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他在厨房里听得如痴如醉,连手上的动作都迟钝了几分。竹木制成的案板上,放着半斤洗得白白净净的鸡爪,一颗去皮的土豆,还有青红椒少许。
鸡爪配螃蟹,毫无疑问这是要做日后风靡都市的蟹肉煲了,因为没买着年糕,所以只能做个简易版的,但即便如此,李亚东自信一样能满足老爷子的五脏庙。
鸡爪用大刀斩成两瓣,拌入料酒、酱油、生粉腌制。土豆切成长条,过一次水去除多余淀粉。两只肥美的大青蟹同样去鳃斩块,趁着那股鲜活劲儿,赶紧倒入锅中,只需片刻功夫,由生姜、大蒜、辣椒、花椒、桂皮、八角,以及蟹肉融合而成的浓郁香气,便从厨房里蔓延而出。
宫老爷子坐在堂屋里狠狠地嗅了几鼻子,曲也不唱了,馋得哈喇子直流。
待到满满的一盆蟹肉煲上桌,李亚东又从木柜里摸出一瓶花雕酒。
“不错,螃蟹配黄酒,果然是行家。”
宫老爷子示意他赶紧斟酒,迫不及待的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送到嘴里,然后整张老脸都沉醉了。
“蟹肉鲜香,通过这种焖煮的手法将汁液扩散到整道菜,凤爪软糯且不失嚼劲,应该是事先腌制过,那种特殊的粘稠性同样融合进汤汁里,以至于一块平淡无奇的土豆,竟也有了奇绝的滋味,高,实在是高!”
“老爷子高见,您老喜欢就好。”李亚东呵呵一笑,作为一个厨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得到食客的称赞。
“老头子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就这味道整个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家,果然是大隐隐于市,想不到咱们这小小的胡同巷子里还藏着你这么号人物,难得,难得……”
宫老爷子显然高兴得紧,一口蟹煲,一口花雕,用日后的一句话说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对了,这菜名叫啥?你自创的?”
李亚东讪讪一笑,“倒不是,名字粗俗,就叫蟹肉煲,其实正宗的作法是以砂锅烹制,然后佐以南方的年糕,可惜条件有限,老爷子您多担待着点。”
“哦?这还不是正宗的口味?”宫老爷子眼珠子一瞪,因为在他看来这道菜已经色香味俱全,实乃佳品,想不到居然还有欠缺。
这对于一名顶级老饕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这样,过几天你来我家,厨具和食材我来弄,你就负责烧,我倒想看看这道菜还能好吃到什么程度。”
宫老爷子语气坚决,李亚东也不好拒绝,一来毕竟是一个胡同巷子里的邻居,而且对方还是位老者,抵得上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二来好的厨子碰上好的食客,其实也是一件相得益彰的事情。
至少老爷子刚才的那段点评,蹭完饭后抹嘴就走的蒋腾飞是肯定说不出来的。
田磊这次出差的效率很高,来回只用了六天时间,上次踩点的功夫到底没有白花,带回来满满一车货物,走的是铁路,然后找了一辆绿皮的解放汽车拖回来。
大多都是衣服,还有一些电子表,计算器就没再进,主要市场证明那玩意儿不太畅销,还有一批最新的微型录音机,这东西京城市面上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很高,也是接下来公司的主打产品。
当然,说是微型只是相较于这个年代而言,个头其实也抵得上一块砖头了。
燕园里的学习生活依旧悠闲,反正李亚东也没有成日抱着书本啃的习惯,刻意制造了几起相遇,不过苏薇对他爱理不理。听陶露学姐说这姑娘有远大志向,在大学期间处对象几乎是不可能的,李亚东倒也不急,不管她的梦想有多远大,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宿舍里郭琦依旧如故,以悍然之姿问鼎学霸之名,而孙卫国则彻底跑偏了,曾经那个嫉恶如仇、视资本为饿狼的标准愤青,如今竟和徐泽政一起倒腾起了领带。
从徐爸爸那里拿货,一根一块钱,卖给学校里热衷于跳舞的寂寞少男们,一根一块八,利润颇丰,现在都敢时不时的去学一食堂点上一份扒肘条或是干烧肉,尝到资本甜头的他再想回头几乎不可能,就是不知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追逐资本的路上总有人发财致富,但更多则是迷失,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很难拾起。
这天下午,从燕园回来之后,李亚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草帽胡同中段的一座大宅子。
这是宫老爷子的家,正统的青瓦飞檐的四合院,干净敞亮,与他们的大杂院不可同日而语。
李亚东看着心痒,寻思着以后得留意一下,碰到这样的好宅子,恰好人家又愿意卖的话,肯定不能错过。
开门的是一个圆脸姑娘,与那位李亚东有一阵儿没见着的蒋琬差不多年纪,不算漂亮,但一件整洁的碎花衫配上一条裁剪得体的黑裤子,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宫老爷子千年不改的白色两根筋,没剩几根的银发也不晓得爱惜,如同网絮一样杂乱无章的“飘”在蹭亮的脑门上,四开门的西厢房豪气十足,手里端着一个扁嘴的小茶壶,优哉游哉的躺在堂屋里的太师椅上,旁边精巧的红木桌上放着一台燕舞牌录音器,透过塑料壳能看到里面磁带轮子咕噜噜的转着,放的是京剧《霸王别姬》。
李亚东走进他也没回过神儿来,眯着眼睛晃着脑袋,听得正入迷。
李亚东也不好打扰,四处打量了几眼,堂屋里古色古香,精巧别致,看得出来这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其实挺有内涵,里面全是雕工精美的木质家具,靠东墙有一整排的镂空木架子,上面井然有序的摆放着造型不一的瓷器。
“打住!看看可以,但不能碰。”
李亚东举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讪讪一笑,“敢情您老闭着眼睛都能耳听八方?”
