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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静听得嘴里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惊讶道:“没想到你家是这么危险的地方,那我也要早做准备才行!”
何当归诧异地笑问:“你这丫头有什么可准备的?”
真静得意地晃头:“我也是天机不可泄露!”心中巴不得何当归也好奇地追着她一番打听。
“啊,找到了。”何当归扬手一指,“瞧,前面就是钱庄了,那里可以租用临时货柜,咱们就把手里的东西先寄在那儿,晚上再雇一辆马车将咱们送到道观门口,省时又省力。正好可以把几张银票存了,省得带在身上招摇过市,遭人惦记。从刚才开始就有两三个既不逛街也不买东西的家伙,随在咱们后面一路子了。”
“真的?!在哪儿!”真静惊慌地四下查看,紧贴着何当归用手肘顶她,猜测,“小逸,会不会是刚刚那家景记棺材铺的掌柜派来的?他怪咱们多赚了他的银子,又见咱们的保镖离开了,所以想把银子抢回去!”
“别担心,我和景掌柜的交易是有价有市、你情我愿的。虽然我施小伎俩多赚了他一成,但是在商言商,我担保他绝对没吃亏。只要他把香木棺好好修饰一番,再拉去扬州找个好买主,赚个三四百两是稳稳当当的。”何当归瞧她举高布匹,一副要大干一架的样子,忍不住笑劝道,“后面那三个人,我瞧着不过是普通的蟊贼,见咱们买东西拿钱爽快就尾随上来,实不像是此地的地头蛇。况且大明律法森严,没人敢公然在大街上打劫的。傻妞你先把你的布收回去吧,听我说,布【创建和谐家园】是不会疼的,如果真来了坏人你应该用脚踹,像这样!”
何当归随便用脚尖踢起一粒小石子,石子径直飞向十几丈外的一棵大树。
“咚!”的一声闷响,石子破木而入,竟然没进了树干之中,只留下一个又黑又深的小洞。只因石子飞得低,破木的声音也不大,因此几乎没有路人注意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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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7-16
真静像第一次认识何当归一样盯着她上下打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原来你是个女侠!”
何当归也吃惊地看着树干上的小黑洞,天知道她只是随意踢了一脚!
真静夺过何当归手中的酒坛和药包,满脸激动地说:“女侠,我负责去寄存东西,你就负责保护我吧!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走!”
何当归甩甩变得轻松的手腕,轻笑道:“已经没必要去打他们了,估计他们刚刚也看见了这个,现在三个人全都跑走了,而且跑得极快。|全手打小说|”其中一个好像还撞翻了路边的水果摊,何当归凝神去侧耳倾听,依稀能够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叫“我的梨弄脏了,你赔我的梨,不能走,你赔我梨!”
真静在原地转了四五圈,这条街上的人不算多,更没有人在跑,困惑地问道:“你说的三个人在哪里,为何我看不见?”
何当归一指街角的小巷口,说:“刚刚是在那个巷子里探着头眺望我们两个,现在么,已经跑到了两条街外。好了,不管他们,我们去先寄东西再去存钱。”说着绕过大宏钱庄,走进齐宝钱庄。
真静见此有些纳闷,低声问:“我瞧着大宏钱庄更大,咱们不存到大宏钱庄吗?”
