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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蚁贼》-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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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邓舍到来,这些人纷纷起立,瞧他如此年轻,都是愣了一愣。随即,有的拱手作揖,有的跪倒磕头,参差不齐地拜见。有叫将军的,有叫大人的,有叫老爷的,还有叫那颜官人的。那颜是蒙古话,官人的意思。

      软榻放好,亲兵按着刀剑,环立邓舍身后。赵过、吴鹤年侍立塌侧。邓舍虚虚抬手,扶起众人,道:“本将来此,不是为了扰民。我大宋辽东行省关平章,听说高丽王残暴不仁,双城等地的【创建和谐家园】父老饱受侵害,民不聊生。

      “所以,特命本将点先锋万人来解民倒悬。幸不辱命,一战克城。诸位,今日约请诸位前来,没有别的意思,说说话、聊聊天,本将代关平章、我家主公,来慰问诸位了。城才破,难免不周,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本将讲。不用顾虑。”

      难免不周四个字,轻轻巧巧带过屠城一事。

      在座诸人,哪个不是人精?况且,他们在屠城中也没甚么实际的损失,最多受了些惊吓,破了点财。当下,都是拱手不迭,连连道:“将军客气,将军客气。将军为小民远来,光复双城,小人等皆是枭趋雀跃。只因高丽人看守得紧,不及箪食壶浆,出城相迎,诚惶诚恐,求乞将军不要怪罪。”

      邓舍一笑:“我闻吴总管言,大军甫入城,各位便捐献了五百两银,来充实军资。本将欣喜得很,褒奖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叫吴鹤年取出新写的田契,道:“双城本来是我中国的土地,高丽抢夺下来,改名为咸州万户府,这是伪名。今奉关平章令,改回来,还叫双城。高丽地契废止不用。吴总管按各位原有田地,新作了地契,就此调换。旧契请各位明日一早,交到总管府中罢。”

      吴鹤年把地契分下。众人面面相觑,抬眼看处,田契落款是大宋辽阳行省双城地面总管府。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换地契是个大事,明面上田地不动,但是谁知道邓舍到底能不能在双城站稳脚跟?乱世草头王多了。一旦他兵败遁走,高丽人卷土重来,纳银、拜见诸事,完全可以解释为虚与委蛇。战乱之时种事儿司空见惯。可要是没了旧有地契,那,就悬乎了。

      这些人虽多是【创建和谐家园】,落户双城既久,民族根本比起财富土地,还是大大不如的。

      邓舍不理会他们,自管自说道:“本将大军来到,城中高丽大户不知死活,负隅顽抗,可笑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如今城破,灭家者过半,咎由自取。”语调温和,视线一一从堂上众人脸上转过,接着道,“诸位就不同了,你们和本将同根同气,都是【创建和谐家园】。为褒奖你们迎王师的功劳,酬谢你们献银的情谊,本将特拨灭家高丽大户土地的一半,分给你们。”

      吴鹤年一伸手,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叠田契,按诸人献银数目,献得越多,分的越多。最后还剩下了一大半,揣了回去。这是留着给【创建和谐家园】穷困者的。

      这两份田契如烫手山芋一般,叫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堂上静悄悄,没一个人去拿,也没一个人说话。

      邓舍不着急,好整以暇盘腿而坐。吴鹤年打水倒茶,只顾服侍邓舍。也是一眼不看他们。邓舍端着茶碗,吹散茶末,轻轻抿了一口,向赵过使个颜色。赵过咳嗽一声,门外闯进来一个亲兵:“禀告将军。查得三名军士违反军令,滥杀百姓。绑在了门外,听将军发落。”

      邓舍勃然大怒,举起茶碗砸在地上,嘡啷一声脆响,堂上众人抖了抖身子,听他斩钉截铁地只说了一个字:“斩!”

      上午他留下那几个士卒,本来就不是要放过他们。中午他亲见了违令的士卒,以理谕之,以情动之,许诺砍头之后,必以军礼厚葬。那个违令的百夫长,心服口服,甘愿受死。又给他们好酒好肉,痛痛快快吃了顿断头饭。原本打算留在下午会谈之后,借其人头来向乡绅明自己决心,好使其不必再担忧军士侵暴。从而加快安定城中百姓之心。

      却没料到,坐定会谈,第一件事就推行不下去。看来不但需要安乡绅之心,更需要叫他们受点【创建和谐家园】。所以他临时改变注意,要提前杀人。

      亲兵把士卒带过来,命其对着大堂跪在门外。一声令下,人头落地,三个无头的身腔,喷出数尺远的血柱。把院子里弄得血迹斑斑,有些甚至喷到了堂内地上。众人脸色苍白,战战栗栗,吓得心下砰砰乱跳。

