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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创建和谐家园】拟的《民间社团组织法》,本打算趁着湖南议院开院之后递交上去表决一下的,但是没等递交上去,君宪派就下黑手了,咱们是卒不及防啊。”
“这叫以有心攻无心,背后捅刀子,这就是背叛革命!湘变以来,已整整三天时间,不见中枢斥责湖南君宪派小人,倒是迫不及待的任命了一个湖南都督,这算什么?孙都督还活着,汤化龙就成了湖南都督,如此处置,让人心寒。袁世凯分不清是非黑白,可是咱们革命党人分得清,既然湖南君宪派已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共和,我们革命党人当然有足够的理由镇压叛乱,重新确立湖南军政府的威信,还望总司令速速派兵,进攻长沙,只要拿下长沙,湖南的大局就稳定了。”
见谭人凤有越扯越远的趋势,熊成基急忙将话题转了回来,向赵北望去,但总司令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手里那几张纸,谁也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此次湘变、黔变,对于南方革命派无疑是一次沉重打击,不过短短几天工夫,湖南、贵州两省的军政府就倒了,君宪派得势,这种局面只对袁世凯有利,而对于南方革命势力的整合是极其不利的,而且一旦湖南、贵州落入袁世凯掌握,就等于在南方革命势力的夹缝中插了一根楔子,只要袁世凯愿意,随时都可以在这里搞些小动作。
更重要的是,就在同盟会和光复会即将合并组建一个联合政党的紧要关头,湖南、贵州革命军政府却垮了台,这对于这个尚未正式宣布组建的联合政党的威望是沉重的打击,如果不予以坚决反击的话,一旦国会选举开始,联合政党就无法保证足够的票数。
所以,无论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都希望共和军尽快采取行动,以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的收拾掉湘黔两省的君宪派力量,将两省重新纳入革命派阵营,加强革命力量。
但是驻扎在岳州的共和军第五师却迟迟没有行动,这让熊成基、谭人凤等人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创建和谐家园】的借口是武器弹药正在补充,粮草也在筹集,但是这个解释并不能让同盟会和光复会满意,于是熊成基和谭人凤才带着干部从湘阴匆匆赶回武汉,面见总司令,敦促总司令尽快派兵进攻长沙,只要拿下省垣,湖南君宪派就大势已去,而以众人看来,共和军第五师就有足够的力量消灭湖南君宪派,根本不必再等待援军。
听见熊成基的话,赵北摇了摇头,说道:“味根,你只看见了其一,却没看见其二。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就实话实说,现在驻扎河南的北洋军正沿着京汉线向南缓慢推进,虽然速度不快,可是毕竟是在南进,所以啊,此次湘变、黔变不是区区君宪派那帮遗老遗少单独策划的,说不定啊,这是北方那位军事强人拉上外国势力在给君宪派撑腰呢,咱们现在可不能莽撞,必须谨慎制订作战计划。”
众人品味着总司令的话,这里头能品出两个意思:其一,袁世凯可能是此次湘变、黔变的幕后主使,至少袁大总统脱不了干系;其二,总司令对袁世凯已非常不满,这与当初他“毫无立场”的推举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已是天壤之别,或许,总司令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的“草率”了,或许,总司令更愿意看到一位代表南方革命势力的人就任民国正式大总统。
众人并不清楚总司令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至少他们以为自己把握住了总司令的立场变化,于是有些人的心思活络起来,开始思索国会选举和随后的正式大总统选举的事情,相比之下,共进会在湘黔事变中的惨败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果总司令与袁世凯就此决裂,那么,至少那些革命者的牺牲会变得更有意义。
但是总司令真的打算与袁世凯决裂么?
没人能够肯定,或者,总司令与袁世凯的关系只是处于决裂边缘。
带着不同的心思,众人边走边聊,但并未离开码头,而是乘了一艘交通艇,登上了停泊在江心的“海琛”号巡洋舰,原因则很简单,因为他们听到了军舰上响起的开伙号,就近吃饭确实是个好主意。
第266章 师出有名
自从把总司令部搬到岸上之后,赵北这还是第一次登上“海琛”号,至于其他人,以前也没在“海琛”号上参观过,不过此时,他们确实已没什么心情参观军舰,在军官餐厅简单的吃过午饭后便在总司令的主持下就地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湖南的君宪派为什么如此胆壮?贵州的君宪派为什么胆敢杀害革命军政府的都督?因为有人给了他们胆量!这个人就是袁世凯!”
