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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玄余的声音似乎在笑:“两次假山后遇美,情形惊人的相似,遇见何当归之后我还不觉得什么,可看了何当归的小像跟十公主的容貌一模一样之后,我回忆往事,惊然想起,十公主和何当归不只声音一般无二,而且性情极为相似,都是那种软如蒲草,又韧如蒲草的怪异性子。乍一见就是一个只会哭的小泪包,让人想去疼惜,想伸出援手,可是你的怜惜人家并不领情,还暗怪你多事,实在是个倔强好面子的傻丫头……”
齐玄余的声音充满了回味,甚至还带了一点伤痛,不过何当归觉得重生前十岁的自己绝对不会“好面子”,因为那时的自己没有什么面子可言,尊严都被人踩进泥土,所以,何当归猜想,让齐玄余回忆和伤痛的人,应该是那位早夭的十公主。
“呵,”齐玄余语带轻嘲,“何必要在宫里做什么公主呢,最后把命都做丢了,还不如跟我回家做个侍妾,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何当归听这话语中的意思,似乎齐玄余跟那十公主还有点什么情事纠葛,可十公主再被毁容、被欺侮,毕竟也是朱元璋的女儿,堂堂一朝公主,齐玄余怎么居然要拐走做妾,连侧妻都不是?
齐川帮何当归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哥你太拽了吧,居然要让公主当你的侍妾?你小心她老子砍你脑袋!”
齐玄余轻笑道:“她老子要是对她有一分关怀,她又何至于死的那般惨!死后连个封号都没有!”大概考虑到朱权在场,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王爷,当我看到何当归的小像,怀疑她是公主转世的时候,我就明察暗访地打探了一番她的身世情况。那时候,小川已进驻了罗白前的身体,对罗白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于是我从小川那里知道了罗白前与他堂叔罗川乌的小妾戚三娘私通之事,并拿着这个把柄去要挟他,令他暗中斡旋,让罗家人把何当归接回罗府住。”
何当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没想到她还沾十公主的光,得了齐玄余和罗白前的一把援手。
“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朱权的声音响起,“可前世今生的事情太过玄妙,我实难信服,而且十皇姐的容貌连我都没见过,也找不到画像可以比对,就算她们容貌相似,声音相似,死亡和出世的时间衔接,也不能作为证据。玄余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里我得了一种怪病,只要不常常见到何当归的画像,我的胸口就会有一种揪痛。后来看画像已不管用了,我就派人访遍天下,寻找与她容貌酷似的女子收入府中,最像的一个跟她有六七成相似,再细细装扮一番,远观的时候跟何当归本人几乎分辨不出,我用着甚好。所以,世间容貌差相仿佛的人多得是,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何当归听舟逝说过朱权对她的感觉,也听柏炀柏描述过朱权宠姬的外貌,可是此刻听朱权本人亲口讲出来,还是用一种平静无感情的语调,不禁给她一种感觉,那些女子就是一群老鼠,被朱权捉来做什么邪恶实验,研究出最后结论,再拿着那个结论来杀她这一只大花猫。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反胃,此时传功的热流已经淡下去,她的身体突然涌上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瑄也对朱权谈起小逸的那种语调感到不爽,而且朱权跟齐玄余谈起她,张口闭口都是“何当归”“何当归”的叫,全然没有情人之间的温存情意,感觉还不如那个寄居魂魄齐川谈起她来亲切有感情。
孟瑄满心不悦,朱权他真的深爱小逸吗?还是只把她当成一件玩物?小逸才十四岁,未嫁之身,待字闺中,朱权他不走正途,不三媒六聘地上罗府提亲,却翻墙越窗地跑到她的绣床上,什么名分都没有就要了她,朱权对她真有婚娶的诚意吗?朱权和小逸是从何时开始保持这种关系的呢?朱权那个【创建和谐家园】,他拿小逸当什么!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孟瑄又收紧了手臂,将她压进自己空洞的胸膛,顿时觉得那种空洞失落的症状有所缓解。
这几年里他也得了一种怪病,那就是经常做梦梦到前世的事,所有与扬州有关的部分,都被他在梦中反复重温,捕捉着任何可能存在前世小逸身影的片段,然后,冥冥之中的造梦者把那疑似有小逸身影的片段丰满了情节,编撰成一个个长长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他和小逸做了夫妻,还住进了一座镶嵌着碧玉的竹楼,在一张宽阔的华美床榻上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反复做那般荒诞的春梦,也为在梦中那样玷污小逸而感到抱歉,可不管他心中是什么滋味,那样的梦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一回。醒着的时候,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装作彻底忘记她的姿态,吃饭,习武,处理公务。可睡着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做什么样的梦。
