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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边的行刑更震撼了俘虏们,特别是蔡成勋营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他们将这一幕牢牢记住了。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自郑家庄为中心往外传播,先是周围的村庄,慢慢地,连费县、滕县等县城也听说了。蒙山军用这种手段给他的对手们立了一个规矩,也给百姓们一个榜样。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经历此事的大部分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
第十九节 陈超眼中的龙谦(一)
陈超并未亲眼去看河滩上冠以报仇名义的杀戮。他在前一天晚上就病倒了,发烧,偶尔还说些胡话。关于那场杀戮的详情,他还是从陈淑口中得知的,他知道在那个场合,绝对少不了侄女的身影。
这些天,陈超除了抱病参加了陈三的葬礼,一般的客人上门,他都不见。龙谦带着他的高级军官至少来了三回,只有一次“获准”进陈超的卧室,也不过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在尤氏看来,陈家崖这场大变,对于丈夫的打击是巨大的。
“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此自然之理也。”
陈超合上手里的新五代史,琢磨着欧阳修的这几句话。官修的史书他其实也没有系统读过,比如官方推崇的二十四史,他只购置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新唐书》《新五代史》和《明史》。其中用力最勤的除了《明史》就是《新五代史》了,至于《史记》和《汉书》,因为年代久远,他更多的是当文学作品看,尤其欣赏太史公的文笔,很多篇章都可以背诵。但以史为镜的作用,他反而觉得不如《明史》和《新五代史》,尽管《明史》是本朝编撰的,难免带有感【创建和谐家园】彩。
陈超之所以常诵读《新五代史》,不是去考证那五十年间的王朝更迭,是是非非,而是研读品味作者写下的那些评语,每每能从其中读出意境来,联想到今日所见所闻的事情,深有感悟。
上面那一段话,载于第四十二卷,是欧阳修对赵犨因巴结朱温而罹祸的评语。赵犨凭借自己的小聪明,暗自逢迎朱温,换得子孙享受荣华富贵,看上去是求福得福,但后粱政权仁义不施,很快灭亡,赵犨一家也随之遭受到灾祸。所以欧阳修才有这一段议论。
蒙山军占据庄子,龙谦尊崇自己,本庄之人看在眼里,其他庄子的也清楚的很。自蒙山军进驻郑家庄,郑经不必说,便是萧观鱼,在田土财货是损失也极为惨重。唯独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侵扰。龙谦作为蒙山军的大当家,不止一次来家里做客,语笑嫣然,宛如家人。至于成立什么自治委员会,请出自己做主任,更是将他推至了风口浪尖。陈超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清楚龙谦的用意,他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自己不过乡野一农夫,头上的那个举人光环,早已失去了色彩。他推自己出来,又能得到什么?
将龙谦比作朱温,且不说品德上的比较,只说地位,二者相差不可道里计。龙谦不过一响马头目,手下有千余精兵而已,如何能与在晚唐便是节度使手握军权镇守一方的朱温相比?但他偏偏又觉得将龙谦视为一般的响马不公平,也不恰当。如为祸鲁南已久的抱犊崮强人,陈超根本就不当回事。仗着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打家劫舍,最终难逃覆灭的下场。但龙谦舍却蒙山,率军占据了这么一块地盘,关注民生,严整军纪,俨然一副举大事的模样。而自己几次试探,他又不肯直说。
现在,问题复杂了。龙谦的蒙山军连续两次击败了官军的进剿,不仅现在就给陈家崖带来了巨大的灾祸,而且给自己的未来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陈超不止一次想,假如抱犊崮的强人占据了庄子,只要自己躲过了响马之祸,官府那边是不会追究什么的。但现在完全不同了。龙谦成立自治委员会,龙谦在十里八乡大肆招兵,龙谦明目张胆地为百姓们报仇而屠戮官军俘虏,这些事情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到陈淑在院子里说话,陈超将侄女叫了来,“这段时间,乡邻们怎么说?”
“自然都感谢蒙山军呗。除了他们,谁给做主?”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蒙山军,官军吃饱了撑的来咱这山窝窝里?嗯?”
“话不能这样说,每件事之间都有关联,蒙山军不来,或许来的是抱犊崮。之所以有蒙山军,还是因为朝廷之过。”
“这些话,都是龙谦教你的吗?”
“不是,是龙司令给自治委员会的人上课时讲的,他讲了好多,俺没有听懂,也记不全。”
“朝廷有何过失?他一定讲了吧?”