谭人凤第一个发言,激愤难当之下,气得白须直抖,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
“袁世凯是个旧式人物,他是不赞成革命的,他想要的就是君主立宪!”
“当初总司令推举袁世凯做共和大总统,只是离间之计,现在清室已经退位让国,袁世凯要跳出来做新皇上了,他的反动面目暴露出来了,咱们革命党人绝不能答应!咱们要把革命继续进行下去!”
“袁世凯想要总统制,用意就是大权独揽,咱们不能上当!当初总司令推举他是出于谋略,并非是信任他,何况现在袁世凯已背叛革命,此时拒绝再支持他,合情合理,绝没有人敢说总司令食言而肥。”
“对。现在不能再支持袁世凯了,是他们这帮顽固派旧官僚违背诺言在前,不是咱们革命派言而无信,相信国民会支持我们革命派的。”
……
其他的同盟会员和光复会员也纷纷发言表态,一致认为,必须尽快将立宪派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否则,南方各省立宪派极有可能受到鼓舞,从而公开与革命势力决裂,那样一来,袁世凯的力量将得到空前加强。
众人情绪激动,那几位共进会干部更是声音哽咽,为焦达峰鸣不平。
贵州都督焦达峰不仅是共进会干部,同时也是同盟会员,南北议和会议中,他充任湖南全权代表,但当汤化龙成了南方总代表后,他就立刻动身返回了湖南,“建国战争”爆发,他率领共进会部队由贵州借道西征四川,顺道光复了贵阳,同盟会、共进会共同推举他为贵州军政府都督,袁世凯也以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名义正式发布了委任状,这个“都督”的含金量可比其它省份那些革命派自任的“都督”足。
川战后焦达峰一直忙着南征云南的事情,将大批可靠的部队派到了云南前线,后来与川南的田镇邦又发生冲突,不得不增派军队应付,留在身边的可靠部队只有几百人,结果贵阳兵变一起,立刻死于乱军之中。
在辛亥革命中,焦达峰也是死在立宪派手里的,只不过不是在贵州,而是在湖南,历史因赵北的干涉又发生了一些偏差,但是大的方向却没有变化,立宪派出来篡夺革命果实了。
对于这些顽固派,必须用雷霆手段坚决反击,敲山震虎!在这一点上,众人的意见高度一致。
刚才总司令既然表露出了对袁世凯的不满,那么,现在众人正好可以将矛头对准袁世凯,一来削弱他的威望,二来也是试探一下总司令的立场,如果总司令现在就决定反袁的话,那么众人肯定会无条件的支持他的决定,趁着湘黔事变的机会干脆就与袁世凯决裂,用武力消灭北洋军,统一中国,建立一个真正的共和【创建和谐家园】国家。
当然,对于决裂之后南方有几成胜算,这些激进的革命者中并没有几人算过,他们只是看到了码头货栈里那堆积如山的汉阳军火,他们只看到了那视武汉为革命圣地的热血青年的街头演讲,对于他们中的多数人来说,革命就是头脑一热之后的行动。
对于众人为何将斗争矛头直接指向袁世凯,赵北是明白的,其实刚才他之所以故意表露出对袁世凯的不满,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这些人的立场,看看能不能确立自己的南方革命领袖地位,如果能确立,那么未必不能与袁世凯决裂,如果不能确立这个领袖地位,那么,或许可以继续与袁世凯保持貌合神离的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换句话说,让面前这些革命同志为总司令当炮灰是可以的,但是,总司令绝对不会为别人火中取栗,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总司令手里。
等众人拍完了桌子,赵北站起说道:“诸位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君宪派之所以如此猖狂,正是有人撑腰,不过,给他们撑腰的除了袁世凯之外,还有列强,尤其是英法俄日这四个列强,他们不愿意看到革命力量发展壮大,他们不希望革命立场坚定的革命者上台执政,所以,他们必将扶持愿意维持列强在华特权的势力上台执政,而这个势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阶层,那就是君宪派,就是顽固派!”
