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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俱想到此点,无不色变。双城援助定州,走南面大道一日可达;小路过山口,翻山越岭,绕远长路,大约三四日。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道路。
风逐渐平息,雨不见小。大块大块的乌云,重重叠叠,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是要塌倒下来似的。天虽亮了,远处依然看不清楚,乌乌沉沉,衬得田野间的麦苗甚是青翠。
邓舍没有回答罗国器,沉默着向南边望了片刻。
敌情渐渐明朗:山口两千敌人,正面五千敌人;两面敌人都没有后援。就眼下情报综合,可以排除掉高丽人攻双城的这一种可能。其守山口、筑营正面,意图很明显,当为围困双城,方便主力从容攻打定州。如果昨夜听从文华国之言,遣一支军,趁敌初至,兼有风雨,往夺山口,没准儿还会成功。但现在,敌人构成防垒,天色又亮,两千之敌驻守险隘,可就难对付了。
但邓舍并不后悔。昨夜敌势不明,贸然出击,那是见利恐不得,愚将所为。故此,只能说昨夜高丽人的疑兵之计很成功,不能说他对策失误。
他没有因此气馁,遭遇强敌,精神反为之振奋:“罗将军讲得不错,高丽人主攻方向在定州,十拿九稳。定州城昨夜想必已遭围困。李将军送信,不知能不能回。诸位,有何对策?”
“七千人才是偏师,高丽人攻打定州的主力数目至少两万。定州军止五千,城池又是才破,怕坚持不了多久。”罗国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道,“小人之见,我军需得立刻确定消息;打通道路,驰援定州。否则,定州失,双城不保。”
文华国哼了一声:“废话!”也蹲了下来。
“文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文华国粗萝卜似的手指,往地图南面一指:“还用说!倾城而出,跟他【创建和谐家园】拼个鱼死网破!高丽人才来一夜,前营或许筑得稳当,后边肯定不成。击溃这群王八蛋,不难!”
“倾城而出?文将军就不怕山口敌人趁机掩后?没救了定州,你我人头就先保不住!”罗国器一改不和文、陈顶牛的原则,抗声反对,向邓舍道,“将军,小人以为,上策莫过于留少数人马守城,以坚城阻挡正面之敌。
“主力出西门,以雷霆之势,一举攻破山口,走小路援助定州。小人推测,定州有五千精兵,破城又是里应外合,城墙受损应该不大,固守个三四天,等我双城援助没什么问题。”
邓舍点了点头,同意罗国器的推断:“陈将军性格坚韧,处事冷静,定州虽然新得,有城中【创建和谐家园】相助,暂时可保无虞。”
他皱起了眉头,细看地图,罗国器的建议,他有想过,却总觉得少点什么,并非十分可靠:“高丽两千人守山口狭隘,不好破。纵使攻破,连番行军,到定州城下也会成强弩之末。”
赵过插了一句:“高丽人战力不强,只要定州守得住,我军固、固然强弩之末,他们也、也是久顿疲兵。”他平时说话不多,遇到紧张情况,往往结巴。
文华国一拍他的肩膀:“【创建和谐家园】,话在理儿。”
“你的意见是?”邓舍询问赵过。
“小人之见,罗将军说得有理。只、只是,就算我军顺利到达定州,双城当面之敌,距定州才二三十里,半日就能驰援赶到。我城中军马不多,拦、拦截不住。胜负难说。”你增强兵力,高丽人一样增强兵力,还是解不了围。
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则头尾应。高丽人摆的是阵势,可算长蛇阵。要破此阵,唯有一法,分割包围,使之断绝联系,分头击破。但现在,没有地利,军队不足。不另辟蹊径,破阵无望。
蹊径在哪里?众人脑中,同时想到了两个字:奇兵。
但,奇兵从何而出?
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言。眼睛无不盯在地图之上,费心思忖。
遮雨棚草草搭建,雨水顺着缝隙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增添寒气。邓舍的盔甲衣服早淋得透湿,因情绪紧张、精神集中,却无半点冷意。他的视线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在地图上,不住巡看。
文华国蹲得气闷,猛然站起。撞到站在他身后,探着脖子瞧地图的河光秀,哎哟一声,河光秀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到地上。
邓舍心中一动,瞟了河光秀一眼。一个计策朦朦胧胧浮上心头,却不急着开口。又低下头,细细看了一遍地图。徐徐发问:“河将军,你部攻打海岛,水浪如何?”