      邓舍沉着脸,道:“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堂外亲兵们大声应诺,提着人头去了。吴鹤年趁机伸长脖子,跺着脚,昂首挺胸地振臂高呼:“上万户将军大人军令到处,无敢不从!”堂上亲兵呼啦啦拽出半截腰刀,齐声道:“无敢不从。”声音洪亮,震动屋瓦。

      受此恐吓,加上新分土地的数目毕竟不少,有贪财怕死的,忍不住,扑通跪倒,颤声谢邓舍恩赏,抖着手收下了田契。

      邓舍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换了笑脸,道:“些许军中小事,打扰了和诸位叙谈的兴致。”叹了口气,“哎呀,前番扰乱城里,本将约束不力,非常愧疚。已经下了军令,今后一概不得扰民。也请各位放心,如果有违令的,无论将、卒,只管给对本将说,定斩不饶。”

      众人诺诺连声,称赞:“将军爱民如子,爱民如子。”借气氛缓和,各自悄悄地拿下了地契。

      邓舍当没看见,温言问第一个取地契的:“请教尊姓?”

      那人三四十岁,其貌不扬,吓出来一头的汗,正要擦拭,听到邓舍问话,忙又跪倒:“尊姓不敢,小人贱名罗李郎。”

      “可是【创建和谐家园】?”

      “是。小人祖上世居辽阳,自祖父来双城,已经三代了。”

      邓舍见他头戴软罗巾,身穿青襕衫,足穿尖头方底生皮鞋,一副儒生打扮,问道:“本将听你说话有条有理,想是读过书的?”

      罗李郎道:“不敢,小人耕读传家,朱子之道,略知一二。”朱子就是朱熹,宋元以来,包括在高丽,朱子学一直是显学。

      邓舍微一偏头,吴鹤年知道他的意思,忙哈腰附耳道:“他说的属实。小人访问民庶,罗李郎书香门第,在本地还是有点名望的。”

      “饱读诗书,那就是宿儒了?”邓舍向后边靠了点儿,放开手臂,搭在软榻扶手上,和颜悦色地对罗李郎道,“本将总管府中尚且缺得一员同知,就由你来担任吧。”

      罗李郎有心不肯,不敢拒绝,求救似的转望座上众人。众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敢搭话。没奈何,他只得同意。

      “何必如此为难作态?”邓舍一晒,道,“本将知道诸位的顾虑,无非是怕本将在此地立不住脚,转眼间灰飞湮灭,任了本将的职,怕不好再见高丽旧主。”他坐直身子,一拍软榻,声色俱厉,“怕不好再见高丽旧主,就不怕不好见本将不成!”

      众人屁滚尿流,滚下座来,跪倒一大片。叩头不止,连叫不敢。

      “果真不敢?”

      “不敢!”诸人异口同声,回答的声音整整齐齐。

      “那就再推举几位有才学的,都到总管府中任职吧。”邓舍本来打算打着洪继勋的旗号和这些人把酒联欢,怀柔笼络,没料到会面之后,全然不是他的想象。可惜和洪继勋交好的几个人,城破前就俱数被斩。

      再仔细一想,他们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却是因自己没有经验,考虑得不够充分。

      索性威压恐吓,先过了眼前安定城中这一关,只要以后能站稳脚跟,不怕他们不从。又因考虑到站稳脚跟之后,治理地方、发展远计,还是需要倚仗这些人的,所以,他点到即止,也没做得太过分。

      把选人任职总管府的事儿交给吴鹤年,邓舍无心在和这批人交缠不清,吩咐亲兵抬榻离去。

      出门之前,回过头,补充一句:“本将和诸位相见恨晚,今日言谈甚欢。罗同知,本将虽是个粗人,素来喜好文学。你公务繁忙不便打扰,今晚,请令郎来本将府中一叙罢。”环顾一圈,对其他人道,“也请你们诸位的公子,一起前来。”

      说完,扬长而去。

      他堂前杀人,索要质子,看起来威风八面,实则心中冰凉。【创建和谐家园】诸族尚且如此,更遑论高丽豪门。要想在此地站稳,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行上楼阁过道。邓舍俯瞰城内房舍鳞次栉比,遥望城外天高云淡,远山叠翠。面对这锦绣江山,自己得到的第一个地盘。他的精神不由一振,非但没有因遇到挫折而低沉忧虑,更没有丝毫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两句诗在他的心头一滑而过,他轻声吟道:“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昏迷三天,他在生和死之间走了一遭。有些事看的更透了,有些事,却更执着了。

