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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蚁贼》-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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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还早。将军你是不知道,狗崽子们抢的东西着实不少,说是一半交公,能交三成就不错了。他们留着钱没甚么用,咱给他们提供享乐,一则犒军,二来收钱到手,对下一步的招兵大有帮助。”

      文华国说的头头是道,他的想法代表了诸将的主流意见。既然打算在高丽发展,招兵买马肯定是必需的,要招兵,就得有钱。双城府库穷,没缴获多少,只好另想办法。故此,罗国器一提设置军妓,无不赞同。

      “诸位,要分清主次。现在的关键不在招兵,在立足。”邓舍抓马鞭的手指,捏得都白了,他不愿发火,一再按捺,给诸人分析道,“我们才攻下双城,就像人,两条腿才能走路。当务之急,不是招兵、更不是敛财。而是得赶紧筑营、修城,安抚城内,定下一个目标,攻占夺取,如此一来,两城成犄角之势,方才稳当许多。”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罗国器偷瞧邓舍神色,觉出不对,忙道:“将军明见万里,小人自愧不如。听将军一说,设置军妓的确不是时候。小人这就去,【创建和谐家园】本部,请将军训话。”

      邓舍叫住了他:“传令百户以上,有留女子者,一概交出,不得私藏。”

      罗国器迈出去的脚,又落回原地。他倒不是反对,但是耳闻目睹,一个月来,大概了解了众将的脾气,知道肯定有反对的。邓舍,他不敢得罪;文、陈诸人,他不愿得罪。

      果然,文华国第一个不乐意,他嚷嚷:“将军,罢了军妓就是,百户们就让他们乐乎乐乎吧。兄弟们苦了一两个月,难得轻松,这个命令太不近人情了点儿。”

      李和尚跟声道:“将军有伤,这几日不曾下到营里。弟兄们真是苦得坏了,都说,辛辛苦苦跋涉千里,拼了命不要攻下双城,能有现在的享受,死了也值。”

      邓舍环顾一圈,除了赵过、张歹儿之外,其他的人不是附和,就是默认一般的不做声。掌军一来,头一回出现他的命令不为大多数人赞同的现象,顿时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百户以上,私留女子的有多少?”

      “十之六七。”陈虎答道。

      “千户以上呢?”千户以上,俱在邓舍身边,除了赵过、张歹儿,都留的有。连河光秀都抢了一个,美其名曰“暖脚物”。

      邓舍不再说话,催动坐骑,丢下诸将,继续往前走。诸将面面相觑,就算木头人也猜到邓舍生气了。气氛变得尴尬、压抑起来。一个个跟在其后,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陈虎比较明白邓舍的心情,他赶上去,道:“将军是不是顾虑敌人如果现在来袭,怕我军士气不振,抵挡不住?”

      邓舍冷笑了一声:“抵挡不住?我看,是顿时崩溃。”马鞭扬起,在空中指点军营,“将军们左拥右抱,百夫长春宵帐暖,十夫长改行乌龟,士卒排队【创建和谐家园】。”仰天哈哈大笑,“可笑、可惜。”

      跟他一起来的吴鹤年识趣,凑上来问道:“将军可笑甚么?”对这群武夫,他一向没好感,平时不敢得罪,难得见一个邓舍训斥他们的机会,却不肯放过。

      “我可笑洪先生所讲:声威虚名,终究南柯一梦。明日江边,怕就是将军丧身之地。当初我还不信,今日一看,竟是字字无虚!”

      “将军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洪先生出外办事。”邓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瞥了眼诸将人头,“这十几颗大好头颅,一股脑儿掉下来时,他却是看不到了。”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丰州突围?”心中伤感,“还不如当时就劝我义父,弃了众人,趁机会一路转回故乡,也不至于今天阴阳相隔,相见不得。”

      文华国吃受不住,打马赶上,一把拽住邓舍缰绳,叫道:“舍哥儿!何必说这些话?老当家阵亡,兄弟们谁不伤痛?”