“嗯,讲了很多。俺就是记住了说从现在起往上推四十年,灾荒不断,光是水灾,每年差不多要发生四次。咱山东省,去年就有一次大灾,黄河在东阿决了口子,淹死好多人,可比这次死的人多多了。还有几年前的什么奇荒,光是山西一省,就饿死了几百万人!叔,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去年夏天黄河确实淹了山东……当时的巡抚还是张汝梅,说灾情之重,灾区之广,亦为近数十年之罕见……至于丁丑奇荒,也是真的,山西受灾尤重。这件事,他还说什么?”
“他就是说,治理河道,赈济灾民,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安生日子,是朝廷之责。但朝廷做的很不好。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本来可以不发生灾祸。”
“好大的口气!”陈超似乎忘了谈话的对象是自己的侄女了,“老天爷的事,谁能管的了?”
“管的了。他说,比如修渠,修水库,嗯,就是叫水库,就可以防备水旱之灾。他说,这叫水利建设……”
“水库?”
“他是这样说的,俺不懂。俺就觉得,他说的或许真有。你看,他不是真的将昌河水引来了吗?”
“嗯,淑儿,这段时间,你总在郑家庄泡着,你觉着,龙谦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超今天的态度很温煦。
“他啊,是个有大本事的人……”陈淑扑闪着大眼睛,“俺觉着啊,他比叔父还有学问。”原来认为叔父就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现在陈淑颠倒了这个看法,“就是记账之法,龙司令给的法子就让他们很惊讶。罗秀才佩服的了不得,说他是经济天下的大才……”
“经济天下吗?光凭记账,是经济不了天下的。我算是明白了,武力才是最重要的。”
“是呀是呀,那天他跟萧伯伯罗秀才等人喝酒,他说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只要蒙山军在,官军就进不了根据地。”
“还有吗?”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是蒙山军的司令,就是大当家嘛。吃穿都跟他手下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架子……”
历史上的奸雄巨恶在未得势前,哪个不是伪装的跟王莽似的?若没有他的身先士卒,蒙山军也不会连败官军了。但这个话,陈超不愿意对侄女说。他对视陈淑为己出,不想让她心底留下更多的阴暗。可是,现在已容不得一家人过世外桃源的日子了。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山坡羊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更替之际,百姓是最苦的。这也是咱这十里八乡的劫难呀……像你三叔,一辈子何曾惹过谁?”陈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摆摆手,示意侄女出去。
陈淑走了,尤氏进来,她奇怪丈夫不再管侄女了,“老爷,你也不说说淑儿,老大不小的闺女了,整日价疯跑,让乡邻们怎么说……”
陈超示意妻子坐下,“淑儿刚才说,她认为龙谦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觉得如何?”
“俺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外面的事?”
“淑儿说简单了。此人深不可测,绝不是‘大本事’三字所能概括的。若是生于乱世,便是……”他本要说出几个历史上大人物的名字,但知道妻子是不懂的,“阿萝,非是我不管淑儿,是管不了啦。你没瞧见本来老实本分的乡邻们,都被龙谦一伙煽动的神魂颠倒吗?连老实巴交的孙裁缝,都当兵去啦,甚至连郑经的妻女,都做了蒙山军的女兵,这世道,真是要乱了。”
“俺就是担心老爷陷得太深,”尤氏垂目道,“那个什么委员会的差事,老爷还是辞了吧。这次损了陈三,家里再也经不得折腾了。还有,淑儿每日里总往郑家庄跑,总是不好……”
“阿萝,你晓得我现在的感觉吗?就像天要塌下来,任凭是谁,只手难扶。蒙山军已成气候,接下来的几步,若是走的好,未必没有好的前程,若是走不好,那也是咱们命中的劫数。至于淑儿,你就不要管了,这个孩子性子与娴儿完全不同,心气高的很,一般的夫婿,她是瞧不上的。龙谦一伙人给她开了一扇窗子,让她看到了这山庄外的事物,这扇窗子,你关不上,我亦关不上。好在龙谦治军严,持身正,倒没有可虑之事。我观察过龙谦麾下的女兵,真不受男人们的骚扰。简直难以置信。治军如此严整,遍观史书,未曾见过。你给淑儿说,若是龙谦有空,请他来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第二十节 陈超眼中的龙谦(二)
陈超最近一直在研究龙谦。作为一个成年士绅,他自然不会像陈淑一般简单地将龙谦归纳为“好人”和“有大本事”的人。有本事自然没错,能够带领一帮土匪连续击溃官军,当然不是无能的人。
陈超与龙谦越接触多,就越发感到对方身上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陈淑说他是好人,也没错。陈超甚至觉得,如果天下响马都像龙谦的队伍,这个世界真要太平了。你看,身为响马大头领,不嫖,不赌,不抽大烟,与士卒同甘共苦,没有一点大头领的特殊。如果历史上还可以举出一堆这样的例子,比如与孙武齐名的吴起。但龙谦规定了那么多的在陈超初看起来简直可笑的“规矩”:不准随地拉屎拉尿,定期洗澡理发刮胡子……这些规矩细思起来抑或有深意,令村民们感到了这支响马的不凡。那么教士兵识字,给士兵讲天下大势,叫士兵明辨是非,树立所谓军人的荣誉感,就让陈超感到吃惊了。
这绝非一支响马所为!如果说龙谦不是包藏祸心,打死自己也不信。
他立足于这一带当做“根据地”,究竟有什么样的图谋?
