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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拿着钱,笑的两眼眯成了缝,赶紧打开坛口的封泥,又让刘林端出一盘子腌莴苣给他们下酒。
大半坛子酒进肚,天色大亮,雨小了一些,风势却没有减轻的兆头。门口传来敲门声:“赵大叔,我是阿牛,我的茅屋半边顶被风刮没了,实在不能住了,我和阿彩到你这里避一避。”
刘林打开门,村西头的一对小夫妻抱着被子和几件衣物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阿彩说道:“赵大叔,耐的房子很可以,尴尬的大风,捂得好死,楞是要好看,龌龊得来,侬个短命房子格……”这才看到房间里还坐着两个穿军装的日本人,和一个陌生的中国人。阿彩吓了一跳,躲在丈夫阿牛身后不再说话。
半醉的久源虽然听不懂一口吴侬软语的阿彩说的是什么,却只觉如乳莺初啼,好听得紧。他细细一打量,眼前这个女子肤色微黑,身材苗条健康,一件半旧的青色印栀子花细布短衫被雨水浸的半湿,紧裹在身上……他站起身来,晃了两晃,走了过去。
老赵已知不好,板起脸来说道:“我这里没地方,赶紧走!”边说边用身体挡在阿牛小夫妻和久源中间,用手把阿牛向外推去。
久源拨开老赵的手,狠狠一把推开阿牛,一把抓住阿彩的手:“别怕,我的,好人,陪我喝酒,给你钱。”
阿牛冲上前来拽住久源的胳膊:“你要干什么?放开她!让我们走!”
“你的,想走就走吧,我的,和她喝酒,一会喝完了,睡觉,给钱,然后就让她走!”
阿牛气急,就想拼命!赵泓和那名日本兵掏出【创建和谐家园】,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军看上了你老婆,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又不是不给你钱?!快滚!”
久源抱住阿彩,阿彩哭着无力的挣扎着,久源一把撕下了半个袖子,把阿彩摁倒在地,阿牛骂道:“畜生!畜生!天打雷劈的畜生!!”
赵泓一脚踹到阿牛,猛踢两脚,那名日本兵倒拖着阿牛的腿,向外拉去!
老赵和刘林对看一眼,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但是他们的武器都藏在地道里,赤手空拳,怎么办?
没等老赵想出主意,久源已经脱去了上衣,阿牛也被拖到了屋外,打昏在地。
刘林再也忍不住了,抄起一个板凳,拼尽全力,狠狠的砸在久源后脑!板凳碎成几块,久源闷哼了一声,回手一摸,一手是血,他怒骂着就要掏枪,刘林飞起一脚,踹中他的面门,赵泓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冲着刘林就是一枪!
老赵一把推开刘林,刘林重重的撞在土墙上,土坯、灰尘飘散而下,土墙晃了两晃,塌了半壁。
那名日本兵也反应过来,来者不善,对手绝对不是普通的渔民,他冲出房间,隐蔽在半截土墙后,瞄准了老赵。
突然之间,佛龛轰然倒地,周成斌手中的枪抢先发言,一枪击毙了这名日本兵。老赵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周成斌喊道:“接枪!”
老赵抬手一抓,一直点四五【创建和谐家园】在手。赵泓看势不妙,连开数枪,击伤刘林,向外逃去,周成斌又是一枪,正中赵泓的后脑,他向前跑了两步,倒地死去。此时,被砸倒在地的久源冲着周成斌开火,重伤之下,三枪都未命中,最后一枪左腿有伤的周成斌没能避过,擦着了他的右臂划过!几乎同时,老赵一枪打穿了久源的眉心,近距离的准确命中,久源半个头盖被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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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爆炸
老赵查看着刘林的伤势,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伤的不轻。刘林年轻要强,咬牙不让自己【创建和谐家园】出声。老赵又回头问道:“周站长,您怎么样?”
“我没事,右臂擦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老赵,去地道里把药拿出来,给阿林初步处理一下。”
在雨中被浇醒了的阿牛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抱住妻子痛哭,夫妻俩哭了一会,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呆呆的不知所措。半响,阿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成斌答道:“和你一样,中国人。阿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马上去通知岛上所有的人马上离开,近期内不要返回这里。通知完之后,你再回来,帮着你老赵叔把大石头绑在这三个人的身上,沉入湖底。老赵,砍断巡逻艇的缆绳,让它随风飘走。阿牛,千万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泄露一个字!”