      晚上,罗李郎等人并投诚的高丽大户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嫡长子,悉数送到。年纪大的三十来岁,年纪小的十二三岁,邓舍见了一面,全部交给赵过,特设侍郎营,统一管理。

      忙碌一天,还不能安歇。

      趁文华国、陈虎没有出城,邓舍请来分布各军中的上马贼中老兄弟,摆酒宴饮。老兄弟们如今只剩下四十来人,水涨船高,在军中的任职,最低也是百户了。邓舍昨夜醒来,今夜就请他们喝酒,个个都很激动。

      喝到酒酣,回忆往昔,很多失去兄弟、知交的,不禁痛哭流涕。想起这一世的亲爹、邓三等人,邓舍也为之泪下。最盛时四五百人的上马贼,到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了。

      又对比今朝。一个多月间,境况翻天覆地,他们无不对邓舍钦佩得五体投地。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憧憬将来,眉开眼笑。

      文华国唾沫飞溅地吹牛等做了小明王的大官,一定要完成两个毕生最大的心愿。陈虎问是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一个是睡足一百个正妻,一个是打造一件纯金做的衣服。“黄金甲,睡正妻。”他文绉绉地掉文,“孔子曰,不亦乐乎。”

      众人为之喷饭,邓舍也是开怀大笑。只有在此时,和这些知根知底看着他长大的老兄弟们在一起,他才不用伪装自己。

      直到天将晓,酒宴才罢。陈虎、文华国等人告辞,各回本部,该出城的,收拾出城。

      邓舍一天两夜没睡,有些撑不住了。记得一件事没做,叫赵过去给罗国器传话,命他起草份文书。将攻克双城,并各千户以上者的功劳,以及双城总管府的任命等,一起写下,拣口齿便利的使者送往上都,若不见关平章,便给潘平章。

      所谓名正则言顺,他身为大宋臣子,辽阳行省红巾中的一员,只有得了关铎的许可,这双城才算是据之有名。他有九成的把握,关铎会默认同意。真要是不同意,叫他放弃双城,带军回辽阳的话,装聋作哑就是。

      ※※※

      注:

      1、仍按原本结数。

      结:高丽田地的度量单位。起初,是用收获麦子的数量来定,“十把为束,十束为负,百负为结”。产一万把麦子的土地就是一结,具体面积不固定。

      后用步衡量,把土地想象成方形。一结方三十三步,二结方四十七步,以至十结方一百四步三分。(六寸一分,十分一尺,六尺一步。分、尺都是高丽的度量单位,其长度屡有更改,史书记载不全,无法得知当时的长度等同现在市尺的多少。)

      朝鲜人认为田结“字有所本”,出自《管子》禁藏篇:“户籍、田结者,所以知贫富之下訾也。”因朝鲜西部比邻山东,所以管仲治理齐国的办法,流传到了朝鲜,从而传遍三韩之地。

      不过在《管子》一书中,田结的意思本是田籍,即登记土地的账册。

      2、笼络士大夫。

      小明王政权和早期的徐寿辉政权,因皆信奉白莲教,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对士大夫和地主有明显的排斥性。

      张士诚最重视延揽士人,他所占据的浙西区域经济繁荣、人文荟萃。他开馆招揽宾客,优遇士人。聚集吴中之客多达七千。

      3、关铎。

      崇仁人,豪侠负气,尝北游,诗有:西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后以策干刘福通,号关先生。

      先生:元人称读书人为先生;此外,帐房、打卦算命的,道士,也都称为先生。无论官方文书,还是民间都是如此。

      此外,对【创建和谐家园】读书人,还有一个称呼就是秀才,不论其是否科班出身,只要是儒生,就如此称呼。

      4、杜遵道。

      建国不久,就被刘福通杀了。

      “枢密院掾史杜遵道弃去不仕,适颍州,遂为红军举首。”

      “先是,伯颜为丞相,马札儿台为知院,遵道为书生,上言:‘请开武举,以收天下智谋勇力之士。’马札儿台遂补为掾史。既而遵道知不能行其策,遂弃之去。后乃为贼中举首云。”

      “与杨氏有染,自是专权怙势,人皆嫉之。”“刘福通疾之,命甲士挝杀遵道,福通遂为丞相,后为太保。”

