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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富就又提出了一个人,名叫郑世云。从高丽王入元宿卫,堪称亲信,官职也不低,因诛奇辙,录其功为一等。洪继勋很满意,却又有个麻烦,这个人不在双城的手中,而在高丽王的王庭里。
当下,他挟才克平壤之威,威胁高丽王,要求他立刻把此人送来双城,以此来表示高丽王的诚意,来结两国之欢心。当时高丽王京和谈的使者来,连高丽王族的公主都送了几个给邓舍做侍妾,遑论一个郑世云?
轻轻松松、人头拿到,连那几个人一并砍了,交给信使,快马送去大都。
果然,奇氏一见之下,心中大喜,来往谈判了两次,双方各退一步。奇氏答应帮双城联系搠思监,许给【创建和谐家园】厚禄。洪继勋提出,先不把这事儿公布天下,免得打草惊蛇,叫关铎、潘诚、沙刘二提前得知,不好对辽阳、广宁等地下手。奇氏也同意了。
这封信,就是奇氏的亲笔回书。
邓舍一目十行,匆匆看过,抬起头来,与洪继勋会心一笑。洪继勋道:“小可得了此信,本欲立刻告之将军,商量该如何同搠思监联系,——料来搠思监也得了奇氏的文书。将军,事已至此,大事可成一半。”
他话中玄虚,邓舍听的出来,问道:“另一半何在?”
“另一半,就在那赵帖木儿的身上。将军知道,搠思监、纳哈出,两人同为【创建和谐家园】文武,一个朝中显贵,一个地方诸侯,谈不上和睦。搠思监为奇氏党人,纳哈出可不是;将军看奇氏的信中,对纳哈出也是只字未提。要想稳当,纳哈出的关节也需得走到,不能不防。”
邓舍猜到一点,道:“先生是说?”
“赵小生、卓都卿潜入女真故地,掀动作乱,背后的指使便是纳哈出。赵帖木儿说的清楚,用意就在防止我双城在纳哈出打辽阳时作梗。今我顺利平乱,杀了赵小生、卓都卿,数万大军指日可过鸭绿江,就坏了纳哈出的如意算盘,占了上风。完全可以用奇氏的这封信,做为一个契机,通过赵帖木儿,从中做些手脚。”
洪继勋侃侃而谈,他说到兴奋处,踱步疾走,挥动折扇、手势加强语气:“但能哄骗得住搠思监、纳哈出两人,只需要一个月,辽东就尽入我手!”
怎么哄骗?邓舍只听不说,听洪继勋细细讲出全盘打算。他准备了两套言辞,一套讲给搠思监,一套讲给纳哈出,利用两人的矛盾,打一个时间差,达成最后的目标。
深夜对谈,直到城中鸡叫。
整个的计划,有了个粗略的轮廓。事关前途,不可草率。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许多关键的选择点,有的对了,有的错了。邓舍不想像关铎那样选错,他肯定了洪继勋的意见,但具体的实施,他说道:“莫要着急,辽阳战事尚且未曾分出胜败,你我还有时间,把它补充完善。”
他起身,懒懒打了个哈欠,晨光透入室内,打开窗户,冷风冰凉。他叹了口气,赶了一天的路,谈了一夜,还不能睡。他若留在府中,姚好古百分百找上门来,不好对付。
洪继勋笑道:“将军离开的这几个月里,造船的事宜,进展甚快,已经造出了数艘大船,将军可想一看?”