那座玉楼他是依稀见过的,前世被柏炀柏扯入一个莫名其妙的梦里,那里就有一座碧玉妆成一楼高的玉楼,楼中还睡着一个柏炀柏口中的“饱受【创建和谐家园】之苦的少女”。那次他被柏炀柏害得好苦,直到今世还梦见那座玉楼,可见是那一次在梦中拿那个少女解毒之后的报应了。至于那少女的脸为什么全变成了小逸的样子,他猜想,大概是因为当初收小逸的真气全都是在床上进行,久而久之就形成印象,一梦见床就能梦见小逸。
孟瑄搂紧怀中人,劝慰道:“你别伤心,如果朱权对你不好,我帮你狠狠教训他,如果你不想嫁给他了,那就嫁给我吧。在我的梦里,咱俩早就是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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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20
听到孟瑄又在那里自以为是地把她和朱权扯在一起,何当归出奇地就是不想解释,有的误会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而有的情怀却是言语不能企及的高度,她曾经把孟瑄当成那种不需要过多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能有默契的同类。凭着相同的气味,相同的眼神,相同的温度。
如今,她变凉了一点,他又变热了一点,相同温度就不存在了,所以何当归只是简单拒绝了他的好意:“此事劳你费心了,我又拉来一个新外援,你说的那个假提亲也不必了,多谢你。”
“新外援?”孟瑄眯眼,“你是说,你又叫了别的男人来假提亲,甚至预备跟那人假成亲?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何当归听得他的语气不善,不打算跟他多谈,只道:“你在城郊有座别院对吧,我昔日去郊游也曾从你家门口走过,记得你家门上连块儿匾额都没有。过些时日,我要订做一块写着‘白府’的匾额送去你家,若是你肯把那块匾额挂个两三年,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孟瑄的目光直欲穿透怀中人面上的那一层纱,他又问一遍:“为什么不是我?我连一个假成亲的人选都排不上了吗?白府?是柏炀柏吗?”双目中有了魔怔的玄彩。
何当归奇怪地看他,问:“你在问什么怪问题,假成亲就是不成亲,既然不成亲又何必精挑人选,我觉得柏炀柏用起来更方便当然就用他了。”看着孟瑄那略显颤抖的唇,何当归心道,这家伙又在钻牛角尖了,男子都有这样的通病吗,告白之后就不容女子拒绝,自尊心使然。她带着被筒往他的怀抱外挣脱,挣了两下挣不出就罢手了。
孟瑄闭一下眼又睁开,眼神正常了一点,决绝地总结道:“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嫁给一个真心疼惜你的男人为止,你胆敢辜负你自己,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不要给我这个机会,否则我绝不再放手。”说着撤去了桎梏她的手臂,连握着她的小手传功的大手也撤走了,他滑下床铺蹬上靴子说,“我摸着你的脉息像很久没进食的样子,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慢慢听吧。”
何当归发现撤功之后,其录园那三人的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来,诧异道:“怎么不用一直牵着手吗,你不早说,咦,你一撤功那股热流也全然不见了。”
孟瑄往外走着,口中解释说:“据说这种技法启动一次可以撑一个时辰,我做得差些,撑不到半个时辰,启动之后不必非得牵着手,方才我在帮你暖手暖身呢,可那热流不是我捣的鬼,那个是技法自带的。|全手打小说|”当年柏炀柏教他的时候,一边教授一边自己被自己电到,叫得惊心动魄绵绵不绝,引得无数军士都跑到他们的帐外听柏炀柏的叫春声,第二日还传出了“孟小将军好男色”的风闻。
何当归想了想说:“孟瑄,你的好意我铭记于心,你方才的话我也听进心里了。可我现在不想进食,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借你的宅子让我挂一挂匾额吧,除此之外我暂时没什么需要向你求助的,你和瑛公子可以随时离开罗府。”
孟瑄脚下一顿,继续往外走去,道:“你该吃东西了,我去去就回。”言罢离去。
何当归无声地叹口气,心中暗暗揣摩着朱权的意图,耳中听得齐玄余问:“王爷你既然心中念着何当归,为何不一早把她收进王府呢?再相似的女子也跟本人有差别,王爷为何舍近求远,你要得到那小女子是轻而易举,不是么?”
