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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铎笑道:“理儿是这个理儿,话不能这样说。刘平章救主公心切,忠心耿耿,甘冒矢石,督战前线,实为我辈臣子之楷模,诸位,当效仿之,当效仿之。”邓舍心道:“老狐狸。”随着诸人一起,躬身应诺。
谈到现在,关铎找邓舍来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众人闲聊几句,关铎轻轻打个哈欠,吩咐:“点汤。”点汤送客,邓舍、方补真自拜辞而去。今天对谈的五个人,只有方补真在正事儿上一言未发,他是文官儿,看似无用,实则大用。关铎叫他来,无非给邓舍点压力,有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在,说话就得谨慎。
看他二人去远,虬须将军郑三宝道:“大人对邓舍,太过客气,要按着小人的意思,根本用不了这等麻烦。”毛居敬倒是有些钦佩,道:“六千人马,他就敢来辽阳,胆子不小。”
郑三宝、毛居敬皆为亲信,一侧伏案埋头的两个文官儿也是幕僚,关铎不必隐瞒真实想法,他扶着腿,慢慢走了几步,活动身体,一边道:“姚总管来信,称赞他‘智而擅守,有容百川之量;勇而能威,极得将士之心’。
“极力劝老夫‘厚结其心,恩威并行,尽量收为己用’,得之,可为老夫之韩信;若不能得,‘宁冒双城反噬,不过损兵;宁断高丽退路,不过折将’,‘而此人绝不能留,务必杀之’。高丽,老夫终可再得,留此人,‘为他人作嫁衣裳’矣。”
郑三宝撇了撇嘴,道:“夸的恁般大,俺却也没见他有甚高明之处。昨夜及今日,不都老老实实的上了大人的套儿么?”毛居敬道:“却也不然。昨日宴请,用的烈酒,诸将敬酒也急,敬酒又是大人亲口提议,他初来乍到,能不喝么?哼哼,小人倒是怀疑,他究竟醉了没。伏在案上,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呼噜震天,任谁叫他,都装作不知。”
关铎点了点头,道:“醉,或者不假。他敢喝,只说明他对自己酒后的习惯甚是了解,不怕醉后失言。这也无妨,老夫本意,就不在‘酒后真言’这四个字上。”
毛居敬笑道:“大人的本意,应该在借其酒后,闻其志,而观其人,再定对策。”关铎一笑,默认,道:“呵呵,不过,他最后所讲的志向,倒是颇叫老夫意外。”郑三宝道:“文绉绉的,哼哼,反正俺就没听懂。”
毛居敬问道:“请问大人,既然如此,可已有对策?”
关铎沉吟,道:“今日对谈,邓总管的表现,恩,差强人意。姚总管评点的不错,他年轻虽小,甚有城府,很有点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看他的样子,想自立不假,却也能够看清形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既有自知,老夫就有将他收服的可能。”
毛居敬疑虑,道:“姚总管向来识人甚准,怕不养虎为患?”
关铎笑道:“欲成大事,怎能没容人之量?他邓舍,年未弱冠便有容百川的肚量。老夫年近花甲,反就不如他么?楚霸王为何不杀汉高?若因妇人之仁,则魏武为何不杀昭烈?”魏武帝即曹操,昭烈帝即刘备。
毛居敬读过些书,却回答不出。关铎笑了笑,不再多说。他心想:“姚好古毕竟谋士,眼光不及。”
决策当在上位,谋士之言,善者从,不善者不从。邓舍岂能轻易杀之?他恭顺前来,关铎一刀杀之,则置天下英雄何处?关铎岂是草莽?他饱读诗书,有的是一片雄心壮志。
这且不提。就说眼前,杀一个邓舍不难,潘、刘二人会不会让他杀?人人皆知,高丽退路一断,辽阳生死莫测。姚好古说的不错,凭借关铎的实力,不计损失的话,的确可以再强攻得之。但得之之后呢?实力大损,南有丽朝,北有蒙元,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实在是下的不能再下的下策。
不杀邓舍,有高丽做退路。退路无忧,那么军心便可稳;不但如此,关铎还能再趁机利用高丽这个筹码,来进一步削弱潘、刘二人的势力。
然后打通辽南、攻克沈阳,后顾无忧:可进辽西、羽覆辽东,守关外而拒腹里;可渡海东上,援助王士诚、续继祖,插手山东。有辽东、山东两省之地,天下之鹿,未尝不可逐之。
如果说以上为公,为势;再往私里、往关铎本意来看:至于会不会养虎为患,邓舍才多大?人马才多少?几个月前,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而已,聚集一群乌合之众,就号称几万大军。几万?他有十万又怎样?高丽有那么多汉卒么?用丽卒?语言不通,怎么指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放心么?