何当归解释道:“这家大宏钱庄虽大,却是兔儿镇本地的一个钱庄,反正我没在扬州见过有大宏的联号,到时取银子还要回兔儿镇,岂不麻烦?而齐宝钱庄在这里的分号虽小,在扬州的总号却颇有规模,信誉也好,最重要的是咱们存进去的钱都是‘飞钱’,凭着一张身份文牒在扬州和京城都能提取现银。”
真静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懂?比戏文里的‘女驸马庄焉’还文武双全!我到五十岁都懂不了这么多东西。”
何当归摇头轻笑:“这算什么,有闲钱往钱庄存的人都知道吧。好了,你去寄东西,我去存钱,完事后在门口的柳树旁碰面。”说着走向柜台,去办理存银业务,不过因为存主的年龄过小,检查她的身份文牒又费时不少。
最后终于办妥,在她名下的户头上存了二百四十两银子,其余的银票和银锭全部换成了散银,又拿二两银子换了两贯加两吊铜钱的零钱。有了这些银子做本钱,以后回到扬州就可以徐徐谋划做生意的事,钱是永远不会睡觉的。她再清楚不过,贪婪不好听,却是好东西。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不成真正的玩家,就只能当无名小卒。
走出钱庄,门口的柳树下空空荡荡,真静应该比她早到才对。何当归略微有些焦急,真静一向听话,没有理由不等她的。
先去寄存东西的地方瞧了一遭,远远地看见她的两匹黑布立在那里,又往钱庄里扫了两眼,还是没有真静的踪迹。正想在附近跑着找一找的时候,何当归突然隐约听见了真静的说笑声,“她可厉害了,就像是女驸马庄焉……刚刚她踢飞一个小石头,你猜那小石头怎么了……”
何当归凝神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发足往东北方向奔去,转过两条街,就看见了真静瘦瘦小小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真静正说得眉飞色舞,抬眼间远远瞧见了何当归,于是举高手臂冲她挥手,喊道:“小逸,这是我娘!”待何当归走近了,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没在钱庄外等你,刚刚我瞧着街头有个背影很像我娘,就追上来看看,一看真的是我娘!”
何当归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面容依稀与真静有几分神似,微笑道:“大婶儿好,我是真静的好朋友小逸,现在也住在道观里。过两天我家里人会来接我,我想把真静也带到我家同住,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契丫鬟,水商观的观主太息也答应了,大婶儿你的意思如何呢?”
妇人已经听真静说了此事,连忙说道:“我家欠了道观的高利田租,现在已经到三十两了,可不敢让何小姐你帮她赎身哪!我回了家再找亲友借些钱,给妞儿赎了身再送她去贵府……”
何当归打断她:“大婶儿勿忧,观主太息她人很好,答应你家的欠租只按普通的借贷利息算,太善的【创建和谐家园】的单据也被烧毁了。现在为真静赎身只需要五两银子,我暂且垫付下,以后再从真静的工钱里扣出来。还有,我们家的规矩是新来的丫鬟先预支给一年的工钱,”她不打腹稿地撒了个谎,说着从钱袋里抓出大约十两碎银,塞进妇人粗糙的手心里,笑道,“真静住在我家花不着银子,这钱你帮她收着吧,本来我们一会儿还要去米醋村找你,如今在镇上碰见,刚刚好省了一趟工夫。”
妇人连忙把钱塞还给何当归,摇头道:“何小姐你不声不响地就帮我们家还了【创建和谐家园】,我们哪有再要你的钱的道理!我们全家种一年的地尚赚不到二两银子,妞儿一个傻丫头的一年的工钱怎么可能有十两!我知道何小姐你是好心想接济我们,可你把我家妞儿从道观赎出来,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要是收了你的银子,回头妞儿她爹也会骂我的!”
何当归从袖里拿出一块蓝布巾卷好银子,系了个死结,重新塞给妇人,笑道:“大婶儿有所不知,我们扬州的物价极高,东西贵了工人们的工钱自然也高些,一年十两的工钱按得是我家的三等丫鬟的标准,我并没有多给你,以后等真静做得好了,还能再往上升。何况我把她带回扬州,你们母女一年也只能见上几次面,如果你不收下这个银子,真静怎能走得安心呢?就算为了让她安心,你也不该再推拒,而且咱们二人在街上把银子推来推去的,没的惊了那些小贼的眼目,招来事端,大婶儿你就放心收下吧!”
