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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争?”赵无衣不解,“让劳动人民站在国家的对立面?从携手前行变成互相角逐,这样做岂不是影响国家团结?”
李亚东心知肚明,她的想法其实也是这个年代大多数经济学者共同的担忧,甚至在中央层面也有一样的顾忌。
个体户和私企差在哪里?唯一的区别其实就是规模。
这个规模到底该不该放开,放开后会不会对原本成熟的国企体系造成冲击,甚至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两败俱伤?
“赵老师,我所谓的竞争是一种良性竞争,我们行事之前先预想出最坏的结果,无疑是件好事,但不应该被失败的恐惧所笼罩,从而变得停滞不前。”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懂,我承认放在个人身上可行,搏一把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但国家不行,国家输不起!”赵无衣摇了摇头,感觉他的想法还是有些异想天开,或是说过于乐观。
“那好……”李亚东决定换个角度阐述这个问题,“老师,您听说过‘挂靠’吗?”
赵无衣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实际上就是一种打擦边球的行为。”
“那你觉得那些人为什么要弄挂靠?”
赵无衣不由一怔,她心里其实有个答案——寻求保护伞,或是说寻求一个依靠。但却没说出来,因为感觉这个问题不会这么简单。
李亚东见她闷不做声,说了一句谁都知道、可谁也没去深究的大实话,“其实他们就是私营企业,因为超出了个体户的范畴,所以才要挂靠。”
“这……”赵无衣哑口无言,因为……事实好像正是这样。
“那么老师,请问这些挂靠的‘超级个体户’存在之后,国家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就拿咱们首都来说,弄挂靠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吧,社会有不团结吗?”
“或许……是因为它们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对国企造成冲击,所以矛盾还没展开?”赵无衣若有所思的回道。
李亚东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师,我在这方面做过一些了解,其实很多挂靠的‘超级个体户’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不堪,反而他们的产品物美价廉,要优于同类型的国企产品,在市面上供不应求。”
“据个例子,前段时间就在五道口这边,有家裁缝铺用西装裤改制了一批喇叭裤,拿到市面上居然比南方货还要畅销,您能猜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造成的影响吗?”
李亚东说到这里顿了顿,掰着手指继续说道:“光我了解的,这件事情之后,京城至少有七家服装厂开始生产喇叭裤,不信你去百货公司看看,如今上半年还奇货可居的喇叭裤,现在各个货架上到处都是,这就是竞争所造成的‘后果’。”
“你……”赵无衣诧异的打量了他几眼,寻思着这家伙一天到晚在干嘛呢,怎么这种服装行业的事情也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又哪里知道李亚东举的这个例子,就是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那按你的意思,国家肯定会开放私营企业,几乎不设限的任其发展壮大,哪怕将国企冲击得七零八落?”
“对,这是必然。”李亚东十分笃定的点点头,其实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具体日子已经忘记,只记得是一九八八年,那一年国家会正式颁布《私营企业暂行条例》,并写入《宪法》,只有到了那时,做生意才不必如此畏手畏脚。
“赵老师,还是刚才所说的‘竞争’二字,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放在经济领域其实特别适用,没有竞争就无法促成高速的发展,眼下的国企似乎有些过于安逸,有了私营企业的冲击后,即便会倒下一批,但从长远来看,不见得就是坏事。反之,那些能抵挡住这股洪流而不倒的,将来必定是国家之支柱。”
赵无衣脑子里不自觉的在设想着这一天到来的情形,从这一层面来看,她似乎已经赞同了李亚东的观点,以至于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忙问道:“你觉得还要多久?”
“很快,几年之内。”
“这么快?”赵无衣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她是研究经济的,可现在她却很悲哀的发现,她的研究速度竟抵不过市场的变化。
难道真的是在办公室坐久了,已经与时代脱轨?