这也是何当归颇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她当然不信舟逝所谓的“朱权深情说”,要是朱权真的敬重她,又怎么会摸到她的闺房欲行不轨之事,要不是青儿和蝉衣她们来得及时,后果实不堪设想。当时她被锁在那个遇见陆江北的怪梦中,那梦与寻常梦境大不相同,却与前世柏炀柏打造的幻梦有几分相似,所以她不得不怀疑,那怪梦根本就是朱权搞的鬼,柏炀柏的本事他学了不少,有能耐做出那般鬼魅的伎俩。
朱权沉默了一刻,不答反问:“玄余,你说她是十皇姐转世,根本没什么确实证据,全是你的凭空猜测,用来祭奠你对十皇姐的那点追思,对不对?”
齐玄余慢慢道:“三年前我还未投靠王爷,因此调查何当归的身世只能找上锦衣卫的长夜阁,当时锦衣卫的廖之远等人不知何故,也派了线人去何府探查何当归的身世,不过他们只是浮于表面,查了查她身为何罗两家的嫡子嫡女的女儿,为何却是庶女,为何被父家抛弃。我却查得更深入,我查到何当归出世的时候何府出了怪事,在那个黑漆漆的雨夜里,府中所有的灯笼蜡烛突然一齐跃出火光,有的灯盏里连一滴油都没有,也燃得比往日都明亮。最离奇的是,何府中所有的花草突然一齐盛放,让整个何府里外飘香。彼时是六月十五,开花倒不算是异事,最奇异的是,不管是牡丹芍药还是茉莉,打了花苞开了花之后,全部都是大朵大朵的凤凰花。”
朱权的声音紧绷:“此事你从何得知?我查她不比你查得少,难道我的情报网还比不上你一个人的调查?”
齐玄余答道:“我化装潜伏进何府,做了半个多月的家丁,终于觑得机会单独接近何老夫人,对她用了梦魇密法,直接从她的嘴里套出来的供词。她是何当归的亲祖母,她的话不比任何人的揣测都更可信吗?”
朱权讷讷地重复说一句:“这么说,她真的是……十皇姐,真的是十皇姐的转世,她竟是十皇姐转世……”
何当归虽然听闻了自己出世时发生过这么诡异的事情,也觉得莫名惊诧,可是这跟她是十公主转世有什么关系呢?这时,乖巧的齐川又张口帮何当归问出了她的疑惑。
齐玄余答道:“我听说,十公主出世的时候满院盛放凤凰花,方圆几里都有芝兰香气,而她被恶人害死的时候,她的寝房突然烛火大盛,烧着白亮耀眼的火焰,几人轮番上去吹都吹不灭。最出奇的是,那蜡烛烧了几天几夜竟不变短,害死她的那个人听说之后,生生给吓病了,从那以后只点油灯,再不用蜡烛了。这些尽是后宫秘闻,有一次几个小宫女找上我,要自荐枕席,我闲着无聊就答应了她们,后来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们的闲聊,我才得知此事。”
何当归心中不知做何感想,莫非她前世的前世真的是朱元璋的十公主?
