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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舍说的恰好相反,庆千兴这两个月半点儿也不悠闲,他闷的坏了。他起初求死不假,一则本有不甘;二来人求死不过一口气,一过去也就淡了。有哪个人会天天不休,睁眼闭眼吵着去死呢?就如那看破功名一般,他真要想死,也不必求,自己有手有脚,早就了断,何需等足两月?
既然求死的心一天天地淡下去;再加上洪继勋巧言如簧,邓舍捷报连连,扩地十城,拥众数万,结好女真,安抚地方,俨然已成了关北王,隐隐有了和高丽抗衡的实力,他不甘落个庸名给后世的念头也就随之一天天强烈起来。有心和邓舍谈谈,偏偏邓舍忙着征战,没甚么功夫;要他主动?他当初闹的坚决,面子上下不来。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邓舍来了,他脸上冷淡,心里惊喜,松了一大口气,干巴巴地道:“将军大忙人,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堂中没邓舍坐的地儿。有手脚麻利的乐手跑出去搬了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离庆千兴太远,邓舍亲手挪得屏风旁边。屏风上有幅画儿,画的是个女子在水边濯足。
邓舍瞧了,坐下来,笑道:“贵干没有,这阵子没见将军,我很想念。趁今天有空儿,特来看望。”
“哈哈。太也可笑!将军何许人也?俺一个阶下囚,当不得看望二字。”庆千兴哼哼两声,敲敲案几,叫那歌姬,道,“珠儿,你傻愣愣地跪着作甚?将军老爷来了,还不赶紧卖弄精神,唱首好曲儿,欢迎欢迎咱的贵客。”
正合邓舍心意,谈正事儿前,先试试庆千兴心意,揭开他欲降不降的最后层窗户纸,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了他的赞同,乐手才放开了胆子,顿时胡琴弹起,檀板悠扬,画鼓声催里,那叫珠儿的歌姬团了歌扇,曼舞清歌,将一阕《清江引》从头到尾连唱了三遍。
唱一遍,庆千兴喝一口酒。他酒量豪,不见醉,一边儿喝酒,一边儿手指在案几上随节敲打。只是心不在此,不到半阙,邓舍听见,已经连错了三次。
邓舍咳嗽一声,道:“曲有误,周郎顾。将军海东名将,不意在曲律上竟也颇是精通,真如这贯云石一般,文武全才了。”顿了顿,庆千兴全无反应,邓舍又道,“我幼时曾听过一首曲子,也是这贯云石所做,调子和这曲子一样,同为宫调,但在意境内涵上,似乎更上一筹。曲牌名为《殿前欢》的,不知将军听过没有?”
“哪一个《殿前欢》?”
“却是楚怀王。”邓舍轻轻拍手,堂下乐师立时换了曲调,珠儿应声而歌:“楚怀王,忠臣跳入汨罗江。《离骚》读罢空惆怅,日月同光。伤心来笑一场,笑你个三闾强,为甚不身心放?沧浪污你,你污沧浪。”
楚王昏庸,屈原【创建和谐家园】,留传后世,不过叫人伤心来笑一场。究竟是沧浪污了他,还是他污了沧浪?这首曲子和那屏风上女子濯足的画儿相映成趣,邓舍的暗指清清楚楚,庆千兴神色变幻,曲终良久,一言不发。
邓舍知道火候到了,所欠者,不过最后一推,微一挥手,歌姬乐师自去。
他站起身,拿出给庆千兴预备好的下台阶,慷慨道:“曲名殿前欢,君臣真的就能相欢?庆将军,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你一心一意要做清直忠臣,但若高丽王真能和你君臣相得,我邓舍不才,也非卑鄙小人,怎会为一己之利而坏了你的名声?
“然而,真是如此么?我自入高丽,区区数千之众,为何摧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即便勇武智略如将军者,也不能挽其颓势,原因何在?将军虽勇,得不了重用;李岩虽懦,偏能受丽王信任。亲小人而远贤臣,丽军如何不败?
“而我邓舍,为的难道就真的是一己私利么?高丽民间的情形,将军应该比我清楚。我以远来之军,而所到之处,丽民箪食壶浆、欢喜雀跃的样子,如迎王师,原因何在?豪门林立,贵人锦衣玉食;兼并严重,贫者半餐而不能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丽民如何不迎我?