妇人犹豫地把蓝布包收进怀里,不放心地看着真静说:“何小姐,我家妞儿六岁半就被送到道观里抵债,女子该会的女红烹饪,我这个当娘的一样都没来及教她,请你莫嫌她蠢笨。她上道观之前仍是每夜尿床的,不知道她现在……”
真静大窘,踮着脚尖捂住了她娘亲的嘴巴。于是何当归又一番劝解,让她只管安心把真静交给自己,自己必然会好生待真静。说完后她额上不禁冒了两滴汗,怎么说着说着,弄的好像真静要嫁给自己似的。
因为真静的娘是赶早集来卖瓜藤的,如今瓜藤已经卖完了又身怀一笔“巨款”,于是跟真静二人分别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回家报喜去了。
何当归和真静继续逛市集,见到有用的东西就买一些。路过银铺的时候,何当归顿了顿脚步却没有进去,原本她是打算买些银针来体内的疏导真气,不过托冰块脸的福,她的真气都已经收归丹田,凝成了自身的内力,因此银针可以等到了扬州再去“千锤人家”订做最精致的雨花针。
走完半条街道,真静偷瞄了何当归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没有把自己尿床的糗事放在心上,不禁松了一口气。想到对方不光为自己家里还清了债务,还坚持送十两银子给自己娘亲,心下十分感激。须知对方的身份虽然是千金小姐,之前却穷得叮当响,只能吃野菜拌饭充饥,现在辛苦赚得了二百多两银子,转手就在自己身上用去不少。
为什么她对自己这样好?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对她似曾相识?为什么她对所有的事都有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
望着那沉静姣好的侧颜,真静由衷地感谢道:“小逸,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梳头,每天都给你梳头来报答你的……”
“不必!”何当归坚辞,想了想她又说道,“真静二字是你的法名,这名字虽然极好,但为了表示你已经还俗入世,从前的法名就不能再用了。刚才我听你娘亲叫你妞儿,就想起罗家也有几个红妞儿蓝妞儿的,你再叫妞儿就重名了,不如我给你新起个名字吧,就叫‘蝉衣’如何?”
“蝉衣、蝉衣、蝉衣,”真静笑道,“真好听的名字,蝉衣是什么意思啊?”
“蝉衣是一味药材的名字,”何当归为她解释道,“你大概也听说过,罗家是大明第一医药世家,罗家开的三清堂是个八十年老字号的医药堂,行医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南宋的时候。所以,罗家的先祖为了弘扬家学,让子子孙孙捧好了祖辈传下来的饭碗,就兴起一个给罗家子孙起药材名儿作名讳的传统。直到现在,罗家的大部分人仍然循着这个惯例给子女和贴身的侍婢仆役起名儿。”
真静惊奇道:“如此说来,你们全家都是用那些药材来起名儿的吗?”
何当归点点头:“罗东府和罗西府的六房大致都是依着这个传统,京城罗家另有十几房,已经没有严格遵循这个传统了。我外祖父那一辈,用杜仲、杜松、杜衡等入名;我母亲这一辈中,用川柏、川谷、川朴、川芎、川乌、川椒等川字辈的名号;再到下面一辈,就是白字打头的白前、白及、白蔻、白芷等,因二小姐嫌原先的名字不好听,二太太又设法说通二老爷为其更名为白琼。”
真静恍然大悟:“说起来,你的大名‘当归’也是药名啊!”
何当归愣了一下,因为当归虽然是一味药材没错,但是据说母亲给自己起名的时候,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真静又问:“那个蝉衣是治什么病的药呢?”
何当归眼珠一转,回答道:“蝉衣通肺经和肾经,去心火湿热,对小儿尿床的疗效颇好呢。”
真静捂着脸尖叫一声,要求改名,两人一通笑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路过干货店的时候,何当归让真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一会儿后拿着个纸包走出来。真静好奇地问:“你买的什么啊?”