假如她记得不错,朱元璋有十六个女儿,除了十三公主一出世就夭了,因此只占了个排行,未得到封号之外,其余的十五个公主,长公主临安,二公主宁国,三公主崇宁,四公主安庆,五公主汝宁,一直到今年才降生的十六公主宝庆,人人都有封号,十六公主的生母只是个微贱的张美人,公主也深受朱元璋疼爱。朱元璋对他的女人异常狠毒,对他的女儿却都不错,可是,只有一个十公主活了整整十一年,终其一生,盖棺入陵,半个封号都没得到。
她竟然有可能是这么悲情的一位公主的转世,是她的荣幸还是不幸呢,连着三生三世的父母缘都浅薄得几近于无……那位十公主的生母是谁?她如今还在人世吗?
齐玄余继续说:“何当归出世时的景象惊吓到了何府众人,何府老爷何晋鹏打着灯笼在漆黑的雨夜里走,也不打雨伞,把府里各个院落的花全看了一遍,口中默念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最后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自那之后,何老爷的身体就变坏了,经常缠绵病榻,而何老夫人把这笔账全记在何当归母女的头上,尤其不喜何当归的母亲。何老夫人拿了京城各大富户的小姐的八字,要给其子何敬先挑几个贵妾,何敬先坚辞拒绝,让何当归之母分外感动。”
“哦?”齐川笑问,“既然清逸姐姐父母的感情那么好,他们为什么和离,为什么抛弃清逸姐姐?”
这些事全都是何当归两世中闻所未闻的事,她对何家的一切认知全都是偷听老太太汤嬷嬷的家常听来的,而老太太她们又是从母亲和几个陪房嬷嬷那儿打听来的,在她们的长篇大论骂何家人的家常话中,从未有只字片语提过她出世时发生的异事。尽管这一世在她的努力下,跟母亲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母亲也从未跟自己透露过这些。
何当归默默听着齐玄余的陈述:“当归,当归,是一种药材名,而何当归却不是得名于此。我听何老夫人说,在何家给何当归办的满月酒宴上,何敬先居然把燕王请到了场,席间燕王口占李商隐之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于是襁褓中的小女婴就有了‘何当归’这个名字。”
齐川笑道:“我还是喜欢叫她清逸姐姐!”
“席间何敬先从女婴的颈上拆下一块拇指大的美玉,敬献给燕王鉴赏,说是他女儿出世时握在手中,从胎里带出来的。”何当归蹙眉,玉?齐玄余不紧不慢地说,“据何老夫人说,在满月宴之前,她都不知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酒宴上远远瞧了那块玉两眼,但见清透润泽,色呈淡绿,非常漂亮。燕王只看一眼就爱不释手,愿出重金买下那块玉,说是长公主临安公主的女儿满周岁,此物正合她戴。何敬先立刻就说,何须重金购买,王爷喜欢就拿去吧,这也是小女的福气。此言一落,襁褓中的何当归立刻放声大哭,她母亲和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让场面十分尴尬。”
齐川插嘴道:“胎里玉的奇闻偶尔也会听人提到,据说是跟那个婴孩是一体的,玉里面藏着婴孩一生的福禄寿,怎能随意送人呢,何敬先那死老头!”
齐玄余将他查到的连何当归本人都不知的众多旧事倾倒而出:“恰在此时,何当归的母亲跟波斯第一巧匠大节栗订做的长生锁提前送到了,何当归的母亲手忙脚乱地给她戴上,然后又唱了一支小曲儿。众人但见那金锁竟然转动着舞起来,不一会儿小何当归就止住哭泣,咯咯笑出声来。席间又有几位贵妇相中了那金锁,要出重金买下,何敬先又点头答应了,这一次何当归的母亲坚决不同意,何敬先当时不动声色,等宴席终了,宾客散尽之后,他转手就给何当归的母亲一个耳光,从那之后,何当归父母的关系就变差了。”
何当归默默听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和呓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其录园那边突然响起了罗白前的正常声音:“你们是谁?啊!齐玄余,是你!你跑我院子里来做什么!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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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20
“咚”地一声闷响之后,朱权的声音响起:“把他丢在这里没问题吗?他醒之后还会记着咱们来过他院里,他不会到处乱说吧?”
