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第四百另九章 朕都服了
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十五,本是换季时节,绚日初升即朝霞漫天,披彩如火,风向东南西北不定,旋风四起。天气明媚清新到一扫严冬早春的寒闷,钦天监谓之“云从龙、风从虎”,乃是大大的祥瑞。
今天自然该祥瑞,重登帝位的康熙皇帝玄烨,将在太和殿举行第一次大朝。辰时初刻,天街上便聚集了近两百名官员,三公九卿六部三司全都到齐,或各扎其堆,或低头沉思,或侃侃而谈。每个人都明白,今天的朝会上,将有一场大戏上演。这场戏大到什么地步?它可以大到,整个京师中枢官员为之绞尽脑汁了八天之久的地步。
如何给尸骨未寒的雍正皇帝和戊寅之变以评价,是整个大清朝上下不可回避的问题!类似的问题发生在汉唐宋明,都不成问题,但在满族统治的清朝,却是迫在眉睫又决不可囫囵了事的大事。
同样是以少驭多,满清却在开国之初就汲取元朝的教训,一方面,拿出春秋时代其先人就朝拜过周朝皇帝的史实,来证明自己也是炎黄一脉。另一方面,全面引入汉族文化和儒家思想,作为治国指南和行为准则,并在遵守执行之时,“自律”的标准比汉族朝代还要严格得多,无他,自我证明罢了。两代君王,父教育出来的子谋害父,父又为权位君统推翻子,这无疑是给了满族地执政给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偏偏此事已然闹到很难遮掩的地步,那么接下来,如何文过饰非地压定此事,给它一个盖棺定论,便不再是康熙皇帝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人心之中清朝有道无道的要务。
这个要务。谁都知道康熙为此茶饭不思,因为他们自己也茶饭不思,大家都想发动脑筋,既为社稷出力,也为自己的升迁着想,看能不能帮康熙皇帝摆平大烦恼。
凌啸却是毫无茶饭不思地烦恼,他吃得香香饱饱的,一副超然事外的神情来到太和门。凌啸还没有龌龊到日本教科书那样的【创建和谐家园】上去,也没有伟大到帮人家装饰男盗女娼的道貌岸然,再说。今天的朝会上,他将被康熙皇帝革职削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关他屁事!
但凌啸也有自己的烦恼。
昨晚。康熙已经派容若给他通了气,讲明他的下野会是万众瞩目。这着实让凌啸感到面子上很是不堪,本待不来,可康熙明言要他上朝,气得凌啸是连顶戴印信都打好了包。准备夤夜给康熙送去,自己誓死不去受那种羞辱。
但邬思道阻止了他,一席话说得凌啸肃然起敬。“二公子,非淡泊以明志,非宁静以致远宦海沉浮等闲事,能屈能伸方为真豪杰!况且皇上圣眷更隆,你何必执著于那官职威仪?小人们趋炎附势的嘴脸固然可憎,不过,如果皇上真让你无声无息地去官罢职,那邬某反倒要劝你立刻南渡碧海另谋打算呢!”
当时连容若也是一愣。但却很快被邬思道所征服,“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说患难见真交,籍此你倒霉的良机,不正好看一看,在朝衮衮诸公中,谁是仗义评价你地君子,谁是人情冷暖的小人,谁是远祸保身的明哲?!须知道,品行决定于善恶,善恶,也可以决定政见,于其关注民生民瘼与否,有莫大关系呢。你与皇上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些人又身居高位权柄赫赫,岂能不去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就这样,凌啸是来观人相心的,连自己下野都漠不在乎了,又岂会和那些人掺和评价之事?况且,凌啸不相信康熙有了超越计划之后,还愣是要在乎装门面。
时辰一到,啪啪静鞭,叮咚宫乐,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早朝开始了。
康熙皇帝出来之后,百官山呼跪拜,只等着皇帝道一声平身之后,全都站起来拿眼睛看康熙地面色,连凌啸都不例外。但康熙却是一副煌煌庄重的气度,看不出任何的忧和愁,甚至在他的眼神中,也看不到一丝对臣工的冀望。凌啸顿时心中更加淡定,显然,康熙真地是看开了,恐怕百官这次要白忙乎一场了。不过,凌啸淡定不代表别人淡定,谁不想在康熙皇帝面前卖弄自己终日所思的方案,以博取升迁和圣眷?