李亚东趁着她【创建和谐家园】的档口,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交论文其实只是旁带,毕竟时间还有富余。
“请假十天左右?干嘛去?”赵无衣先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按捺住,不禁问道。
“去海蓝,那边正风风火火的闹改革,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李亚东实话实话,只是没有透露过去倒车的事情,其实这个年代大学里经常举行社会实践活动,有些跑去的地方也不算近,只是大多组团而已。
“海蓝啊,挺远的……”赵无衣对那边的事情倒是不太清楚,毕竟中央这边此时收没收到消息还犹未可知,想了想后,说道:“讲实在的,你或许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我不想限制你的发展,你要去看看,我不反对,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同时也要保证学业不能落下。”
“好。”李亚东笑着点头,对能遇到赵无衣这样一位开明的班主任,是发自肺腑的庆幸。
她或许不是最好的经济学者,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导师。
第六十五章 乡巴佬进城
李亚东做好准备工作后,就没有在京城多作停留,毕竟时间不等人,眼下到年底也没有多长时间,万一自己的这批汽车到港后中央部门已经介入,那他估计会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十一月九号这天,阴沉了许久的京城上空终于放晴,李亚东带着蒋腾飞一起,踏上了开往羊城的火车。
之所以带上他,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来随身携带巨额外汇,多个人自然多分胆气,况且这小子一副牛犊子样的身板极具视觉冲击,量那些屑小们也不敢轻易招惹。
二来李亚东注定无法在海蓝久待,而汽车到港需要时间,他必须安排一个人在那边随时待命,田磊肯定走不开,那么蒋腾飞无疑就是最佳人选。
俩人倒也没有携带太多行礼,也就几套换洗的衣服,另外还有一只已经起了褶子的旧皮包,被蒋腾飞套在脖子上窝在怀里。
火车上人来人往,南下的旅客明显要比当初李亚东从老家来京时多,但几乎没人能想到这只毫不起眼的旧皮包里,装着一笔他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巨款。
从京城到羊城两千多公里,日后的高铁十小时内就能到达,可此时的绿皮火车却晃晃悠悠的行驶了接近三十个小时。
逼仄的车厢里别说活动身体,人太多了连喘口新鲜空气都难,室外明明也就十几度的天气,但车上好多大老爷们却脱得只剩下单衣,车厢里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合交织在一起,可谓把人折腾得够呛。
抵达羊城火车站是下午时间,俩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附近找到一家餐馆,狠吃了一顿,原本带的饼干和水果什么的实在不顶饿。
随后也不心痛钱,打了辆出租车前往汽车站,买了明早第一班前往湛江的车票。
哪怕是在这个年代,对于这座城市李亚东也是不陌生的,他九十年代第一次离开家乡到的地方就是南粤,并在距离羊城不算很远的一个城乡结合部,待过几年时间,在那里他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任老婆,若非知道那家餐厅现在还没有,倒真有种故地重游的冲动,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
买好票后也没走远,就在汽车站旁边找了一家旅社,打算暂住一晚,三块五毛一晚的价格实在对不起配套设施,所幸李亚东也懒得计较。
“东哥,这南方还真是热闹,比咱们那边可繁华不少呢,你看这楼房建的,这得有多少层啊,我数数……”
蒋腾飞趴在简陋旅社里的唯一一扇窗户旁边,瞅着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羊城这边自古远离战乱,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在这个年代确实要比内地发展得更好。
“你看看可以,但别出去,钱看好了,我先睡一觉。”李亚东估摸着他大概也没有睡意,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大多这样,所以也就懒得去管,嘱咐一声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外面天色已暗,抬起手上的电子表一看,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蒋腾飞那厮居然还没睡,爬在窗台前望着楼底下目不转睛,李亚东走过来也没发现。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李亚东不禁一脸黑线,因为楼下人行道旁的一颗芒果树下,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超短裙的美丽【创建和谐家园】。
“好看吧?”
“嗯。”这小子正值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纪,以前在五道口那个小角落,哪里看过这么雪白的大长腿,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
他应了一声后突然发现不对,扭头一看,诧异道:“咦,东哥,你醒了?”
倒也不觉害臊,还哈哈大笑的指着那女人说道:“东哥,你说她穿这点,晚上不冷吗?”
“管得着吗你?”
李亚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从包里扯出一条毛巾,径直走出房间,墙边放着的搪瓷盆没敢用,屋里也没洗手间,走廊尽头有个水房,整层楼的客人刷牙洗漱外加上厕所全在里面。
洗了把脸后回到房间,就与蒋腾飞一道下楼吃饭去了,装行李的包没带,但装钱的旧皮包依旧挂在蒋腾飞脖子上,这小子自打挂上去到现在为止还没取下来过。
羊城的街头确实热闹,哪怕是晚上也不显冷清,在这个年代已经初具了不夜城的雏形,昏黄的路灯掩盖了一些细节,竟有种回到了日后某个小县城的错觉,且毫无违和感。
车站旁边自然不乏餐馆,俩人选了一家门面最大的走了进去。
店名叫作“王记食铺”,主打的是肠粉和笼仔饭,李亚东瞅了眼墙壁上挂着的价目表,不算便宜,里面的客人也不多,这个点上座率只有三成,全都穿着比较得体的衣衫,与旁边大排档里的客人泾渭分明。
虽然是在社会主义国家,但阶级层次其实到哪里都依然存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这一局面的不是宏观政策,而是个体经济的落差。有些人习惯于墨守成规,有些人天生就不太安分,几乎避无可避。
“要吃什么自己点。”李亚东叫了一份腊味笼仔饭,指着价目表示意道。
“啥好吃啊?”
蒋腾飞两眼一抹黑,主要这上面的东西他一个都没吃过,然而初到南方,又想吃点好东西,回去也能吹个牛不是?