好,他知道用汉卒为主力,以丽卒为辅助,没有昏了头,这一点上做的不错。也抓住了快速成军的诀窍,不计伤亡地以战练兵,很打过几场恶战,姑且算有了些战斗力,但军队并非士卒敢战就能成为精锐的,得有一整套的管理。
他小小的个百夫长,一跃到如此高位,没经历、没经验,懂么?即便有人才相助,短时间内,他能做到么?他有那么多的底层军官么?他有经验丰富的带军大将么?
一支成熟的军队,幕僚的职责不仅在参谋军机,还得有管实务的,比如:铨选军官、管功劳、管地图、管钱、管马、管粮、管书信、管文案、管军籍、管军械、管辎重等等,没几十个人根本无法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有么?
说完军队,再说地方。别看他红红火火的,扩地数百里,他有治理地方的文职官吏么?一个洪继勋、一个姚好古,两个人,能起多大作用?从管理地方上来讲,一个绝顶的人才,远远不如一百个平庸。
地方官儿既缺乏,平壤以北诸地又新得,他为何只带六千人来?示弱为其一,其中未尝没有平壤离不得大军的因素!镇戍足够,要想安抚,非数月不行,就指望双城,他有稳固的后勤基础么?有粮么?有衣么?
姚好古讲,他连药品都极度缺乏!他有足够的工匠么?他能保证军队军械方面的供应么?
拿辽阳来说,辽阳土地肥沃、蒙元早期屯田建设极好;又聚集甚多各色工匠,虽四面有敌,交通贸易也通,尽管如此,他关铎在后勤、粮草、辎重这一块儿尚且甚觉吃力!
马上要到冬天了,不错,去年是个暖冬,可暖冬百不逢一。东北冬天来的还早,较之内地,温度也低得多,大雪一下,呵气成冰,天寒地冻的,缺衣少粮,他怎么办?他才成军几月,脆弱的管理系统,能管得住他的部下么?
即便他管得住,话题再扯回去,他的部下能和辽阳红巾比么?辽阳红巾可都是百战余生之辈!邓舍算得甚么?关铎要是再没这点儿自信,枉自活了五六十岁,枉自纵横辽东数年。他口中不说,对姚好古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
毛居敬对姚好古是很信服的,面对关铎的自信,他犹豫了会儿,不再谏言,只道:“大人,还请三思。”关铎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言,老夫自有分寸。”想起一事,问道,“李阿关去见邓总管了没有?”
