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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绕到阵后;“来的真是时候。”河光秀微微发抖地摸了摸唇上的胡须,不知想到了哪里去,那又厚又亮又黑的假须,似乎瞬时间给了他些勇气。他挺直了腰杆,潘诚蔑视的神情恍如昨日,“阉人?”他喃喃自语。
他镇定下来,面对仓急回报的哨探,面对露出地平线的元军大旗,他淡然一笑。却被亲兵看见,有一抹坚定而强大的自信,在笑容中一闪而过。
“老子是万户!”他尖利的嗓音刺入亲兵们的耳中,“传令,列阵!”文华国临阵,总喜欢说一句话,他觉得很适合眼前所用,他挥剑尖叫,“兄弟们,顶住!”他眼睛都红了,短剑指向后方,鼓舞士气,“知道不?你们不是一个人,……”他嗷嗷叫着,“你们身后,有一万虎贲!”
“传令,有进无退!”他低声耳语,“速报大将军知。”
由千户而百户,由百户而十夫长,后阵的红巾动了起来。不等他去报告,毕千牛也发现了哨探的旗语。
※※※
注:
1、南蛮子。
元时,人分四等,第三等是【创建和谐家园】,除了北方的【创建和谐家园】,也包括云南、四川的【创建和谐家园】,又被称为汉儿;第四等是南人,即前南宋治下【创建和谐家园】,又被称为蛮子。
第二十三章
渔翁(二)
顺境也好,逆境也好,人生永远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斗争,一场以少击多的战争。
后阵元军的到来,似没引起邓舍的注意,最起码从表面来看,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至于他握刀的手,有没有更加的用力握紧;或者他那坚固盔甲保护下的胸膛中,心跳有没有加快,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将军,该当如何?”
毕千牛脸色苍白,李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们感到了恐惧。每个人都知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半个时辰,只要红巾步卒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最乐观的估计,天黑之前必然崩溃。
那么该怎么办?
千军万马中,邓舍惊鸿一瞥,背景是蓝天、白云;头上烈日,身后红旗。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道:“杀人常事,何必骇然?”他转马,避开三四支交叉着刺过来的长枪;伸手,拽着枪身把其中一个敌人拉过来;夹在胳臂下,一刀刺入了他的脖子。
雪亮的马刀,染上一抹嫣红。顺着盔甲的缝隙,鲜血如泉,喷涌而出,瞬时间也染红了邓舍、染红了他胯下的骏马。那骑兵挣扎着、嚎叫着,邓舍不为所动,只等他彻底没了声息,才随手抛落一边,他纵声大笑,亢声戟指,喝道:“怯懦如鼠辈此等,来的援军再多,又能如何?老子眼中,多上了一盘菜罢了!
炎炎者灭,隆隆者绝。临阵对敌,岂在人多?一夫拼命、千夫辟易。邓三曾经说过,他做马贼的经验,每个男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头野兽。放之兵法,则为将者,需要做的,只是在遇到逆境的时候,将之激发出来。
怎么激发?与其给他们希望,不如叫他们绝望。希望使人憧憬,恐惧叫人拼命。
邓舍嗔目奋声,道:“何况,众军!【创建和谐家园】与我军,乃为死敌。你们忘了芝麻李惨败徐州城后,得胜的【创建和谐家园】丞相是怎么做的么?……屠城一空!男女妇孺尽死。今日若败,陷入敌手,也是一死;奋勇杀敌,死于阵中,也是一死。
“人谁无一死?人只有一死!众军,是愿效妇人之死,跪地乞降,最终仍难逃人头落地,屈辱的死?还是愿做男儿之死,手刃仇敌,身染敌血,以我苍天为帐,以我厚土为床,畔有同袍相护,枕戈沙场而眠?”
众军闻言,军威立振。
邓舍驱马疾驰,横刀劈砍,不避来矢。他转顾高呼,问身后一人:“尔叫何名?”
那人不知何时丢了头盔,散发垂肩,脸上、身上血迹斑斑,马头上且悬挂了两个【创建和谐家园】的脑袋。他亢奋答道:“小人王七尺。”
“好名字!”邓舍觑了眼他马上人头,赞道,“真勇士也,没得愧了七尺男儿名!”他振刀高呼,“勇士,王七尺!”
众人同呼:“勇士,王七尺!”数百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乱军战马里,如一股惊雷蓦然,震动四方。
邓舍叫道:“你的名字我们记下了!今天,你死了,他们会把你的大名,传遍军中。今日死战,但我军一人不死,尔等之英魂,万世不死!”