      杨氏:小明王之母,韩山童之妻,宋皇太后。建国之前,韩山童就战死了。

      5、刘福通。

      “颍州界首人,家巨富,性豪爽。”

      6、高丽人投红巾。

      红巾入高丽,从军的高丽人达十几万。

      第六章

      肃纪(三)

      破城后,士卒们普遍有一种征服者的心态。军中用黑话,形容高丽人为“两脚羊”,意为生杀予夺,任所欲为。三天的屠城,更是骄纵了这种心态,使之发展到了一个顶峰。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说屠城就屠城,说封刀就封刀,没几个人可以干脆利索地做到。邓舍封刀令虽下,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那三个被砍头的,只是倒霉鬼罢了。

      次日一早,邓舍去送文华国、陈虎出城。他几乎怀疑自己到的不是军营,辕门之内,到处堆积各部抢来的东西,小到锅碗瓢勺,大到木质家具。东一堆,西一簇,把不宽的营道挤的越发狭窄。

      走没多远,横七竖八的细绳穿过道路,系在随便插竖地上的木桩上,上边搭满了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衣物。大多是士卒抢了新的之后,换下来的旧的。他们大多务农出身,日子穷怕了,不舍得扔,洗一洗,留着换替。麻罩褡膊之间,花花绿绿的竟还有不少女子的衣服。

      几头猪羊,不知从哪里拱了出来,浑身的泥水,哼哼唧唧地穿过道路,两个军官叫骂着,自后边追赶。看到邓舍、文华国等人,忙停下脚步,行个军礼,又跑着去了。一派乌烟瘴气。

      文华国呵呵一笑:“【创建和谐家园】,连头猪都看不住。”接着翘起大拇指,朝邓舍称赞,“不过这俩小子打仗不错,守营那晚,左边那个一个人砍了三级。”听语气,这两个军官是他的部下。

      要说这种情况,邓舍不是没见过。红巾军中比这更离谱的也有。可那是别人的军队,他以前看着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是自己的军队,立身保命的根本,观感截然不同。

      他压着火气,指着绳子上的女子衣服:“谁让挂的?”

      文华国瞧了一眼,大大咧咧地道:“屠城时候,抢了些高丽女子,大概是哪个怜香惜玉的兄弟,不舍得叫女人打扮肮脏。”说着左右打量片刻,吧唧了两下嘴,摇了摇头,“是看着不太顺眼。”揪过来一个亲兵,“去,看是哪个【创建和谐家园】挂的,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扯下来。”

      从文华国的话里,邓舍听出了一层潜在的意思,他转过头,问:“营里有女人?”

      “还用说?”文华国奇怪地瞅了瞅他,红巾历次破城,哪次不是这样?

      “有多少?”

      “没算过。”文华国还要再说些什么,陈虎打断了他,接口道:“也不是很多,四五百个吧。大部分是百夫长以上自留的,其他士卒们抢来的,小人集中起来,专门立了一个妓营。”指了指右前方,“就立在了哪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隔着一堆堆的战利品,几个营帐后边,用木栅栏围了一圈,里边大大小小几十个帐幕。每个帐幕前,都排着长长的队列,最前边摆着个桌子,坐一个军官。每一个进帐幕的士卒,都得交给他一点东西,钱也可以、物也可以。

      这种情景,即使在红巾中也从未曾见过。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一时哭笑不得,问:“谁的主意?”

      文华国推出罗国器,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老罗提出来的,真是个好主意。将军,才两天,军需库就收了,……多少来着?”转过头,问赵过。

      赵过管军需的,道:“折算银子,差不多三千两。”

      罗国器谦虚一笑,不敢居功:“昔日管子设女闾,目的之一,便是征钱以归国用。我军在艰难中成军,远道而来,军库甚不丰裕。故此小人灵机一动,不过是拣先贤牙慧,没甚么可夸的。”

      邓舍抓了抓手中马鞭,看着他们一副自居有功而不骄傲的样子,险些劈头盖脸地抽过去。身处危地,如漏船行水,随时有倾覆沉没的危险,他们却还有心思搞这些东西!勉强克制住怒气,道:“传令,叫士卒们散了罢。下午出城,也该整顿集结了。”

      “时间还早。将军你是不知道,狗崽子们抢的东西着实不少,说是一半交公,能交三成就不错了。他们留着钱没甚么用,咱给他们提供享乐,一则犒军,二来收钱到手,对下一步的招兵大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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