半个多小时后,阿牛等人的三艘渔船冒着大风驶离小岛。周成斌说道:“老赵,阿林的伤需要治疗,我们也走,去找李智勇队长。”
七月六日晚上,郭烜收到李智勇发来的密电,告知谢承新带队的三个行动小组已经顺利潜入上海,随时可以启动。随便也提了一下周成斌三人湖中遇险,周成斌再次伤到右臂,刘林受了重伤一事。销毁密电,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天不佑我,芒刺计划步步受阻。刘泽之被派遣去了东北,不得已改变计划,由现场发难改为远程狙击,谁知尚未告知周成斌,周成斌却又一次意外受伤,而且伤的还是右臂。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冥冥之中,上苍的提示?转念一想,郭烜对自己居然如此患得患失感到可笑,这是怎么了?这不符合自己一贯自信的性格啊。他打定主意,遇到再多的险阻,也要把芒刺计划执行下去。
七月十三日,市警署里的卧底阮波传来消息:山胁正隆即将抵沪,下榻在国际饭店。十五日上午九点的庆功会会场设在海关俱乐部花园。届时,各国驻沪领事、各大机关的头头脑脑、各大媒体记者、富商巨子、所谓的“社会各界”代表、有功将士的代表、殉国将士的遗孀等等都要出席。郭烜知道这个曾掩护过刘泽之,成功遮掩76号离奇命案的战友能做到的仅限于此,剩下的就要全靠他自己了。
三个小时,郭烜对着地图不言不语,直到孙文凯走了进来:“老郭,我手下一个叫孔文清的,混进已经【创建和谐家园】的海关俱乐部花园,现场勘测了一下,那个地方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手脚了。看样子只能在路上动手了。”
郭烜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从国际饭店到海关俱乐部花园,安和寺路是必经之路。你看——只有这两个地点可以埋设炸药。唉,红房子百货顶楼有一个很好的狙击点,可惜的是我怎么算,直线距离也超过了六百米,快七百米了。这个距离狙击,我没有把握。”
“是啊,以我个人的能力,有效狙击距离也在六百米之内,七百米……除非周站长在上海,由他出手。一百米的差距,也就是王牌杀手和普通特工之间的差距。”
郭烜笑了一下:“六百米,只能算一个普通特工?你要求太高了,起码应该算是一个很优秀的狙击手了,不过要达到周站长的水准,八百米内十拿九稳,那要靠天赋,你我都不具备这种天赋。不说这个了,你看看在哪个地点埋炸药更有把握?”
孙文凯暗道郭烜开这么一句玩笑,对自己应该是逐渐接受认同了。他仔细考虑了一会,答道:“两个地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地点人口密度太大,山胁正隆的车速不会很快,但是全是柏油马路,没办法公然刨开路面,炸药只能埋在这两口污水井里,威力不容易发挥,且很容易伤及无辜。另一个地点倒是僻静,道路也是简易的石子路,可是山胁正隆的车速不会很低,爆炸启动的时机必须分秒不差。而且……地形开阔,没有障碍物,事后的撤离是个很大的问题。”
“是啊,这也就是我委决不下的原因。如果我露面后不能安全撤离,后续的行动就根本谈不上了。”
孙文凯仔细看着地图,过了一会说道:“如果你问我的意思,我建议在第一个地点动手。理由吗,这个地点地形复杂,脱身容易。有利于后续计划的执行。而且即使由于威力所限不能炸死山胁正隆,也足以让敌酋胆寒,对您实施追捕。至于伤及无辜……顾不上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孙,我们把声势搞的大一点。除了你带来的人,我再交给你三个行动小组,一同出击。目标除了途中袭击山胁正隆,海关俱乐部花园现场也要有动静。”
孙文凯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了海关俱乐部花园四周的地形,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七月十五日上午八点,三辆汽车停在了国际饭店大门口,一行人走出饭店,几个人径直上了第一辆车,其余几个穿军装的,稍作停留也分别上了第二、第三辆车。马路对面一座银行的办公大楼房顶上,杨爽拿着望远镜望去,三辆车里后两辆拉着窗帘,看不清坐在车里的是什么人。第一辆车里除了司机,前排坐着一名保镖模样的人,后排坐着的应该是两名随从。他对楼下公交站台上一个等车的人发出了暗号。三辆车向海关俱乐部花园方向驶去。