李阿关即为昨夜酒宴上嘲笑邓舍的女子,她娘家姓关,夫家姓李,按照当时习俗,夫姓在前,娘家姓在后,中间加个“阿”字,所以关铎叫她李阿关。不过放在平时,因了亲戚关系,关铎多昵称她的小名,唤作寺哥的,此时直呼李阿关,可见恼怒。叫她去见邓舍,是为了请罪道歉。
毛居敬道:“小人昨夜就将大人的话转告给了他的夫君,料来应该已去了。”关铎哼了声,道:“改日叫他夫君来老夫宫中,待辽阳围解,给他升个官儿吧。”毛居敬恭声道:“是。”对关铎用人的手腕,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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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三个月前,察罕帖木儿大发秦、晋诸军。
至正十九年五月,“察罕帖木儿大发秦、晋诸军讨汴梁,围其城。以大军次虎牢。先发游骑,南道出汴南,略归、亳、陈、蔡;北道出汴东,战船浮于河,水陆并下,略曹南,据黄陵渡。乃大发秦兵出函关,过虎牢;晋兵出太行,逾黄河,俱会汴城下,首夺其外城。察罕帖木儿自将铁骑,屯杏花营。诸将环城而垒。
“贼出战,屡败,遂婴城以守。乃夜伏兵城南,旦日,遣苗军跳梁者,略城而东,贼倾城出追,伏兵邀击败之。又令弱卒立栅外城以饵贼。贼出争之,弱卒佯走,薄城西,因突出铁骑纵击,悉擒其众,贼自是益不敢出。”
2、刘福通奉小明王,从数百骑,出东门遁走。
“察罕帖木儿督诸将攻破汴梁城,刘福通奉其伪主遁,退据安丰。”
察罕帖木儿“谍知汴梁城中计穷,食且尽,察罕帖木儿乃与诸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赛因赤、答忽、脱因不花、吕文、完哲、贺宗哲、安童、张守礼、伯颜、孙翥、姚守德、魏赛因不花、杨履信、关关等议,各分门而攻。至夜,将士鼓勇登城,斩关而入,遂拔之。刘福通奉其伪主从数百骑,出东门遁走。获伪后及贼妻子数万、伪官五千、符玺印章宝货无筭,全居民二十万。不旬日,河南悉定。献捷京师,诏告天下。”
3、山东行省丞相。
元朝行省,“丞相则设置不常”,灭宋时一度设右、左丞相,宋亡后,部分省份也有丞相,但因其位高权重,招致异议。至元二十三年,调整官制,“以行省置丞相与内省无别,罢之”,平章政事为一省长官。“内省”,即为中央的中书省。后来,在“地广事繁”的省份又置丞相,但一般仅为左丞相,并且也没有形成制度。
行省的左丞相品佚比内省低,和平章政事一样,皆为从一品。不过,行省如有丞相,则平章政事为佐贰,统领行省政务,并提调军马。
——唐宋以左为尊;元朝尊右,左丞相的品级不如右丞相。
4、幕僚。
一军统帅,可召幕僚,协助管理军政。夏商周时期,我国就存在幕僚了,分工很细,能达到几十种,可谓近现代参谋制的雏形。
5、李阿关。
元代汉族妇女有小名,也有大名。不过成年之后,继续使用小名而无大名的现象也很普遍,应该与其不能从事社会活动有关。
汉族妇女结婚以后,通常在自己的姓之前加一个“阿”字,称为“阿刘”、“阿王”、“阿马”等,有时就把丈夫的姓加在前边,这种情况南北都很普遍。和后世的以夫姓加父姓(如李阿关在明清应称之为李关氏)是有区别的。
宋朝时期,有在妇女姓前加“阿”的现象,如“阿黄”、“阿戴”等,但似无在“阿”字前冠夫姓而成“×阿×”之称呼的例子。
第五章
潘刘(二)
关铎对邓舍目前处境的推测完全正确。外有重压、内政困窘,邓舍迫切地需要时间给他巩固的机会。他孤身入辽阳,拿准了关铎不会杀他是客观,主观上不得不走出去的内因也是个极大的推动。