说到这里,赵北顿了顿,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目前来说,我们革命派的力量弱小,要想一下子打倒整个顽固派集团是不切实际的,我们最好拉一个打一个,用杀一儆百的方式震慑顽固派。”
“那总司令的意思是?”谭人凤问道。
赵北示意参谋拿来一封电报,交给众人传阅,沉声说道:“湘变骤起,湖南革命党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牵连全局,就连湖北的局势也有些紧张起来,但是相比湖南的君宪派,贵州的君宪派尤其张狂。
贵州君宪派不仅杀了共和政府的都督,而且还拍了几封相当狂妄的通电,我手上的这封电报就是贵州立宪派发动政变之后以全省绅民名义发出的通电,在通电里,他们推举袁世凯做‘终身大总统’,这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离皇帝就差一步,但贵州都督被杀,目前革命派群情汹汹,袁世凯未必肯接受这个通电。
袁世凯不是傻子,在满清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人心向背也是清楚的,现在共和告成,咱们南方革命党人也有一半的功劳,现在想甩开咱们是不现实的,相反,他现在只是一个临时大总统,位置还没完全坐稳,他还需要南方的支持,所以,他还不敢和咱们公开决裂,这从湖南都督的人选上就能看出来,为什么他任命汤济武做湖南都督?还不是因为他曾作为南方和谈全权代表参与南北和谈么?这就是袁世凯做给咱们革命党人看的,让咱们知道他还站在咱们一边。”
向南方革命力量示好?
袁世凯任命汤化龙做湖南都督,难道真是这个用意?可是原来的湖南都督孙武现在还在视事啊,虽然是在云南办公。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准总司令的心思,不过却也不敢质疑总司令,毕竟是他们来求总司令,而不是总司令来求他们,所以,总司令怎么说都是对的,只要尽快出兵摆平湖南、贵州立宪派,众人就唯总司令马首是瞻。
“可是汤济武一介书生,没有兵权,即使做了湖南都督,只怕也是个摆设,实权还是掌握在君宪派手里。”谭人凤提醒道。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我认为共和军第五师目前最好按兵不动,卡在湘北咽喉之地,一则威慑湖南君宪派,二则作为汤济武的后盾,随时可以讨伐顽固派军队。不过考虑到共和军毕竟是客军,湖南君宪派又是打着‘湘人治湘’的幌子,若是擅自向长沙挺进,恐怕落人口实,除非名正言顺的出兵。”
听了总司令的战略,在座众人眉头拧得更紧。
什么叫“名正言顺的出兵”?难道立宪派“背叛革命”这个罪名不够充分?
熊成基说道:“总司令钧见,现在君宪派背叛革命,杀害革命党人,这本身就已足够共和军出兵干涉,还需要什么理由?”
赵北摆了摆手,说道:“诸位请不要忘了,现在共和了,宪法也公布了,一切要围绕法律展开,即使是武装平叛,也必须走个法律程序。现在国会虽然还未成立,但是,制宪会议还没解散啊,现在制宪会议就起着国会的部分作用,只要制宪会议宣布湖南、贵州君宪派是武装叛乱,那么,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平叛了。”
“可是制宪会议里有不少君宪派人物,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革命军消灭?他们巴不得咱们南方革命派统统完蛋,那样他们才能大权独揽。”居正摇了摇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行得通的办法。
“之骏兄啊,你是君子,对于这些旁门左道并不在行。制宪会议毕竟不是国会,没有议定‘法定开院人数’,所以啊,只要是制宪会议开了会表了决,这决议就算是具有法律效力!哪怕开会的总人数只有二十个人,这决议也是法律!”
