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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东狂人》-第1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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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瑛是与杨瑞文一起从安徽赶到南京的,这一路之上两人相处时间不短,对于此人的性格他也有些了解,他知道,每当这个杨瑞文板着脸将眼眯起来的时候,就是他想杀人的时候,至于他现在想杀谁,似乎并不难猜测。

        “徐镇守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陆建章是袁世凯的爪牙鹰犬,他突然带着‘海筹’号到南京,恐怕是来者不善啊。”胡瑛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还用说?陆建章带着‘海筹’号回来,就是来给孟恩远撑腰来的!刚才我才知道,这个陆建章,跟孟恩远是儿女亲家,两人关系铁着呢!幸亏老子的‘春宝山’收了一批北洋军官,不然的话,老子现在就算是被他们给卖了,老子只怕还在替他们数银子呢。”

        听了徐宝山的抱怨,胡瑛有些奇怪,问道:“陆建章来给孟恩远撑腰,这是好事啊,孟恩远坐稳了‘东南巡阅使’的位子,对徐镇守使也是有好处的啊。”

        “是啊,孟恩远早一日坐稳巡阅使的位子,徐镇守使就早一日飞黄腾达啊。”李燮和也说道。

        “两位特派员有所不知,此次陆建章过来,除了给孟恩远撑腰之外,也在给张永成撑腰,现在,他打的主意是,孟恩远做东南巡阅使,张永成做北洋南进第一军总统官。这么一来,还有什么好处给我?”

        徐宝山越说越气,吩咐手下又端来一碗绍兴老酒,一口扪下。

        胡瑛与李燮和都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又各自收回目光,端起酒杯,连连向徐宝山敬酒,绝口不提官场上的事,只一心将徐宝山往醉里灌。

        当初两人接到赵北命令,让他们以“特派员”的身份赶到南京联络徐宝山的时候,就曾得到过赵委员长的明确指示,根据委员长的指示,他们这两位特派员在南京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水搅浑”,越浑越好,方便委员长和联合阵线从中渔利。

        为了把徐宝山变成那根搅浑水的棍子,两位特派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吹得是天花乱坠,许的好处足以让一个石头人也动心,不过在徐宝山转变立场完全倒向联合阵线的这个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那个豫南战役,那一仗的胜利,不仅摧毁了北洋军的自信,也促使徐宝山这样的骑墙派人物转变了立场。

        可以说,能够让徐宝山转变立场,靠的还是联合阵线自己的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现在的北洋南进第一军也不会变成一锅粥。

        徐宝山决定投奔联合阵线做内应,这固然是见风使舵的本性使然,但未必没有他自己的小算盘,按照他的打算,以及这两位特派员许下的好处,一旦大局定了下来,他徐宝山就能将头上那顶“镇守使”的帽子换成“江苏都督”的帽子,那样一来,他徐宝山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这江苏地面上的土皇帝。

        但是现在,随着陆建章的出现,以及他同时拉拢孟恩远和张永成的举动,使得徐宝山的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落空,徐镇守使能不急么?

        孟恩远和张永成都想做这个“东南巡阅使”,两人水火不容,形成鹬蚌相争之势,而联合阵线和徐宝山也就指望着靠着这个局面从中渔利,可是现在,陆建章过来调解两人的冲突了,让他们一个做东南巡阅使,一个做北洋南进第一军统帅,陆建章的意见实际上就代表着北洋中枢的意见,而一旦孟恩远和张永成因此而捐弃前嫌、握手言和的话,那么,徐宝山这个渔人还靠什么渔利?

        本来,这南京的局势就有些微妙,各方势力处于平衡之中,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是现在,陆建章摆明了是打算把这一盘散沙的北洋南进第一军给重新团结起来、整合起来,而一旦现在这个局面被他扳回去的话,那么,众人苦心经营的计划就算是无疾而终了。

        所以,无论是徐宝山、杨瑞文,还是胡瑛、李燮和,他们都在思考如何应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洋,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一举荡平的。

        现在,双方既是在斗力,也是在斗智,就看哪一方更有智慧了。

      第378章 各施奇谋(下)

