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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雪梅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神色间也看不出喜怒,谁也知道她的性格,人家一惯就是这付雷打不动、油盐不浸的清冷仙态,看惯了也就好了,倒也不觉得她是在摆脸子给谁看。
回过头的项雪梅一眼看见凌寒在望着西面的方向发怔,心下微微一动,本来这些人的脚步都挪下田梗来了,可给项雪梅撑着伞的凌寒却丢了,此时项雪梅回头,别人也都跟着回头。
凌之北心说,凌寒这小子怎么又和项县长搅一块了?不是在审查组的吗?搞不清楚他了。
廖仁忠看了一眼呆呆的凌寒,这小子也怪没眼色的,你撑你的伞就是了,居然让项雪梅返回去找伞,难怪头一上班就让刘民海给踹到了审计局去,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
想到了刘书记就想到了自已的侄子廖克宏,他还如凌寒呢,起码凌寒给踹出县委如今出头了,可是廖克宏却让姓刘的拴死了,名义上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其实让姓刘的捏死在身边了。
项雪梅走过来时,凌寒仍没动,从侧面能看见他幽深眼眸里透出的那丝悲天悯人的神情。
“凌寒,来,拉我一把。”
“哦,项县,你怎么掉下去了?”凌寒一楞,伸手接握住项雪梅伸出的手,将她拉上田梗。
廖仁忠等人都翻了白眼,有的差点笑出来,这小子真行,不说自已失职,却说项县掉下去了。
项雪梅都有点让他搞的哭笑不得的,要不是后边还有卢永剑撑着伞,这刻都成落汤鸡了。
就在这一瞬间,卢永剑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嫉妒,项县长居然肯转回身寻这个小人物,可以说在这种场合,凌寒他连发言的资格都不具备,他唯一能做的打雨伞他都没做好,却仍被项县如此的挂心,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却想不到项雪梅之所以有今天的视察是因为凌寒之故。
说实话,在来的路上项雪梅才动了敲龙田乡的念头,河沟现场的情况果然令自已满意,连续两招出手,先后摆平了廖仁忠、王保生、凌之北,结果为南河沟修堤搞出400万。
要说没有凌寒的功劳,项雪梅都觉的说不过去,此时见他似有所思,才摆出付寻‘伞’的姿态,其实也是做给众人看,‘这个年青人我要用’,有点眼力的人应该能看得出来。
“怎么?凌寒,呆乎乎的,又有什么想法?”
面对美女县长恬淡的秀姿,凌寒压下心头要涌起的火热,手指着西面,声音不高的道:“项县,从这里一直下去,三里左右河沟以六十度角转向朝南,要迂回绕过马王庄村,马王庄地势低洼,大部分房屋建在沟底,只有一道于屋顶齐高的大石堤护着村子,如果说山洪暴发,水势又大,直线冲下去的话,那么只有一个结果,马王庄村将在新江县地图上被抹掉。”
项雪梅眸光一跳,看了看下游较低的地势,又看了看上游的斜度,蹙眉道:“不是危言耸听吧?我来新县快二年了,没听说近十多年来有过这么大的洪水,不然马王庄能在沟底建村?”
“未雨绸缪总是胜过惊慌失措,项县不是说工作要做细吗?在马王庄守一夜也不过份吧?”
项雪梅伸出手接着淅沥沥的雨,看看天色道:“阴雨就是这个样子,你要坚持你的谏言吗?”
“坚持,马王庄几十户人家,上百条生命,我不该坚持吗?”凌寒反问。
项雪梅居然罕有的一笑,把头扭开,却道:“凌寒,你是不是想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你的能力。”
看见项雪梅眼中居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凌寒心头一沉,“项县……。”
“不用说下去,凌寒在官场上你要学会收敛?有时愚顽的坚持不一定正确。”项雪梅轻声道。
凌寒心说我至于那么无聊的在你面前急于表现什么吗?当下又沉声道:“人命关天,我死谏!”
“凌寒,以你的聪明应该懂的见好就收的道理,再说政府防汛防洪组积累了十几二十年的经验,如果你所说的那种情存在,他们能坐视人们生命财产遭受巨大的损失而不顾吗?”
“项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是一县之长啊,你怎么能跟我这个小人物动意气呢?”
项雪梅听到这话脸色就相当不好看了,这时不少人发现不对头,纷纷转过来看,这弄的她更下不了台了,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就动意气了?你值得我动意气吗?”