赵北的话让在座所有人都茅塞顿开,均觉这个办法很妙,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自从宪法公布以来,赵北已将宪法认真研究了好几遍,如今的中国,若论对宪法的理论水平,宋教仁若是自认第一,那么总司令就可以自认第二。
其实赵北这是取巧,宪法固然没有规定制宪会议的法律地位,可是也没有否认制宪会议不是代理国会,所以,这件事完全可以扯皮到正式国会成立。
但是在座的革命党人绝不会允许这种扯皮发生在现在这种时候,所以谭人凤一拍桌子,站起身说道:“就这么办!我马上去拍电报,叫制宪会议的革命同志马上开会表决,不仅要宣布湖南君宪派武装叛乱,还要议定通缉名单,还革命者一个公道,表决之后马上拍发通电、登载报纸,之后,咱们马上就南进湖南!”
但不等谭人凤离开会议室,一名副官匆匆走进会议室,在赵北身边立正敬礼,将一封电报抄稿呈了过去,说道:“报告总司令,这是刚收到的电报,是光复会和同盟会联名拍发过来的,他们宣布组建‘讨逆军’讨伐湖南、贵州顽固派,同时推举总司令为‘讨逆军副总司令’。”
“哦?”
赵北只是淡淡一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南方革命派到底是太过小气了些,一个“副总司令”就想指挥总司令为他们卖命,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谭人凤眉头一拧,说道:“什么副总司令?共和军就是讨逆军的主力,赵振华就是讨逆军的总司令!这电报一定拍发错了,我马上去跟同盟会和光复会联系,叫他们改过来。”
赵北心里赞了一声,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谭人凤不仅阅历深厚,而且还很会说话,一句淡淡的“拍错了电报”就避免了双方的尴尬,此人不愧是顾全大局的表率。
不过必要的谦逊是不能少的,赵北还是谦让一番,提议由熊成基担任这个“讨逆军总司令”,但是熊成基也是聪明人,坚辞不就,于是这推来让去,赵北到底是被众人推举为“讨逆军总司令”。
谭人凤见讨逆军已经组建,于是赶着去拍电报,叫制宪会议赶紧表决,以便共和军“名正言顺”的在湖南大开杀戒。当然,赵北并未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制宪会议上,他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在谭人凤离开会议室之前,他又拿出另一个办法,双管齐下。
“石老,别忙着走,仅仅是制宪会议表决还不够,咱们还得造势。既然共和政府成立了,这民国的总统是国民推举出来的,他必须为国民服务,总统也不能拂逆民意,现在宪法已经公布,正式大总统的选举马上就要开始,这个时候,哪个总统候选人胆敢践踏民意?诸位,湖南、贵州虽然落进了君宪派手里,可是福建、广西、浙江、湖北、四川这些省份还控制在革命党人手里啊,江西、陕西的革命势力也很强盛啊,这些省份的民意加起来,难道还不如湖南、贵州君宪派的几封拥戴书有力量?关键,就看我们能不能把这个民意组织起来了。这就叫做‘造势’!”
听到这里,在座众人这才明白总司令的意思。
总司令又想打“民意牌”了,就像当初的“蕲州事变”和“川汉路款亏空案”一样,先把民意、民气聚敛起来再说。
总司令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总司令打仗总是师出有名。
第267章 逃犯
落日西沉,虽然仲夏的炎热仍未散去,但是街道上总算是看见了一些行人,不过也都是行色匆匆,挨着街边的店铺躲避着那仍有些刺眼的阳光。
这里是天津日本租界,福岛街正中间。
天津日本租界始设于中日甲午战争之后,庚子国变之后,仗着《辛丑条约》撑腰,日本租界当局趁机扩展租界,如今的日本租界已占地二千余亩,虽然在天津各国租界中不是面积最大的,但租界的范围也相当可观,为了便于管理,日本外务省于1902年颁布了《日本居留民团法》,对在华日本租界进行统一管理,成立“居留民团”,在租界实行一定范围的自治,但同时,作为控制手段,租界警察署作为平行机构与居留民团享有同等地位,直接归租界领事监督指挥。
天津日本租界的“居留民团”就设在福岛街上,与日本花园紧挨在一起,而日本花园里就竖着一座“日清战争纪念碑”和一座神社,是日本租界里最高的建筑,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望见,由于日本租界当局严禁中国人靠近这里,所以这日本花园乃至整条福岛街都看不见几个中国人,中国百姓宁愿绕个远道也绝不愿意从福岛街上过。
所以,现在的福岛街上基本上只能看见日本人,除此之外,就是那些身穿藏青色制服、头戴白色桶帽的日本租界巡捕了。
