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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蚁贼》-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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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信使太感动了,道:“大人自责,卑职等实不敢当。只怪卑职等无能。”顿了顿,道,“卑职入城时,见城外营中军马集结,大人,可是要开打辽南么?”

      “不错,你没见着郑三宝么?”

      “正是见着了郑将军,姚总管才派卑职回来。”他坐的马车,速度慢,比不上先前郑三宝派回的信使,晚到两天。

      “噢?双城情形如何?”

      “包围沈阳的军马已经出城,带兵的陈虎,所带万人,皆是精锐。奉大人的命令,钱士德钱将军没有随军同行,现仍驻扎双城。”那信使怀中取出一封信,“姚总管有信在此,请大人观看。”

      关铎接过来,拆开密封,短短的一笺纸,四五行工整小楷。他一目两行地很快看过,无非讲些双城军政。军事上日日操练不掇,内政上各项措施逐渐走向完善。一句话来说,秩序渐趋稳定,事业蒸蒸日上。

      有一句引起了关铎的注意,姚好古写道:“小邓远离,卑职甚念,寄语大人,告之所听:梁园虽好,不是家乡。”姚好古大约顾虑道路不靖、信件丢失,这一段儿写的含含糊糊,初读之下莫名其妙。

      关铎若有所思,合上信笺,问那信使:“近日双城,有没有什么变化?”

      那信使来前,姚好古有交代,一听就知道关铎问的是什么答道:“姚总管要卑职转告大人,小邓临走,留有军令,军政悉听洪继勋。短日无妨,一旦长久,必然生变。”

      “怎么说?”

      毛居敬插嘴,问道:“洪继勋有二心?”

      “这倒不是,洪继勋傲是傲了点,但绝非忘恩小人;邓舍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听姚总管讲,他府上中堂有面屏风,上面写了八个大字。”

      “哪八个大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信使道,“自比孔明,以小邓为刘备了。”

      毛居敬啐了口:“不自量力。”

      关铎默然,半晌,悠悠说道:“他和姚总管交锋数月,稳占上风,虽有地主之利,也称得上大才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嘿嘿,他说的要是真心话,小邓能得人心啊。”

      其实,姚好古早就这么说过,他屡次提醒关铎,邓舍不容小觑。有句俗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别人说的,总难以入心;不是亲眼见到,信任度总会打个折扣,越自信的人越是如此。

      总算亲眼见到邓舍,一看,未及弱冠。又有句俗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对一个壮心不已、有着雄才大略的老人来说,叫他去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多大的能力,比登天还难。

      然而,随着接触的增多,无论他夸奖示好也好,试探遏制也罢,邓舍始终不愠不火、不骄不躁,年轻人能有这等城府的,以关铎阅人之多,也是从没见过。洪继勋曾经的评语,“智而擅守,有容百川之量;勇而能威,极得将士之心”,如今再去咀嚼,含义截然不同了。

      关铎喃喃道:“‘智而擅守’,姚总管看得很准啊。”

      “极得将士之心”,也见识了。问题是,得到什么程度?得杨万虎这类猛将之心不难,得文士之心难,得有大才干的谋臣之心更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洪继勋那八个字如果是真心话?关铎手指轻轻扣动案几,对邓舍的认识全面改观。越想越深,思路不由自主转到“勇而能威”上,这一句若也属实,那邓舍可就真“绝不能留”了。

      毛居敬看他出神,轻声道:“大人?”

      “恩?”关铎回过神来,自失一笑,心想:“属不属实,找个机会一试就知。”问道,“既非洪继勋有二心,那么双城变在何处?可是文武不和?”

      “大人明见,正是如此。洪继勋虽得小邓器重,可惜军中没有根基,军权实质处为双城陈虎,平壤文华国、赵过诸人分别把持。

      “文、赵两人一粗一厚,纵对洪继勋没好感,小邓的军令,他们还是很遵守的,加上平壤又远,所以他两人也还算了;但只陈虎,性沉心高,驻军双城,常和洪继勋闹别扭。就拿这次防沈阳来说,他带军出城前一天,两人还不知因了何事,据说议事堂上闹个不欢而散。”

      毛居敬大喜,道:“大人,只待辽南战事停歇,陈虎回去,小邓不在,假以时日,大人可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回信姚总管,有此良机,不能坐等。请他找合适的机会,给他们烧把火,往前推推。”

      “是。”

      关铎拂袖而起。正午的夏阳,晒在他的身上,他盔甲未去,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毛居敬和那信使,都不由晃眼。辽南、沈阳、辽西、高丽,辽东虽险,老骥伏枥;雄关如铁,迈步从头。

      他问道:“你等可知老夫之志?”