很快,汽车行驶到了安和寺路,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商业区,路面很宽,但是有轨电车占据了近一半的路面,又恰逢工人职员上班、学生上学高峰,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为了以示与民同乐,事先并没有进行交通管制,但是各种暗哨、明岗随处可见。车辆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早已埋伏好的谢承新摁下了开关,引爆了炸弹。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升起,两团黑烟弥漫开来,车队里后两辆车被黑烟笼罩,凄厉的警笛声响起,警察跑向汽车,各个暗哨也掏出佩枪,狂奔警戒。车队里的第一辆车却未做任何停留,加速驶离了现场。
山胁正隆前往庆功会会场途中的的警戒是由军警宪特组成的联合行动小组负责的,这一段76号恰好由以前军统的叛将,现任行动队第二组组长的段文涛带队。他一眼看到一家茶楼上郭烜的影子一晃而过,大喊一声:“郭烜!郭烜在那边!你们几个跟我来!”
闻听上海名列前茅的通缉要犯郭烜出现,现场许多机警的特工、警察反应过来,冲向茶楼。十多人冲进茶楼,吓得本已被爆炸惊着了的茶客们更加慌张,有的瘫坐在座位上不能起身,有的尖叫着想冲出茶楼。段文涛带人一马当先冲上二楼,郭烜却已不见了踪迹。他喝道:“封锁茶楼前后门,谁也不准离开!老板!老板在哪里?”
一名五十来岁,秃顶,穿着长衫的胖男人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长官……我就是掌柜的。”
“楼上的人哪?去哪了?说!”
老板吓坏了,一头冷汗,声音发颤:“谁啊?长官您指的是谁啊?”
“就是坐在这里的,一个男的,高个子,穿一件灰衬衣!”
“来这里喝茶的……都都都是男的,我不知道……”
段文涛用枪顶着老板的头:“你装傻,是吧?”
“没有……不不敢不敢……”
一名岁数很大的老警察指着一扇关闭着的门问道:“老板,你别急。说清楚了,就没你的事了。这扇门通到哪里?”
老板惊魂稍定,说道:“我这家茶楼是和旁边的裁缝店合租的房子,那边就是裁缝店。这扇门一般不开。不过,裁缝店的老板前几天老娘死了,奔丧去了……”
已经有人踹开那扇门,楼上楼下一通搜查,哪还有人在?段文涛很沮丧,命令道:“老兄,这里所有的人你都带回警署吧,这个老板我带回76号。”
海关俱乐部花园日军枣宜会战庆功会现场,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作为嘉宾亲临现场,当然李士群此来更是为了现场指挥警戒。听到汇报:山胁正隆的车队途中遇袭。李士群大吃一惊,山胁正隆再有个好歹,他这颗人头真的有搬家的可能。他马上命令倪新、田成羙赶往爆炸现场。自己也匆匆离开庆功会现场指挥办公室,来找小野平一郎。刚走到门外,突见众人一阵欢呼,军乐队开始演奏,记者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几名手持鲜花的中学生跑向主席台方向。一身笔挺戎装、将星闪烁、军功章胸前排列成行、满面笑容的山胁正隆一边向人群招手,一边走向主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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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南极星
庆功会开始了,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上海市政府的代表首先讲话,欢迎各位贵宾的光临,随即是各国领事捧场恭贺。而后主角山胁正隆充满【创建和谐家园】的登台演讲:“诸位,很高兴有机会和大家在大上海会面。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让我倍感亲切,上海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和许多来宾一样,我也是喝着黄浦江水长大的,在这里度过了我难忘的少年时代。我很高兴的看到在日中两国各界爱好和平的人民的共同建设中,上海变得越来越繁华,成为大东亚共荣圈建设的楷模和范本……”