        就在徐宝山等人坐在玄武楼上密议的时候,在同一座城市,另一场密谋也在进行,不过地点不是在酒楼上,而是在东南巡阅使府。

        东南巡阅使府就是以前的两江总督衙门,革命后成了江苏都督府,虽然这座建筑在北洋军与清军的战斗中有所损毁,不过共和建立之后,历任江苏都督都对这座象征着权威的建筑进行了修葺,尤其是当朱家保接任江苏都督之后,他更是将其彻底翻修了一遍,不仅加固了房屋、建筑,而且还在附近设了一座发电厂,用一台蒸汽机带动一台发电机,发出的电除了供应都督府之外,还同时向一些关系户供电,玄武楼的电灯使用的就是这座发电厂供应的电。

        王士珍就任“东南巡阅使”后,原来办公的那座臬司衙门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朱家保主动将江苏都督府让了出来,跟王巡阅使换了办公场所,于是,这江苏都督府就变成了东南巡阅使府,王士珍既在这里办公,也在这里住宿,他的北洋南进第一军司令部也设在这里。

        不过前几天,这座府邸的主人又换了新面孔,自从王士珍遇刺重伤之后,孟恩远就率领自己的卫队进驻了这座象征着权威的府邸,随即在一些北洋军将领们的拥戴下宣布接任“东南巡阅使”,至于北洋陆军第五师的师长张永成,因为行动慢了一步,结果只能望着东南巡阅使府锤胸顿足了。

        在这场东南巡阅使的竞争中,张师长败于孟旅长,这不仅使人大跌眼镜,同时也使张永成怒气冲冲,在发现孟恩远已先一步占领了东南巡阅使府后,张永成当时就打算把自己的队伍拉到城外去,然后开往上海,自己也占一块地盘,但是他的这个打算却遭到了部下的反对,因为那些较为冷静的部下认为,上海列强势力太盛,去了那里难以有所作为,不如另选一个地方。

        张永成只好放弃了将队伍拉到上海另立山头的打算,他的目光在地图上转了一圈之后,惊讶的发现还是南京最好,因为南边是联合阵线的势力范围,而北边就是安徽和苏北,那里是姜桂题和徐宝山的地盘,而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与其跟他们打死打活,还不如赖在南京呢,好歹这里是六朝古都,商业和工业也不算凋敝,筹集军饷方便,而且南京也有一座兵工厂,虽然规模小点,可是也比没有强,于是,张永成心一横,索性也不走了,就把队伍拉到南京城西,跟孟恩远的部队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孟恩远一看,有人不服自己,想跟自己争夺东南巡阅使的位子,本来他还有些心虚,可是徐宝山却拉拢了一帮旅长、团长、营长、连长跑来支持孟巡阅使,于是这底气也足了,腰杆也直了,张永成拉开架势,孟恩远也不甘示弱,索性也将队伍拉到了城东,跟城西驻扎的张永成的部队分开驻扎。

        对于孟恩远和张永成的利益之争,江苏都督朱家保明哲保身,压根就没打算搀和,索性也将忠于自己的部队拉到了臬司衙门一带驻扎,就在城中间摆开阵势,隔开孟恩远和张永成的部队,防止两军内讧,同时也向北洋中枢拍发电报请示。

        但是电报当时就不通了,因为电报局已被孟恩远的部队占领,没有孟恩远的许可,谁都不能往城外拍发电报,只有他孟巡阅使官位最高,他的话就是这南京城里的宪令。

        于是,在这全国局势动荡的背景之下,在这南京城里上演了一幕袖珍版的“三国演义”,将这场乱局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诡异气氛中,作为北洋中枢的全权代表,陆建章赶到了南京城里,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结束这场政治滑稽戏,为北洋集团重新稳定北洋南进第一军,同时也稳定这东南的局势。

        现在,陆建章就在东南巡阅使府里主持一场会议,作为这场政治滑稽戏的主角,孟恩远就坐在陆建章的右手边,而另一位主角张永成却不在场,而仅仅只是派来了他的一个副官与会。

        本来陆建章是打算将会场设在朱家保的江苏都督府的,因为在他看来,朱家保属于“中立”人物,但是孟恩远不这么看,他认为朱家保的“中立”姿态并不可靠,所以,他拒绝去臬司衙门参加会议,而建议将会场设在自己的这座东南巡阅使府里,但是张永成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愿意“自投罗网”去孟恩远的地盘,结果最终前来参加会议的只是一个副官。