张廷玉等上书房大臣和主管礼部的八阿哥,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奏请重新拜祭天地,焚香禀报上苍,废除雍正尊封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等礼仪请示。这些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可康熙还没有来得及准奏,礼部侍郎庄嗣承就跨出班来,他不敢针对八阿哥,只好向张廷玉质问道,“不错,张中堂,皇极终定之时,是该要祭天祭地祭祖,但礼部认为,如何撰写告祭天地地祭文,需要在朝会上议定了,否则,这些将刊发于邸报的祭文,岂不是容易招致不轨之人非议?”
他这一开腔,顿时引起一片赞同之声,凡是思有所得的官员,全都站出来跪在中间,“臣有本奏”的叫声,响彻大殿,搅得是一片纷乱。
凌啸无言苦笑,看来清朝特喜欢脸上贴金。
******
这一乱,被康熙的一声咳嗽给镇了下来。康熙还是很能听意见的人,示意李德全重申朝仪之后,却和凌啸一样,抱定了看戏的心思,命八阿哥主持听奏。
大殿上很快就恢复了秩序,礼部、吏部、理藩院、都察院、翰林院、国史馆、编修处这些凡是需要舞文弄墨的衙司自不必言。连工部、刑部、大理寺、太常寺、内务府和詹事府这样地部门,都有官员站出来,抱着货卖帝王家地心思,将满腹的美芹高见一一在殿上当众道出。
凌啸听着他们林林总总的高论,大呼今天长见识了。
众官员都不是傻瓜,全都避开了五台山之行的禁忌。把所有的屎罐子都往马齐和雍正地头上扣去,什么“偷换遗诏在前、行刺皇帝在后”的说辞,大同小异,也是情理之中,因为这是他们做文章的根本,不把雍正即位的合理性给先否定掉,康熙的复辟就无异于谋反了。成王败寇,即使偶尔颠倒下黑白,本是凌啸无可厚非的,因为凌啸也不愿意背上造反首逆的名声。可是官员们推行这种正当性的手段。就实在令凌啸不敢芶同!
他们的话虽隐晦,可凌啸分明就闻到了血腥之味!而这血腥味,在詹事府太子洗马申信望这里,诚可谓是集大成者。
拜凌啸所赐,这个随驾太湖的官员。一回京就被囚禁在夹蜂道天牢,雍正伪朝地官职自然是与他无关的,说起话来,竟是直指竞争者们多多少少不敢引火上身的雍正余党问题。
“皇上,当日京师闻得噩耗。传言四起。雍逆惧怕天下百姓追思明君,故此屡加谣言传播,甚至还作《大义觉迷录》。和思念皇上传言相对抗,意图混淆视听。今日虽乾坤重朗,然雍逆及其余党之言论,已经远播。四方。微臣以为,一,该由朝廷制诰,言明当日之事,明发天下,令全国公私学塾教谕仕子。有不学者,削去功名。二,当按照当日印数库账目,在全国范围内收缴《大义觉迷录》,一本也不能私藏,倘使有人胆敢抄录,请发布悬赏令许举报之狱,处以抄家弃市。三、但凡各地巡检发现传播市井谣言者,言戊寅事与制诰相背着,皆以蛊惑人心罪收监。四,着三司严查当日之大内档案,收缴雍逆所发之朱批、密折,按图索骥寻根问底,追捕余党嫌疑之官民……七,限令各地学官严查书坊待印书籍,凡涉及记录当日事情之笔记、文稿、诗稿皆须审核,严重歪曲事实,鼓吹雍正继统合理者,视为雍逆余党严办。八,责各有司专督文事,恐有推委扯皮,反倒不美,奏请于刑部设立文检司,专司统筹各地言论审核。皇上,如此一来,源头渠道全在掌握,无需十年,便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了。而文检司的设立,微臣以为,不仅后世但有突发事件时可照此处办,即使在平时也可钳制华夷谬论。”