一声清脆的枪声击破了虚假的歌舞升平,没等现场警卫做出反应,不同方向的狙击手一同发难,子弹从最少四个不同方位飞来。现场不停的有人受伤倒地,小野平一郎严令数十名警卫掩护强自镇定的山胁正隆退入室内。李士群一方面组织还击,一面命令警卫拉网搜索,看准子弹射来的位置缉捕狙击手。
眼看精心设计的粉饰太平的正剧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山胁正隆大怒,痛斥76号、上海警署、上海警备宪兵团等军警宪特机关首脑颟顸无能,贻误大事!如果天良发现稍有廉耻就应该剖腹谢罪!话里话外还捎带上了小野平一郎。骂的众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倪新、田成羙回来向李士群复命,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也来报告现场损失情况,才算是暂时转移了山胁正隆的雷霆之怒。倪新报告道:“二位将军、李主任,爆炸现场搜查完毕,没有抓到活口。据统计,山胁正隆将军车队的成员二人死亡,二人重伤。现场还有一个市民死亡,七八个路人被波及受伤。段文涛看到郭烜出现在现场,这一点得到了另外两名特工的证实。可惜让他跑了。”
山木龙三报告道:“将军,我们生擒了一名狙击手,准备马上审讯。还有一名狙击手逃走,两名被击毙。参加庆功会的贵宾死亡两人,受伤的多达二十多个。也不都是枪伤,人群猝不及防,发生了踩踏。麻烦的是这两名死者一个是意大利驻沪副领事,另外一个是瑞士的银行家。还有几名外国记者也受了重伤。据现场发现的那名死亡的狙击手使用的狙击步枪分析,这支枪和郭烜击毙三浦仁和用的枪属同一型号,这些狙击手应该是军统的人。”
山胁正隆拍案大怒:“这就是你们嘴里说的万无一失的安保措施?途中爆炸还不算,现场居然又发生如此恶件,岂有此理!郭烜?不就是那个通缉犯吗?还没有抓住?前线将士在为大日本帝国流血,你们在干些什么?!看个人看不住,威廉史密斯大摇大摆的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好不容易抓了个人也看不住,那个叫什么的军统站长从医院里毫发无伤的跑了!大日本帝国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真不愧军统给你们定的价格:黄金一钱,白银一钱!我看这个价格都定高了!一文不值的废物!我警告你们:给我把那个现场指挥,和我作对,一天之内两次要取我性命的郭烜抓住!否则我要你们的脑袋!”
被山胁正隆当着许多部下的面大加斥责,小野平一郎极为不满。无奈山胁正隆官拜中将,军衔高着自己一级,枣宜会战又立下大功,风头正劲,只好隐忍不语。郭烜,这个该死的【创建和谐家园】人,一定要抓住他,一雪前耻!
庆功会被搅局后,不到一个小时,苏州河一艘木船上,孙文凯和郭烜话别:“老郭,我们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要看重庆局本部的了。一路上注意安全。你说南极星会上当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上海这里交给你了,等重庆挖出南极星这个日谍,周站长也就伤愈归队了。你我一起回重庆,到时候再见。唉,此次行动最可惜的是没有趁机要了山胁正隆这个刽子手的姓名。说起来也不能怪杨爽,谁想到这个狡猾的老鬼子,居然在第一辆车上。上海风高浪急,小野、李士群受此挫折,一定会疯狂报复,我们要不停地给对手希望,让小野这个老鬼子无限接近目标,却又总是功亏一篑。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估计我们会受到一定的的损失,这付担子不轻。”
几乎与此同时,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召开联合办公会议,布置抓捕郭烜。小野铁青着脸:“诸位,山胁正隆将军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区区一个军统上海站,搅得大上海鸡犬不宁!这是我的耻辱,也是在座诸位的耻辱!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十日内擒获郭烜。请大家齐心协力,精诚合作,抓住这个该死的郭烜,死的活的都行,剿灭军统上海站!否则,我要严肃军法,勿怪言之不预!”