凌寒大怒,瞪着眼道:“你以为我想表现什么?我那么无聊啊?”突然发现自已的口气不对,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如何让项雪梅下台?不由收敛些,道:“我坚持,项县有必要下去看看。”
这一下项雪梅可是真的火了,瞪了凌寒一眼,当时就从田梗上跳上下来走了。
风雨中,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间不太高,但大家离的近,也断断续续听了一些。
眼见项雪梅上了车,众人纷纷上车,一个触怒了县长的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谁还搭理他?
顷刻之间,所有的人钻进车里,凌之北到底是凌寒亲舅舅,眼看他触怒县长,心下一叹,到底是年青人呀,这么撑不住气,人家是领导,你跟人家领导‘飙’什么啊?你凭什么呀?
车子走出一段后拐上一条东西横行路时,项雪梅忍不住扭头朝南山沟方向看了一眼。
飘斜的雨幕中,凌寒那高挺的身姿仍站在田梗上,伞还撑着,目光仍旧望向西面,一动不动!
其实不光是项雪梅看到了这一幕,后面那些车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大家心里各怀想法,但对凌寒就一个评价:小伙子你就是有性格,就是不知死活,就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项雪梅只是想敲打一下凌寒,让他收敛一下自作聪明的心思,以他的精明,应该会接受敲打。
哪知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居然玩的收不住了,还死谏?表现的也太过头了吧?又是瞪眼又是吹胡子的,这也太不识宠了吧?这么下去还了得啊?该是让他冷却冷却的时候了。
车队很快钻进杜庄儿,然后穿过,直奔龙田乡,廖仁忠打电话问项雪梅要不要再入龙田乡政府指导一下工作,项雪梅很干脆的回复了一句,事还多,廖副县长你留下来指导就行了。
碰了软钉子,廖仁忠也索然无味了,打电话告诉凌之北不进乡政府了,直接回县。
凌之北也没话好说,要怪就怪妹妹的宝贝儿子吧,这脾气都象他妈当年的样子,车队到了龙田乡果然没停,不过这样也好,还省事呢,回家歇着去,这顿折腾,400万没了,心疼啊!
第46章 暴风雨之夜
凌寒把被雨水浇湿的吸不动的烟狠狠砸在泥地里,然后转身跳下了田梗钻进车中。
桑塔纳调头,猛轰油门,四个轮子在车身左右两面激起两道一人高的泥幕。车子入了杜庄之后没有朝东返回龙田乡,而是往西去了马王庄,马王庄村支书的儿子陈正刚是凌寒的同学,不过止于初中,后来陈正刚缀学了,学不进去,又把村里一朵花给祸害了,二十岁就结婚了。
昔年同学见面,又是邻村一块长大的,两个人熟的很,陈正刚虽没文化,但不等于他处世不灵活,事实上他在马王庄很有威望,领着一干壮实的劳力在乡办企业里混的不错,他要是挥手撤人的话,估计能整塌一个厂子,前两天也听说了水泥厂闹腾的事,又是凌寒出手不凡,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远近最大的恶霸凌濠被他一拳就砸进了公安局,大快人心的说!
陈正刚的老婆黄秀芝比陈正刚大一岁,当年是凌寒和陈正刚的学姐,不过被陈正刚拖累的也缀学从夫当起了贤妻良母,他们的孩子都2岁了,胖乎乎一个大小子,模样长的人见人爱。
前一世记忆里,陈正刚一家全在洪水中失踪;此时,吃着黄秀芝做的西红杮炒鸡蛋拌米饭,凌寒心里热乎乎的,而陈正刚对凌寒能来看自已心里喜欢的紧,他知道凌寒聪明有头脑,将来要成事,又怕人家这文化人儿看不起自已这个没墨水的村汉子,也就不敢主动找上门去。
“凌寒,你能来,说明看得起我陈正刚,咱们今天好好喝一杯,这雨下个不停正好喝酒。”
“正刚,酒就免了,赶紧吃一口饭,吃完和你说点正事。”
黄秀芝正准备取酒,听凌寒这么说,就一楞,眼望着丈夫,那意思是酒还取吗?
“别楞着呀,秀芝,拿酒,别听他的,今儿非得和他喝好了,凌寒,你开个车来我就怕你了?”