“况我中原、高丽本为一家!将军,我言尽于此。是当为昏君殉死的愚忠之臣,引后人一笑;或是做为万民求命的真正英雄,得青史留名。将军选之。”
堂内陷入沉默。
良久,庆千兴叹了口气,道:“将军用心良苦。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真正英雄四个字,愧不敢当。能得青史留名,俺所愿也。”
邓舍大喜,你可松口了!他哈哈大笑,道:“今得将军,我如虎添翼!”这个比喻他说过很多遍了,越说越溜。窗纸揭开,尊卑就有了别,庆千兴起身,当头拜倒,道:“末将见过将军大人。”
邓舍忙赶上前,搀手扶起,携手欢笑,道:“何必见外?”拉了他往外走,“走,走,走。得将军归心实在不易啊,我真是欢喜。刚好诸将都在城中,我要大摆筵席,迎将军入伙儿!”他上马贼的出身,庆千兴也知道,入伙儿云云,那是故意说笑了。
庆千兴不肯走,诚如他所说,败军之将,不立点功劳,哪儿有面目去见昔日战场的胜利者?他道:“昨日洪先生来,听说将军厉兵秣马,要打平壤?”一个很好的机会,没有比他更熟悉平壤虚实的了,此时降,起到的作用最大。
“平壤?不急。咱们先去见了诸将,热闹热闹再说。”
庆千兴坚持,道:“将军厚意,末将心领。两月来,常受到将军无微不至的悉心款待,现在想想,叫末将十分愧疚。无功不受禄,待打下平壤,再随将军。”
邓舍顺水推舟,善解人意地道:“也好。”同庆千兴对坐下来,沉吟道,“说起打平壤,实话讲,我还有点犹豫。……将军熟知平壤内外,觉得可打不可打?打的话,我军有几分把握?”犹豫未必,借此话来探询庆千兴的见解。
庆千兴道:“双城一战,……哈,双城一战。”他苦笑了声,“将军天纵英才,末将败的心服口服。”
邓舍笑道:“能得将军,换了我败我也愿意。”
庆千兴有了受到重视的感觉,明知邓舍此话不当真,心里也舒坦许多,笑了笑,接着道:“双城战中,末将所部被歼四五千,可谓平壤的主力。平壤老卒总共不过万人,剩下城中的不出四千。我朝,……”他顿了顿,改口,“丽朝北人少而南人多,或有补充,料来也多是南部贱民。贱民非我族类,他们的战斗力将军在德川应已见过,别说新卒,即便老卒,也不堪一击。”
“城郭如何?”
“高丽西北面诸城中,平壤最大,城郭最高。并且城北负龙山,南环大同江,为形胜之地。倘能得一名将指挥,攻取不易。”庆千兴问道,“将军可知,现今的西京尹及西北面管军的是何人?”
“西京尹李春富,西北面兵马使崔莹。”
庆千兴皱了眉头,道:“李春富庸庸碌碌,无需在意。崔莹此人风姿魁伟,武勇过人,丽朝中颇有声望,不太好对付。”随即道,“不过将军不必忧虑。丽朝中有两党,一为近蒙元,一为亲丽王。崔莹是为亲元党人的魁首,而李春富则为王党一员。李春富人品低卑,崔莹素来看不甚起,文武不和,成不了我军的忧患。”
这等消息,除了丽朝中人,外人无从得悉。邓舍聚精会神,听他将亲元党和王党之间的对立、不和细细分析一遭。
原来,现今的丽王登基至今已有八年,中原一直战乱不止,蒙元自顾不暇,对高丽的控制力大为减弱,没人愿意永远做傀儡,他就起了借机自立的心思。
只是朝中大臣很多有和元朝【创建和谐家园】结为婚姻,这中间,甚至包括了元帝、元皇太子。当今元朝的皇太子,其母就是高丽女子奇氏,有一嫔妃姓权,也是高丽人。
有了这层纽带,这些大臣们自然就不愿没了元朝这个大靠山。于是,就和另一批曾在元朝留学、抑或来丽【创建和谐家园】有在丽朝中任官的连接一起,结党成派,同拥护丽王的王党,隐隐有了针锋相对的意思。
针锋相对不代表他们不忠诚高丽,不管怎么说,总好过团结和睦。对邓舍来讲,是个好的机会。邓舍点了点头,道:“平壤粮草、军械的储备,将军知道么?”
“平壤大城,粮草甚丰,军械充足,不过火器不多。值得注意的是,平壤近海、又有大同江环绕,所以有一支水军。数年前,元帝刷丽朝军马协攻高邮,其中就有三百西京水军。”
“西京水军有多少人?”
“大小船只二三十,军马千余。”千余人不多,也不少,邓舍没船,水上需得提防。他暗暗记下,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道:“将军以为,我若出军,王京会有什么反应?”