      毛居敬两人皆为他的亲信,互视一眼,一个想:“宇内群雄并起。”一个想:“南面称孤,坐北称王。”两人说道:“大人志当高远,小人(卑职)不敢妄猜。”

      关铎仰天大笑,曼声吟诵:“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望向堂外,万里蓝天,云滚如龙。

      ※※※

      注:

      1、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有则轶事:明初,洪武年间科举,有位考生年纪很小,十七八岁,朱元璋见了,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年轻能做些什么呢?叫他再回去读几年书吧。

      可见,“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实为人之常情。不止长的丑,长的年轻了,也往往会被人忽视。

      第十五章

      沈阳(三)

      汉高屡败于霸王,终有垓下之胜;昭烈鼠窜于南北,竟得三分之天下。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关铎以二十万众,关山阻隔、远离汴梁,孤军无援的情况下,在蒙古人势力强盛的塞外、辽东纵横数年,不仅屹立不倒,并且屡获大胜,连蒙元的龙兴之地也被其一焚而空,军威所至,元主不复北巡。论其风采,诚可谓当世人杰。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太平盛世倒也罢了,每逢乱世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遍数当今群雄:徐寿辉原是布贩;张士诚、方国珍本为盐枭;小明王世传白莲教,说的不好听点,一个神棍;刘福通也不过巨富而已,没一个出身名门。

      放在十年前,谁会放他们在眼中?小小草民,蚂蚁也似的东西。臭虫一般,两指一夹,轻松捏死。而如今呢?无不割据一方,称王尊帝;念孤道寡,睥睨天下。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相比这些人,他关铎有哪里不如了?他饱读诗书,知天文、晓地理,通兵法、精谋略;论到眼光、比起见识,他自认更远胜渠辈许多,有这等雄心壮志也毫不为奇。

      他远望蓝天,负手豪情。天下大乱久矣,正该有英雄奋起,烈武扬鞭,澄清宇内。还百姓一个世道清明,留万世来传诵秦汉光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城北潘府,潘仁这样对潘诚说道。辽南战事将起,他虽不聪明,也看的出,这将是打破辽东僵局的开始。如果胜利,红巾就占据了主动;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他道:“辽南要是败了,辽阳难保住。辽阳一丢,咱的广宁府怕也孤木难支。哥哥,有什么打算?”

      “打辽南,他是主力,咱坐着看就行了。万一败了,也伤不了咱的筋骨,辽阳、广宁保不住,就不保。最多退入高丽,到那时候,老关损兵折将,哼哼,可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退入高丽?那小邓?”

      “他算什么东西!有几万乌合之众,就真当自己是关北王了么?再说了,小潘美的挑拨大有作用,他不是也借机问老关要了许多东西?老关的心性,他现在不说,早晚得给小邓好果子吃。”

      潘诚不以为意,随手拿起案几上的铜镜,映了映他英俊的脸,心想:“打了多少年的仗,越打越不如以前。【创建和谐家园】官军无能,察罕、孛罗两人着实厉害,老关不也是他两人的手下败将?待山东一平,估计他两人就会北上,辽南真要赢不了,早早脱了这是非之地,去高丽做个高丽王,也还逍遥。”

      潘仁道:“话说回来,老关老谋深算,他要没把握,不会贸然动手。辽南一战,说不定还真能赢。哥哥,要不要咱们再多派点军马?一万来人,抢不着什么地盘。”

      “老刘一日不死,老关一日就不敢得罪咱们。”潘诚站起来,摸了摸肚皮,常年风餐露宿,他肠胃不好,饭一吃多就消化不良。

      一侧的侍女伶俐,忙跪倒地上,解开他的衣服,帮他轻轻揉动,潘诚惬意地叹口气,干脆倒回席上,敞着怀半躺半坐。他道:“你且看着,辽南真要赢了,咱一兵不发,该给咱们的,他一样得给。”