此君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说完,竞争者纷纷败下阵来。
凌啸固然是被他一条条杀人如麻的建议给惊呆了,上书房地一干宰相们更是瞠目结舌。要是照申信望这么搞下去,人力物力财力暂且不说,动辄余党的,朝廷得要兴多少大狱,杀多少人啊?纵然你申信望在闲散职务上呆腻了,即使你升迁的心思非常的旺,可你也不能不把人命不当回事啊!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百官全都低下了头,竖起两只耳朵倾听康熙皇帝的呼吸之声。绝大部分人都有曾接受伪职地嫌疑,众人都明白,太子洗马已经借着朝廷遮丑掩饰的机会,把事情的初始需要进行了升华,现在已经不是争奇斗妍地时候了,而是性命相搏。这厮为了升官发财,已经到了敢得罪很多人的地步,无疑是疯狗一条,万一皇帝认可建议,并让他来主事,和他争的人,将会死得很难看!
凌啸却没有伪职之累,连听一件文字狱都有些不舒服的他,更哪里允许将造成成千上万文字狱出现的政策获得通过,也不管等下被革职的事情,就要开口驳斥。不料,这时的大殿之上,忽地从御座处传来一声呢喃,声音虽轻,可还是有几人都听到了。
“人家是一月一见血,你却要朕装到天天见血,朕都服了。”
听到的人大为诧异,不知道康熙在说什么装什么,正要细思,就听到康熙猛地大笑一声,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诸臣工,朕要振兴国学!”
金銮殿一下子茫然起来,大臣们全都议论纷纷。骑射?在搞啊……孔孟?在搞啊……
凌啸却知道康熙不是指的骑射和孔孟,他也愣了,康熙要振兴什么国学,清朝又有屁地国学。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四百一十章 乖戾吹风
清朝却也是有国学的,只不过,这国学却是相对于汉族而言的。
康熙站起身来,走下陛台,在金砖漫地的大殿中缓缓而行,一任群臣迷惘的眼光盯视在他的身上,侃侃道来,“诸位臣工,我大清今日疆域广。袤无垠,治下百姓逾亿兆之众,可如不健忘,须知道,八十年前,我太祖以遗甲十三副起事之初,建州女真不及十二万之众,却力敌袁崇焕几十万大军,终至横扫明军,占领中原,累创诺大清国。何以至此?!”
何以如此?满族官员们是胜利者,少有思索的,汉族官员们思索得多,却少有说不出三个以上理由的,但这和康熙的振兴国学有什么关系?
康熙驻足在刑部尚书王士桢的面前,微笑道,“王爱卿,你曾经评价过容若之词,其中妙语高见,朕至今天仍然铭记于心。你说,容若的词之所以写得好,乃是因为他维真吐实,心之所想,言出心声,不为雕饰,不为矫情,遂成一方大家。嗯,朕记得可对?”
王士桢点头的时候,凌啸悚然有悟……他记得,后来的国学【创建和谐家园】王国维也评价容若大哥的词,是“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创建和谐家园】风气,故能真切如此”,说的就是满族人的真,难道康熙是要一扫被伪理学摧残了伪儒学不成,可满族地那种小民族的“真”。用于康熙今日不【创建和谐家园】尚可,可把它提高到国学的地步,实在是有些拔高了。要知道我汉族传统中就从来都提倡真,连孔夫子都谈食色性也,只是到了理学风行之后,才变得羊头狗肉起来的!