        作为斡旋人,江苏都督朱家保和巡洋舰队司令刘冠雄也列席了会议,不过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基本上是陆建章一人在唱独角戏。

        陆建章毕竟跟孟恩远是儿女亲家,两人的关系远比张永成亲密,而且对于孟恩远出任东南巡阅使,北洋的新掌门徐世昌并不反对,所以,这场会议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由孟恩远接任东南巡阅使,而张永成则接任北洋南进第一军总统官,也就是军长。

        这两个职务都是从王士珍手里接过来的,现在王士珍仍处于重伤昏迷之中,确实也不合适继续挡着别人的进阶之路,现在陆建章已经拟好了电报稿,这是给民国代理大总统徐世昌的电报,只要徐世昌点头认可,那么,这个任命就算是通过北洋中枢的认可了,而且这东南的局势也可以稳定下来了,北洋南进第一军似乎也可以恢复团结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但是这个职务安排仅仅只是解决南京城里混乱局面的第一步,接下去的第二步,就是那个徐宝山的问题了。

        以前,孟恩远和张永成根本就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谈谈,所以,他们也一直不太清楚徐宝山到底在这场“袖珍三国演义”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现在,在几位冷静的旁观者的提醒下,至少孟恩远醒悟过来了。

        原来,这场北洋南进第一军的乱子根本就是这个徐宝山一手挑起来的,没有这个徐镇守使,孟恩远或许早就退出这场东南巡阅使的争夺战了,也正是因为徐宝山往火上浇了瓢油,扔了几把柴,结果这把火越烧越旺,差点让孟恩远和张永成火并起来。

        “徐宝山竟敢以江湖手段拉拢北洋军官,到处安插眼线,此人野心昭昭。不去此獠,东南也平静不下来。”陆建章阴沉着脸,这口气冰冷得让旁边几人都是心中一寒。

        “不可莽撞啊。这个徐宝山虽是盐枭出身,可并非只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何况,现在他的那个‘春宝山’码头风风火火,不少北洋军官都上了码头,现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还是应持重为妥,不能莽撞行事。”

        刘冠雄插了句嘴,自从几年前他撞翻了“海天”号巡洋舰后,他的为人就变的稳重了许多,遇事多半有些畏首畏尾,当年在北洋水师服役时的那种豪情几乎完全看不见了,这说出来的话多少给人一种得过且过的味道。

        “刘司令多虑了。这个徐宝山勇猛有余,但是谋略还是有些欠缺的,我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天,多少也看出来一些他的为人,这个人贪残狠毒,见小利而忘大义,不是做大事的人。此次徐宝山如此行事,在我看来,他是被人利用了。”

        朱家保倒不似刘冠雄那般畏首畏尾,不过对于徐宝山现在的军事实力也是有几分忌惮,于是先贬了徐宝山几句,然后话锋一转,不无忧虑的说出了他的担心。

        “徐宝山过去手下只有千把号人,可是现在,直接掌握的部队就有近万人,再加上那些入了他的‘春宝山’的北洋中下级军官,现在的徐宝山,实力那是不容小觑啊。这几日来,我曾派人秘密调查过徐宝山,发现最近他往玄武楼走得很勤,每日都在宴请两个人,虽然目前我还没有查出来那两个人是谁,不过从徐宝山对两人的礼遇来看,这两个人恐怕很有些来头。”

        “朱都督是说,这两个人是联合阵线派来联络徐宝山的?姜桂题和赵倜现在已经叛变,徐宝山或许也在谋划叛变的事情。”陆建章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也只有联合阵线嫌疑最大,徐宝山的诡异行动,王士珍的突然遇刺,这恐怕绝不是什么巧合,联系到联合阵线那位赵委员长的一贯行事风格,眼下这东南局势的动荡,只怕与那赵委员长脱不了干系。现在南北正在停战议和,联合阵线不方便直接在东南动手,所以他们才会想到这个挑拨离间之计,万幸的是,朗斋及时带着徐菊老的信赶到南京,这才力挽狂澜。不过目前来讲,我们确实应该谨慎行事。”朱家保说道。

        陆建章沉吟片刻,说道:“蛇无头不行。不如由朱都督做东,以宴会的名义将那徐宝山请来,就在宴会之上我们将他捕杀,徐宝山一去,他的部队也就不足为虑了。”