“那你就挑贵的点,贵的肯定不难吃。”
“对,就是这个理儿。”蒋腾飞嘿嘿一笑,要了一份牛肉肠粉,大份。
不大会儿功夫肠粉就上桌了,这玩意儿制作简单,牛肉是事先备好的,肠粉舀一勺米浆往圆形簸箕里一倒,放在煮沸的大锅水里一分钟就烫好了。
“这不就是凉皮吗?”蒋腾飞望着老板端过来的牛肉肠粉,显得有些不乐意,主要从外表看也没见到肉,模样跟京城里有的凉皮也没啥区别,顶多是热的,就这玩意儿敢卖一块五毛一份?
“凉皮是面粉做的,这个是米粉做的。”
李亚东懒得多说什么,漫不经心的等着自己的腊味蒸笼饭,到羊城不吃腊味就纯属白来,只是很多外地人吃不惯,他倒是挺喜欢。这种用竹蒸笼制作的腊味饭,日后会越来越少,逐渐会被一种新型的煲仔饭所代替。
“咦?味道还不错呢,原来肉在里面卷着。”蒋腾飞尝了一口后大惊小怪,满脸惊喜。
李亚东见屋里的食客都朝他们看来,嘴角不由一阵抽搐,并非他鄙视蒋腾飞,跟这家伙一起还真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
这小子一口气干了三份,可见味道确实不错。
要知道这年头的大份肠粉可是拿那种直径约二十五公分的大海盘装着的,也真是够能吃的。
这也幸好摊上了李亚东这号老板,一般人非得被他吃穷不可。
第六十六章 宰客
这个年代从内地过琼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轮渡。第二天天蒙蒙亮,李亚东俩人前往汽车站乘车,晃晃悠悠了五个多小时才到湛江,下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买票,买到徐闻的汽车票。
在车站旁边的大排档里简单解决了一顿,然后继续晃悠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抵达徐闻。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幸好徐闻海安港还有最后一班轮渡。
海安港是大陆和海蓝之间的重要枢纽,也是中国最南端的港口,具有战略意义。全国各地的货源从海安港运往海蓝,而海蓝的各类产品也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运出,说是生命水路都毫不为过。
到了海安港后,摆在李亚东和蒋腾飞面前的似乎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偌大的港口上随处可见崭新的汽车,港口空地上停着的也是,正从靠港轮渡上往下卸载的也是。
在这个汽车还属于绝对的金贵物件、以至于大马路上都不常见的年代,眼前突然扎堆着几百辆汽车,那种震撼是无以复加的,蒋腾飞眼睛都看直了。
“天呐,东哥,这么多小轿车,海蓝岛上莫不是有个轿车厂?”
“有个毛线,连自行车厂都没有。”
李亚东看似淡定,实则内心里多少有些小震撼,海蓝【创建和谐家园】的事情生在这个年代的人可谓如雷贯耳,但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识过。
据说今年的某一日,美国一颗卫星发现中国情况异常——海蓝岛上突然变得白花花一片,拉近一看,竟是汽车的金属反光,漫山遍野,足有几万辆!美国间谍专家分析不透:一个贫穷的小岛要这么多汽车干什么?
而如今蒋腾飞也有差不多的疑惑,“东哥,小轿车不是要好几万一部吗,这么多卖得出去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穷?”
李亚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指着海面上驶来的一艘“特殊船只”示意道:“若是卖不出去,你觉得他们这是在干嘛?”
“我日……这是什么船?”由于船只距离港口还有些远,蒋腾飞仔细瞅了几眼,蓦然发现那艘“大船”上横着一杆炮筒,不仅吓了一跳。
“军舰。”李亚东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利用军舰倒车,这在日后简直不敢想象,可在这年头却真实存在,李亚东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今天还真见着了。
一句话,穷怕了。
据说海军会动用军舰,以调防名义,把汽车全部换上军用车牌,到湛江卸船后,再把军用车牌拆下,拿回海蓝继续运第二批。
“我的乖乖,小轿车居然这么畅销,连军队都眼红了?”蒋腾飞瞠目结舌。
“那倒没有,他们也是受命于人,主要地方政府太穷,约莫也知道这件事情无法长久,所以才加足马力出此下策。”
“哦。”蒋腾飞听得心惊胆战,如同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一样,对“军队”二字充满敬畏。
此时军队的威严远非日后可以比拟,对越自动反击战直到七九年才结束,我国一共有二十万军人参入其中,那是真正接受过枪林弹雨洗礼的一批人,即使归国后重回旧编制,但身上的那股子血腥气,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洗尽。
轮渡已经拉笛,俩人不敢怠慢,赶紧上了船,因为是最后一个班次,所以船上的客人不是很多,真要过琼有急事的,怕赶早就过去了。
自从上了船后蒋腾飞就一言不发,脸色有些发白,李亚东从包里掏出军水壶递给他,知道这是晕船。第一次坐船的人或多或少有些不良反应,他的状态还算比较好,至少没吐。
大海很蓝,李亚东曾在江浙的某个地级市待过一段时日,而南海与东海的水质明显不同,站在甲板上眺望海平面,幽蓝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