宫老爷子伸手抠了抠光脚丫子,老没正经,“柳太医说我能活一百岁,这不还差好几年,真以为我老不重用了?”
“不敢不敢……”李亚东连赔不是,寻思着这都啥年头,咋就突然冒出个太医。
“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你瞅瞅就行了,真要碰坏了把你卖了都不顶事。”
“古董?”
“哟……”宫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显得有些诧异,“怎的,这个门道你也懂?”
“不懂不懂,这个真不懂……”
李亚东笑着摆摆手,主要看着眼前的这些瓶瓶罐罐,脑子里倒是突然想起了冯大明的那只老子骑牛罐。
第五十五章 一场豪赌
晚饭是李亚东掌勺,宫家小保姆在旁边打下手,做的还是蟹肉煲,鲜活的大青蟹、正宗的南方年糕,包括其他配料什么的,全都备齐了。
不得不说为了一口吃的,宫老爷子也是蛮拼的。
加入年糕的蟹肉煲已经可做主食,不仅更易下酒,也多了一种软糯的口感,微微焦化的年糕上裹满了浓稠的酱汁,本是很难入味的食材,竟也有了层次鲜明的口感。
“妙啊,真妙!”院内的空地上摆起一张四方桌,宫老爷子坐在小板凳上大快朵颐,连连称赞。
“此菜可当镇店招牌!”他如此评价道。
“老爷子谬赞,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李亚东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但表面仍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
“小李子,有没兴趣盘家饭店?”宫老爷子老谋深算,钱他是不缺的,主要天天蹭人家的饭也着实不好意思,于是便怂恿人家开饭店,这样的话他不仅时常能吃到美味,还吃得理直气壮。
李亚东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开饭店有多辛苦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虽然享受烹调美食的乐趣,却不想以此牟利,还是那句话,实在太累了,况且如今的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为什么?这么好的手艺不开饭店太埋没了。”宫老爷子依旧有点不死心。
李亚东讪讪一笑,“老爷子,您约莫也知道吧,我还是名学生呢。”
“哦哦……”这个理由宫老爷子倒是无法反驳,学生嘛,自然要以学业为重。
俩人品着从宫家后院老槐树下挖出来的封坛十年的老黄酒,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倒是不经意间扯到古玩上。
“怎么,你有兴趣?”宫老爷子一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嘿嘿笑道:“你要有兴趣我可以教你,不过古玩这一行当向来传内不传外,里面门道杂的很,真要出了师不敢说博古通今,去你们学校当个老师还是绰绰有余。”
李亚东看了他一眼,说不心动是假的,他本就爱好文史,可也只是略知皮毛,若能拜在一位大家门下,既满足了兴趣,又能学到古玩鉴赏的本领,应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但他却不能答应,因为他没有给人当孙子的思想觉悟。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在正统的校园里也许只是说说,但在江湖艺人的圈子里,却是实打实的规矩,学了手艺不听师命,会被同道中人所不齿,严重一点可以上升到欺师灭祖的程度。
“算了,老爷子,您也说了这里头有大道道,我怕我悟性不够,到时惹您老生气。”
“没劲。”宫老爷子撇撇嘴,将满满的酒盅一口闷完。
李亚东呵呵一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问道:“老爷子,您既然是大家,那我想请教您一个事,我曾经有幸见过一件元代瓷器,就是不知道真伪……”
说着,便将冯大明家的那件传家宝,给宫老爷子仔细描述了一遍。
“元青花!”宫老爷子听完后眼珠子一瞪,连问道:“你确定亲眼所见?有我这口酒坛大?”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地上的那只沾有黄泥的酒坛。
李亚东脑子里略一比量,回道:“约莫比这口坛子还大一些。”
“还要大!”宫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那上面真绘有老子出关图?”