众官员都在拧眉苦思。这种关键时候,谁能领悟到康熙的思路,谁就能很快站对队伍,谁就有机会迎合圣意。
但康熙却不给他们领悟的机会,直笃笃说道,“不错,我满族真于心,真于心,便能正视心之所求。故能不耻于财货之享,不耻于富贵之需。更不耻于地土之欲,故能能征善战,故能卧薪尝胆,故能屡败屡战,如食象之蚁。一小搏大,将不可一世地大明朝顶翻在地。然入关以后,花花世界纷纷学说,到如今八旗【创建和谐家园】满俗尽沦,前有雅克萨之惨胜。后有几十年之葛尔丹西乱,倘不是开国气象尚在,恐怕比大明朝倒得更快。朕十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同样的儒学,汉唐盛大至斯,宋却孱弱至偏安百年,大明朝关外累败于蒙古与女真。到今日,朕听闻申信望一席话,朕全明白矣!”
百官的眼睛一起齐刷刷地看向申信望。太子洗马的脸色一下子死灰一片,他虽还没有完全明白康熙的意思,但光是一个“真”字,就让他晓得。康熙决不是褒奖他的意思!这一刻,申信望变成了申绝望,他一眼迎向大家的目光,竟然全都是恶狠狠幸灾乐祸的,却没有一个是同情的,至于等下万一有不测之祸时,自己能寄予求情希望的温柔眼光,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悔恨得罪了众人地他,已经能够想像得到,落井下石和墙倒众人推是什么滋味,恐惧之下,他把眼光看向了凌啸,虽是毫无交情,但他很希望能有人同情,尤其是凌啸的同情,毕竟,自己那么完备的监控体系,也有向凌啸示好的本意。
凌啸当然不知道申信望的热望,他见皇帝把“真”引到国事上去,已经渐渐有些明白了康熙地意图,心中是震撼不已。这个“真”,和“实事求是”四个字有些貌似啊,晕,难道这牛人和未来的伟人有些境界相通之处么?
但康熙显然没伟人的那种理论高度,接下来的话,让全殿官员大吃一惊。
“哼!朕听了申信望的话,才知道,我满族人巴巴地拜师傅,却是晚了几百年,拜了个早已经没落得千疮百孔地师傅!儒学,在强汉盛唐之后,就被赵宋的懦弱给抛弃了刚性,剩下的程朱理学想要重振这种刚性,却被人给断章取义舍本逐末得面目全非!刚性呢?荡然无存!整这些个文过饰非地东西干什么?汉武帝整了吗?唐太宗弑兄杀弟逼父,他整了吗?”康熙越说越激动,口里面说着刚性,脑海里却闪现着凌啸讴歌的自尊,忽地忘形地咆哮起来,“诸臣工,朕今日实话就说在这里了,若是四阿哥没有马齐在路上追杀朕,朕即使回来,也会认命,当个太上皇,之所以要复辟,是朕不服他的禽兽行为,舍不得朕创的盛世,也不喜欢在背后指手画脚,更不想去想他愿不愿意朕指手画脚!”
咚咚!拿着笔在丹犀旁记录的起居注官和国史馆史官,仰头就倒。轰!人人心中都是巨雷响起,一个个目瞪口呆。
康熙复辟的理由,谁都知道是舍不得九五之尊的帝位,可如此【创建和谐家园】裸地在大朝上说出口来,可怎么收场?
******
凌啸也觉得过了,而且是很过了。
他和凌啸的伟人相通,凌啸没有意见,可康熙也不能够完全不顾及到这种地步啊。他抨击“灭人欲存天理”这种自我【创建和谐家园】刚【创建和谐家园】求的理论,凌啸举双手赞成,但当众掀开遮羞布一丝不往,却是背弃了社会地人性,矫枉过正到沦落入【创建和谐家园】去了,那又是另外一个极端了。
张廷玉响咳嗽一声提醒康熙,可咳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就不谈康熙了。
康熙却有自己的考虑,他对史官不敢记录这句话有信心,也对百官不敢瞎传这句话有信心,同时,康熙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现在正爽得很!如果凌啸知道康熙爽地是什么的话,那凌啸还有一个词汇来形容他,“露阴癖”!