人都怕死,但是往往怕的并不是死,而是死非其所。正如邓舍早先缅怀李成桂时所想到的,并不一定有盖世武功的,才是英雄。每个人都可以做英雄,只要他死得其所。乱军阵上,三军同呼己名的荣耀,不身临其境,难以体会。王七尺激动得嘴唇发抖,热泪盈眶:“愿以死而报将军。”
邓舍杀一人,大笑高叫:“我,邓舍!”
众军随他进一步,同呼:“将军,邓舍!”
“百夫长,毕千牛。”
“百夫长,毕千牛!”
如此这般,每进一步,或杀一人,便有一个人自报己名,随后众军同呼。邓舍不只激励了他们,沙场上这一幕,落入丘陵地带的刘杨、更远处步卒们的眼中,无不人人激动。到最后,已经不仅是邓舍他们在报自己的名字,刘杨、步卒,每一个红巾,每一个战士,人人皆报。
处处惊雷,响彻阵中。
步卒阵中的许人,骑兵队里的李靖,在这样的威势下,两个人不由心摇神驰,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许人远望,李靖挥刀,两人想道:“双城小邓,名不虚传。”
相比气势如虹的红巾,元军的士气顿时为之一落。他们仓皇、不知所措,甚至有胆小的【创建和谐家园】跌倒,双股战栗:“长生天在上,……”
话音未落,邓舍催马赶到,微一俯身,轻巧巧砍掉他的脑袋;回马抓住落下的头颅,高高举起,正轮到李靖报名,邓舍随军同呼:“李靖!”继而又奋声喝道:“今日死敌,岂曰无友?枕以戈兮,与子同眠!”
“枕以戈兮,与子同眠!”
毕千牛热血澎湃,按捺不住,迎面的风吹着他的脸,炽烈的阳光晒着他的盔,无数的元军在他眼前晃动,他忽然产生一个错觉,好似他们只是伸着脑袋,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过去砍,他热血涌头,他浑身的精力,他像是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他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他挥刀杀敌,他曼声高歌:“断竹、续竹。飞土、逐敌。”
这战歌古朴而雄浑,元军骑兵大溃。
邓舍用了种种的手段,激发了士兵的勇气,毕千牛们可以盲目、可以兴奋过头,做为主将的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他可以激发士卒去死,却不能真的坐视他们去死。
因为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他第一时间感到了元军的溃退,制止住毕千牛等的继续追击,只命坚持丘陵地带至今的刘杨,带了一百多人,继续驱赶敌人。战场上,军队一旦溃逃,即使没有追兵,想再聚拢、勒令部属,也要费很大的功夫;有个一百多人去追,杀敌或许不足,防其掉头再来,足够了。
他随即转变马头,带着剩下的四五百人,疾速驰援步卒。
邓舍一边驰马,一边观望。把步卒比作一条长蛇的话,前阵正陷入苦战,后阵才刚与敌人接触。前阵的敌人尽是骑兵,尚有三四千人,已经突入了红巾的枪戈阵中;后阵多为步卒,大约七八千人,因为来的仓促,很多区域还在做临战的准备。
他注意到了一个在战场上算是初次见到的现象,后阵的元军步卒,打的旗帜居然是面十字架。
“【创建和谐家园】徒?”邓舍随即记起,曾在有关沈阳的文档中,看到过北部蒙古诸王里,有一个的祖上,正是信奉过【创建和谐家园】教,并且也曾在战场上打过十字架的。他不太确定,问李靖,“那是辽王的部民?”
李靖在辽阳的时间久了,对沈阳一带的蒙古部落很熟悉。邓舍问他,刚好问对了人,这位鼎鼎大名的“包打听”点了点头,他回答道:“沈阳沿边,信、信也里可温的,就、就辽王一家。”
邓舍皱了眉头,沈阳城中元军的官兵,不包括沿边部落之民;而如今辽王的部众却出现此处,只有一个解释:受纳哈出、辽王的召集而来。也就是说,沈阳城中的兵力,需得重新估算,不再只是原有的官军数万了。
李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抽了口冷气,道:“沈、沈阳沿边的蒙古部众,其中能战者,若、若是被全部召集,不下、不下五万。”
说话间,他们已经奔到了前阵,毕千牛举着大旗,高声问道:“将军,战是不战?”