再有外因:唇亡齿寒。辽东好比天、丽朝好比地,他的双城居处中央。丽朝好说,它本身实力不济,议和、提防,暂时来讲可保无虞;辽东不同,辽阳一地,不但关系辽东红巾的命运,也关系双城的命运。
数月内,辽阳的得失必见分晓,尘埃一落地,就再没了转圜的余地。值此关键时刻,他怎能不参与进来?还是洪继勋的那句话:“有余地,就有变数;能参与,就有机会。”
变数从哪里来?机会从哪里来?一则实力,二则纵横。他的立场很明确,表面上紧靠关铎,关铎毕竟实力最强,地位最高;私下里,潘、刘不会不拉拢他,他的原则:不主动、不拒绝,把自己当作可居的奇货,怎么说他有高丽数百里之地,军马数万。
由此,得喘息的机会为第一;巩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找盟友为第二;甚至,他还有借此解决些内部困难的奢望。并非不可以做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各人的手段罢。
辽阳大点的街道,皆铺设有石板,马蹄踩在上边,嗒嗒脆响。他骑在马上,回忆刚才的议事。
小明王去向不明,关铎少了层救援汴梁的重压,二十万大军聚集辽阳,坐吃粮饷,他拖到现在,也该到动手的时候。再等下去,天一冷,仗就难打了。听其口风,打辽南的可能性最大。虽与他的判断相同,其中的变数不能不多加考虑。
方补真的轿子不慌不忙,在前边晃晃悠悠,邓舍耐了性子随在一侧,构思给洪继勋的信该如何去写。关铎给他千套盔甲,可以顺路送信回去。
绕了小半个城,走回到他所住的街道。上午出去时,时间紧促,没细细观看。这会儿发现整条街道不长,住了十来户人家,每座府邸前,都有挺胸凸肚的士卒站岗,看其府前门匾,其中住的尽是军中万户以上的军官。
关铎给他的宅子处在后部,一路上不少站岗的士卒偷偷打量着他,窃窃私语。十【创建和谐家园】岁的总管,别说辽东,整个大宋军中也是罕见。毕千牛很不满,看耍猴儿呢?挣开牛眼,凶狠地逼视他们。邓舍不介意,微笑着对他们一一点头。
到的府前,抬头看见,关铎速度挺快,府门上的横匾已经换了一块儿新的。高高悬挂,鎏金的四个大字,写着:总管邓府。府门口站岗的亲兵跑过来牵马的牵马、开门的开门,一个道:“将军,上午你才出门,就来了个女的,求见将军。”
“女的?”邓舍跳下马,随手把马鞭扔给亲兵,问道:“人呢?”
“府里等着呢。小人请她先回,不愿走,说是关平章叫她来的,等着听将军发遣。”
昨夜送个侍女,今天又来个女的。后天会不会再搭个戏班子过来?邓舍拉拢庆千兴,常用此招,见惯不怪,点点头表示知道。那亲兵问道:“将军见她么?”
虽是关铎送来的,就如礼物、货品一般,你送来,我收下,就足够了。见不见,不急于一时。邓舍有它事要办,暂时没有兴趣,道:“叫她等着吧,先安排地方住下。”
方补真的轿子已经进了府门,方补真探头出来,拱了拱手,道:“卑职先行一步。”邓舍忙回礼,道:“方大人请去,快到中午了,一会儿一起吃饭。”方补真答应声,放下轿帘,自去了。他住府西,邓舍住府东,两个不在一处。
府门前清净许多,邓舍吩咐毕千牛,道:“你出城一趟,叫杨万虎速来见我。”毕千牛应诺,领了两个亲兵,自骑马出城。
穿过院子,来到堂上,趁饭时未到,邓舍先把给洪继勋的信写好。为保密,他两人约定了隐语密码,若有紧急情况,便可采用。
密码不复杂,首先确定了几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同时制定了针对不同情况的不同方案,按照顺序编订号码。然后选择一首没有重复用字的诗,做为“字验”,比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当需要采取第一号方案时,便在书信中夹一个“锄”字,又在“锄”字边儿盖上邓舍的印章,洪继勋收到信,按照做了记号的字去查方案序列号,就可以明白辽阳现在处在何种情况之中,从而施行对应的计划。