不过,康熙说得出去,也收得回来,至少他收不回来的时候。也能够逼迫人去帮他收回来,“尹泰,你是在朕流亡时刻随驾最多的,你说,朕当时的情形。”
尹泰心中狂喜,用得着自己的时候了,他一个理学后进名家,文过饰非乃是本行,马上就道,“喳!臣记得很清楚。当日。皇上曾道:四阿哥连朕躬都敢谋害,不忠不义不孝,何能善待天下百姓和国力?果然,四阿哥马上就不爱惜国库,乱赏乱封。将本可用之于民地财赋胡乱挥霍于一己私利上,皇上日夜不能忘怀享受盛世却即将苦楚的百姓,深以不能统驭百姓达致千古盛世巅峰而耿耿。”
众官员纷纷点头,人人都承认尹泰这么说,果真好听又顺耳。
可谁也没有看到。康熙飞快地睃了凌啸一眼,笑得有些无奈,话题一接“说盛世,哼!国学不兴,难啊!我大清朝失却了当日小族小国的真欲,现如今,却有小族小国以真欲强大起来。四万里海途漫漫,西洋夷国却一下子来了五个之多,朕尝问白晋等人,一问之下竟是骇然,他们国土不过我大清一省份。人口亦不过我大清一省……诸臣工,今日之西夷,昔日之满洲也,今日之大清,昔日之大明也!”
凌啸一下子愣住了,这才知道康熙的真意。我说康熙干嘛矫枉过正的有些靠近【创建和谐家园】呢,原来是注意到了中华内敛和小国外掠的核心区别!到这个时候,凌啸才算是明白他自爆复辟欲望的意图所在,不禁有些为他可悲起来,晕,你要是早问我,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呢,还用得着你十几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凌啸是书上学来的,康熙的想法却是苦痛郁郁摸索来的!和葛尔丹揪斗近十年,和蛮横罗刹干了两架,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入关后会反倒没有以前强,也曾经在整顿旗务上做过探索,甚至本能地保持着对西洋传教士地靠近和好奇,为什么好奇,不就是觉得那些小国横渡四万里不可思议吗,至于荷兰这么远还能和明朝在澎湖大战,康熙知道,至少清朝跑不了那么远!
见皇帝要把真欲当国学,殿上立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满族官员是被康熙的玄乎给惊得呆了,而汉族官员却鲜有是军功上来的,科甲出身的他们,整天抱着朱子读来读去地,一听康熙竟然要背道而驰,哪里肯和他掺和,只好心中叫着“礼崩乐坏”,面上却无言地沉默。
一向狂拍马屁的凌啸,这次也沉默了,他不是不赞成康熙,甚至还是国家厚黑学的粉丝,但这一次,康熙显然玩得太出格,凌啸如果站出来,只怕两人之前定下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变法策略就曝光了,所以,凌啸不得不沉默。只是,凌啸终于懂了,康熙为何是历史上唯一没有焚毁九王夺嫡档案地清帝,相较乾隆,他真一些嘛。凌啸也懂了,康熙为何要去自己的勤王军,照他这么玩下去,保不定几年之内,就有人要废他呢!
沉默是一种反对态度,康熙却也没有指望人赞成。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竟在掌握中,这只是一记深思熟虑的先手。
在京师官场渐渐流传他“饱受心伤行为乖戾”之时,不乘机把水搅浑,不抛出一些骇人听闻地话语观点来,难道等恢复“正常”的时候搅啊抛啊,到那时候,谁能“原谅”他?!这等绝好的“吹风会”机会不用,康熙就枉称能干了。而且,康熙的计算远远不在于此,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帝,风一吹,自然有悻进之徒为他摇旗呐喊的试一试,自己再不经意地提拔一下,同盟虽谈不上,却也能算是党羽吧,这就够了。
“皇上!臣不认同,臣以为,圣人之道,在于修心,修心重于灭欲,欲惑人心则不明,不明则不仁,不仁则王道不行,王道不行,何以布德四海……”
熊赐履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康熙的乖戾,站出来想和康熙辩一辩,但他显然忘记了,乖张之人显然是不可理喻的,何况是乖戾?