邓舍心念电转,前军苦战、面对的尽是元军官兵,且皆为骑兵;而我方有杨万虎这等猛将、以及许人这等经验丰富的将军在临阵指挥,自己所带的这点骑兵,加上去,作用也不会太大。
而后军只有河光秀一人,一则对他的指挥能力,邓舍信不过;二则,抛开辽王部属为何在此不说,仓促上阵的部民,战斗力肯定不及正规军,且敌人多为步卒,准备未曾妥当,正好适合己方的骑兵冲锋。
“绕过去!”
数百人奔腾驰马,由战场的左侧,直插向后阵。沿途有几股小规模的元军骑兵,想来阻挡,在战意高昂的红巾骑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日头渐渐的西沉了,残阳如血,远山似铁。
放眼望去,战场上杀声一片,到处残肢断臂。穿着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两边士卒,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剑互相厮杀。怯懦的,痛哭流涕;疯狂的,嘶嚎如兽。红色的、黑色的、青色的,各色大旗反复进退;绘狗的、绘羽的、绘龙的,诸般兵种纠缠不清。
邓舍的帅旗过处,看到的红巾步卒,人人振奋。阵前报名的热血,依然未曾平息;敌人死亡的【创建和谐家园】,更激发了他们勇往无前的勇气。毕千牛高唱着骑兵的战歌,步卒们呼应喊杀。
邓舍看到,杨万虎杀的性起,脱了个【创建和谐家园】裸,提着大斧,人到处掣旗溃阵。杨万虎也看到了邓舍,奔腾的骏马被鲜血染得如此绚烂,夕阳的光线下,他那手中的马刀,亮丽如诗。
历次的战事一晃而过,杨万虎的心情无法表达。他仰天嚎叫,万军齐呼:“将军,邓舍!”
※※※
注:
1、有一个的祖上,正是信奉过【创建和谐家园】教,并且也曾在战场上打过十字架的。
忽必烈时,乃颜叛乱,他的军队曾在战场上打过十字架的旗帜。“乃颜早已私自受过洗礼,但从没有【创建和谐家园】仰【创建和谐家园】教。当开战时,他认为自己的旗帜上应该加上十字架的标志。”
忽必烈并没有因此取缔【创建和谐家园】教,他说:“【创建和谐家园】的十字架如果没有证明有利于乃颜,那么他的真理性和正义是一致的。因为乃颜是叛主的逆贼,十字架不能给予这样的恶人以保佑。所以无论谁都不能冤枉【创建和谐家园】徒的上帝,上帝自己是极其善良与公正的。”
2、也里可温。
元代对【创建和谐家园】教各派的统称。
第二十四章
渔翁(三)
一马平川的旷野上,这万众瞩目,千军同呼的场面,冷静如邓舍,也忍不住热血澎湃。
他逆着夕阳,扬着马刀,骑着红色的马,在他身后,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如果说,整个的红巾战阵好比一片无边无际的野火,那么,他就是点燃这片火,给了他们勇气、催发他们燃烧生命的火种。
竭三军气,夺一将心;疲万人力,断千里粮;不在武夫行阵之势,而在智士权算之中。为将者,只有勇力远远不够,类似杨万虎,终其一生,充其量也不过一武夫罢了;古往今来的名将,他们超出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文武兼济。
而自古兵家,兵书中所述及的道与理,往往与名臣治国有相通之处。放之远量,可将百人者、为将卒;可将千人者、为将营;可将万夫者、为将军;可将三军、提十万众纵横天下者、为将帅;由十万众而可将天下百姓者、为相。
可将将相者、为帝王。
邓舍以刀击打左臂小圆盾,骑在奔腾的马上,侧顾阵中,简单地道:“鼓!”
鼓在阵中。毕千牛、李靖及诸骑兵随之亦已刀剑击打左臂小圆盾,侧顾、奋声齐喝:“将军令:鼓!”声音绵延不绝,喝声未绝而鼓声大作。
枪戈如林簇拥间,数十条大汉站在高台之上,赤着上身,把环绕的战鼓一一擂响。商音清促,角音绵长;起初,十步一鼓;随着与元军的接近,继而一步一鼓。
面对厮杀,大声的呼喝有助缓解压力、增强勇气,河光秀尖利的嗓音,于阵前爆发:“杀!”