陈超的话很快带给了龙谦,当天晚上,陈超已经准备休息了,龙谦却登门了,一个人来,连个护兵也未带。
“陈先生身子大好了?”龙谦含笑问候。
“没什么。请坐吧。加一根蜡烛来,”陈超吩咐妻子,然后盯着龙谦,“退思,这回你跟我说说实话,现在你与官府,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后面的棋,你都想好了?”
“先手在彼。”龙谦微微一笑,“陈先生,我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不过我要纠正你刚才的一点错误,蒙山军与官府,并未不死不休。尤其是袁世凯主政山东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哦?倒是新鲜。能详细说说吗?”
“自洪杨乱后,中枢大权旁落,督抚之权重,自满清建政以来,未曾有过。而且,大权基本被汉臣所掌控,两江之刘坤一,两湖之张之洞,还有那个因马关条约而赋闲的李二先生,加上我们跟前这位袁巡抚,都是一时之俊杰。虽然他们未入军机,但其影响力与号召力,比那些军机大臣们强得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历数当权之满人,没有一个可以做顶梁柱的。”
“袁世凯尚不足于李、刘、张同列吧?”
“他们三人都垂垂老矣,而袁世凯正当盛年,将来之成就地位,未必在三位汉族名臣之下。”
“退思你对袁某人的评价很高呀。那你为什么说与山东官府还有转圜余地呢?”
“政治家的思维与一般人不同。聪明的政治家不会记死仇的,他们只和强者结盟,以获取更大的利益。若是毓贤主政山东,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率军离开山东,二是打到底。但袁世凯主政,情况就有所不同。我越是打赢他,转圜的机会就越多。何况,再过几个月,局面必定大变。到那个时候,说不得袁世凯会求我的。”
“求你?求你什么?”
“只要蒙山军能打胜仗,他就有可能求我。哈哈,你就瞧好吧。”
“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仗还会不会打?”
“最多再打一仗。当然,必须是蒙山军胜。”
“还打啊?你站在陈家崖及周围村子百姓的位子上想一想,你这样做下去,还要多少无辜的青壮死于血肉横飞的战场,填于沟壑?”
这几位乡绅,逃的逃了,留下的只有这个陈超看得上眼,但他还是走不出来。对于陈超的责问,龙谦微微一笑,“陈先生是熟读史书的,若是我讲,几千年的历史,对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不过是两种情况,安稳地做奴隶的时代或连做奴隶都不安稳的时代,陈先生会不会同意龙某所说?”
“你讲,我听着呢。”
“龙谦之所以撤兵费县,之所以不向别的县府攻击,非不能也。正是顾虑百姓的苦痛。洪扬之乱,造成了几千万无辜生命的枉死。先不说洪杨之乱的根由,我来问你,若是百姓安居乐业,会不会有蒙山军出现?”
这个话题讨论过多次了,陈超觉得无聊,“退思,今日不做虚无之论,说点实际的。你究竟如何考虑下一步?”