一名日本租界巡捕提着根警棍,悠闲的在日本花园前巡逻,当他扭头向不远处的居留民团事务局望过去的时候,惊讶的看见了几个中国人正从事务局里走出来。
之所以肯定他们是中国人,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几乎每一个人的脑后都蓄着根长辫,可偏偏他们都是男性。
虽然现在中国已经宣布共和了,制宪会议也正式颁布了法律,宣布国民有决定自己穿着打扮的自由,各地军政府也正在宣传剪辫,但是对于已将这根辫子蓄了二百余年的中国百姓来说,他们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打扮,所以,现在的中国仍可以随处看见辫子男晃来晃去,南方情况好一些,北方则更保守,辫子男远多于“阴阳头”。
天津日本租界历史不长,在这里的日本人并不多,居民仍以华人为主,既然居住在租界里,自然也归居留民团管辖,平时办理商务、地契时也少不了要到居留民团事务局,按说在事务局看见中国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问题是,这个日本巡捕看见的不仅是那几个中国人,他还看见了事务局的几位助役,甚至就连居留民团的团长也跟了出来,无论是助役还是团长,都对那几个中国人恭恭敬敬,鞠躬礼更是一丝不苟。
日本人向中国人鞠躬?这个日本巡捕有些困惑,眨了眨眼,确实没有看错,于是赶紧扭回头去,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以维持那脆弱的自尊心,不过心里依旧困惑,不知那几个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其实那几个正走出事务局的中国人确实大有来头,因为他们全是被通缉的逃犯,按照悬赏金额排列,依次是端锦、贵山、额勒登布、西泽公雄,这四人中西泽公雄是日本人,另外三人都是如假包换的中国人——————虽然他们现在坚持认为自己不是共和中国的国民,而是大清国的旗人。
西泽公雄之所以被误认为是中国人,只是因为他完全是一副中国人的打扮,脑后也挂了条假辫子,实际上,那些居留民团的助役和团长之所以鞠躬礼那么恭敬,基本上是冲着西泽公雄的面子,至于端锦等人,根本就是丧家之犬,现在是来求日本人的,怎么可能被日本人高看一眼?
其实西泽公雄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不是丧家之犬,但他现在的地位就跟那些日本在华浪人差不多了,之所以没有被调回国内,纯粹是因为他是一个中国通。
当初端锦策划刺杀共和军总司令赵北,固然是端锦报仇心切,但其中也有西泽公雄煽风点火的原因,由于刺杀行动失败,他们身陷囹圄,差点被共和军方面当做“国际刺客集团”和“【创建和谐家园】”审判,以此作为攻击日本的武器,这件“国际刺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日本的国际形象进一步受损,坚持顽固反日立场的美国舆论界更是上蹿下跳,这让日本政府大为恼火,虽然西泽公雄在行动之前确实取得了日本军部的谅解和资金支持,但是既然刺杀行动失败,日本军部自然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于是西泽公雄被当做替罪羊遭到日本政府严厉惩处,不仅丢掉了外务省的职位,也失去了继续留在政界的所有机会,如果不是日本军部的几位大佬多少还有些“良心”的话,西泽公雄甚至还有可能遭到日本法庭审判。
不过西泽公雄到底是从共和军的监狱里“逃”出来了,或许是看在他“越狱”能力突出的份上,日本军部认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于是又给他安排了一份新的工作:撮合中国的满清顽固派,将一盘散沙的八旗没落贵族、遗老遗少聚拢起来,以便日本军部和政府在合适的时候实施“必要之行动”。
所以,西泽公雄带领端锦等人逃出四川后,便一路向北,辗转来到天津,秘密会晤了日本军部情报头子福岛安正,为日本军部的“满州战略”出谋划策。
刚才在事务局里,端锦等人已会晤了福岛安正少将,并通过他与东北地区的“关外八旗”取得了联系,虽然这帮满清遗老遗少只是得到了日本军部的口头许诺,不过这已经让端锦很满意了,直到上了马车,仍是一脸的兴奋,至于身边的那两个跟班,贵山、额勒登布更是眉开眼笑,继续憧憬着“关外八旗”的大爷生活。
“端爷,咱们救出皇上之后,醇王若是不敢复国,咱们又有什么法子?虽说奴才一直在四川呆着,可是也听过醇王胆小的说法。”
“醇王不敢复辟,那咱们就不让他做摄政王,咱们请恭王、肃王出山主持朝政。端爷,您倒是说说看,是恭王爷做摄政王好,还是肃王爷做摄政王好?”