会后,李士群单独留了下来,说道:“将军,虽然山胁正隆将军安然无恙,但是上海站此次行动还是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庆功会被搅了局,大日本皇军受到了羞辱。一招得手,郭烜,甚至包括军统上海站的其他主要成员,一定会暂时彻底消失,蛰伏待机,以避锋芒。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他们的行踪。敌在暗,我在明……”
小野平一郎不得不承认李士群的话是对的,他决定先在上海全面搜捕,如果不见效,那就启动南极星,查找郭烜的藏身之地。
对军统的全面反击开始了,军警宪特全体出动,核查户口、抓捕嫌疑人员严刑逼供、悬赏缉拿……一时间鸡飞狗跳,人抓了不少,各个特务机关的刑讯室里整日鬼哭狼嚎。郭烜和上海军统站其他成员的情报也或真或假的得到了不少,按图索骥,不是扑了个空,对手提前安全撤退,就是只抓住了一两个小脚色,或者索性情报有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唐胜荣,军统局本部机要处电讯档案机要组组长,这个职务并不起眼,和他的做人一样低调,却可以接触海量核心机密,当然情报在他这里只是支离破碎的碎片,而这个外表憨厚木讷,看不出什么功利心的日本人的内心深处,却以远东最好的情报分析员自诩。
12年前,民国17年,毕业于帝国东京士官学校,不满三十岁的他来到中国,如此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大陆却被为他不齿的“【创建和谐家园】”占据,优秀的大和民族不得不偏居一隅。他感叹上天的不公。日本华族出身,可以称姓带刀的他决定牺牲自己的一生,扭转老天的不公,更名换姓留在东北,进入张学良的东三省保安司令部任职。一年后东北易帜,归顺民国中央政府,他随行入关,辗转进了南京政府,四年后民国22年,一个偶然的机缘被戴笠的特务处选中,直至今日在军统任职,成为小野平一郎手下的王牌间谍,重庆一张巨大的隐形谍报网中神秘而重要的一环。他也为76号效力,那不过只是形格势禁的相互利用,中国人,包括李士群,谁都没有让他效命的资格!
接到小野平一郎的密电,南极星开始行动,很快,他却察觉出了异样。他试着先从外围打听了郭烜的下落,各种传言都有,有的说郭烜回了重庆,有的说去了苏北,更多的人说还在上海……他再一留心,没太费劲很快找出了有关郭烜周成斌下落的两封密电,一封是以特派员孙文凯发给重庆的,汇报了刺杀山胁正隆的经过,请求重庆局本部指示刺杀计划是否还要继续执行。电报中两次提到了郭烜的名字。虽然没有明着说明郭烜的下落,可是不难由此推测出郭烜还在上海待命。
另外一封密电是重庆回复周成斌的,由这封密电似乎可以推断出曾有过一封周成斌发来的密电。重庆这封密电中命令周成斌:知其伤愈,甚慰,接到此令后,立即重返上海,与郭烜联手,继续刺杀计划。这封密电不是发给郭烜的,却也很容易证明郭烜还在上海,同时似乎在告诉对手:只要搞清楚周成斌何时重返上海,就可以分析出二人接头汇合的地点时间等重要情报,从而一网打尽。
这样的做法不合情理啊,重庆与美国人共建的“特种技术合作室”已经开始工作,而中方技术负责人这个时候却冒着很大的风险滞留上海,有这个必要吗?既然周成斌已然伤愈即将归队,而孙文凯也在上海未归,郭烜留在上海更属不智。
南极星唐胜荣又试着监听周成斌养伤最可能去的地方:归属上海站指挥的忠义救第三纵队李智勇部和重庆的联络,果然不出他所料,联络的密码看起来很难破译,实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更换,假如自己出手破译,不是一件难事。
唐胜荣无声的笑了:如果他没有猜错,为了挖出自己这个卧底,更为了从自己这里打开缺口,取得突破,破获潜伏在重庆军政各界的大日本帝国谍报网。军统策划了一个计划:激怒山胁正隆、小野平一郎等人,不惜一切代价缉捕郭烜和周成斌等人。同时,划定了一个嫌疑人的圈子,把郭烜等人下落的“不同版本”分别透露给嫌疑圈子里的人,静待自己掉入陷阱。而自己被分配到的版本是:郭烜还在上海,即将和周成斌接头。当然,更多的细节需要他进一步核实,而这种核实也一定会很快取得进展。即使在核实的过程中没有暴露,如果自己上当,把所谓的“情报”传递出去,小野将军展开行动,无异于亲口告诉军统谁是南极星。
郭烜目前到底藏身何处,唐胜荣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知道的是这就是“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开始工作,而郭烜却无法投入工作的原因:一旦公开露面,这些所有的版本就将不攻自破。重庆军统在枣宜会战中大失颜面,破获剿灭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向最高军事长官交代,是摆在戴笠案头,比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开展工作更急迫的任务。