齐玄余沉吟道:“小川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罗白前的言行和思考能力了,小川能管住他的嘴,走吧,王爷,咱们去外院正堂坐坐,罗老太君要设宴款待呢,你要公开你的身份吗?”
朱权顿了顿说:“我大皇姐有三个女儿,二女儿仙草跟逸逸的年龄差不多,燕王把逸逸的玉送给仙草了是吗?”何当归对“逸逸”这个称谓一阵皱眉,死朱权他乱叫什么……
“干嘛?”齐玄余诧异,“你要帮何当归讨回她的玉?你打算用什么名目去讨要?还是半夜三更去临安公主府上偷?”不知对面的朱权是不是点头或者面上表露出了什么,反正齐玄余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王爷你疯了,你跟二公主宁国公主一家的事还没弄清白,你还想去临安公主府做贼?更何况,那只是燕王讨玉的一个借口,说不定他就是瞧着那玉是一件异宝,所以自己昧下了,未必就真的送给仙草郡主当周岁礼。燕王此人有多么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王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彼处静默了一段时间,让何当归疑心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其录园,何当归心道,不知孟瑄的“【创建和谐家园】术”听的是人还是地方,是只能听其录园中的声音,还是可以跟着朱权他们的声音“移动【创建和谐家园】”?孟瑄去找吃的怎么还没回来,真急人,她还没听够呢。
何当归从床上起来,整理着衣袂,考虑着要不要去其录园外蹲点儿,接着刺探消息。
忽而,齐玄余又开口说话了:“皇帝把朝堂在江湖上的延展茎须——‘长夜阁’交给燕王打理,足见燕王这个人有多么会讨皇帝欢心,据我所知,皇帝一开始属意的长夜阁阁主是皇长孙,毕竟这种皇权的直属机构,只有交给皇位的下任继承人才是最稳妥的。咱们都知道,皇帝心目中的理想接班人是皇长孙朱允炆,可燕王却有法子生生挖走了长夜阁的势力,以及其背后相关的锦衣卫和东西厂,所以依我之见,咱们最难缠的对手不是朱允炆那只雏凤,而是朱棣这只老凤。王爷,最近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是不是应该把玩心收一收,把伍樱阁的势力也往京城收缩一部分呢?”
“小、小像!!!”一直不插嘴说话的朱权突然大叫道,“玄余,你有逸逸的小像对不对?你一定随身携带,用它怀念去十皇姐对吧!”
齐玄余的声音又惊又喘,仿佛被揪住了领子喘不上气来,叫道:“王爷你松开我讲话,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几下大口的喘息后,又是一阵布料的窸窣声,齐玄余说,“喏,我刚好带在身边,这个不能送你,你看完要还我,否则我就不听你吩咐去开巫医堂了。”
何当归诧异于齐玄余对朱权的态度,仿佛不像下属对上峰的那种恭敬,本来她也没太察觉出来,可方才齐玄余提到了十公主,拿话讽刺朱元璋的时候表现的最明显。看来齐玄余和舟逝不同,对朱权不是单纯的死忠。
一片寂静中,朱权粗重的喘息从重变轻,然后齐玄余疑惑的声音响起:“你到底怎么了,你说你得了‘只要不常常见到何当归的画像,胸口就会有一种揪痛’的病,难道是真的?!不是被她的美色迷惑,才会非卿不娶?可,这是什么怪病!”