三军同呼:“杀!”一声鼓,一步走,一声杀。
邓舍判断的没错,对面的元军的确皆为辽王的部民。蒙古人虽然善战,但未经训练、仓促上阵的部民与年轻力壮、久处沙场的正规军相比,依然有所不如。更何况,他们骑兵很少,部落的马匹多支援给了官军,以利纳哈出随后的长途奔袭作战。在以步对步的情况下,差了不是一等。
“枪戈阵破了没?”邓舍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元军,距离数百步时,问道。
毕千牛回顾步卒阵:“杨万虎将军、许人将军的大旗依然未倒。”
邓舍无暇回头,他看到,就在对面元军阵前,有几处用旗帜掩盖住的隆起。一个元军的军官挥着旗帜,不知叫喊些什么,几十个士卒一拥而上,掀开旗帜,露出七八尊火炮。
沈阳经了纳哈出的经营,拥有的火器不少,因为火炮可守、可攻,数量尤多。这一支元军因了绕道偷袭,为了便于行军,带的火炮不多,但只这七八尊,容其肆意发威的话,近距离内造成的伤害也会不小。
邓舍俯下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呼道:“散开阵型!”
在野战中,先使用火炮进行覆盖攻击,可谓元军故技。邓舍几乎在这里就能闻到那火炮被点燃的火药味了,数声巨响,铁球飞出。两个红巾骑兵闪躲不及,正被砸中,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连人带马砸的一滩乱泥也似。
奔驰的马匹速度很快,它们皆是老战马了,对火炮的攻击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出现惊马的现象。呼吸间,驰过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外。元军没时间再去调整火炮距离。
火炮之后,当为【创建和谐家园】。
距离元军百余步,邓舍举起左臂:“举盾!”
数百个小圆盾,同时举起;落日的光芒映到处,金属的盾面,顿时折射出惨烈的灿烂。对面元军阵中,七手八脚往阵前临时布置拒马枪等物的刀斧手,慌忙退下;列在第一锋线的弓箭手,随着号令拉弓开箭。
密密麻麻如蝗般的箭矢,破空袭来。好在众人马上,皆有简单的防具,绕是如此,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已有数人【创建和谐家园】。
巡弋侧翼的元军骑兵匆匆忙忙地调集上来,试图阻挡住邓舍等人的冲锋,好给步卒调整的时间。邓舍洒目观看,迎上来的元军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约七八百人。
他心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被来敌缠住,冲锋的势头遭到阻止,已经混战半日的骑兵们,必然支持不住。他咬了咬牙:“速战速决。”转望左右,他哈哈大笑,口中喝道:“天下大乱,有胆者生;无胆者死。诸君,有勇士乎?且随我习胆,如意,望封侯;不如意,但不使被他人砍头!”
飞鸟旗卷扬,四百余骑兵散而复聚,分成三支。最大的一支约有二百来人,邓舍亲帅,直扑敌人骑兵阵;剩余两支,一支由毕千牛率领;一支由李靖率领,分成小股,从左右侧插入敌阵。
元军的骑兵也是部民,他们从打猎中学来战争的方法,但缺少有经验的军官,中间又良莠不齐,老弱皆有。一时间,被邓舍打个手忙脚乱,毕千牛和李靖顺利插入了两翼,兵戈交击、战马冲撞的声音,霎那间遮住了步卒阵里的战鼓声响。
近千斤、甚至千余斤的战马,疾驰着互相冲撞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骑术不好的士卒,一撞之下,就有坠马的可能。上千人刀剑、枪戈齐举,就如两个硕大无比的刺猬,每一刻,都有双方的士卒负伤、战死、坠落。
邓舍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他这一世的身体太过年轻,再怎么经验丰富、斗志昂扬,也挡不住本能的乏累。七八个亲兵牢牢护在他的左右,邓舍奋力推开两支刺过来的长枪,黑云压顶似的,一团物事带着风声朝他迎头砸下,邓舍回刀招架,咔甭一声,刀断马软。
他险些掉下马来,急忙抱住马脖子,使个蹬里藏身,那物事直砸下来,坐骑求生挣扎,猛地往前一窜,竟奔到那敌人的面前。邓舍以手撑住马鞍,翻身跳将过去,正将那人从背后抱住,就以断刀插入了他的体内。
那人痛呼一声,随着鲜血的喷涌而出,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硕大的狼牙棒再也抓不牢稳,呼的一声掉了下来,端端正正砸在邓舍原先的坐骑上。那坐骑悲嘶了声,软绵绵跪倒地上,就此死去。
有老马贼邓三的言传身教,邓舍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对骑兵来说,有时候马比人重要。这坐骑与他相伴多时,彼此有了感情,他心头一痛,手上的断刀毫不留情,拔出、再插入,直将那敌人的腰畔刺得血肉模糊,随手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