        “这个恐有不妥。没有罪名,就这么将徐宝山杀了,恐怕会给人口实,说我们北洋滥杀无辜,会失民心的。依我之见,不如将徐宝山调回苏北,就说现在南北和谈了,不打仗了,叫他回苏北盯着那些盐枭、土匪。”

        一听陆建章要捕杀徐宝山,孟恩远连连摇头,不赞成这个办法,这固然是他顾忌徐宝山军事实力的缘故,但未必没有私人原因,毕竟,徐宝山怎么说也是他孟巡阅使的拥护者,此人如果被他的儿女亲家杀了,那么,对于他今后的收拾人心非常不利。

        见孟恩远的头摇来摇去,陆建章心中冷笑。罪名?想找徐宝山的罪名还不容易?以前在北方替袁世凯捕杀政敌和反对者,他陆建章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罗织罪名”这个词可不是他陆某人的发明,有的时候,甚至都懒得罗织什么罪名了,反正人一死就一了百了,难道还怕鬼魂去阴间喊冤不成?

        既然孟巡阅使做了【创建和谐家园】还想立块牌坊,那么陆建章也不能让这位儿女亲家太过为难,于是便开始考虑徐宝山的罪名,但是不等他想好这个罪名,就听见会议室外头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

        “啪————”

        “啪————”

        这枪声在黑夜里听上去格外的清晰,拖长了尾音,让人一时无法准确的判断距离,而且枪声由稀到密,很快就如同炒豆一般,“乒乒乓乓”的在城里响了起来。

        孟恩远急忙下令副官们分头去打听,好在他的东南巡阅使府里有几部野战电话,直通各处军营,这问了一圈下来,终于得知,是城西的张永成部队驻地传来的枪声。

        “张永成想干什么?”孟恩远一急,当时就下令部队戒备,如果不是另外几人相劝,恐怕他还会下令将那名张永成派来参加会议的副官绑起来。

        这么乱哄哄了十多分钟,然后更准确的情报传来回来。

        “报告!枪声确实是从张永成的第五师驻地传来的,不过不是哗变,而是战斗,徐宝山说奉了孟巡阅使的命令,武力解除第五师的武装,张永成拒绝解除武装,结果就这么打起来了。现在,第五师的所有电话线都无法接通,根本没有办法和张永成说话。”

        “啊?!”

        陆建章闻言大惊失色,颓然倒回了椅子上,向孟恩远望去,见他正一脸愕然的向自己望过来。

        “这个命令不是我下达的。我没有下令解除第五师的武装。”孟恩远一脸无辜。

        “徐宝山这是假传军令,就这一条,就够枪毙他徐宝山的!”陆建章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了几句。

        不过之后,这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在思考同样的一个问题。

        这南京的乱局,那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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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长江对岸吹了过来,将这笼罩着城市的硝烟味吹散了。

        天亮了,枪声也稀疏下来,炮声更是听不见了。

        惶恐了一夜的南京居民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胆子大些的人甚至拉开门,走到街上打听昨夜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的人说是城里的驻军因为欠饷而哗变,变兵围攻江苏都督府和东南巡阅使府,不过当一些百姓前往江苏都督府和东南巡阅使府去看个究竟时,却又听到了别的说法,持这种说法的百姓坚持认为是杭州方向的联合阵线派兵攻打南京来了,因为他们觉得枪炮声在城南响得更热闹,而那个方向就是城外的雨花台,在那里,北洋南进第一军设置了一处炮兵阵地,如果杭州方向过来的敌军要攻打南京的话,就必须首先解决那里的炮兵阵地。

        但是这两种说法都有问题,实际上,昨夜的战斗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城西,后来城里到处都传来枪声,至于城外的枪声,反而显得稀疏了很多,所以,在一些理智的百姓看来,前后两种说法都不靠谱。

        不过没等百姓们真正弄明白昨夜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防司令部就又下达了【创建和谐家园】令,而此时距离孟恩远孟巡阅使解除前几天的【创建和谐家园】令还不到一天工夫,整个城市顿时又变得一片死寂,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各个路口都站着持枪的士兵,每个士兵的胳膊上还都系着一根白色的布条。