……
听着贵山和额勒登布的争论,端锦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西泽公雄,说道:“这有个什么好争的?当然是哪位王爷靠得住,咱们就支持哪位王爷,咱大清国立国二百余年,不成器的王爷多,可也不是没有争气的王爷,醇王虽说性子软,可他毕竟是皇上的亲老子,咱们却也不能真叫他靠边站了。咱们旗人若是想复国,就必须攥成拳头,这才能跟那帮乱党、奸臣斗下去,这中原的花花世界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可是只要咱们在辽东龙兴之地站稳脚跟,区区一帮乱党、奸臣又有什么可惧的?别忘了,这大日本帝国就站在咱们身边呢。”
说到这里,端锦又看了眼西泽公雄。
“端先生说得不错,只要旗人团结在一起,在满洲复国绝对不是做梦,大日本帝国就在朝鲜和关东州看着诸位,虽然不可能直接出手,但是只要你们旗人行动迅速,日本政府和军部绝不会坐视友邦被革命党或者北洋军攻击。不过,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相互信任,开诚布公。”
西泽公雄点了点头,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帮旗人遗老遗少关心的问题,话锋一转,问道:“端先生,你现在总可以把四川总督赵先生交给你的那封信的内容透露出来了吧?自从逃出四川,你一直在念叨那封信,可是又不肯告诉我信的内容,如此做法,是将我当成了外人,不能做到开诚布公。”
端锦摸出绣帕擦了擦汗,不紧不慢的说道:“西泽先生,赵次珊的那封信可不是普通的信,那是一封【创建和谐家园】啊,对咱们是大有用处的。不过你也不必心急,等到了地方我就告诉你,趁着现在天还没黑,咱们去天津县城,我带你见个人。”
“端爷,咱们现在要出租界?”
听了端锦的话,贵山和额勒登布都是一愣。
“咋了?害怕了?这一路从四川逃过来,也没见着你们怕过。”端锦冷笑着说道。
“端爷,现在军政府的通缉令到处都贴着呢,您的脑袋可值一万大洋啊。”贵山提醒了一句。“现在咱们肩负复国重任,能不冒险便不冒险。”
“端爷,贵山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既然到了日本租界,干脆就住下,等日本兵舰过来,咱们就坐船去东三省复国。其实照我说啊,前几天咱们就不应该到天津来,咱们应该坐船直接去东北。”额勒登布说道。
“皇上都没救出来,名不正则言不顺,拿什么去复国?你小子真是在做梦呢。”端锦白了两人一眼,不过他现在心情好,却也没有责备两人。
“端先生,既然他们害怕,不如就让他们留在租界,我和你去天津县城。”西泽公雄说道。
“西泽先生不必担心,这里是天津,是北洋的地盘,共和军的通缉令未必贴得过来,就算贴了过来,袁世凯真能为他赵北卖力拿人?袁世凯巴不得咱们干掉那位赵总司令呢,正好除去一个对手,赵北飞扬跋扈的劲头咱们都能看出来,他袁世凯就看不出来?他袁世凯要想坐稳江山,就必须削藩,那赵北就是一个强藩!”
说到这里,端锦伸手拉上车窗的窗帘,车厢里立刻昏暗下去,这些见不得光的逃犯立刻觉得安全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