“倭寇屡扰南边,丽朝国库空虚,兼且李岩新败,好比雪上加霜,王京纵有反应,也不会太快。将军无需过虑。平壤以北诸城,戍卒不多,将军只需放一支军在清川江畔,足以震慑。”清川江在德川等地的北边。
庆千兴分析透彻,最后总结道:“平壤空有坚城,卒弱、内不和、外无援;粮虽足、械虽精,为将军备,待将军取之耳。”他断言,“万五千人,顺江而下,足可破城。平壤不但可打,而且我军有必胜把握。”
最有利的一个因素,他没说,邓舍也没问。西北面多为他的旧部,凭邓舍的功勋,借他的威望,平壤或许不能,但是沿途诸城不战而定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第三十八章
辽东(二)
第六天,全军集结完毕。张歹儿引了四千人先行。邓舍把击价州、取肃川的任务交给了他。罗国器引千人次行,他的任务是进驻殷山,威胁江东。陈虎回了定州,随他回去的另有两千第二批新卒,以壮声势。
文华国、邓舍先后带主力赶往德川,文华国提前出发了一天。邓舍把第二批的新卒也全部带上了,他们作战不成,架桥铺路、当辎重兵没问题。万一攻城遇阻,也可以充作炮灰。
洪继勋等人来送邓舍出城,各有不少祝词送上。说的最好、最情深意切的当属吴鹤年,他道:“高丽人矮小懦弱,上至将领,下到士卒,都没办法和大人的虎狼之师相比,此去平壤必能旗开得胜。
“但是兵凶战危,战场上刀箭无眼,临阵对敌之际,大人务必注意安全,切勿轻身冒险。大人身系我双城三十万百姓的安危,平壤迢迢、长途跋涉,路上请多加餐饭;大人素好轻衣薄裘,夜宿军帐、野外风凉,一定要多穿衣服,莫为一时的爽快,落下病来。”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圈儿,话语呜咽:“小人自知不该说这些话,只恨小人文弱,不能随大人上阵杀敌!”情意殷殷,竟至泪流满面,强自做出笑脸,他道,“小人翘足双城,静待大人旌旗凯旋。”
吴鹤年白鬓黑面,长颈高喉,本来就长得丑,这会儿又眼泪鼻涕横流,沾染的胡须一绺一绺,甚是好笑。河光秀在邓舍身边儿站着,呆呆地看着他,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洪继勋看不惯,嗤笑一声。
好话人人爱听,忠臣人人想有,邓舍虽不好人拍马,也不愿落他的面子,哈哈一笑,冲众人拱手,道:“众位各有要务,请回罢。至多一月,本将请诸位平壤再见!”
洪继勋等长揖恭祝,吴鹤年跪倒磕头。姚好古、钱士德也来了,见邓舍拨马而走,渐渐去远,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有笑的、有哼的、有抽鼻涕的,表情不一,举动相同。都不愿和对方说话。
分成三拨,洪继勋当头先走;吴鹤年、罗李郎等双城官员跟在其后;姚好古、钱士德殿军。
钱士德道:“邓舍打平壤,大人怎么看?”姚好古道:“嘿嘿,天要下雨,随他去罢。反正那话儿快到了,平壤早晚是咱们的,何乐不为?”沉吟片刻,“那话儿虽快到了,小王八蛋狡猾,得两手准备。”问他,“黄驴哥的内线联系怎样?”
钱士德道:“前几日才联系上。”姚好古叹了口气,道,“姓邓的算个人才,希望他好自为之,别走到这一步。”转头回望,邓舍的大旗已经去的远了。遥遥望去,大军如一条长蛇一般,无数的红色旗帜闪耀其中,阳光下绚烂如火。
行军的各营层次分明,黑色肩章的丽卒居前,红色肩章的汉卒居中,拉动辎重的新卒居后。
邓舍勒住坐骑,停在路边看了会儿军容。川流不息的士卒们昂首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他们穿着麻鞋,打着绑腿儿,红巾裹着头,一半儿拥有盔甲,九成分有兵器,或者肩上扛着长枪,或者手上执着长斧。
十夫长随队步行,百夫长以上多骑有马,披着铠甲,带着铁胄;因为蒙古人尚剑,受其影响,有些充尊贵的便配着剑,剑柄上镶嵌缴获来的金银珠宝;务实朴素的则带刀,乌黑长长的刀鞘拍打着马鞍。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会在邓舍的率领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们黑黑的脸上,焕发着兴奋和希望,因为胜利意味着财富、胜利意味着功名。