这些【创建和谐家园】人,固然有点小聪明,想和自己斗,还差得远那。郭烜,这个狡猾的对手,可惜啊,你这一次的对手是我——南极星!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保持绝对的静默。
唐胜荣命令自己的助手辗转去了昆明,给小野平一郎发去了一封密电,说明了自己的隐忧。劝解小野勿以一时的胜败为念。接到这份密电,盛怒焦躁中的小野平一郎顿有醍醐灌顶之感,自己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中之战速战速决已成梦呓,来日方长,庆功会被搅局已成事实,此时再因为一时的愤怒导致帝国在重庆苦心经营的谍报网崩溃,才真的是百死不足赎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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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失败
郭烜走后,孙文凯临时接手上海站,继续执行芒刺计划的第二步。在最初的几天里,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的部下侦缉四出,大上海一片白色恐怖,许多无辜百姓蒙冤入狱。上海站的特工也有数人被捕。好在孙文凯秉承了周成斌的做法,组成了三条互不统属的线型联络机制。其中杨爽负责的四个行动组;谢承新负责第三次从李智勇所部抽调人员组成的三个行动组;他自己从重庆带来的行动人员由他的助手孔文清负责。并且规定只能由上线与下线主动联系。下线并不知道上线的掩护身份、联络地址。行动人员被捕后很难因为个别人员的背叛引发连锁反应,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七八天后,孙文凯却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基本上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对手突然之间收手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受到的【创建和谐家园】不够大,还是对手有了新的计划?
和孙文凯有同感的是远在千里之外重庆的毛人凤,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处在焦虑之中:芒刺计划毫无进展!几个承担这一任务的外勤部门:上海站、武汉工作组、东京站、南京站都是一无所获。一方面是政敌借机诋毁,上峰严厉催促,另一方面却有劲无处使。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像一个找不到对手的强健武士,出拳总打在棉花上,对手见首不见尾,自己却被自己的拳力所伤。他安排以接受培训为名,从昆明战、贵阳站调来特工组建行动组,严密监视所有的嫌疑人,却一无所获。毛人凤无奈的意识到:芒刺计划,失败了!该如何向上峰交代哪?
七月二十五日,郭烜接到了重庆的密令:周成斌伤愈即将重返上海,接此令后即刻返回重庆。他踏上了归途,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堵了一块棉花,说不出的别扭。芒刺计划,费尽周折却一无所获。那个该死的南极星到底是谁?他似乎听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狞笑:和我斗?哈哈——郭烜,你是找不到我的,永远找不到……那些因为我的存在而下了地狱的【创建和谐家园】士兵,他们都在看着你,你这个无用的蠢材……哈哈哈哈……
郭烜重重一拳砸在包厢船仓的木制隔离板上,他咬牙暗道:南极星!只要我郭烜不死,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船上的服务生听到动静,走进来看了看,搭话道:“郭先生,重庆到了,请您准备下船吧。”
两个陌生的便衣特工已经在朝天码头等候,见到郭烜,其中一人说道:“郭副站长,奉毛先生的命令,跟我们走。”
二人在前带路,并没有接过郭烜手中拎着的一个轻便柳条箱。出了码头,也没有见到任何交通工具。郭烜不问,那二个人也不说话,一个在前带路,另外一个走在最后面,郭烜夹在中间,一副押解人犯的模样。
郭烜知道回重庆后自己会有些麻烦。毛人凤全面负责军统的庶务,二人曾有过一次很不愉快的往事。那还是田成羙因【创建和谐家园】入狱,作为姻亲,郭烜曾在戴笠面前力保并帮助退赃,田成羙因而提前出狱,没想到出狱数月后,怀恨在心的田成羙叛逃76号,郭烜受到牵连,被依照惯例扣押审讯。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毛人凤处处挑剔,大有不把郭烜办成同案犯不肯罢手之势。后来还是戴笠说了话,郭烜才算逃过一劫,但还是被关了半个多月,降级使用,记大过处分。