何当归微笑道:“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瞧,那边有一家成衣店,咱们进去找两套合穿的男装换上。一会儿还要去群贤楼吃红烧狮子头,你这一身道观的道服太扎眼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于是两人进去各自换了一套男装出来。走到成衣店门口的时候,两人看到内侧的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戏剧脸谱,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于是上前观看,品评了一通。
真静见何当归挑了四五个打算买下来,劝阻道:“这个虽然好看,但不顶吃不顶喝的,赶路带着多累赘啊,别买了,咱们的行李马车都装不下了。”
何当归把其中一个脸谱比在脸上,俏皮地说:“我买了送人的,有些人成天板个死人脸,还不如带张脸谱过日子。你觉得呢,高大人?”话音刚落,真静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黑影,赫然板着个黑青的死人脸,吓得她缩了缩脖子,退到何当归身后。
这个女子,真的和旁人都不同……高绝的心里不由这样想着。
山道上初见时候,她指着路边的山草一一讲述着哪些可以入药,能医治何病,双目灵动活泼,被跟在山道后面的他们九人全部听去看去了。
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她的眼睫低垂,即使听到段晓楼说他们是官差,低垂的眼睫也不曾抬起来,甚至没有任何颤动,当时他便怀疑,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
再见她,是自己一刀砍了桌子,太善前来致歉的时候,段晓楼想见见死而复生的何小姐,他们才知道那个熟知草药的小道姑就是何小姐。这一次,她还是恭敬疏离地垂着眼眸回话,用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潋滟水光。
然后,他们抓到了炼制和倒卖禁药的太尘,去药庐搜证却一无所获,门上突然传来了轻叩声,他上前开门,又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睛。寒夜中,那双眼睛静静地望过来,如他料想的一样沉静中藏着无数的秘密。
在她张口道出他的武功罩门的时候,在她找到太尘藏药之处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她取出两根绣花针为他和陆江北压制药性的时候,在她晨起后闲适悠然地打着五禽戏的时候,在她慵懒地从床上撑起来对他下逐客令的时候,在她对着棺材铺掌柜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经常闪烁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彩。
渐渐地,他忍不住迷恋上那样一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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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7-17
那对眼睛的主人突然笑了,一身淡青绣白荷的男子袍服,素雅的颜色把颜容衬托得恰到好处,如明珠美玉一般俏极无俦……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却自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能与这副男子装扮相映生辉。
见高绝没披着他的斗篷,何当归问:“高大人你的斗篷找回来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没找到你的小姨子?”
高绝将手背在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何当归眼快,立刻就瞧见他手中攥着什么东西,奇怪道:“你在藏什么东西呢?怎么古古怪怪的。”
高绝顿了一刻,将手收回来,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低声说:“这个赔给你的,不过看你换了一身男装,已经用不到了。”
“赔我?”何当归诧异地挑眉看去,大掌中躺着一枚精致的蓝色发簪,晶莹剔透,簪上隐隐有光彩流动,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也看不出那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何当归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高绝话里的意思,之前他为自己梳理真气的时候,自己的木簪子掉在地上被他踩断了,所以他就很较真地要另赔自己一个。
何当归直接拒绝道:“你的簪子我不能收,我那木簪子是自己用小刀削出来的小玩物,什么都不值,断了就断了,不需赔偿。高大人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怎会再跟你计较这种小事。”
高绝把簪子举到何当归的鼻子上,用很糟糕的语气说:“给你你就拿着,我从来不欠人东西,弄坏了就要赔偿。”
旁边的真静被吓了一跳,何当归却不以为忤,想一想说:“既然你要赔偿,那就赔这个给我吧,喏,三文钱一个,五个一共是十五文——拿钱来!”说着晃晃手中的五颜六色的脸谱,伸手要钱。
高绝黑着脸把钱袋扔给她,她翻找半天找齐了十五个铜钱,转手递给成衣店的伙计。何当归笑嘻嘻地留下一个黄色的脸谱,把钱袋和其余的四个脸谱递给高绝,说:“这四个送给你,就算是谢谢你帮我抬棺材的谢礼,请收下吧!我挑了半天呢,跟你很配!”刑讯逼供的时候带上这个,比你的冰块脸还吓人。
高绝默默地接过来,然后说:“我是来告辞的,我要去扬州办些事,不送你们回道观了。”
何当归笑道:“我们还要在镇上转转,稍后雇辆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不劳相送。不过,有个事本想跟段公子打听打听的,一时忘记了,现在问高大人也是一样。”看到高绝面露疑惑,她指了指店门口的一块青石说,“走,我们去那边说。”她当先走出去,高绝也跟了过去,真静自从见过高绝发飙的样子以后,就有些怕他,因此仍留在店里看衣服。
“我想问的是,耿大人……的大名是不是耿炳秀?”何当归转身看高绝。
高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耿大人,而且耿大人行走江湖的化名是“耿新”,知道他的真名的人也就他们这几个高层的下属,她从哪里听来的?