      “伤痛?我看众位高兴得紧。死到临头,还个个忙着享乐。”拨开文华国的手,邓舍嗤之以鼻。

      对部下,一味的发火不行,他完全可以凭借将令,强行实施收缴,但暂时的压制,最终必然导致更强烈的反弹。所以,一看到反对意见占多数,他就立刻改变了主意,用先激将、再说理的办法,来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接受命令。

      文华国涨红了脸,他最听不得人说他贪生怕死、贪图享乐,恼怒道:“无非是些娘们儿,舍哥儿你说怎么办,俺便怎么办就是。”

      罗国器打圆场:“将军所虑者远,所谓胜不骄,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黄驴哥一直跟在最后,多日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聋子的耳朵,摆设一样了。眼见邓舍、文、陈意见不合,幸灾乐祸,忍不住开口火上浇油:“游骑放出了一百里,有点儿风吹草动,我军肯定能提前得知。敌人一来,再做准备也不迟。依小人之见,文将军说的也对,放宽几天,再让兄弟们高兴高兴。也显得将军仁义。”

      说完了,他就后悔,图一时嘴快,千万别坏了日后大事。忙偷觑邓舍,发现他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放心之余,遭轻视的耻辱感,又腾腾升起。他暗自咬了咬牙,且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但邓舍,他说的话,包括李和尚、罗国器、关世容,没一个重视的。几人之中最无所谓的,应该是关世容了。他不好女色,但他的族人抢了不少,所以在一边,不反对也不支持。

      陈虎岔开话题,道:“提起高丽人,倒是奇怪。破城数日,竟是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罗国器道:“双城北边是狼林山脉,南边有泥河。高丽大城,皆在山西、河东,小人猜测,一来调动需要时间,二则过山、渡河也不容易。……”

      “我军过江翻山,横穿女真之地,也很不容易。到双城,用了几天?”

      “八日。”

      “破城几天了?”

      “五日。”

      “你认为高丽军队,还有几日可到?”

      掐指细算,罗国器推演再三,真的紧张起来:“短则四五日,长则十日。”高丽山多河多,行军速度不会快,但较之他们通行过的女真之地,山西、河东的地形,好走太多。加上集结军队、调集粮草的时间,再怎么往宽里算,也超不过半个月。

      邓舍又问:“修城、筑营,需要几天?”

      “最快也得四天。”

      邓舍再次把鞭子扬起,点着妓营:“以士卒们现在这个状态,四天可以修好?”迎面一条绳子挡在面前,开路的亲兵慢了点,邓舍一鞭抽下,两侧拉扯绳子的木桩轰然倒地。

      尘土飞荡里,他驻马回望诸将,变色道:“城修不好,营筑不起,敌人不动则已,动必雷霆万钧,拿什么去抵挡?”他压抑许久的火气爆发出来,勃然大怒,“拿你?你?还是指望这些乌龟、嫖客?又或者那些脂粉阵里个顶个,女人身上软了腿的好汉?”

      他从未在诸将面前发过火,说话一向客客气气。如今雷霆一怒,文、陈以下,噤若寒蝉。

      邓舍声音太大,震裂了创口,鲜血浸湿纱布。赵过急忙过来,重新包扎。他闭上眼,焦灼、忧虑、愤怒,种种情绪潮水般涌上心头,促使他不吐不快:“丰州一破,仓皇东奔。侥幸得了永平,军势稍振。

      “北行至今,两番大战。守营之夜,炮火声震动天地,死伤将士遍地枕藉。横渡鸭绿,深入不毛,辗转千里,孤入外国。身处敌境,苦战一日一夜,终破坚城。

      “既得此城,城破池残。虎狼满地,危机四伏。八面强敌,独守一隅,外无可援,内无可依。而诸位不惜得来不易,反纵欲淫乐。军令一下,推三阻四。城外血迹未干,诸位,就不怕,敌人一来,新血盖旧血?”

      他睁开眼,痛心疾首,怒形于色:“每想到当前的情势,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一晚上起来三四次!处心积虑、呕心沥血地再三谋划。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想保众位平安,可以在这乱世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诸位呢?可诸位呢!”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质问诸将,“可诸位呢?”