“嗯,行王道布德四海。有道理,熊赐履,罗马教廷自明末以来,自海上屡次向我中国颁布教皇圣谕。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渡海四万里,去罗马为朕布德吧!”
“……四……四万里……”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四百一十一章 皇帝心理创伤学
一听到康熙要他渡海四万里赴罗马,熊赐履不禁大恐,一个蒜头栽葱晕倒在地。
罗马究竟在哪里?只晓得天圆地方【创建和谐家园】顶天的老先生并不知道,但他晓得北京到越南【创建和谐家园】国的距离,是七千多里,也就是说,人家触犯君威,最多流放一个中国远,自己却要“遣使”六个中国远!从这一点看来,当日只是威胁要把他儿子弄去海贸的凌啸,和康熙一比较,还真的算不上穷凶极恶。这如何不让他昏死过去?
其实,中国的海船能不能经得住远洋风暴倒是其次,关键是,到罗马的海路,不是中国海、印度洋、非洲好望角、大西洋就算完了的,还要入直布罗陀海峡进地中海,还有泛滥成灾的爪哇海盗那样的海上强梁,不过,好在他和凌啸不合,要不然凌啸会告诉他这些,那样的话,熊赐履就不是昏死这么幸福了,至少也得来个当场心肌梗塞。
和李光地齐名的理学【创建和谐家园】,就这样被康熙给“遣使”了,再也没有谁做仗马之鸣。
谁都晓得,这个真欲,说白了就是鼓吹禽兽般的贪婪,可大家都是饱学的官场人,哪能看不出康熙的阴险狡诈之所在,他的所有论述,都是顶着“满族真欲”的名头,当场反对他,就是反对满洲当日龙兴的理由,下场不会比熊赐履好多少!
一时间,沉默更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皇上这是怎么啦?又乖张又戾气!佟国维看着康熙地洋洋自得,看着康熙回到宝座睨视群臣的模样,忽地觉得心中一阵翻腾,颇有一些想当董仲舒的冲动。
他想在沉默中爆发!
作为经史子集熟读的满人宰相,佟国维知道,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是没有理由的。刘邦以一个屁大的无赖当了皇帝,刘彻害怕天下人群起效仿,贪图帝位造反成风,这才看中了儒家地天人感应和君臣名分学说。这学说虽不能阻止每朝每代末世的军阀私心,但却在长久的大部分时间内,保证了黔首的温顺,难道学究古今的康熙忘记了这一点?在满洲子弟中提倡真欲,那可以保持旗人子弟的狼性锐气,佟国维并不反对,可要是搞得【创建和谐家园】也觉悟了。列祖列宗打下来的江山,可就危险了!
也许您康熙皇帝在世没人敢反,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
这位已去掉了太国丈名义的国丈,心中虽是这么想,但胆子却不能配合见识。他可不想儿子刚进上书房,老子就很快被撵出,无奈之下,只好在满族精英中搜寻愣头青,看有没有人再挑头当炮灰。可惜的是。愣头青不懂这其中的道道,懂道道地呢,又绝不会是当炮灰的愣头青!失望中的佟国维。无意间把目光投向了凌啸,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是心中狂喜,凌啸居然也和自己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康熙!难道……难道当朝第一功臣的太子太师驸马爷,也不满康熙皇帝的偏颇吗?!
不过很快,佟国维地狂喜,就变成了恐惧,赶紧收回了眼光。生怕和凌啸的眼神相对。
开什么玩笑!自己可以把别人当成炮灰和马前卒,但在凌啸面前一比,也就只配给他当炮灰和马前卒了!谏议成功了,凌啸收名得利,自己圣眷受损,谏议失败了,凌啸安然无事,自己倒霉受罚。当老子傻啊!
凌啸却不晓得佟国维在一瞬间有那么多考虑,他也意识到了佟国维的那点忧虑。但凌啸却决不是为满清忧虑,身为具有大民族大国家观念的未来人,凌啸只会欢迎康熙的张扬真欲,不过,凌啸也弄不懂,康熙那样一个饱读史书地人,为何会忽视掉“真欲”对未来满汉关系的深刻影响?!
