端手段争宠,在宴席上被送给远方来的客人;有的女人偷入书房盗取军机图,而后无声无息的死掉了,她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把她和女儿丢进水牢,她的女儿额头越来越烫,哭声越来越弱,她的女儿死了,最后她也死了,所有人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这一次,她无法再继续选择沉默了,她仰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风扬,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宁王,更是只能用避之如毒蛇猛兽来形容,所以我断不会接受你为他捎来的提亲,我希望把之前你送来的那些礼物全数退回,希望你能带着那些东西回去告诉他,在‘做他的女人’和‘死亡’这二者之间,我更倾向于选择后者。假如他一定要强人所难,用身份压人,或者用暴力手段把我强行收拘,那我也没甚好说的,只能送他一具冰冷的尸体作为答案。”
常诺被她的这番话惊得不轻,死亡?尸体?为什么要这样决绝激烈?不就是一场思慕少艾的男女之间的追逐吗?甜蜜和缠绵才应该是这场追逐的主旋律吧。就算他这个媒人用了威胁式的方式,强迫她收下了那些信物,可她作为一个被世上最好的男子求爱的女子,怎么可能毫不动心?
张了两次口,常诺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以死相逼的少女对话,可是有些话他却不能不说,假如了解了小渊那样的深情,她还是无动于衷,那他也只有叹一句,她太不识好歹,太辜负那样一片心意了。
“何家妹妹,既然你看过王爷的留书,你就该明白,他对你绝不是一时兴起,一顶轿子抬进王府就算完了,”常诺叹息道,“他是真的重视你,爱惜你,不忍心用侍妾的身份委屈了你,所以,除非能让你名正言顺做他的王妃,否则他是绝对不会来要你的。”朱权的女人那么多,有谁能得到他如此的眷顾和珍视?
何当归眨一下眼睛,问:“那我有说不的权利吗?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如今我不只没有愉悦的感觉,还对他生出强烈的厌恶感。倘若他有一丝尊重我的意思,就该立马收回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信物,从此放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否则,他那些所谓的爱就是假的,是他自以为是的掠夺和占有。”朱权若是也懂得如何爱人,那她又从哪里学会的彻骨地去恨一个人。
常诺缓缓合上双目,长久的沉默着,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冷冽的目光紧锁住她,沉声说:“王爷他就要来扬州了,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当面跟他说清楚吧,我这个信使对你太失望,不想再帮你传话了。”
何当归闻言先是心头一凉,旋即展颜一笑,笑如海棠迎风,她语带讥讽地说:“信使大人你从来都只是宁王的信使,代传宁王殿下高贵的命令,你何曾做过一回我的信使。我说过了我不要他的那些狗屁信物,说了我配不上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让他不要再派信使大人你来登我家的门。可是,这些话你一句也未曾传到过他的耳中吧?毕竟你一直都带着那些见鬼的信物,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桃夭院。”
常诺的心火从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骤然升腾成一片白色的炽烈,双目中异芒暴涨,一挥木扇打向十几丈外被何当归虐得奄奄一息的大榕树,那树登时化作漫天木屑,洋洋洒洒地随夜风飘散到无尽的穹宇之中。
何当归一动未动地袖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那副决绝而荏弱的姿态有一种引诱着别人去征服和摧毁的奇异妖魅。
常诺被诱惑着,忽而向她伸出了手,缓缓,缓缓地接近她的颈,贴近,紧握,收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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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06
何当归感觉到扣在自己颈上的那只手愈收愈紧,渐渐夺走了作为人一时一刻都不能缺少的清凉的气,这就是以风扬为使者的朱权的真面目吗?口口声声说着爱恋,可一旦忤逆了他们的意思,甚至不需要经过朱权本人,连他的一个下属都有权随意夺走她的生命,呵,好伟大的爱,好高贵不可冒犯的男人。
常诺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没有松开扣在她颈上的手,但已卸去了手上的力道,只是这样包裹环绕着她清凉如玉的肌肤。看着她波澜不惊的容颜,问题从他的齿间挤出:“王爷究竟是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求饶?你不怕死么?”