      他真情流露,一番话情深意切。诸将默立片刻,丰州兵败之后的种种艰难,随着邓舍的话,一一重现眼前。不禁心有戚戚。

      陈虎第一个跪倒,伏地领命:“请将军传令。”众将中,也就他对以后的发展想的多一些,平时有想过高丽人什么时候会来,只是没邓舍想得这么细。邓舍一说,深觉有理,他改变原来想法,带头服从。

      “请将军传令。”文华国以下,尽数跪倒,齐声领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邓舍长叹一声,筋疲力尽似的放低了声音,“诸位,本将适才失态,实在是因了心中焦虑。不要放在心上。我等众志成城,才有一线生机。”

      望着地上伏首贴耳的众人,邓舍心中沉甸甸的。他深知整肃军纪一事,这只是个开头。待到稍能喘息,不痛加整治,万万不行。

      他跳下马,扶起众人,发号施令:“将令:着文华国、陈虎、城中三营,即刻收营中妇人,各营营妓只许用无家无亲者,限额百人。余交总管府,遣散回家。自文、陈以下,掩藏私留者,斩!

      “将令:三营军士,有得畜禽活物,平价买之,各交本营辎重,统一管理。将令:三营将士,有得绫罗绸缎、家具器玩等,长过一寸,重过一两,禁个人私藏,一律交公库存,平价买之。”

      ※※※

      注:

      1、褡膊。

      男子束衣的腰带。

      2、女闾。

      闾:门。在宫中一门为市,使女子居之。

      “女閭七百,齐桓徵夜合之资,以佐军兴,皆寡妇也”。“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徵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此即花粉钱之始也”。

      第七章

      定州(一)

      百户军官,大多是邓舍在守营之战后亲自提拔的。他们服从邓舍的命令,而且地位较高,对未来的发展,比士卒们上心。谁也不想吃败仗,立不住脚,丢掉辛辛苦苦拿命搏来的官职。轻重厉害讲到,应该不会有人反对。最多,一人赐一个高丽女子,允许他们享受三天就是。

      士卒们想的,几乎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快活一天总好过苦一天。忽然剥夺掉他们的享受,又收缴战利品,可想而知,必然激起不满。

      邓舍考虑到了这一点。和文、陈等人筹商出两个办法。

      首先,推迟筑营,以百人为单位,分队【创建和谐家园】开忆苦大会;通过忆苦,适当夸大当前的发展形势,唤起他们对未来的希望;同时,略微讲一下目前遇到的困难,给其一定压力。

      其次,在物质上许愿。攻城一战,功劳簿他才批准,还没赏。厚加赏赐,再挑选几个斩级多的,仿百户规格,赐高丽女子,任其享用一天。承诺,凡是以后战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享受同等待遇。其他的高丽女子,一概交由总管府,遣散回家。

      做完了这两个步骤之后,再推行收缴令。

      众人讨论半晌,没补充的了。邓舍下令,按这个章程,给一天的时间,各千户负责,自去办理。他很想留下来亲自监督,脖颈上的伤得换药,再三交代,留了队亲兵督办,打马回府。

      他住的地方,本为李成桂祖宅。数代经营,十分豪侈。他现在记起来李成桂是谁了,停马府前,仰脸瞧了会儿门上的横匾。感触万千。

      他曾开创了一个王朝,连绵数百年。在朝鲜的史书上,他是个盖世英雄,而现在知道他英雄事迹的,只有自己。邓舍摸了摸伤处,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吴鹤年也陪着抬头,瞧见横匾上两个大字:李府。懊恼不已,连连自责:“小人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将军勿怪,小人就去找人摘下它,换一块万户府的匾挂上。”

      邓舍摇了摇头:“挂着吧。”

      他要用这块匾提醒自己,默默无闻的不一定不是英雄;显赫一时的,很可能不过过眼云烟。

      进了门,他问:“李成桂的家眷在哪里?”

      “男丁全砍了头;女的,王夫人说,留下给将军过目。大约见将军忙碌,故此一直不曾对将军提起。”

      过目的意思,无外乎中意的纳入帐幕。灭人城,夺【创建和谐家园】,红巾中不少将军喜好这调调儿,王士诚便是其中之一。究其根本,这心态又可分为因征服、或因仇恨两种类型。

      王士诚属于前一种;文华国属于后一种。他痴迷官家元配,像永平达鲁花赤、刘总管老婆那种,鹤发鸡皮,征服感再强怕也下不了手。他乐此不疲,无非潜意识中,仇鞑、仇官心理作怪罢了。

      邓舍理解,不代表他有兴致,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再仰头瞧了眼横匾,道:“过目不必了。养在后院,不许亏欠侮辱。”吴鹤年应命去了。