“海岛挨着岸边,浪不大。”河光秀忙从地上爬起,【创建和谐家园】上湿了一片,没空儿去拍,赶着回答邓舍问题。
“征集的船只,共有多少?”
“百十艘。”
话说到此处,文华国、赵过、罗国器、陆千十二几人,猜出邓舍用意。文华国哈哈大笑:“从双城下海,到定州几十里远,这倒是条快路。就是不知道高丽人有没有防范。”
罗国器道:“高丽人水军不多,沿海海岸线又长。百十艘小船,多分几批,借着雨夜隐蔽,找个疏漏混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就怕,咱们的奇兵,根本没机会出海。”他解释道,“正面之敌,来势汹汹。来而不攻,摆出一副拦路截援的架势,小人以为,他们在出海港口处,极有可能也设有伏兵。”
文华国睃了他一眼:“罗秀才,你忒过谨慎。想当年老子跟随老当家,三四百人是怎么纵横黄河两岸的?前怕狼、后怕虎,难怪你这官儿,越做越低。”
罗国器干笑不语,将目光投向了邓舍。邓舍反复斟酌,皱着眉头,再望了望棚外雨幕。
赵过的目光紧随着他,看他凝神深思,猜出为难。对比其他诸将,他同邓舍的感情最好。两人自小玩伴,邓舍早慧,处处胜他一筹,他钦佩心服。两人又地位不同,他素来甘以仆从自居。
危局当前,主忧臣辱。他按捺不下:“小人,愿、愿引军渡海,为将军分忧。”
邓舍摇了摇头。罗国器分析的有道理,敌人有备而来,断然不会马虎大意,将出海口放给自己。做不到出其不意,就失去了奇兵的意义。反会打草惊蛇,叫敌人看清楚自己的虚实。
那么,该怎么办呢?
雨点落在棚上,炒豆子似的响个不住。水气一浸,空气冰凉而潮湿。众人停下说话,静静等他决断。邓舍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寻不出一个可行的破解之道。却不急不躁,踱着步,继续沉思。
随着指挥战斗次数的增多,在沉心静气方面他大有长进。遇到的挫折越多,击败过的强敌越多,他就越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每一个困难,对应的必有一个破解之道。失败和成功,一墙之隔。战胜者和战败者的唯一区别就在,一个找到了破解之道,另一个没有找到。
这条路走不通,就先放在一边。邓舍又一次从头想起。
暂且忽略困难,假设海边无敌。奇兵顺利过海,埋伏定州敌人之后。主力破西山口成功,绕远路驰援定州。约定时间一到,两路军队齐出,一正一奇,定州城内响应。
而,双城对面之敌,就如赵过所言,闻讯回援,双城精兵尽出,很难阻止。定州城下,两方陷入混战,以寡敌众,我军很难速胜。就不说败,一旦胶着,敌人援军随时可以再派上来。而我军,军无援军,粮无足粮。自取败也。
邓舍止下脚步,微微停顿片刻。
如何取胜?