何当归抬了抬眼皮,盯着那一双充斥暴虐情绪的双眸,慢慢说道:“倒也称不上怕或者不怕,可是我才虚度十四年寒暑,还有大把的好年华等着我挥霍,倘若有活命的机会,我为何要求死?只不过,朱权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厌恶的人,只提名字都好像吞苍蝇一样的感觉,更不要说跟他有什么牵连了,不要问我原因,我就是天生讨厌那个名为朱权的男人,非常非常讨厌。”索性把一切摊牌,也好过耗费心神,去跟对方虚与委蛇的周旋,她受够了来自朱权的威压。
常诺慢慢吐出一口气,慢慢松开她的颈项,纤弱的颈上留下了一片深桃色的红痕。腥甜的血腥味窜上鼻腔,让他突然发现何当归不是穿了一件暗红长裙,而是穿了一件……血衣!谁的血?
常诺扯近她,想要解开披风细看,可是动作太急以致让她误会了他的意思,玉手扬起就往他的脸上挥来。他连忙扣住她的细腕,反剪于她身后,出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我这里有刀伤药,是潘景阳给我的。谁用刀砍伤了你?你伤在哪里?让我看看。”让女孩子的玉手打两下倒没什么,只是眼前这一位手劲太狠,万一打坏他的面具就糟了。
何当归挣了两下挣不脱,冷哼道:“我没受一点伤,风公子你放开我再说话。”
常诺依言放开了她,然后出其不意地拂上她的肩井穴,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而他又出手如电,所以她连个闪避的动作都未及做,突然就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向前软倒下去。常诺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打横抱起就跑,何当归惊呼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要绑架我?”
常诺威胁道:“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再叫我就封你的哑穴了。|全手打小说|”说着脚下彷如生风,奔得更快了。
自己被绑架了?何当归心中闪过百十种自救的法子,却没有一种可以解决她眼前的困境。这么说,他们终于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强盗本色的真面目了?风扬这是要把她掳走,然后等着朱权来扬州后送给他?
她闭上眼睛默想了片刻,跟他谈判道:“其实,我略通天象水文,可以预测未来一年中大运河和长江黄河的水势急缓,哪一段有水下暗漩,哪一段刮飓风,哪一段通行无阻,我都能讲出来,而且言无虚发,这些肯定是你们漕帮的航运船队最想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吧?”
常诺没有接话,只是把她斗篷上的风帽给她戴上,又把她的小脑袋按进他的肩头,整个人风一般地从地面上刮过去。此刻,就算有人瞧见这一幕,也只能瞧见一道白色旋风样的东西闪过去,连是人是鬼都很难分辩出来,更不可能认出这是某绑匪风扬风公子了。
何当归把自己的鼻尖从丁香味的白衫上【创建和谐家园】,不死心地继续游说着:“你们都是志在四方、雄鹰展翅的大人物,犯得着跟我这样的小女子过不去么,我在你们的眼中算得上什么芝麻小米?只要你们还我安静的生活,我可以连续三年给你提供大明各条水路的水文资料,如何?哦,你一定是觉得我在吹牛对吧?那何妨先试试呢,反正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以两个月为限,你试过之后就知道我的预测有多么灵验,到时你我再谈别的交易。”
前世她把王府藏书囫囵吞枣地吃进去,虽然全是死记硬背,导致没多少能实际派上用场的东西,不过死记硬背也有死记硬背的好处,比如那一套《千水集录》中的亿万数据,她就能全数默写出来。那套《千水集录》是朱权门客李谓的著作,是李谓常年守在长江黄河边上,耗费数十寒暑写成的巨著,里面有大量的第一手资料,记载了从洪武十九年到永乐三年的各大河道的天气和水文状况。
在当时只能算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可是要拿到十几年前来,那就堪称占卜神书了,十个柏炀柏加起来都没这本书神奇。柏炀柏若是什么神棍龙王,而她就可以捧着那套《千水集录》去扮一扮神棍龙母了。
常诺终于跟她说话了:“交易?呵呵,何小姐,你倒是临危不惧,已经自身难保了,不快快对王爷回心转意,求我替你瞒下这一段忤逆的过往,却在这里睁着眼睛说胡话,还要跟我谈交易?你那样说王爷,你确定你今夜还能留得你的小命在,跟我谈交易吗?”跟风家的十几个妹妹的相处之道告诉他,应付哪些难缠的女人,打不管用,哄不管用,最管用的就是吓唬。这何当归就算胆大一点,不害怕掐死捂死等死法,但吓唬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的法子太多了,总有一种法子能让她服软。
何当归疑惑:“可是。比起我开出的诱人条件,刚才那几句言语冒犯算什么,风公子你看上去也不像太小鸡肚肠的人,难道连这点雅量都没有?何况我冒犯的是朱权,又不是你。”他究竟要把她弄到哪里去?假如他真的对她起了杀心,刚才直接杀掉她再弃尸不是更方便吗?而且朱权那般惦记她,朱权的好兄弟风扬怎么不把这珍贵的杀人机会留给他?