何当归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心知自己是猜对了,这一行九人的首领就是“天下第一酷吏”耿炳秀。何当归清楚地记得,前世的耿炳秀是连续三任皇帝的铁血爪牙,即使建文帝登基后撤去了锦衣卫府,也没有削掉耿炳秀手中的大权。
除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之外,耿炳秀还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必要的时候,连他的亲哥哥都可以成为他的一块踏脚石。最重要的是,何当归还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当年那件震动朝野的大冤案被翻出来后,为了平息众怒,建文帝让耿炳秀彻查造成冤案的罪魁祸首。最后被耿炳秀送进大牢的,正是平时跟他出生入死,共事多年的几名下属将军。
也就是说,如果段晓楼、高绝等人一直在耿炳秀的手下做事,那么终于一天,他们都会变成那个事件的牺牲品!
在道观的这几日,她欠了段晓楼几个人不少的恩情。之前她只是抱着利用他们的心态,但是十几天跟他们接触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朋友,绝没有看着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的道理。
可是,她人微言轻,既不能劝说他们这些人辞去锦衣卫之职,又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诉他们,耿炳秀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冷血魔头,他们都会遭到耿炳秀的迫害。该怎么把心中的话告诉高绝,让他转达给段晓楼他们呢?即使现在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该让他们对耿炳秀竖起心防,保持警惕。
想到这里,何当归抬头看向高绝,问他:“高大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会知道耿大人的名讳,对吧?我还知道,他有个妹妹叫香娘。敢问高大人,你对耿炳秀此人了解多少?”
高绝皱眉盯着她的脸,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警告你,言语中对朝廷命官不敬是大罪,是要被鞭笞三十的。”
何当归低笑一声,突然把手中的黄色脸谱戴上,说:“高大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有什么事都能在你的脸上找到端倪,而假如一个人常年带着一张‘中庸’的脸谱,把他的真性情和真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你觉得此人是不是很古怪?”
高绝脸色一沉,连声追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耿大人?难道你从前认识他?你把话说清楚些!”