“呵,你小子野,我怕你行不?”凌寒说着,将黄秀芝拿上来的酒一把抢过去塞腿中间了,“正刚,你听我说,酒,有的时间喝,我怕你喝不行呢,正刚,这雨要是下大,你怎么想?”
陈正刚一怔之后,笑了笑道:“下呗,老天要下,姑娘要嫁,咱还能拦住人家啊?”
“你小子说的混帐话,看看多好的老婆,多好的儿子,跟着你是为了享福,你却准备让她们受罪呀?就马王庄这个地方,水大点就把你们全淹了,你怎么就不考虑这个问题?”
陈正刚倒不吃惊,转回头趴玻璃上看了看,雨势真比下午大了些,“要淹早淹了,呵……”
“正刚,听我一回,吃完饭,去大队拿喇叭喊话去,今天苦一夜,兴许能换大伙一世平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雨是大了点,可十多年了也就这样,今儿还能淹了咱?呵……”
凌寒正色道:“大刚,这雨要是暴起来三五分钟的事,山洪来不来?水大水小你能推测准?淹不淹马王庄你能掐算到?那么,你要做的就是把村民们【创建和谐家园】起来避到北村口高处去,把大队那些防雨的临时帐蓬搭起来,折腾一夜死不了人,真要下了大洪水,后悔你都没机会。”
陈正刚看了看老婆和儿子,又看看凌寒,再看看外面雨和阴沉的天,“凌寒,我听你一回。”
……
折腾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全村人是怨声载道,男女老幼堆在七八个简陋的帐蓬里议论纷纷,陈正刚在村里是有威望的,手底下那把子年青汉子全是他忠实的跟班,让往东不往西,让往南不走北,说啥听啥,他拿着装了电池的小喇叭喊着,“谁也别给我溜下去,你们几个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回家,雨越下越大了,谁谁谁,说什么呢?嗯?听不见大声点。”雨更大了。
一个年青壮汉子跑过来道:“大刚哥,王铁牛要回家抱电视机,我不让他去,他打我呢。”
此时,高坡上人嘶马叫,都乱套了,老的幼的女人们大多缩在防雨蓬里避着,男的壮的披着雨衣全部在外面淋着雨,一个个指着陈正刚身边的凌寒嘀嘀咕咕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埋怨。
是一个村民兵组的小伙子说就是这个人来告诉陈正刚让大家出来防洪的,难怪这些人看凌寒那种眼神呢,有不少人把家里的狗、羊、驴子、马、牛之类的全弄了出来,家里值钱的能拿就拿,真好象有什么大灾要临头了一般,那些想抱电视搬冰箱的人都被陈正刚强行带走了。
“混小子,你瞎折腾啥呀?你疯了?那老的少的全弄病了,咱们负的起责任吗?”陈正刚的爹陈玉田走过来,他实在被村民们说的那些话挠心挠肺的蹲不住了,过来还瞪了一眼凌寒。
陈正刚没文化归没文化,可天色越来越不对劲了,黑压压的,有一种要塌下来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产生无名的恐怖,风也大,雨点子也疾,冲他爹道:“爹,你是村支书,你不能怕挨骂就不顾大伙的命了吧?过了今天这一夜没事,我明天任他们打也行,今天谁也别想回家。”
陈正刚是铁了心了,转回头走过去把那个正和两个汉子揪扯的王铁牛一把拉住,厉声喝道:“【创建和谐家园】的要不要命了?电视机重要还是你这个条狗命最重?我日了【创建和谐家园】,你找抽呢?”
王铁牛张了张嘴不敢和陈正刚吵,但也不愤的道:“俺家电视机是借钱买的,俺……。”
凌寒这时过来了,拍了他一把,“王哥,电视没了我给你买个新的,这样行吧?”
王铁牛的老婆李巧珍抱着孩子过来,“你就别去了,你看看这雨?你不要我们娘儿俩了?”
王铁牛看着老婆抱着才三岁大的孩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凌寒兜里的手机这时响了,他还撑着伞,压低伞掏出手机接通,大声吼,“喂,谁啊?”
“谁个屁,我,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那么和项县说话?她怎么下台啊?”是沈月涵。
“下台?下什么台?沈月涵局长,你来告诉我,她的脸面重要还是老百姓的人命重要?”