三人步行了四五公里,来到一处围墙很高的独院大门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特工叫开了门,和门卫说了几句,门卫打开铁质大门上面的一个小门,三人被带到一楼一间很小的只有两把椅子、一个小茶几的房间里。又来了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交出佩枪和随身物品。”
这个人连称呼也省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郭烜不愿意和这些奉命办事的人发生冲突,徒然失了自己的身份。掏出【创建和谐家园】递了过去,那人又看了一眼郭烜手腕上的手表,没等他开口,郭烜摘下手表也递给了他。那人向送郭烜来的两名特工颔首示意,一名特工拎起郭烜的柳条箱子,三人一同走了出去,哐当一声锁上门锁。
郭烜一个人被晾在了房间里,他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西斜,直至夏日的暮色笼罩山城。郭烜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内心却越来越愤怒,四日来,风尘仆仆赶回重庆,征尘未洗,毛人凤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很清楚毛人凤的用意,芒刺计划失败,需要一个替罪羊承担责任,向最高军事长官和其他各方面交代,而这个替罪羊非自己莫属。他一边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冷静,一定要逆来顺受。即使不为了自己,也不能让上海站其他人遭受池鱼之殃。郭烜,放下你的骄傲和自尊吧,你技不如人,败在南极星手下,夫复何言?当这个替罪羊不冤枉。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已经成立,用人之际,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吧。
晚饭时间过去很久了,别说饭菜,连一口水都没有人送。终于有人来了:“走吧,毛先生在等你。”
郭烜跟着那人来到三楼一间会议室门口,推开门示意郭烜进去。会议室里围着一张西式会议长桌坐着五六个人,毛人凤坐在长桌尽头。众人都穿着军装,郭烜认出其中有两个人是局本部稽查处的稽查员,另外两个人好像是人事处、机要室的。还有两个陌生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郭烜本来想着单独面见毛人凤,放下自尊诚恳认错,承担责任。求毛人凤大人大量,看在上海站诸人前赴后继、出生入死为国效命的份上,从轻发落。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机会,毛人凤也不肯给他。
郭烜向毛人凤行了个军礼,毛人凤摆摆手,没和他说话,用目光示意一名稽查员可以开始了。那名稽查员拿起一份文件,站起身来,念到:“……查郭烜此人目无军纪家法,自行其是,在周成斌站长被捕后,故意中断和总部的电讯联系,置国家大义、团体利益于不顾,呈匹夫之勇,私自动用潜伏特工,擅自营救,虽侥幸未造成更恶劣的后果,然此风实不可长。呈请严肃处理以儆效尤。”这个罪名郭烜是认可的,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这名稽查员念完,另外一名稽查员也起身拿起一份文件念到:“……经查郭烜该人办事不力,颟顸自负,导致芒刺计划失败,给党国造成巨大损失,特别是因此导致枣宜会战中屡次发生泄密事件。不严肃处理不足以正军法,不足以严家法,何以向枣宜会战中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交代?呈请从严处分以儆效尤。”
郭烜的愤怒再也无法控制!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枣宜会战中泄密在先,自己和上海站奉命执行芒刺计划在后,这不是裸的颠倒黑白吗?
两名稽查员读完文件。坐了下来,毛人凤这才对郭烜说道:“听明白了吗?”
郭烜立正又行了个军礼:“回毛先生的话,属下听明白了。”
“好。那你自己先说说,你该当何罪?”
郭烜看着毛人凤一字一顿地说道:“属下以前实在不知身犯何罪,见到毛先生,经过您的开导,这才明白自己罪大恶极。既然您让属下自己说该当何罪,属下只有一个字:死!”
毛人凤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随即又坐了下去,冷笑道:“好,那我成全你。来人,把他押到息烽集中营关起来,等待定罪上报后处决!”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有的正想如何出言劝解。郭烜又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到门口对卫兵说道:“走吧,去息烽集中营。你们聋了?没听见毛先生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