常诺叹气:“我真的很后悔,那一年实在不该把小渊送进罗府中疗伤,那样他就不会遇见你,也不会被你迷惑,为你伤神,而你却对他绝情至此——那一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此时他已经奔至一个没有灯火的暗处,脚步也放缓了。
周围一片漆黑宁寂,深冬的寒风一吹,响起了千万叶摇的沙沙声,何当归虽然不能动,视线范围也只能从绑匪风扬的下巴看到他的腰带,不过她立刻猜出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
“苦竹林?!”何当归低呼,“三更半夜的来这种鬼地方干嘛,这林子后面是深山老林,通不到罗府的外围墙,风扬你走错路了吧?”
常诺低头看怀中的佳人,夜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他这种高手,夜再黑都不会影响他视物。她的睫毛向上翘着,极力往上翻白眼,寻找他的眼睛和表情,她的面容上居然还是只有一点惊奇,没有一丝恐惧。跟着一名凶恶的大男人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闹鬼竹林,她不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吗?她真的不害怕吗?
娥眉如黛,凤目点漆,琼鼻樱唇,果然是人间绝色,细论起来,连众美云集的宁王府,也挑不出一个能跟她在五官的精致上一较高下的女人,她真是造物神最得意的作品。小渊哪,你思念了三年的女人,你求而不得的神女,现在就毫无反抗能力的躺在我怀里呢。
常诺把脸凑近那张疑惑的小脸,不怀好意地勾唇道:“我没走错路,我找的就是苦竹林,你知道吗,竹林是一种最佳的隔音林,在这里面,无论传出什么凄厉的哭叫声,都会被竹林中竹叶的沙沙声和乌鸦翅膀的啪啪声给遮蔽住,你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业已转为低哑暧昧的耳语,而且那声音不是别人的,而是他模仿的朱权的声音。
“别用那个声音跟我讲话,”何当归冷冷一笑,“风扬,我倒是小瞧你了,看来这两年你跟着朱权厮混,学到了不少好本事啊,一个七尺之躯的大男人,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客,竟然用你那高强的功夫欺负和恐吓一个小姑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认识了什么叫做道貌岸然,什么叫做衣冠禽兽,受教了!”
常诺皱眉:“丫头,你不害怕吗?你不向我求饶吗?我一进竹林深处,就要找个好地方辣手摧花了。”这样说着,他踏上了被落叶深埋的林间小径,举步往竹林里面走去。
这条小林径,就是当年何当归与易容成陆江北的朱权第一次打照面的地方,也是朱权首次对何当归发生了一点兴趣,并暗自下决心把她弄到手的地方。
三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回“火焚百鸦”的恶性事件,如今地上还有焦黑一片的痕迹,仿佛是这座富丽堂皇的罗东府中一道丑陋的烙疤。林间乌鸦聒噪的叫声和成群结队飞过的翅膀声,提示着那一道疤已经被时光尘封,连“受害者”乌鸦都已遗忘了伤痕,可三年前的那一次她和朱权的照面却贻害至今,成为她又悔又恼的记忆烙疤。
何当归闭目养神,用鼻音哼道:“三年前我认识的那个风扬做不出这样的事,不过到底已经物是人非了,好啊,让我看看你跟着朱权学了多少毒辣手段,比三年前长进了多少。”柏炀柏你这个【创建和谐家园】,为师有危险的时候你又去哪儿逍遥自在了!
常诺依旧脚下不停地往竹林深处走去,同时低头研究着她的表情,重申道:“喂,我不会手软的,你想求饶就趁现在吧,待会儿我可就【创建和谐家园】大发,双目赤红,什么都听不进了,我手段很残暴呦。”
“说得还挺唬人的,把我也吓到了,不过你能否真的付诸行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何当归打个哈欠说,“到了地方喊我,我先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