朱权压抑的声音响起:“这是三年前患上的毛病,一开始我不适应,还想办法去治这种胸口痛,确切的说,应该叫心口痛才对——后来,我发现每次病发时有多痛苦,病发之后身体就有多舒畅,连带着连内力流转都流畅不少。渐渐的,我就习惯了这种痛楚,还有点享受这种紧揪的甜蜜感觉,而且,我的内力能达到如今的九重天,有一重都要感谢何当归呢。”
他的声音渐渐又从压抑转为平静状态,对何当归的称呼也再次变成了全名,与方才那片刻工夫判若两人。
在何当归若有所思的时候,孟瑄也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疑惑道:“宁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逸,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心口痛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不是已经跟你在一起了吗?”心痛不是专属于他这样的失败者的么。
何当归摇摇头不说话,脑中划过三年前宁渊对面具刺客说的那一句“她是我的女人”,划过他留下的那一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画,以及山洞中的题诗和人偶,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孟瑄把食盒中的几盘小菜馒头摆上桌,从食盒底层捧出一个汤盅,倒出小半碗,回头招呼何当归说:“来尝尝这碗酸溜肚丝汤,别的菜都是厨房里找的,这肚丝汤是我动手做的,鲜香开胃,清爽不油腻,适合脾胃虚弱的人喝,我每年过节回家都做给我祖母喝。”
何当归摇摇头不说话,原本以为朱权对她是有点怜惜之意的,所以辟谷绝食把自己的样子弄得糟糕一点,让他不忍之余,能放松对她的逼迫,让舟逝带着他的彩礼滚蛋,她好瞅着空隙让柏炀柏来跟老太太提亲。可如今听来,朱权提起她时竟然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还不如从前的那个宁渊态度友好,更没有一丝一毫舟逝和柏炀柏口中描述的深情款款。难道说,不光她对朱权深恶痛绝,朱权也把她当成仇人?
孟瑄上来一把扯走何当归的面纱,要押她去桌边吃饭,可面纱一揭他被惊着了,不是因她的美貌而惊为天人,而是被那张冰雪素颜和毫无血色的双颊唇瓣惊吓到了,脱口而出道:“原来你一直擦那种黄色的粉,是因为你的脸色太难看,小逸,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齐玄余不解的声音响起,“你把小像还我,我帮你把脉瞧一瞧。”
朱权的声音也带着不解:“你这么紧张这小像做什么,不就是一小片破纸吗?”得不到回应,他冷笑道,“十皇姐死了十几年,早已是个无用之人,玄余你收藏她转世的小像,一收就是三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印象中的你可没有那么顽愚,未免你玩物丧志,今日我就毁了这张小像。”说完撕拉一声,想必是把那小像揉碎了。
齐玄余大喝一声,而后,其录园那边响起了“咻”“咻”的风声,而后是劲气交接的“蓬”“蓬”声,而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当归焦急地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没有了,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忙问孟瑄:“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断了!什么都没有了!”
孟瑄无辜道:“断了就是断了,这个【创建和谐家园】术就是有这种缺陷,来,快喝汤吧!”
何当归顿足道:“快!再启动一次【创建和谐家园】,我还没听够呢!”
孟瑄指了指摆满饭菜的桌子,说:“你吃掉一半儿,我就再启动一次,反正他们打架要打半天呢,尝尝我的肚丝汤,你喜欢的话我天天做了给你送去。”
何当归满面焦虑地坐下,拿起调羹喝了一口,果然馥郁回甘,只是一点咸味都没有,她猜孟瑄是忘记放盐了,不过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违心夸赞道:“真好喝,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你再启动【创建和谐家园】其录园吧?”
孟瑄也坐下给她布菜,微笑解释道:“我方才为你摸脉时,发现你阴虚火旺,胃火和心火都旺,阴是水,阴虚就是水干了,所以火气才噌噌上窜。这种时候不论是想事还是做事都特别没精神,事倍功半,而咸盐对正常的人是平性的,对有胃火的人却是热性的东西,吃多了就容易火上加油,因此我没往汤里放盐,这次你将就着喝吧,等你病好了我再给做加盐的汤。怎么样,何大神医,我的脉息如何,请指正!”