这种隐语的通信方式,自宋朝以来,军中多有运用。即便被截获、或者被别人看到,也完全摸不着头脑。可谓简单、实用,唯一不足,通信表达的内容,被局限在了预先制定的既定框框里。
真要是出现预测之外的情况,就只有动用才开始施行、尚且未曾熟悉的另一种密码。这种密码是结合邓舍的见闻,根据邓舍的提议,由洪继勋找到办法、从而制定出来的。比较复杂。先按官话音韵,把声母、韵母、声调都分别按顺序编号。
比如:“向右”,根据编号顺序,“向”的声母可以编为十五,韵母可编为三,“向”的声调是去声,编码是四,则“向”字整个编码是“十五,三,四”,“右”的声母编为十三,韵母编为三十六,声调也是去声,编码是四。则“向右”的指令密码就是“十五,三,四;十三,三十六,四”。
这个声母、韵母的编号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任意改变。不但安全,没有局限,任何内容都可以表达;而且不管距离远近都可使用。远可书信,近战、夜斗则拍掌为记,当着敌人的面,也可以使用。美中不足,复杂、麻烦。
制定出的第一份声母、韵母、声调的编号,绕是邓舍生长北方,官话不错,也足足记了三四天,才算勉强记住。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军中士卒。士卒们多连字都不识,声母、韵母是什么?两眼黑,一窍不通。再则,士卒们来自五湖四海,官话发音的普及也是个问题。一套灵活、安全的密码,可以保证军机,作用甚大,不能知难而退,那怎么办?想办法解决。
前者可以组织百夫长以上军官秘密培训,后者可以编订《八音字义》之类的书来推行;邓舍来之前,已经安排陈虎、文华国、洪继勋开始着手实施。不过要见成果,想大规模运用的话,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后了。
给洪继勋的信,邓舍写的很费劲。因为其中出了预测之外的事情:汴梁破、小明王生死不知。他一边掐着指头计算声母、韵母、声调,一边尽量精简文字,免得密密麻麻写一纸的数字。直到该吃饭,还没写完。
不好叫方补真久等,便在厢房里,请他入席。方补真不发飙时,还是很好相处的,谈谈笑笑,用完饭,他有午睡的习惯,作揖而别。
邓舍继续回去把信写完。等杨万虎来的空儿,门外亲兵来报,有人送来一封请帖,展开来看,请邓舍晚上赴宴的。语气热情,署名潘美。潘美此人,邓舍知道,乃潘诚的义子。
三个平章里,关、刘皆无兄弟,唯有潘诚兄弟三人。老大潘诚,现在广宁;老二潘信,为广宁翼元帅,也在广宁;老三潘仁,为闾阳翼元帅,离广宁不远。留在城中的潘美,听说现在是辽阳翼元帅府下的一个总管。
由潘美出面来宴请邓舍,一来职位相当,二来年龄相差不大,三来潘美晚辈的身份,不致引起关铎的不满。即便不满,年轻人之间的交往,他也无话可说。同时,不落了邓舍的面子。算是一步妙棋。邓舍拈着请柬瞅了会儿,没料到来的这么快,对辽阳三巨头的微妙关系,多了点把握。
宴请,他不准备去。才来两天,当以稳为上。
又拿起笔,写了封委婉的拒绝信,写道:“将军厚意,奈何昨夜宿醉,今犹未醒。舍,奉旨千里来,【创建和谐家园】不退,誓不回丽。久闻将军骁勇,舍实仰慕已久。时日且长,留待后日,君不宴舍,舍必请君。”封好了,命亲兵拣选些许双城特产,一并送去。
他这封信,大面儿上看,没问题;细细琢磨,“奉旨千里来”一句最耐人回味。潘美能不能看的懂没关系,潘诚能看懂就行。