取胜之道,唯有一条:速战速决。怎么速战速决?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开始,还得出其不意。只是,此时想得更加透彻了。不仅仅需要出其不意,尚需想方设法,扭转兵力不足、分割两地的劣势。破解掉敌人布下的这个长蛇阵。
长蛇阵?邓舍脑海中,蓦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望了望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众将,不急着开口,低下头又走了几步,想清楚了,才一笑,道:“本将想来一招儿,听听你们的意见。”
当下,将自己想法,一一说出。众人听了,文华国拍腿叫绝,赵过、陆千十二连连点头赞同,罗国器长出一口气,提了半天的心,顿时落下。他的敬佩发自肺腑:“将军睿智。有此策,丽军破之不难。”众人讨论一会儿,各有补充,完善细节。
计议定下,种种对策,水到渠成。
邓舍连番下令:“着,赵过选五百人,多带强弓劲弩;出城渡海。海边若有伏军,如此如此;海边若无伏军,如此如此。
“着,文华国、罗国器、陆千十二引本部军马,并拨给本将本部一部,合四千五百千人,夜袭山口。敌人为山西诸城州县军之流,谅非精锐。还是联军,配合会有疏漏。携大炮三门,多带弓矢撞车等用具,务必强攻破之。
“着,陆千十二调拨骑兵一队,严守山口和南面的通道,高丽游骑、信使,一个不许放过。
“山口和南面之敌相距五十里。今夜风雨交加,我军攻打山口,布置得宜,长时间不敢说,至少暂时可保南面丽军不知。本将亲自坐镇双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学高丽人昨夜,大张旗鼓,示敌人以虚,让他们以为主力尚未出城。”
众将接令。
邓舍道:“夺永平来,我军没遇到过这么危险的情况。敌人来的无声无息,分割我为两地。诸位,置之死地而后生,讲的就是眼下了。”
一一从诸人面上扫过,放缓声音,又道:“文将军勇武,往日大战,拔坚摧锐,无往不克;罗将军细心,我观你部,平日操练最是整齐;陆将军骑兵如风,两次大战,功勋显赫。”最后目光落在了赵过身上,两人知根知底,不需多说废话,简单道,“赵将军讷言敏行,厚重坚刚。……”提高声调,慷慨激昂,“敌强而我愈强,敌锐而我愈锐。诸位!此战败,你我无后退生路;此战胜,高丽在我囊中。敢不发奋!”
众人齐声应诺:“誓不辱命!”文华国问:“什么时候动手?”
“李将军称,一日内送定州军报回来。你们先回去整顿军马,不管李将军有没有军报送回,今夜戌时,一起出军。”
※※※
注:
1、州县军。
“高丽兵制,大抵皆仿唐之府卫。则兵之散在州县者,意亦皆属乎?……别有州县军也。”
2、戌。
晚上七点到九点。
第十二章
破局(三)
次日,高丽人忙着筑营;邓舍忙着调兵遣将,推演兵棋。一天不曾交战。入夜不久,定州军报来了。
回来的不是李和尚,却是他的师弟李子繁。他穿着高丽人盔甲,浑身上下,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脸蛋、嘴唇乌青,手脚僵直,几乎冻僵在马上,行动不得。守城士卒搀扶着他,送至邓舍所在雨篷。他挣扎跪倒,邓舍正在观读笔记、兵书,慌忙扶起,吩咐取来热酒姜汤。
又亲手解下身上披风,裹在他的身上,叫生起火盆,搬到近前。
半晌,李子繁才缓过了劲,咕咚咕咚灌下几大碗姜汤;烫酒擦身,热气回升,有了力气说话:“禀告将军。昨天晚上定州遭困。丽军一万五千出头。打出的旗帜来自河东。”
山口的敌人来自山西诸城,南面的敌人来自西京平壤,攻打定州的军队来自河东。看来,高丽人这次是三路联攻。
邓舍不急着询问守城情况,先问道:“李将军呢?怎么是你回来报信?”
“高丽人围攻得很急,张将军日间交战,受了重伤。小人师兄自愿留下助陈将军守城。”
邓舍心中一紧,张歹儿勇猛悍将,才一交手就受了伤,可见敌人攻势猛烈。问道:“怎么受的伤?伤在何处?要紧么?”
“高丽人分三路同时攻城,雨太大,我军用不成火铳。西城墙在我军攻城时损坏最大,两度告危。有一个白袍将军,高丽人唤为拔都,骁勇无比,冒雨登城,舞槊奔突,兄弟们抵挡不住。张将军亲往迎战,鏖战数十回合,枪、槊挑刺,一起撞飞。正要换刀,墙上太滑,失足摔倒。幸亏有杨将军拼死救回,左肋受了伤。”
文华国等集结完军队,赶来等邓舍发令,此时也都在场。张歹儿之勇,众人尽知。听得有敌将势均力敌,吃了一惊,文华国插口问道:“那敌将这般悍勇,怎生打退的?”