“我们在这大山之中,感觉不到世界之外的变化。满清入主中原已经二百五十余年,已经到了垂死之际。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察觉到大变将至的诸般征兆。南方已孕育着革命党,积极联络海外华人,宣传排满主张,不过此时尚未成气候而已。而洪杨之乱带来的事实上的地方割据,极大地削弱了中枢的权威。要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中枢失去控制力必然带来动乱乃至内战。而最为关键的,是因甲午之战的失利,朝廷痛定思痛,决心变革以图强。所以,才有编练新军,放开对工商业的束缚,目的还是为了图强。但他们忘了,对于一个【创建和谐家园】,民智渐开的后果就是大乱。陈先生,非是龙某作惊人之言,自此之后数十年,国家再无平和气象,你和你的陈家崖乡亲们,也不要幻想着过勉为温饱的小康梦想了。直到一个强大的新政权出现,方能平定四方,一统华夏。但外忧日甚,怕是和平亦是无期。陈家崖此次蒙受劫难,我很痛心。但说实话,这不过是开始。我们这一代人,抑或还要加上下一代,必须为我们这个民族的复兴付出最大的牺牲。舍此别无出路。所以,你说的下一步,就是利用一切机会,壮大蒙山军,让她走出大山,走向全国。”
陈超大惊,“你,你某非就是从海外归来的革命党?”他越想越像,革命党的传言,陈超是听过的,从龙谦历来的谈吐,他不留辨的举动,似乎都证实了这点。
“不,我不是革命党。我的民族观与革命党主流思想也不同。我对满人并无多大仇视,我有一个历史观,可以说给你听听。那就是历史选择人。当初满清之所以能以百万之众入主中原成为亿兆【创建和谐家园】之主,自有其道理。如果满清诸帝不是诚心正意地学习我华夏文明并努力融入其中,他们也不能将其统治延续至今。而如今人心厌清,是他们干得不好,怪不得别人。其中最主要的一条,还不是死守着满汉之分不放,存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维,对【创建和谐家园】既用又防的老毛病,是他们不知变更,跟不上世界潮流大势使然。”
陈超是有些民族意识的,但不强。毕竟异族入主中原已经二百余年了,【创建和谐家园】的一点血性早已被磨光。龙谦如果指责满清政权重满轻汉,囿于种族之见,他在内心是赞同的。但龙谦总说当朝不能顺应潮流,他就有些不解了,但不想打断对方流畅的谈话。
“中华民族无疑是以汉族为主体的,但汉族的形成,本来就融合了其他民族在内。所以,我认为,凡是将中国当成自己的祖国,把中华历史当作自己的历史的人,我都认为是中国人,都是我中华民族的一员。这叫做文化认同,而不是血缘认同。如果讲血缘,那就复杂了,怕是连专门研究历史的也说不清。另外,除掉【创建和谐家园】之外的少数民族,在维护国家利益的战事中也是有功劳的。当初对日、对法战争,为国捐躯的不止是【创建和谐家园】,其中也有满人。将来如果我说了算,一定建一个庄严雄伟的英烈祠,祀奉我历代抗拒外敌,为国捐躯的英烈先贤。满人够格的,也可祭祀其中。据说革命党首推排满,认为只要恢复我【创建和谐家园】法统,国家就兴旺发达。对此,我不能同意。”
龙谦一口否认,他绝不是革命党。见陈超无言,龙谦继续道,“所以,不必担心蒙山军的前途,更不必担心乡亲们的未来。现在,周围十里八乡已经与蒙山军结为一体,蒙山军的未来,就是大家伙儿的未来。我会抓住一切的机会,为蒙山军创造一个光明的前途。最多再打上一仗,袁世凯就得求我来。上次释放那个蔡营官时,我曾给袁世凯一封信。他没有回音,而那个蔡营官,便是带队突袭陈家崖的罪魁祸首,其人已经战死,便是被俘,我也会宰了他。不过倒是可以在杀他之前,问问袁世凯的态度。”
“你给袁世凯写信,求招安吗?”