      转入楼阁,换过伤药,铺开洪继勋献上的地图。他看了不下十遍,上边每一处山峰、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岛屿、城镇,早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脑中。

      手指顺着地图上标记的道路,他细细观看。远处营中,【创建和谐家园】开会的糟乱,随风传入室内,被城里各种人籁一冲,变得很淡。房间里挺静,手指摩擦纸张,发出微微的声响。

      占双城已经四五天了,但是对下一步的攻略方向,他却一直拿不准主意。

      东、北边,无须考虑,没高丽人的势力,皆为女真之地。人口少、土地贫瘠、地势险峻、天气严寒,完全没占取的价值;南边,十几里外便是海;需要考虑的,只有西边。

      究竟是西北方,还是西南方?他沉吟不能决定。

      西北方的好处在,城池多为高丽这几年才占据的,控制力不强,且夺取了,给高丽造成的压力、影响不大;西南方的好处在,土地肥沃,战略位置重要,但会给高丽造成重大压力,可同时也有利下一步的发展。

      风吹动窗户,吱吱呀呀。邓舍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弹动,权衡利弊,一再斟酌。个人前途、上万人的命压在他的肩膀上,无法不慎重。又拿出笔记,翻看以往记录,希望可以得到一点启发。

      他没想过找文、陈诸人一起商议。并非独断专行。他是主将,得有自己的见解,否则军议一开,全听别人说,成什么样子?当然,真要是军议上,有人提出更好的建议,他也会欣然从之。

      看得眼都累了,仍然无法定夺。索性推开地图,来到窗前,负手远望。

      吴鹤年组织了人,将火烧过的地方,一一掩盖。城中看起来顺眼许多。街道上,千余老弱,头顶水盆,手挽饭筐,正在往城门去,给修缮城墙的壮丁们,送水送饭。沿路有轮岗士卒维持队列秩序。

      远远望去,城门、城墙上下,人群如蚁,一个热火朝天的场景。

      城门口的人头京观才收。黑色的血渍,深透地中,引来大批的蝇虫,嗡嗡不绝。壕沟、鹿脚之类,才修葺完毕。城门铁皮包木,新做了一个。火炮、火铳攻击过的西城墙处,聚集了不少的民工,在士卒的监督下修复城墙。烟土飞尘。

      天气不热,活儿太重。民工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大多穿着只到膝盖的灯笼裤。士卒们语言不通,看到不满意的地方,也不言语,舞动枪杆刀柄,没头没脑地砸下。时不时有被打得头破血流,跌倒在地,弄一身泥土,不敢言声,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干活。

      三天的屠城,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收起的京观,更是叫他们不敢起一点反抗之心。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乱世。

      邓舍注目良久,他想了很多,转过身,手指重重按在了图上一点,下了决定。

      方针定下,细节决定成败。趁文、陈等人没到,邓舍再次扒拉着地图,仔细研究道路、山川,推算西北、西南各城可能的动向。如果有城池出兵相助,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才一出兵,高丽人的大军就来了,怎么办?如果定州防守顽强,攻之不破又怎么办?

      一条条,都得列出对应方案。他全神贯注,沉浸其中。连侍女们给他端来了午饭都不知道。直到文、陈等人赶来,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才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

      伏得久了,脖子酸疼。又不敢扭动,他别扭地把手伸到脑后,揉了两下。侍女乖巧地来帮忙,他挥挥手,命令她们把饭端下去,不听召唤不得进来。问诸将:“忆苦大会开得怎么样?”

      “气氛热烈,开的不错。”陈虎回答道,有过一次经验,举办起来,得心应手。

      邓舍点了点头,把地图向前一推,道:“诸位来看。”

      桌案太小,众人站不下,围了两圈。陈虎领会了邓舍的意思,问道:“将军是想商议下步行止?”

      “不错。”邓舍在双城以南海域上划了一圈,讨论战略大计之前,先办点简单的,他道,“沿边海岛,多有盐场、牧场,是时候攻占了。”

      双城周遭的县乡,陈虎在他昏迷时,就调兵占据了。只是沿海岛屿不曾攻占。他本想等营地筑成,再做打算,既然下步攻势已经决定,干脆一并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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