        当然,并不是城里的所有士兵都在胳膊上系了白布条,这些系着白布条的士兵都是孟恩远部队里的士兵,至于那位苏北镇守使徐宝山,他手下的士兵全都没有系白布条,不过为了区别于张永成的第五师,徐宝山的兵都在胸前挂了朵绳索扎成的花,这是江湖规矩,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花,这叫“英雄结”,很符合徐宝山的江湖背景。

        徐宝山的部队原本主要驻扎在南京城北和城东一带,昨天战斗打响之后,这些部队全都集结起来,一股脑的往城西和城南扑去,为的就是突袭张永成的北洋陆军第五师。

        那是一场真正的混战,枪声虽然持续了一夜,不过真正的短兵相接并没有多长时间,而且双方的伤亡都不重,因为战斗打响之后没多久,张永成就指挥北洋陆军第五师由城西的汉西门、草场门退到了城外,接着兜了个圈,往南拉到雨花台炮兵阵地去了,然后就从那里往南京城里打炮,炮弹落进城里,玉石俱焚,昔日繁华的商业区夫子庙很吃了些炮弹,昨夜南京居民们听见的炮声就是这么回事。

        这炮击毁了不少民居,可是对于徐宝山的部队却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因为当得知北洋陆军第五师撤退出城之后,这支由盐枭队伍改编而成的官军立刻恢复了匪性,手持钢枪在城西、城北一带大肆抄掠,因为夫子庙炮火太猛,他们倒是没敢靠近,这伤亡也就不重,至于那持续了一夜的枪声,则多半是这些兵痞抢劫居民、商铺时用来威胁百姓的枪声,真正用于战斗中的弹药却是所费不多。

        这场南京城里的闹剧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基本上谢幕,张永成的北洋陆军第五师首先停止了炮击,然后徐宝山的部队也吹号收队,满载战利品归营,这之后,孟恩远的部队才敢上街执行【创建和谐家园】令,在这场北洋闹剧中,这几位大人物倒是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虽然军队损失不是很严重,但是对于南京城里的百姓们来讲,这场战斗让他们损失惨重,就连洋人也遭了池鱼之殃,虽然目前尚未发现有洋人在战斗中死亡,但是作为各国派驻南京的外交官,维护本国侨民的在华利益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这不,天刚亮没多久,英国、日本、美国、德国驻南京领事就登门造访,向孟恩远孟巡阅使递交了一封联名【创建和谐家园】书,【创建和谐家园】北洋方面未能尽到维持城里秩序的责任,并要孟恩远亲自向各国领事做出“让人满意的解释”,否则,此事将损害中国与各国的关系。

        焦头烂额,这个词用来形容孟恩远现在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和孟巡阅使一起焦头烂额的还有北洋中枢派过来的全权代表陆建章,两人现在正坐在会议桌前,看着那桌子上放着的那封各国领事联名【创建和谐家园】书愁眉不展,会议室里的人也不多,总共就那么十多位,都是孟恩远、朱家保等人的亲信。

        屋漏偏逢连阴雨,现在北方的形势尚未完全稳定下来,这东南又闹出这么一场变乱,就靠孟恩远、朱家保、陆建章等人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充当这东南的北洋中流砥柱。

        “报告!派去联络徐宝山的人已经回来了,没见着徐宝山的人,只见着了他的一个副官,那副官说了,孟巡阅使的命令当时是通过电话下达的,至于里头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否是孟巡阅使本人,徐宝山也不清楚,反正他是支持孟巡阅使的。”

        一名副官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一名军官,正是刚才孟恩远派去联络徐宝山的人。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用电话给他徐宝山下达过解除第五师武装的命令?若是真有那通电话给他,他为什么不派人过来复核命令?就这么拉着队伍去打张永成,他这是在支持我?他这明明是在给老子拆台!现在他也不过来,这不正说明他做贼心虚么?”