“有那么一点意思在内。我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彼此残杀没什么意思。那些死去的士兵,打出去的子弹炮弹,本来都可以用于保卫国防。只要他不计前嫌,给我蒙山军一个地位,我可以率蒙山军为国效力。”
“袁世凯没有回信,却派来了李纯的大军。你的想法过于迂腐了。”陈超摇头道。
龙谦很惊讶陈超会指责他迂腐,这意味着他已经站到了自己一方,“本来也没想着他会答应。而且,即使现在答应,蒙山军也完了。为什么?我的那些手下,还有很多对我不是死心塌地追随的。袁世凯能给他们的远比我要多,所以,即使当时袁世凯派人来招安我,我也会找理由给他黄掉。只有一再击败官军,局势才会从两方面发生变化。实际上,这次击败李纯,部队心气就高起来,有些视官军为无物了,当然,轻敌不好,但士气鼓起来是好的。看袁世凯一方,这两战对他的损伤时巨大的,李纯是他手下一流的战将,新军是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结果怎么样呢?袁世凯大概损失了七八百名老兵和比这还要多的武器,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甚至是难以弥补的!我猜袁世凯现在一定筹划对我的第三次进剿了,不剿灭我,袁世凯的仕途就完了,他在新军中已经树立的地位也完了。所以,仗必须打的,下一次将决定彼此的命运,蒙山军再胜,袁世凯将再无力吞下这支武装,必须采取其他的方法对付我。如果他胜了,我也没有与他对话的资格了。所以,这段时间,对于我和他,都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你有把握再次击败他?”
“你觉得我打败他两次,侥幸还是必然?”
“这个?”陈超觉得不好回答。第一次秋村之战时,陈超不是很看好龙谦,但第二次信心就提升了很多,尽管陈家崖蒙受了一次劫难。
“你不知兵,以后不妨多关心些兵事。自今之后,只要你跟蒙山军站在一条战壕里,战事将不断缠绕着你。我跟你讲,你别以为我是吹牛。就千余人部队间的对决,蒙山军已是举国强军第一。袁世凯和李纯始终存了轻视我之心,焉能不败?以刚结束的战事为例,就算我不百里迂回,断敌后路,正面对抗,李纯也是一个结局。不过那样我的损失要比现在大的多,我不会干那样的傻事。袁世凯起二倍于我的兵力前来,集中于一路,我进退自如,打不赢就走,击其必救,袁军将疲于奔命。胜券一样在我。若是分路合击,我的胜算更大,各个击破而已。所以,不必担心袁军再来。再来我也有八成把握击败他!”
“为什么不是十成?若是官军进剿的兵力再多一倍呢?”
龙谦笑笑,“任何一场战役或者战斗,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兵学是极为复杂的学问,即使是才具中平的指挥官眼里,一场战斗,既有常数,也有变数。常数都不一定搞的很准,变数就更不易掌握了。就像刚结束的这场战斗,鲁山为什么带兵到了赵家楼?他的考虑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赵家楼兼顾了两个官军可能出现的方向,但偏偏漏算了官军会舍弃道路翻山而至,一下子将陈家崖推进了血海。但鲁山的反应是很快的,而且出击的时机掌握的极好,击敌于半渡,以劣势兵力击败了优势的敌人,化解了这场战斗最后一个危机,所以,战后总结,我没有批评鲁山和封国柱,怕挫伤了他们的灵气。”
“但是,他们灵气的结果就是让陈家崖几乎家家戴孝。”
“这就接上我们刚才中断的话题了。我说中国的历史,最下层的百姓大致也就是做的或做不得奴隶两种命运而已,其实当局从来就没有把百姓当人看,汉朝各州的最高长官叫牧,准确地说出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就是把百姓作为牛羊一般放牧嘛。站在百姓一旁,或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贫困和愚昧中终老一生,或者像陈胜、张角、黄巢、李闯般奋起抗争,用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来换取一个新的世界。在你看来,两种结局哪一种更好一些?”
陈超默然。
“我来替你说,若是站在大多数百姓的立场,自然是做顺民更妥当一些,至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可以死在自己炕上。虽然他们一直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而且,这种生活每况愈下。但站在全民族的立场看,这就不是好的选择了,难道我们会选择做奴隶屈辱地活着而不奋起抗争?中华民族有着灿烂的历史,当然应当有更加辉煌的未来。我诚信诚意地邀请您,跟我一起见证这个伟大时代的到来。就算我们看不到,争取过了,奋斗过了,也不枉此生。”
“陈某不过一介书生,为何如此得你看重?”
“陈先生,龙某手下,多是蒙山寨旧部,对龙某多少有些盲目顺从。人之天性,喜顺恶逆,总是听不得逆耳之言。龙谦深知,随着蒙山军事业的扩大,龙某必定会犯错误,我希望有一个正直之士在身旁,时时加以提醒。这个人,我选定了你。所谓千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陈先生,不是龙某当面恭维,您对乡邻的态度,对家人下人的态度,都足以证明您是一个极具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完全可以充当这个角色。龙某与你做个约定,不管你说什么,在什么场合说,龙某都不会为此治你的罪!现在这个话说的有些狂妄了,但很多所谓的成功人士,就是因为听不到逆耳之言,导致人亡政息。如果你信得过龙某的为人,就答应了吧。”
陈超更加愕然。
“陈先生,我知道您现在有顾虑,所以,您也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拿蒙山军微薄的军饷,穿蒙山军寒酸的军衣。咱俩做个约定,假如龙某带蒙山军有一个所谓的前程,刚才的约定即行生效。假如龙某败亡于官军的进剿之战中,那么刚才的话就权当是废话,刮了一股风而已。你还做你的开明乡绅,我呢,为我的生存想办法。咱们权当是路人。如何?”