不管能不能得辽东,要想走出去,海船必不可少;邓舍精神一振,他当然想看。室外传来阵轻轻的脚步,小猫似的,很轻很快,门前停了一下,轮值的亲兵没有阻拦,那人小心翼翼推开门,露出个头,朝里看了眼。
面如朝露,清新稚嫩,却是罗官奴。邓舍回来,一直没见她,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学着妇人的模样,梳了个艳丽的发髻,与她的童颜恰成鲜明的对比。
没有成熟的风韵,好比小孩儿学大人,但有自然的婉媚。看见邓舍,她露出欣喜,张口呼道:“爹爹,好想女儿啦。”转眼看见洪继勋,顿时飞红了脸颊,有些害羞,欲进不进。
实在可爱。谈罢阴谋、铁与血的军事,忽然看到这样的一幕景色,正如窗外的清晨,叫人眼前一亮,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洪继勋识趣,长身一揖:“看船一事,时辰还早;小别胜新婚,小可就不打扰将军。”
※※※
注:
1、奇氏,其先自称箕子后人。
“箕氏凡五十三王。其第五十一世曰元王勋者,有别子三:曰友平,其后为鲜于氏。曰友诚,其后为奇氏。曰友谅,其后为韩氏云。”——不过,此说为鲜于氏、奇氏谱牒自称,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当时的高丽、包括后来的朝鲜,很多名宦显贵,上层社会都流行把自己的祖宗和中华名人扯上关系,是一种风尚。
不过,据《后汉书》记载,朝鲜半岛的王姓始祖是公元前2世纪从中国山东(当时的齐国)迁到朝鲜的王仲。又有一说,高丽太祖王建的始祖,是辽东王姓。
2、奇氏亲族被高丽王杀。
当时被杀的,不止奇氏亲族,还有卢氏、权氏的家族。卢氏为顺帝宠妃,权氏为元太子妃。这三个家族,都是当时高丽最有名的贡女家族,在高丽飞扬跋扈,甚至欺凌王族。
3、奇氏想报仇。
几年后,至正二十三年,辽东的局势稍微稳定,关铎等部红巾基本被平定之后,“后谓皇太子曰:‘汝何不为我复雠耶?’遂立高丽王族人留京师者为王,以奇族之子三宝奴为元子。遣同知枢密院事崔帖木儿为丞相,用兵一万,并招倭兵,共往纳之。过鸭绿水,伏兵四起,乃大败,余十七骑而还,后大惭。”
直到大都失守,退到上都后,奇氏还念念不忘旧仇,曾与皇太子商量,何不遣当时的辽阳行省左丞相纳哈出问高丽之罪,皇太子不赞成,遂罢。
第四十三章
英雄(一)
邓舍究竟没有留下,大事为重,岂可沉湎儿女情长?接连三天,他先去观看造出的船只;然后巡视周边的城县,处理积留下来的一些非他点头不可的公务;到的第四天,张歹儿造出了清单、计划,邓舍修改了些部分,批准施行。
天越来越冷,听双城土著们说,常常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一旦落雪,不利行军。要调军,就得赶快。邓舍下到军营,一个一个地接见列入名单内的营队将领,好生勉励;同时督促地方,提前发下各种过冬的军用物资。
第六天,驻扎双城外的来援诸军,一拨拨地拔营起寨,向甲山、向东北部各城开进。
南部前线的文华国,也接到了军令,命其遣散各部返回本来驻所。双城叛乱才平,高丽人仍需防备,平壤等地的责任重大,邓舍特地吩咐,叫他不必回来,直接去平壤就可以了。
种种繁杂琐碎的事务,直忙了十来天,才暂告一个段落。
而在此期间,有关辽阳的军报,络绎不绝。辽阳城墙又有了两三次小范围的坍塌,听哨探叙述,实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关铎虽人不解甲,日夜食宿城楼,亲自督战、亲自上阵;然而城中士卒阵亡甚多,纵有城外毛居敬的协助,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
辽阳城上,黑云压顶,万军围困之中。
“潘诚那里怎么说?”
关铎面色憔悴,嘴唇干裂;他拄着一支长枪,从城墙的垛口俯视着城下重重结营的元军。他好几天没吃过一顿热饭、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虽非春夏,不至于盔甲里长虱子,但他毕竟老了,整日披挂着十几二十斤重的盔甲,难以吃消。
一个部属抬起头,小心看了他的脸色,嗫嚅不敢回答。
“说!”
“末将遣派信使十三次,有六次送了回信。最近的一次,是昨天到的,潘平章说,……潘平章说,……”那部属咬了咬牙,恨恨说道,“他说搠思监兵临广宁城下,他有心无力,实在无力回援。只又派出了数千人,连带前番派出的,不足万人,停驻在辽阳城西二十里外。”
“搠思监兵临广宁?这都多久了?快一个月了!搠思监动手了?攻打广宁了吗?【创建和谐家园】分明怯战,徒以势相逼耳!他潘诚,【创建和谐家园】王八蛋!”另一个部将破口大骂,转而对关铎说道,“大人,潘诚见死不救,摆明了想坐收渔翁之利,……”
关铎摆了摆手,道:“要说潘诚无胆、鼠目寸光不假;坐收渔翁之利,这倒不见得。他迟迟不来救援,无非是怕救了我辽阳,丢了他广宁罢了。他却没有想过么?唇亡齿寒,我辽阳一丢,他广宁又岂能保全。”
“这个道理,之前的告急文书上,末将遵照大人的意思,也都写上的有。可那潘诚,依然无动于衷。”
关铎拄着枪杆,拖着伤腿走了两步,站得久了,他的脚又冷又麻。他伸手揉了两下伤腿,隐隐作痛,他问道:“毛居敬怎样?”