潘美算起了个头儿,整个下午,邓舍府中热闹不断。有和潘美一样送请柬的,有亲自前来拜访的。来的请柬、人中,有关铎的嫡系,有邻居,有类似昔日上马贼这样的外系,有邓三旧日的僚友,有邓舍往日的朋友,甚至还有自称乡党的。上到元帅、下到百户、千户,络绎不绝。
送请柬的,邓舍一概婉拒,附带礼物送回;登门来访的,无论职位高低,亲自下阶相迎。来客身份不同,目的不同,邓舍一清二楚,但对来客数量之多没有准备。料来是昨日入城,当天关铎便亲自宴请,引得了许多人的误会,当他做新贵来巴结了。
这等趋炎附势之徒,没甚大用,客客气气就足够。邓舍着力的重点,在军中外系、邓三僚友以及他往日朋友的身上。他不方便主动找他们,他们来了,不能放过。
谈论最多的话题,除了叙旧,免不了讲讲当前局势,说说高丽风情。方补真闻讯赶来,端着茶,坐在边儿,时不时插上两句。宾主和睦,谈笑风生。每有人告辞,邓舍必有礼物赠送,看人不同,礼分轻重。
他带来的高丽女子不少,给关铎之外,留了十来个,挑客人中关系亲密的,分别送出。高丽女子名闻天下,邓舍带来的又皆为一等一的精品,全是高丽官宦、豪族女子,放在太平年间,寻常权贵也难享受得到,自然个个心花怒放,人人眉开眼笑。有几个邓舍素知其秉性,如文华国一般,口味独特的,也各有相应的好货色奉上。
中间杨万虎到了,邓舍告罪,出去交代几句,把信给他。命他去厢房找关铎派来的辎重官儿,交接盔甲、军械,选一个得力千夫长护送。
“送回高丽之后,军队还回来么?”杨万虎问道。
邓舍道:“不必回了。”看了左右无人,低声道,“告诉河光秀,辽阳城里高丽人不少,逢上轮歇,多来城里转转。”杨万虎应道:“是。”瞧院中人来人往,他忍不住道:“将军府里来往人杂,要不要小人再派些兄弟过来补充扈从?”
邓舍带在身边的亲兵百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杨万虎麾下的流人,有几个鸡鸣狗盗的,也在其中;用来自保,已经足够了。再说,真有危险,即便住在营中,也没用。他一笑,道:“不用了。”
杨万虎躬身要走,邓舍又把他叫回,沉吟片刻,道:“近日或许会有战事,我军没准儿要上战场,你回营早做准备。”
府门外车马喧哗,又来了一拨客人。领头的个下万户,名叫胡忠,和邓三昔日关系不错。大老远就嚷嚷着:“邓小哥儿?哪儿呢?哪儿呢?好些日子没见,想死俺们了。”
邓舍含笑招呼,抽空拍了拍杨万虎的手臂,道:“你去吧,记住,万事小心。营中若有找你来往的,要客气敷衍。”杨万虎恭声应是,由亲兵领着,去找关铎派来的辎重官儿不提。
邓舍迎来送往,一番喧闹,到暮色深沉,方才渐渐安歇。最后一个来客,是毛居敬的亲兵队长,不用说,也是请他赴宴的。毛居敬不能推辞,邓舍爽快答应。
忙了一下午,辽阳比双城热,出了一身汗。邓舍稍作沐浴,换件干净衣服,临走,想起了关铎送来的那个女子。怕毛居敬见着了问起,不好回答,又缩回了脚,转回堂上,命亲兵去带来观看。
不多时,窸窣脚步声响,亲兵将她领到。邓舍拿眼一看,微微发怔,倒似在哪里见过。见她珠翠盛饰,着件销金衣裙,高高的发髻堆在脑后,发髻上倒插了一把龙纹玉梳。一进门,带进来一股熟透的暗香。
她裙子甚长,曳地尺余;裙腰收拢,衬得身材娇纤而饱满,她走进来,冷冷淡淡地朝邓舍福了一福,道:“贱妾李阿关,见过将军大人。”
这等妆扮、作态,不似歌姬婢女,倒如贵妇人一般了。她手指纤细,万福时放在腰边,邓舍瞧见,从袖子中露出个绿莹莹的玉佩,记忆里找到来处,恍然醒悟,心知误会。慌忙跃起,还礼不迭,道:“不知娘子来,失礼失礼。我亲兵传话不清,娘子千万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