      潘仁有不同的意见:“哥哥未免乐观,……”他耿耿于怀,道:“老关派阿美去东牟山,明显拿咱们立威。他这还没过了河呢,就开始拆桥,辽南要是赢了,俺看不好说。”

      潘诚皱了眉头,寻思片刻,道:“立威没错,过河拆桥不见得。他做初一,就不怕咱做十五?就他那五六万人,再善战,没了咱们,等着灰飞烟灭吧。老刘,他就第一个压制不住。”

      潘仁也承认,道:“哥哥说的也是,纳哈出、搠思监、辽西,十几万的大军,靠他自己,的确挡不住。”

      “有兵就是草头王!只要咱手头有兵,那就是爷。”潘诚享受着侍女的服侍,一手拍打席面,一边闭眼说道,“纳哈出、搠思监,……”不知想到了哪里,拍打席面的动作逐渐变慢,他蓦然睁开眼,“你刚才说什么?”

      “俺说靠他自己,挡不住纳哈出、搠思监、辽西的十几万大军。”

      连日来,关铎派遣信使向东、联络沈阳;忽然决定发兵辽南;调遣潘美奇袭东牟山;东牟山距离沈阳只有二十里;沈阳不战而退,拱手将此战略要地送上。

      潘诚带军多年,他没大志,不代表他笨,被潘仁一句话点醒,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喃喃道:“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哥哥?”

      几日前,他和潘美夜谈,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此时浮上心头。他当时道:“只是你我需得谨慎提防,要防他倒手将自己卖了。”

      想到此处,潘诚翻身而起,那侍女措不及防,长长的指甲划上了他的腹部。潘诚吃痛,顿时大怒,拽着她的头发,一脚踢开,喝令门外亲兵:“拉出去,砍了!”

      堂上奴婢无不战栗,那侍女惊吓失色,趴在地上哭叫讨饶。潘诚、潘仁看也不看她一眼,两个亲兵进来,如狼似虎地拖下,稍顷,血淋淋的人头由木盘拖着奉上,那侍女死不瞑目。

      潘诚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扔出去,喂狗。”

      潘仁迫不及待,问道:“哥哥适才说奇怪,有何奇怪之处?”

      “东牟山得来太过轻易,纳哈出拥兵数万,亦会是易与之辈?先有老关与沈阳交通信使,后就有东牟山之胜。……”

      “哥哥是说,此中有诈?”潘仁糊涂了,道:“可是,哥哥前番又说,他绝对不敢投降。况且,他要是投降,纳哈出又岂会同意他打辽南?”

      “蠢材!他要以咱们为交换呢?用阿美做投名状呢?”

      潘仁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会么?老关没这个胆子吧。也许,便如哥哥前番所说,他交通沈阳,只是虚与委蛇,为打辽南留条后路,保住辽阳不失呢?前几天听哥哥分析之后,俺也细细想了,哥哥说的不错,就算他肯降,军中的兄弟们也不肯啊。”

      潘诚离真相只有一步之远,他在肯定和否定之中狐疑不决。最后,他无比艰难地下了决定,他道:“无论如何,总是防着点好。你不要在辽阳待了,今天就走,立刻返回闾阳;通知潘信,严守广宁。”他转了两圈,改变主意,道,“不行,老子也得走。咱俩一起,连夜就走。”

      两人都走,“那潘美?”

      “要是老子猜错了,他不会有事;要是老子猜对了,他流的是咱潘家的血么?”言下之意,一个义子,死了也就死了。

      潘仁有些可惜:“阿美还有有些本事的。别的不说,能探知关铎交通沈阳,可就十分难得了。”

      潘诚浑不在乎,他的心思都在关铎身上,恶狠狠道:“他妈的,交通沈阳!留几个兄弟,务必探明,到底怎么回事!”