何当归在脸谱下面说:“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高大人听,还想请高大人把它传达给有必要知道它的其他人。”说完不等高绝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我从小在农庄上长大,每天要下地做农活,犁地插秧除草浇水。在我八岁那年的夏天,庄上的长工都在田中挥汗如雨,我因为被犁铁砸伤了脚,所以只能在田埂上做些散活。这个时候,远处的官道上跑来了一匹棕红马,马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为何,那马突然跑出了管道,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农田,踏坏了不少松好的地,还专吃麦苗上的嫩叶,马上的女子不但不制止它,反而乐得格格直笑。”
高绝瞧着那两道从脸谱中望出来的目光,一时有些出神,侧耳聆听着那一把优雅动听的女声。
“农田是庄稼人的命根,所以见此情景,四五个长工把她围了起来,伸手这个她大骂。那女子一边用马鞭抽开他们的手,一边冲着官道上驰来的一辆马车喊了声‘炳秀救我’!马车转瞬即至,从车上跳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瘦,颧骨高平,眼眶凹陷,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睥睨不凡的气质。他冲上去问,‘香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那个女子不再喊他的名字,只是管他叫‘二哥’,她说自己不过是让宠物吃了几片烂草,就有一群野人用臭手指着自己。中年男子听后不悦地斥了女子,并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赔给那几个长工。长工自然欣喜,反过来倒冲一通赔罪,于是两人驾车离去。”
高绝心道,听话中形容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外貌,分明就是耿大人。不过他并不恃强凌人,妹妹踩坏了别人的农田,他就赔银子给人家,处理的非常公道啊。
何当归嘲讽地一笑:“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结局皆大欢喜,那五个长工每人分得了二两银子,买吃食的买吃食,还赌债的还赌债,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呵呵,反过来感激地说那一天是财神爷显了灵,才会把那一对男女送到这里。”
她摘下脸谱,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乍现,她盯着眼前的青石,慢慢回忆道,“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庄上的五个长工不知冲撞了那一路妖魔,在昨天夜里被人削去了所有的手指。最骇人的是,那削手指的刀法委实利落,每削一指,就用一个麻沸散浸过的棉团儿压住,于是乎,那些失去了十根手指的长工们直到睡醒——或者说睡穴的制约被解除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时,那种哀声惨绝的哭叫,令我至今难忘。”
高绝冷然:“你是说,此时是他做的?”
何当归无辜地眨眨眼睛,诧异地反问:“不知道高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小女子只是想讲个童年目睹的趣事,让大人听了之后回到京城也多一项谈资,省得别人怪大人木讷无趣。大人请不要随便牵强附会,在本朝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要被鞭笞五十的。”
高绝冷哼一声,也望向身侧的青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当归继续说道:“当时,没有任何人把半年前发生的旧事,联系到眼前的惨剧上面来,许多人还道,这五个长工恐怕是赌钱欠下了巨额债款,被黑道上的人追讨才弄残的。我冷眼旁观,却瞧出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高绝连忙问:“什么事?”
何当归唇角绷直,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咬牙,道:“九岁的我略通医术,瞧着五人像是中了川蜀那边的‘绞肠散’之类的毒药。不过当我讲出自己的看法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反而冷嘲热讽地说,莫以为自己从医药世家里出来,就天生能帮人瞧病。又过了一个月,那五个长工已然恢复精神,虽然他们都失去了手指,但农活儿还是要继续做,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中午时分,我推着小地车去给田间劳作的人们送南瓜汤,那五人率先跑来要汤,我盛了五碗汤递给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咽下去的汤……突然从肚皮中原封不动地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高绝听得心头也有些战栗之感,那绞肠散是种什么毒药,竟然能融掉活人的血肉,还让本人都浑然不觉?
“那五个人自然没有命在了,不过他们是喝了我端给他们的南瓜汤才出事的,因此我变成了杀人嫌犯,当场连同一车‘毒南瓜汤’被扭送到多叶县的县衙。我嗓门不如他们大,个头儿也差了他们几尺,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县老爷一脸没睡醒午觉的样子,眼看就要给我扣上一个‘【创建和谐家园】,图财害命’的罪名,我一急,拨开众人跑向地车,盛了满满一碗尚温的南瓜汤,一气儿喝了下去。”
高绝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沉声说:“没想到我大明还有那等糊涂官,他在任期间,不知道多叶县会有多少冤假错案,一定要彻查才行!”
何当归浅笑嫣然:“呵,这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高大人你嫉恶如仇,委实令人佩服,不过那位多叶县是县老爷半年前丧父,已经卸任回家丁忧去了。我要说的重点是,在我连续喝下三碗汤依然健在的时候,众人终于相信了汤中无毒。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的仵作上去检验了那五具尸身,证实那五人是中毒而亡的,而且看中毒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应该是有人连续性的向他们投毒和喂服麻药,让他们的脏腑渐渐被蚀去了一大半,却还懵然不知地过日子。这般歹毒的药物,除了四川唐门的绞肠散之外,我没听说过第二种毒药能出其右。”
“最后此案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