“毛帅连日突袭数次,无奈纳哈出把守甚严,分出一股人马专门阻拦。虽累积破了五六个【创建和谐家园】营寨,眼下看,若无奇计,别说击溃纳哈出;就连与我城中会合,短日内也难以奏效。”
毛居敬四五万人,纳哈出二十余万。相同的地势下,防守的比攻击的要占便宜,更何况纳哈出早有准备,营坚寨硬,指望一营一营地去破、去步步推进,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关铎紧抿着嘴,收回观望元军的视线,仰望苍天,冰冷的风吹过他的盔甲,他道:“要下雪了么?”
纵横河北、塞外、辽东数年,关铎何曾想过,他居然也会落入今天的这种局面?回忆月余前,发动盖州战事时,他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转眼间,竟就面临兵败身亡。细数根底,罪魁祸首在谁?
但他并不后悔当初与纳哈出的私下勾连。大丈夫行事,做就做了;错就错了。吃一堑、长一智,过了这个坎儿,下次再来。怨天尤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后悔不迭,那只是妇人之态。
他没骗着纳哈出、反被纳哈出骗住了他;好,他承认纳哈出棋高一着,他承认小看了纳哈出。又怎样?自古成大事者,有谁能一帆风顺?刘备数败,仓皇处如野狗穷窜;汉高起兵,窘困时两度推子下车。就连名垂千秋的唐太宗,不也有过便桥会盟?
关铎仰望天色,胸中千回百折、先人前贤的种种光辉业绩走马灯般转个不停。他回肠荡气,一寸寸的豪情,迎风而长,他哈哈大笑,低声吟诵:“云台名将应列宿,赤灵火德明中天。”
他吟诵的两句,乃是当时的一首箕仙诗,流传甚广。前一句讲的是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传言皆上应星宿,意思就是上天注定的,要他们做英雄;后一句讲的是西汉以火为德,暗合了红巾起义,也是贵红。
诸将多听过此诗。箕仙信者众多,连饱读诗文的读书人,也多有相信的,更别提诸将粗汉了。关铎笑而指点,道:“十年之后,云台二十八宿,未尝没有你们其中的人物。尔等众辈,且牢记今日之挫;到那时候,再把酒欢谈!”
诸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一人问道:“大人可是有了破敌良策?”
关铎含笑不语,点了点天。武将瞠目不知关铎何意,文臣谋士反应快,有几个顿时领会,其中那李阿关的夫君,李敦儒不由欢笑,道:“闻善用兵者,天时地利皆可化为己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今观天象,阴云密布,掐算时日,如今已经十月底、十一月初,不日间必降大雪。”
话到这里,诸将纷纷明白过来,无不大笑,道:“天寒地冻、再降大雪,我城中自可取暖无妨,又有屋舍遮蔽;但纳哈出城外筑营,攻城难度增加不说,只那士卒冻伤,他就吃受不住。”
李敦儒下了判断:“只要降雪,十日内,【创建和谐家园】必退!”
他适才讲了句“吉人自有天相”,深得关铎之心。天生关铎,绝不会叫他死在今日!非是惜残躯,平生志未酬。
然而,话说回来,兵家争战,生死存亡的大事,天象可以看、可以借用,却不可依赖。关铎沉吟片刻,下令:“传令三军,天助我军,天佑我辽阳,不日降雪,【创建和谐家园】必退。”这是振奋士气,然后又道,“派信使,选猛将,务必杀出重围,往盖州、往双城去。坐到这个时辰,你小邓也该动了吧?”
要说坐山观虎斗,邓舍才货真价实。关铎一清二楚,却无可奈何。他叫回传令的军官,寻思了会儿,补充道:“往双城的信,一明一暗,分作两封。明的,拔小邓为元帅,告诉他,只待辽阳围解,老夫就上奏主公,请把盖州等辽左之地一并拨入他的双城总管府。”
这是实际上承认邓舍对辽左的控制权了,那军官应命,问道:“暗的呢?”