方米罕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虽然有一个蒙古名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起蒙古名字的很多,并不稀罕,但是方米罕有一点要比大部分的他们强,因为他知道米罕的意思。在蒙古话里,米罕就是肉。
他的父母给他起这么个名字,目的大约是在想借点蒙古人的贵气,希望他长大了以后可以天天吃肉。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永远也没办法证实,因为他的父母早死了。
方米罕是临潼人。三年前,大宋的元帅李武、崔德破了潼关,烧了华阴,攻入陕西。陕西的蒙古军都万户府毫无招架之力,官军指望不住,地方上纷纷自组青军。方米罕的父亲是临潼一个豪族的佃户,辛劳了一辈子,顾不了温饱,不愿再为他们卖命,带着全家逃走,自此踏上了流亡的道路。
夹杂在流民的队伍中,他们一路向东。陕西打仗、河南打仗、河北打仗,千里行来,竟无一处人间。后来,他们到了大都,大都没有在打仗,可大都没有粮。南边的张士诚、方国珍断了漕粮运道,那一年的冬天,大都饿殍载道。他的父母没熬过去,病饿交加,先后去了。
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尚是如此,其他的地方可以想象。方米罕彻底绝望,无路可去,又不想死,浑浑噩噩地跟着流民的浪潮,继续流浪。最后,他到了永平。
乱世中,粮食比金贵。他年龄小,找不到活儿;势单力孤,抢不来东西。为了保命,他几乎什么都吃过了。树皮、野草、土,若能弄来点有钱人家丢出来的残羹冷炙,那就是上等佳肴了。他还记得,有一天破天荒地他抓着了只老鼠,把他高兴坏了。不敢生火,怕人看见给他抢走,藏在没人的角落里,足足吃了三天。
他年龄小,不代表他不会思考。每当找不来吃食,饥火难耐的时候,他自觉不自觉地总会用思考、或者说,漫无边际的想象来转移自己对肚皮的注意力。他想象最多的,自然便是他的名字。肉,好多的肉,一大盘、一大盘,香喷喷堆叠如山叫人垂涎欲滴的熟肉。不是生的、血淋淋、散发着臭气的老鼠肉。
偶尔,他也会考虑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达鲁花赤老爷家的狗,吃的比他还肥呢?达鲁花赤老爷真威风,有条很肥的狗,有很多匹又高又壮的马;每次出门,足有十几个人敲锣打鼓地替他开道,谁躲的慢了,准挨鞭子,真疼;他还有好多美貌的小妾。说起小妾,吴同知老爷家的小妾,什么时候能再丢给他两个馒头呢?
夏天到了、冬天去了、春天来了。永平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难找,他敏感地意识到,生存的压力将变得越来越大。他越来越瘦了,他经常的头晕眼花,他现在每走上两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再活过一个春天。
很多的流民来了又去,有的往辽阳、有的去汴梁,当然,也有很多去蒙元控制区的,他们都说他们要去投军。投军有粮、投军能抢,投军有吃的、投军能活命。方米罕考虑着,他要不要也去?
四月的一天,邓舍来了。八百人打下永平,当天晚上,就剐了达鲁花赤老爷,刘总管被剥个干净挂上了城楼,吴同知亲自出面,为邓舍召军。
曾经的权威一日间被踩在了脚下,方米罕震惊之余,不忘趁乱偷了达鲁花赤老爷家的狗。他饱餐一顿,次日一早,下定决心,投了邓舍的军。
虽投了军,他到底年小,膂力不足,胆量未成。守营一战,吓的尿了裤子;打双城,稍微进步,第二批进的城;南营血战,他第一次杀人;打德川,他跟着杨万虎在阵中坚持了半日。
他越来越像个老卒了,虽然他现在连个十夫长都不是,先后参军的人,很多都是百夫长了,千夫长也有,最出色的自然非张歹儿莫属。他比不上张歹儿,他羡慕张歹儿。他羡慕那些如今顿顿有肉吃的昔日同伴。他发誓,他也要过上这种日子。
今年,他十五岁。
融成一片的马声人声里,方米罕随着洪流缓缓行进。一面红色的大旗扎在路边,几十个披着网甲的骑兵按着刀剑肃立一侧,他抬头朝那里看,脸上充满了敬畏。那旗帜下、骑兵中,站着的正是上万户大将军。
邓舍注视着经过的军队,他尽量地露出微笑,长时间的笑容会让人肌肉发硬。他揉了揉脸,问左车儿:“张将军的军报到了么?”