“陈将军神箭无双。闻讯赶来,一箭落其兜鍪,再一箭中其面颊。杨将军趁机滚到近前,把他扳倒杀死。首级挂上旗杆,丽军因此士气大沮,鼓噪而退。”
邓舍哈哈大笑,道:“首日而折虎将。高丽人随后的攻势,必然受挫。”要说起来,三个人合力,才干掉一个,不甚光彩;传出去没准儿会影响士气。可经邓舍这么一说,反而有助提高士气。
罗国器连连称是,道:“张将军勇冠三军。能和他战个不相上下的,在丽军里怕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一战而没,对高丽人打击不小。”
李子繁比他师兄心眼活泛得多,钦佩地看着邓舍,道:“将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白袍将军一死,果然高丽人攻势就停了下来。直到小人出城,也没有再度展开。”
邓舍点点头,问道:“陈将军有没口信,叫你带来?”
“陈将军言:敌势虽大,比不上当日我军攻打双城;定州尽管新破,守城军马远胜当时双城驻军。又有城中【创建和谐家园】相助,兼顾地利,请将军勿忧。只是……,定州城小,粮草不足。”
“敷几日用?”
“不足半月。”
定州和双城不同。双城是重镇,挨近女真,常有摩擦,驻军多,粮草足。而定州城池小,驻军少,能有供五千人食用半月的粮草,已经算是不错了。邓舍一笑:“用不了半月,十天就够。”
安排人带李子繁下去休息,待精力恢复,返回定州送信。
时间不早,该实行疑兵之计。传来吴鹤年,命他拣选【创建和谐家园】、渤海人并高丽老弱,得三千许。俱上四面城墙,不给兵器,多张旗帜,每百人,分汉军十人看守之。
如此,他手头剩下可调用的兵力,汉军七百,高丽军一千多。拿一个比喻来形容,他现在就如身处危墙之下一般。敌人不攻城,勉强够用;敌人一攻城,立刻露馅。
局势不利,就得千方百计,寻找破局之道。派遣赵过渡海、文罗进攻,是为了破解整个战场局势的被动局面;那么,单拿双城来讲,这一个被动局面,又该如何破解?如何保证,在两路军队齐出之时,不会遭到敌人突然的攻击?保证双城无恙?
无非两个办法。第一,牢牢抓住军心,尤其是高丽营的军心;第二,化被动为主动,使得敌人无暇攻城。
雨下了半夜一天,云层变得薄了。风一吹,像一堆一堆滚动的黑烟。雨水仍然不见小,滂沱得发出噪声,鞭子似的抽打在雨篷上,倾斜而向下淋注着。棚外守城的士卒,披着斗篷,冒着大雨;哗哗雨声里,偶尔传来军官渺弱的指挥命令。
又是一阵闪电雷鸣。震撼得人心里发颤。远处摇摆的田禾、近处巡逻的士卒,随着电光映了一映。一刹那间,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空气冰冷,亲兵又找来个披风,为邓舍披上。
破局的两条要素,邓舍都想到了对应的办法。第一个实行易,危险小;第二个实行难,危险大。夜色深了,文、赵出军在即,没时间细细斟酌,邓舍果断下令:“去请黄将军来。”
应对面前危局,邓舍一个人精力不够。亲兵领命,奔下城楼,自往黄驴哥府中寻找。
“着,河光秀、左车儿来见。”城上守军抽调一空,高丽营不止负责防守东城墙,阵地扩大了西、北,左车儿引三百人,分别协防。
“将军要做甚么?”文华国奇怪问道。
邓舍不肯回答,道:“夜近戌时,文、罗、赵、陆,诸将回营,听我鼓声为号,一起出城。”说着,当先出棚。文华国等人还要再问,没了机会,只好各自回去。
河光秀就在西城墙,离邓舍在的南城墙近,半路上碰见。淌着水赶上几步,跪倒磕头:“小人河光秀来见,将军老爷有何命令?”
“海岛一战,除了阵亡的,你营里剩余棒子、贱民还有多少人?”
“棒子三四百人,贱民六百余人。”高丽阶层森严,地位最低者便是贱民;至于棒子,更低一头,不入流。所受压迫皆重。所以河光秀一树旗,来投的多是此辈。
加在一起一千来人,占据了高丽营的主体。
“传令,但能击退敌军,棒子、贱民全部开除贱户,许为良民。全营上下,立功的不拘阶层,提拔为官。”又道,“选敢战棒子、贱民三百,调拨南城墙,我有它用。”
棒子、贱民在高丽人眼中,猪狗一类,会说话的畜生而已。脱掉贱籍、变成庶民,是他们最大的梦想。邓舍给了他们想要的,忠诚度应会有所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