“给姚好古。”
话音未落,城外元军营中战鼓擂响,火炮轰鸣。成千上万的元军步卒,迎着寒风,踏着坚硬的地面,举着各种的攻城器械,呐喊着如潮水般涌上来。
这是第几十次的进攻了?关铎早记不清楚,但如蝗的箭雨、矢石中,他屹立不动。他居高临下,藐视着蚂蚁般的元军,他丝毫没有灰心、沮丧,他拖着他的伤腿,他年已老迈,他充满了信心。
面对压城的黑云,他坚信,甲光向日时,潜龙金鳞开。
……
“这是大人第几次去找小邓了?”
姚好古灰着脸,没好气地回答:“十三次。”
“见着小邓了么?”
“寒冬将至,他去布置防寒措施了。”
“先是看船,又是处理公务,接着遣派诸军镇戍,现在又布置防寒措施。大人准备再去碰几次壁?”
类似的对话,姚好古与钱士德每天进行一次。他很不耐烦,瞪了钱士德:“你想说什么?直说罢!”
“末将想说的,几天前就说过了;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姚好古不耐烦,钱士德更不耐烦。他两人的心情都很不好,一边儿挂虑牵忧辽阳,一边儿一遍遍低声下气地去求邓舍。谁也受不了,关键是,求还求不着。
就在姚好古几次求见邓舍不遇之后,钱士德提出了个办法;姚好古当时就否定了,见他再次提起,连连摇头,道:“你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钱士德不与他争辩,拣起姚好古案几上的一封文书,道:“请问大人,这是平章大人的第几封信了?”
“第三封。”
“潘诚、沙刘二按兵不动;大人也打算弃辽阳不顾了么?”
姚好古皱了眉头,他自诩修身养气功夫极深的,讲究喜怒不形于色,虽不在意钱士德的出言不逊,到底辽阳局势越来越紧,难免沉不住气。他带着恼怒,道:“你我只一千人马,说不动小邓,又能起得什么作用?”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钱士德怒从心起,道:“亏得女真叛军围城,你我出力不少。不求小邓知恩图报,他也不能这等吊人!大人,你就忍得下这口气?”
叛军围城,姚好古、钱士德帮的有忙,钱士德的军队也有协助守城,固然有自救的成分在,客观上来讲,的确有功。不过姚好古也知道,即便没他们的相助,洪继勋一样守得住;用这么点可有可无的恩惠,就想换取邓舍损兵折将地去救辽阳,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姚好古想的烦躁,转了两圈,望向堂外。
钱士德冷眼瞧着他的举动,问道:“大人在盼着下雪么?……天阴了快一个月了!下了么?平章大人的信中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倒好,事儿也不谋了,就指望老天爷了。”他冷笑几声,“哈哈,好,真是好。”
随他明里激将、冷嘲热讽,姚好古不予理会。钱士德道:“小邓不过个拖字计,哈哈,就把咱辽阳军中赫赫威名的姚大谋士,搞的束手无策。哈哈,哈哈。”
“你不要再说了,你提的办法,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何不同意?”
“太过冒险。你不过千人,双城内外,驻军多少?城内数千,城外两万余,局势一乱,怎么掌控得住?”
“城外两万余,一半降军。适时,剩下的一万余也群龙无首。大人登高一呼,有平章大人的名号在,大人怕什么?末将断言,彼辈定然无不从命。”钱士德将案几上的砚往边儿一挪,“去掉城外两万余,城中数千人,降了最好,不肯降时,又有何用?留下双城给他,咱自引军北上。数日可过鸭绿江。大人,此事若成,必惊天动地。”
姚好古啼笑皆非,说的容易,做起来呢?元军降卒如果哗变,女真降卒如果趁乱生事,双城军马如果不降反攻?一个词儿、两个字上了他的嘴边,又咽了回去:“荒谬!”
钱士德道:“本以为大人文武才俊、堪称英雄;谁料想,竟是胆小如鼠。辽阳危在旦夕,大人就不能放手一搏么?不搏一搏,怎知行不行?”
“断然不行。”
“原来大人甘愿坐以待毙?”
姚好古半晌无语,末了,道:“总有个希望。”
他分析局势,辽阳内有关铎督阵,外有毛居敬、潘诚合计五六万人马,只要不缺粮,一天冷似一天,或许不等下雪,纳哈出就先支撑不住了。他转回头,看见钱士德冷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