      潘诚、潘仁星夜出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邓舍耳中。托胡忠、柳大清几人的福,他现在的消息比才入辽阳时灵通了不少。

      他忙了一天,与左右司交涉后续粮草,管着这一块儿的人,正是李敦儒。没料到他这般斤斤计较,居然要求邓舍报上的数字精确到斗。要按道理说,这是正当要求,可几万的军队,连人带马、加上运输消耗,要想计算清楚,神仙也难。

      邓舍无法,召集全部僚官,连着报了三次,才勉强通过。自入高丽,他从没受到这等刁难。毕千牛忿忿不平,嘟嘟哝哝的,直为邓舍打抱不平,抱怨:“他两次挨训,一次因了李阿关,一次因了潘美挑拨,和将军有半点干系?作甚为难将军!”

      邓舍从胡忠那里,知道些内幕,也不生气,笑道:“李大人人不坏,同僚交往,都夸他厚道,是个实在人。只有一点,怕老婆的厉害。不过,他的夫人是关平章的亲戚,惧内也情有可原。”

      毕千牛听的出来,李敦儒为难邓舍,八成并非本意,而是出自李阿关的指示了。他啐了口,道:“呸!一个娘们儿。”

      两个人引着亲兵回到府中,邓舍浑身是汗,先去洗了把脸,屏退侍女,趁不到饭时,方补真还没来,抓紧时间,问毕千牛,道:“胡忠派来的人,给你都说了甚么?”

      “两件事。一件潘诚、潘仁出了城;一件沙刘二也提出了要回辽西。”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打辽南主力在关铎,潘诚、沙刘二本来职责就是防好搠思监和辽西。邓舍琢磨了会儿,问道:“关平章怎么说?”

      “潘诚出城,是关平章亲自往送的。”

      邓舍点了点头,道:“潘、刘要走,看来辽南战事就要打响了。我上午得知,高家奴嗅到了风声不对,辽南【创建和谐家园】精锐,多往盖州开集,他怎么说也有几万人马,一旦开战,称得上硬仗。”

      “将军所言甚是,那胡忠派来的人,说关平章近日接连召见诸将,分派任务、指点军机,辽南一战,至迟不出五天,肯定就会打响。胡忠问将军,将军答应的事?”

      “找个机会告诉他,平壤方面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开战,该给的,都会给他。”

      “是。”

      “杨万虎、河光秀,今天的军报送来没有?”战事要启,他和杨、河约定,无论有事没事,必须一日一报。

      “送来了,一切无恙。只关、潘两人上午巡视了一圈,专门到咱军前看了看。杨将军说,潘诚傲慢、欺人太甚;关平章,……”毕千牛瞧了眼邓舍,道,“出言挑之。”

      “出言挑之?”

      “是。”毕千牛把关铎对杨、河说的话,重复一遍。邓舍呆了呆,问道:“杨万虎怎生回答?”毕千牛道:“只尊将军之令。”

      邓舍没满意之色,微微凝起眉,他思忖了会儿,杨万虎性子在哪儿放着呢,指望他圆滑,不可能。这样也好,叫关铎心里有数,倘有异样,好好掂量。

      不过可一不可二,这种事儿一次就够了;有道是过犹不及,多了的话,就成【创建和谐家园】。他吩咐:“告诉他们,下次再有谁去巡视,杨万虎不许答话。应酬接迎的活儿,一概交给河光秀。”

      毕千牛应是,见暮色渐深,幽幽昏昏,他动手点上蜡烛,红晕晕的烛光,亮了室内。

      邓舍伸个懒腰,翻开案几上厚厚的公文,粮草解决了,其它箭矢等物的补充、各项辎重的分配调集,还得一一计算明白。僚官们报来的有数目、计划,他做为主官,不得不一一核实。

      翻了两页,看的烦躁。想起当了这个官儿后,战略、战术方面的决策,关铎鲜有问及;每日价除了伏案文牍,就是锱铢数字。念及在高丽时屠城摧阵,旌旗到处、无不披靡,麾下千万、何等的心动神驰。

      他不由掩卷喟然,道:“大丈夫当提十万众,纵横天下!”

      话一出口,毕千牛没什么,他自己反倒为之一惊。在高丽时,他如履薄冰,从未感到半分的爽快,只觉得十分疲惫;为何突然此时,竟产生了这种念头?分明追思向往、以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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