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忽然,尹泰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引得众人瞩目。
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凌啸眼看这尹泰,心中一片明空澄净,恍然大悟起来。他又发现了康熙地另外一个巨大的变化──达观!
尹泰刚才说康熙在一旁看着雍正如何如何的话,不禁让凌啸想起了明朝的英宗皇帝!
这个前八年昏庸无道的皇帝,在土木堡之变后丢了帝位,被软禁在一旁看弟弟呼风唤雨,复辟成功后,却一改以前的昏庸,后八年励精图治勤于政务,这种转变,是历史学上的一个经典心理分析案例,连外国人的心理学著作都有引用此事的呢。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尤在,只是朱颜改!陈后主一词道尽皇帝心理创伤学地真谛。
想必,康熙皇帝在戊寅之变中,也是有着和英宗一样的感触感悟。一个皇帝眼睁睁看着别人呼风唤雨,却无论是认可还是反对,都无能为力,那种心灵上的震撼和感悟,定是强烈到寻常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步!只不过,英宗是痛改前非,珍惜后八年,而康熙,则是眼看着自己创的盛世被糟蹋,备受那种无能为力感觉的煎熬罢了。
这,还是康熙活着,能铁血复辟扭转乾坤,那么,康熙不会想不到,如果自己有一日真成为了在天之灵,那就更加的无能为力了。循着康熙的这种感悟心路引申开去,结合秦始皇万世之谋却二世而终的史实,康熙定会前所未有地明白到:有生必有死,有盛必有衰,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嚣嚣张张活一生,痛痛快快走一遭!
康熙皇帝……竟是连满族江山地未来都想开了!
******
明白过此节。看着康熙大马金刀地睨视群臣,凌啸在那里喜不自禁。管他康熙这么干是不是只顾自身快活的“自私”,管他康熙将来会不会因为阶级局限而止步,凌啸只知道一点,康熙已经到了为超越不择手段的地步,第一步跨得是这么不枉自己冀望一场。
凌啸都恨不得给雍正磕上百个响头了。胤禛兄。你果真是牛人!活着未必能给中国作多大贡献,这濒死一搏的戊寅之变,却让中国曙光初绽,也称得上是“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中的泰山了,至少,你催化激活了我的老泰山,i服了you!
但很快,凌啸就发现,他现在还有要佩服地人。凌啸向来就是朝会的焦点。他今天的一言不发,已是引起了别人的警觉和怀疑:这样一个没事都要肇事的搅事混子,今天为何如此老实,既不出言反对,也不歌功颂德。一定有阴谋!
士大夫们不是傻瓜,沉默,也并不是思想停顿。纵观凌啸崛起后的所作所为,【创建和谐家园】、纺纱、香胰、海贸和优饷治军,哪一样不是纸醉金迷、物欲横流?!这厮从一出现。就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铜臭味道!皇帝提倡真欲,说到底,不是给凌啸的行动正名是什么?
事关国策大计。凌啸的六毒驸马之名,也吓不住人了,尤其是优游醒转过来的熊赐履,深知老骨头很难禁得住四万里海上飘摇的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竟是从地上一个老牛翻身,哭喊道,“……皇上……嗷呜……老臣临去前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驸马爷功勋卓著是不假。可皇上您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听他啜撺。驸马爷身为太子太师,却是不教谕雍逆忠孝之道,一味以什么皇子贡献榜等利益相诱惑,方未能遏止戊寅之变惨剧!可见,君子重义不重利,乃是颠扑不破地真理……呜呜,他以商治军,在湖广尚可,以军治省,在浙闽尚可,要是全国都这么干,皇上,您这不是要烧掉孔庙是什么?!难道,汉之张祸、唐之黄祸,明之闯祸之后,我大清朝要来一个凌祸不成?!”
~~嗡!……“凌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