        孟恩远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如果说他以前还认为徐宝山确实是支持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陆建章告诉过他的话了,那个徐宝山之所以支持他孟恩远出任东南巡阅使,完全是一个阴谋,就是为了离间他与张永成,挑唆他跟张永成斗,然后由他徐宝山徐镇守使从中渔利。

        陆建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好不容易拿出个能让孟恩远和张永成都满意的调解方案,却因为昨晚的那场战斗而毁于一旦。

        现在,徐宝山借口奉命解除张永成部队的武装,又给孟恩远和张永成之间的这团火上浇了瓢油,要想弥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比登天还难了。

        “报告!派去联络张永成的人回来了,他带了张永成的一个口信。”又一名副官走进会议室,但这话却说得不利索。

        “什么口信?”孟恩远扭头望了过去。

        “张永成说,孟巡阅使两面三刀,他是不会再听孟巡阅使的话了。”副官想了想,虽然尽量将话说得客气一些,但是这“两面三刀”却是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替代词。

        果然,孟恩远脸色更是难看,但是不等他发作,坐在他身边的陆建章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后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坐回去。

        孟恩远颓然落座,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那封列强领事【创建和谐家园】书,沉声问道:“朗斋,你说此事如何应对?现在张永成摆明了要跟我作对,难不成,我还真得将这个‘东南巡阅使’的位子让给他坐?明明是他的炮兵向城里开炮,列强领事们【创建和谐家园】的是他张永成,不是我孟恩远!我现在若是将东南巡阅使的位子让给张永成,那岂非是告诉别的将领,想做大官就得有胆子向百姓开炮么?如此,以后的北洋恐怕就成土匪窝了。”

        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但是在陆建章听来,这就表示,孟恩远绝不会接受亲信刚才的建议,将这个“东南巡阅使”的官帽子让给张永成,说到底,孟恩远官瘾太重,不肯让别人骑在自己头上,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朱家保,朱家保倒是对这官位看得很轻,他在意的还是北洋的团结。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孟恩远肯将东南巡阅使的位子让出来,但是张永成也未必能坐这个位子,现在列强领事们已经知道昨夜是谁的部队在向南京城里开炮,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张师长,这官司肯定会打到北洋中枢去,到时候徐世昌雷霆震怒,就算他张永成做了东南巡阅使,只怕也是坐不久的,说不好,北洋还会将他张永成推到前头去当替罪羊,以此平息洋人的愤怒。

        “曙村,你消消气,张永成一介武夫,做事不计后果,确实不是做东南巡阅使的料,就连北洋南进第一军的总统官他也做不了,咱们马上向中枢拍发电报,请中枢迅速解除张永成的职务,此次炮击南京之事,由张永成一人负责,与我们无关。”

        陆建章的话让孟恩远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他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问道:“徐宝山假传军令,攻击第五师,这件事又该怎么算?”

        陆建章扫了眼在座的其他军官,然后沉声说道:“曙村,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能同时对付张永成和徐宝山两个人么?我们只能拉一个打一个,现在我们首先应该解决的是张永成。”

        “为何不拉张永成对付徐宝山?好歹张永成是北洋自己人。”一名参谋不同意陆建章的意见。

        “是啊,张永成毕竟是北洋的人,徐宝山一个土匪头子,又不听命令。”另一个军官也随声附和。

        但陆建章有自己的看法,他沉声说道:“洋人指名要严办张永成,难道诸位觉得就凭我们的力量能够拉张永成一把么?现在中枢有求于洋人,绝不会在此事上开罪列强。至于那个徐宝山,我何尝不知道他是个王八蛋,但是现在还是要稳住他,稳住徐宝山就等于稳住了东南局势。现在北方局势尚未平静,若是东南再乱起来,咱们北洋可就树倒猢狲散了。”

        陆建章这话说得诛心,在场众人无不皱眉,只有孟恩远僵着表情,等他回过味来,急忙问道:“现在放过徐宝山,那以后怎么办?他要是再不听命令,咱们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韩信尚且受胯下之辱,现在我们忍,是为了北洋的大局,不是怕了他徐宝山。现在,我们首先必须把北洋陆军第五师的军心给收拢起来,张永成是不能呆在第五师了,但是张永成走了并不代表第五师也会跟他走,第五师是北洋的部队,不是他张永成的部队,只有把第五师整顿起来,才有力量收拾徐宝山。”陆建章对于众人的迟疑很不以为然。

        “朗斋,你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别忘了,现在咱们手里还有两艘军舰呢,刘司令亲自坐镇军舰,只要咱们陆军配合得好,收拾徐宝山不成问题啊。”孟恩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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