“凌寒,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我本来以为你挺聪明的,没想到你是个倔毛驴。”
“是,我就是个毛驴,沈大局长,我明天就给你递辞职报告,我不干了。”凌寒大吼着把手机挂断,气的一张俊脸都泛了青色,这些自以为是的娘儿们,咋就都是一个态度?靠!
匆匆的将手机揣了起来,凌寒大声问陈正刚,“正刚,村里没人了吧?千万别漏一个呀。”
“没了,凌寒,老的少的,病的残的,全在这里了,我派人看着呢,一个跑不了蹦不走。”
凌寒点了点头望着阴黑的天,心总算放下了,此刻的雨还在加大增疾,根本就不是柔柔细雨了,老天爷是不会脉脉含情的,水火更是残酷无情的,人的生命相对来说就显的太脆弱了。
天空中‘喀嚓’一个响雷,火树银花般的闪电撕裂长空,照的大地瞬间通明,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看到了头顶上滚滚翻腾的黑云,居然压的如此之低,这一刻人们的呼吸都停顿了。
一个个目瞪口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风在吼,雨在泼,雷电在狂闪……
第47章 那终生难忘的一幕
县政府大楼的好几块玻璃,被一连窜雷电震碎了三块之多。
十分钟前,项雪梅召来了几个副县长和部分主要同志,会议室的气氛相当沉闷。
谁也没想到连阴了一天的小雨会在夜间突然发作,‘哗啦’一声,大会议室的一块玻璃碎裂,所有人的目光骇然望过去时,一道闪电再次破开夜空,拉开了暴雨洗劫大地的疯狂攻势。
耳际能听到那种大地沸腾轰鸣的令人心颤的声音,会议室的门被撞开,是一向冷静的秘书卢永剑,此时急慌忙乱的奔进来,“县、县长,暴雨,特大暴雨,好象有小雹子……”
“慌什么?安排车,马上去龙田乡马王庄,打电话通知龙田乡政府,让他们提前去做工作。”
卢永健苦笑道:“县长,电话全是忙音,好象线路出故障了,外面风太大,只怕……。”
“手机,手机,不会打手机吗?”
“手机我刚才也试了一下,没信号了,前一刻还可以的……。”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试着拔打,居然没一个能打的出去的,项雪梅脸色变的相当难看。
“现在就出发,去龙田……。”她当先迈步就走,其他人都跟着起身。
……
无情的风雨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车子行驶的速度很慢,项雪梅一个劲的看表,一个劲的催促司机快走,可是在瓢泼大雨中前方的能见度太低了,暴风吹的车都在抖。
眼看十点了,车队才进了龙田乡的乡道,泥沙、石头,甚至有断树,看的项雪梅心头发凉。
廖仁忠却坐在车里思忖着可能发生的一切,水灌马王庄?照这样的大雨马王庄不被冲掉才怪呢,多少年了也没下过这样的暴雨,可以想象山洪扑天盖地汹涌澎湃的威势……
而龙田乡凌之北这个乡长也早就披着雨衣站到了院里,一家人都呆呆望着发怒的老天,真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呀,凌之北气的想把手机砸了,怎么打也打不出去,搞什么鸟毛啊?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最先想到的是马王庄,这一刻想起凌寒下午站在田梗上朝西望的情景,隐约听到这小子好象建意让项雪梅下那边看看,也不知怎么弄的却把项雪梅惹火了。
此刻也顾不再琢磨这些,套上雨衣就往外跑,启动了桑塔纳还没走出泥泞的小路就陷在水坑出不来了,发动机都熄了,凌之北大骂老天下了车,居然是齐腿深的水,水上车头了,还走个屁,愤怒的关上车门淌着水上了正路,还好正路高,不聚水,他赶紧冒着雨往乡政府跑。
暴雨一般是来的快也去的疾,等凌之北冲入乡政府时,这里值班的小王说电话线全可能断了,打不出去,几分钟之内,乡里大小干部都套着雨衣来了,这时候不表现一下是傻子。
“怎么办?乡长,好象雨小了些,风也没刚才大了,我们是不是去杜庄儿、马王庄看看……。”
凌之北没好气的道:“这都下了二十多分钟了,还不小些?该淹的也全淹了,他妈的,再这么下一会,龙田乡也让洪水冲没了,赶紧走,我看县里领导们也快来了,咱们跑着去……。”
一出门撞上了书记郑之和,“郑书记,你车呢?没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