“好,陈某感谢你看得起。也钦佩你的为人。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十一节 司徒均
李纯战败的详情传至济南已是腊月中旬,带给司徒均这个消息的是袁世凯的文案唐绍仪。
“立衡,李秀山再败,让你不幸而言中了。你快跟我走,抚台要见你呢。”唐绍仪拽住了司徒均的衣袖。
司徒均冷冷一笑,没有说话。结局他已经预料到了,不过土匪拿下费县断敌归路的打法还是让他稍微感到意外,也增添了对这伙令袁世凯再三蒙羞的土匪的敬意,“唐先生,我不过是一个参谋,而袁抚台是一省之长,找我何事?”
在山东省,除了目空一切的洋人,有谁敢问抚台召见有何事呢?想起上次就出兵计划此人激烈的,不给袁慰亭面子的反对,唐绍仪不禁苦笑,心想,这小子在海外长大,不知我中华礼仪,好在慰亭不以为意,“立衡,当然是商议军情啦。你别看笑话呀。抚台大人可是后悔没听你的建议呢。”
“少川先生,军事是一门科学,最精密的科学。袁大人不听从专业人员的意见,失败是必然的。若是照我上次的法子打,取胜的概率有七成。但是这一次恐怕要变一变了。而且,必须快,不能给土匪们时间。”
上次司徒均主张集结重兵两路进击的打法唐绍仪是清楚的,但袁世凯的苦衷他更清楚。而且,军事问题何时离得开政治上的指导?德国人号称欧洲第一强国,难道德国的军事指挥就完全不受政治的干扰吗?认识已有三月,唐绍仪始终觉得这个青年根本就不是中国人。
这位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的华裔是受了同学冯·塞克特的【创建和谐家园】而毅然回国的。本来是一句玩笑,但刺伤了司徒均的心。尽管他在商界获得成功的父亲即拥有了德国国籍并成功进入了上流社会,但司徒均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国人。黄皮肤,黑眼珠的中国人。即使在柏林军事学院成绩优异,即使他已经获得了德国国籍,他也是中国人。而且,永远是中国人。骨子里傲慢自负的德国人不会给一个黄皮肤黑眼珠的家伙以军中灿烂的前程。于是,司徒均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回国!
临行前,司徒均的德国同学们为他饯行,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塞克特也参加了。塞克特惋惜司徒均的才华,认为他回到当今的中国,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塞克特认为,比起欧洲各国的陆军,中国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即使是亚洲最早学习德国陆军并且取得极大进步的日本,也没有真正窥得陆军建设的堂奥。更别说是中国了。言外之意,还是希望司徒均留下来。柏林军事学院是德国最高军事学府,其毕业生不会失业的。
司徒均反感德国人的自负和傲慢。正是这一点刺伤了他。他对同学们说,早在两千五百年前,中国人已经写出了至今仍没有过时的军事哲学著作《孙子兵法》,其确定的战争指导原则现在没有过时,将来也不会过时。一个能诞生如此卓越的军事思想的国度没有理由在军事领域里长期落伍。导致中国落后挨打的是政治制度上的腐朽而不是其他。司徒均并非不知道政治与军事的关系,在德国军界享有大名的,强调战争是政治继续的克劳塞维茨就是柏林军事学院的前身柏林军官学校的校长,他的《战争论》是司徒均长置案头反复阅读的几卷书之一。
塞克特给了他一封信,请他转交德国驻华公使。塞克特说是私信,其实那是一封推荐信,请公使大人尽可能地帮助司徒均。塞克特没有说明,公使大人和他父亲是多年的好友。
司徒均辞别了父母,独自乘船回到了中国,在德国公使的推荐下找到了袁世凯。因为德国公使说,袁世凯的部队是当今中国最近代化的军队,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是最优秀的。当然,根本不能与独步天下的德国陆军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