“没有。”左车儿回答道,随即补充,“估计快到了。从双城到价州,用不了四天。”
邓舍看看天色,命令:“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后天到德川。”价州不克,主攻平壤的军队无法西下,希望张歹儿能够顺利。邓舍翻身上马,左车儿忙带着骑、步亲兵,数百人簇拥着,马蹄的的,带起一片尘土。
他们走的是西山口通道,将近午时,进了山。道路不宽,藤萝缠绕,两侧林木深密,树冠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的遮天蔽日。成群的野鸟、野兔、野狐被惊动,山中有羚羊,成群结队地跑了。
几个善射的军官,吆喝着跳下马,赶上几步,有射中的,得意洋洋地把猎物拖回,赢来一片喝彩。不像打仗,却像来郊游、狩猎了。邓舍笑了笑,没有阻拦。这种士气很好,需要保持。
因为这条山道,最近常有大军行走,道路还算坦平。第二天,翻过了山,当晚驻宿宁远,带上了驻守此地的关世容;次日中午,一起抵达了德川。
文华国及德川留守千户陈牌子出迎十里,城中住不下这许多人马,扎营城外。邓舍和赵过、庆千兴等进了城,没去休息,直奔德川府衙,准备召开战前军议。
到的大堂,左车儿取出地图,悬挂墙壁。诸将纷纷入座,邓舍摘下头盔,放到案上,道:“到目前为止,各军俱能按期就位。罗国器昨天到的殷山;张歹儿部昨夜来报,在价州已经动上了手。他那边儿一动手,平壤丽军,至迟三日之内,必得消息。诸位,我军的准备工作做的怎样了?”
陆千十二道:“奉大将军命令,粮草、偏箱车、箭矢、攻城器械,全部运送到位。”
关世容道:“得大将军命令至今十天,小人共搜集大小渔船百余艘,征调宁远及德川、孟山水手、渔民六百人。”
文华国道:“俺营里昨儿开了忆苦大会,儿郎们怕死的没一个,俱都嚷嚷喊想求大将军赏个先锋来当。”
河光秀道:“小人营中,西北面高丽土著不少。遵了将军老爷的吩咐,小人精挑细选出来十人,充作乡导。都带在身边,老爷想看,这便带来。”
邓舍很满意,道:“乡导不急着看,待会儿散了军议,各千户自带一个回去吧。”转目众将,个个精神抖擞,文华国、庆千兴坐在最前。邓舍问道:“庆将军,今当出征,沿途诸地,不知有何教我?”不好直着问有没有你的旧部,庆千兴倒耐得住气,直到现在也没主动提及。
庆千兴道:“将军人马精锐,马到成功不在话下。不瞒将军,顺川、慈山及平壤西诸城,多有末将旧部,假将军虎威,或许可兵不血刃。”
邓舍主攻的是平壤,顺川、慈山等地要能顺路拿下,当然更好,同时可以大大减少张歹儿部的压力。他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道:“好极了!力气能省一分是一分,庆将军肯去劝降,再好不过。……嗯,将军去办这等大事,麾下不可无卒,便暂拨丽卒千人,请将军统带。”
庆千兴躬身应命。全军的先锋尚且未定,他去劝降,算做一份儿了。文华国又嚷嚷着来争,邓舍早有人选,道:“文将军,你为我的左膀右臂,左营军马须臾离不得你。这先锋的位置,你就莫和小的们争了。”
“小的们”三字一出口,大家都知道,全都没戏。诸将里算文华国晚辈的,除了邓舍,便是赵过了。
南营战后,赵过镇戍甲山,德川等仗一个没参加,战功上落了他人不少。邓舍和他发小的关系,要论亲近,全军非赵过莫属,有心给他机会,道:“赵将军镇戍甲山,安抚女真劳苦功高;然而我知道宝剑藏鞘,终非将军心愿,此战,先锋就由将军担之,也该你露露锋芒了。”
他不说,赵过也猜得到,调他从甲山回来,不会不委重任。他有结巴的毛病,为人讷言敏行,素来话少,抽出马刀刺入地上,沉声道:“愿为将军之剑。”
先锋定下,接着就是各营次第。
斥候第一,散出六道。军前、军后各一道,中军左、中军右各两道。每道选精锐二十四骑,分成四波:三里外为第一波,两骑;六里外为第二波,四骑;十二里外为第三波,六骑;二十四里外为第四波,十二骑。斥候执五色旗,遇到需要注意的道路情况、或者敌人,就一波波向后传达;都给壮马,一人两骑,以免马力不足,反为敌人所擒。
矫捷营第二。一路西下,山多水多,很多地方地势崎岖、山林翳苔,不得不多加提防。选拣骁勇跳荡者三百,行在先锋之前,遇有险阻,先把其通道,搜索远近,审查没有藏伏敌兵,先锋然后过之。
先锋之后,跟两个骑兵百人队,联结前后,通信传声。文华国的左营随在后边,李和尚等各引本部,前后间隔里许,中间又有一个骑兵百人队做为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