温和理性的嗓音让何当归的心绪渐渐踏实下来,又连喝两口汤,微笑道:“能医不自医,不管多高明的大夫都是如此,只因身体有了病,连那一只摸脉的手都病了,自己搭上自己的脉也摸不出有病。尽管七公子你脉息稀松,不过这一次倒瞧准了我的病,这肚丝汤也算是对症下药,多谢你。你能不能快点启动那个【创建和谐家园】术,我很急,宁王他们讲的那些话对我非常重要。”
孟瑄等她喝下小半碗汤才告诉她:“抱歉,这种【创建和谐家园】术有使用限制,一个月才能用一回,今天已经用完配额了。”
“什么?”何当归一松调羹,“那我要回其录园接着听!”
孟瑄安抚她:“你别急,你细嚼慢咽地再吃半柱香的时间,我就带你过去听,到时我用内力助你,咱们离他们三十丈偷听就行了,他们绝对发觉不了。小逸,你真的是公主转世吗?你跟……宁王的事预备怎么办?”
何当归用最快的速度细嚼慢咽地吃着,含混道:“能怎么办,你也听到他有多变态了,他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我现在是他的猎物我又能说什么成竹在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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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是青儿专用语,不过青儿常年挂在嘴边,所以现在不光是何当归,连罗府很多人都会用这个词了,比如——
“呀,你这个死变态,那里不能摸~~你那么猴急干什么,至少也进了院子再说吧!”
“怕什么,别说是苏眉院里面,就连这一带都是没有人接近的,你没听说吗,昨天早晨有个丫鬟在那边儿吊死了,老太太身边的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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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20
何当归的一口汤呛住,想咳又不敢咳出声来,听这对话,是有人钻进苏眉院里偷情来了……老太太屋里的甘草昨天上吊了?这是什么情况?她听着那一对偷情男女中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她忍着咳,压低声音问:“咱们快走吧?给他们腾地方。”
孟瑄仍拿着筷子给何当归布菜,慢条斯理地说:“这院子房间多得是,哪会这么巧,他们就选中咱们这间屋了,你还没吃几口,怎么能因为外人搅扰就浪费了一桌好菜呢。来,再吃点。”
菜在碗中堆成一座小山,何当归不想辜负孟瑄亲自下厨做汤的好意,因此埋头苦吃起来,想速战速决之后去听朱权和齐玄余的密谈。那二人话语中的内容之震撼,带给她的冲击前所未有的大,除了怀疑朱权是前世害死她的幕后元凶,还听到了齐玄余的怪谈,说她前世的前世是皇宫中的悲情十公主,还有她的胎里玉,被燕王给讨走了!
胎里玉的事她好像隐约有一点印象,是母亲在自己三四岁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玉有灵,金有魂,早晚归来找主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十月怀胎都带着,一出世就离了主人,玉坠儿也会哭的……”她从来没听懂过这几句话,但现在比照齐玄余从何老夫人那儿发掘出的旧事,她大概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但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她能够重生于十八年前,究竟是不是柏炀柏的杰作?
“慢慢吃,别着急,”孟瑄纠正道,“还有吃饭时不要愣神,我娘说那样于脾胃不和。”
何当归斜视他:“三十好几的大爷们儿,还常常把‘我娘说’挂在嘴上,莫非……你就是青儿说的那种‘妈宝’?”
孟瑄不解:“那是什么?”廖青儿口中总是流出数不清的怪词。
“妈宝就是妈妈的宝,据说这种男人不论多大年纪都把‘我娘说’挂在嘴上,我瞧着你很有这方面的潜质,对女子要求高,希望她们温柔贤惠,内外兼修,这也是妈宝的特征之一”何当归继续斜视孟瑄,“我来问你,假如有一天,你遭遇了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与焦仲卿的那种难题,你的妻子并无过错,可奈何你孟家家规太多,一不留神就犯在了你母亲手中,你母亲勒令你休妻,你会怎么做?”
孟瑄听完之后,双眼忽而亮了一些,问:“你愿意嫁给我?你担心嫁到孟家会有人欺负你?”
何当归摇头:“不是,不过七公子你这般人才相貌,在罗府在扬州滞留一个多月,肯定有不少千金小姐仰慕于你,为以防万一,我权当帮她们打听了……你母亲要你休妻,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休是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