“错不了。”李亚东十分笃定的点点头,“上面所绘的青牛、老叟,以及山谷是不可能有错的,青牛之下还有一着官服之人跪拜,我猜测应该是尹喜。”
“青牛,老叟,官服……”宫老爷子思忖片刻,突然猛地一拍手,“那口罐子现在在哪里?”
李亚东看他弃美酒佳肴而不顾,脸上的兴奋劲藏都藏不住,就知道自己当初猜测果然没错,那只罐子非同小可。
“实不相瞒,老爷子,罐子是别人的,我当时想买,只是对方心里价位太高,没几个万块拿不下,我没有这么多钱。”
“你没有我有啊!”宫老爷子财大气粗,就差没进屋抱出一口聚宝盆。
李亚东一边寻思着这老头还真不低调,殷实的家业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边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他可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打算。你有钱那是你的,难不成还能买过来送给我?
宫老爷子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岂会看不出他的这点小心思,好言相劝了老半天,可李亚东总能用迂回战术给他绕回去。
到最后宫老爷子无计可施,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小子藏得这么严实干嘛,我就是想弄过来好好珍藏,这种宝贝疙瘩在外面倒腾来倒腾去,指不定哪一天就倒腾到外国去了,再想回来可就难咯。”
李亚东很想说一句“我也可以好好珍藏啊”,不过终究没说出口,倒是被“宝贝疙瘩”这四个字勾起了兴趣。他早就凭自己的那点微薄见识猜测过,那只罐子可能是国宝,只是猜测毕竟是猜测,如今遇到懂行的,自然要请教一番。
宫老爷子听过他的疑问后,解惑道:“你懂个甚,元青花珍贵无比,所用原料是从西亚不远万里运来,存世量极少,而且老头子我有幸见过的几件元青花都是碗盘器型,你所说的罐子闻所未闻,更难得的是,它不仅体型巨大,还绘有名人事迹图,研究价值难以估量,可谓稀世罕见,你说珍贵不珍贵?”
李亚东听得心惊不已,敢情是宝贝中的宝贝啊,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老爷子,那您说有可能是赝品吗?”
“赝品?”宫老爷子沉吟片刻后,回道:“有这个可能,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到真东西,你要是能把那个罐子带给我瞅瞅……”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李亚东已经明白了意思,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想要将那只罐子从冯大明那里借来,以那家伙的紧张程度而言几乎不可能,但他更不能把宫老爷子介绍给冯大明,那样只会替别人做嫁衣,所以当前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赌!
五万块钱他现在虽然没有,但等到店里的这一批货卖完,约莫也够了。拿五万块赌那只罐子的真伪,赌输了,他大概会破产,赌赢了,一本万利。
要知道这是一九八四年,五万块的赌局,算得上一场豪赌。
赌。还是不赌?
第五十六章 发工资了
十月末,李亚东收到了大哥的来信,告知家中一切安好,望他勿要挂念,另外还嘱咐他别再往家里寄钱,一切以学习为重,不要做旁门左道的事情而耽误了学业。
李亚东看完后喟然长叹,他知道大哥担心的是什么,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能用普通大学生的标准去定义。
可怜他如今也算富甲一方,奈何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寄个百来块钱,还要让家人担心干了“旁门左道”的事情,也真是够了。
一帆贸易公司经过半个月的缓冲及发展,在海淀之内已渐渐有了些名气,公司主营的几款商品也很快呈现出脱销的状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到,田磊就南下三次,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利润实在太丰厚了,一件衣裳纯利润至少五六块,一只电子表能有二十几块,已经暂停进货的计算器就不提,新引进的微型录音机,单台利润更是高达四十块!
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生意好做的令人发指,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李亚东先期投入的资金早就回笼了,如今第三批货物也卖得七七八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身家至少翻了一倍!
月末的最后一天,李亚东在附近的东南大酒店订了一个包厢,准备犒劳一下员工们,也顺便为过去的一月做个总结。
大鱼大肉上了一桌,总共十三个人,十八道菜,预计没有二百块钱拿不下来。
临上酒水的时候,服务员提来一瓶董酒,李亚东瞅了一眼,不认识。
“茅台有吧,换茅台。”
“啊……呃……”服务员楞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换酒了。其实董酒也是八十年代的顶级名酒,与五粮液齐名,他大概看出这桌客人不差钱,这才敢端上来,哪知对方竟然一脸嫌弃。
八四年的飞天茅台一瓶售价十一块八毛,非达官贵人、豪商巨富不能饮,蒋腾飞这些人就不提了,饶是田磊这辈子都没尝过。
“老板今天是下血本了呀!”公司财务是个秃顶中年人,姓黄,以前是乡镇工厂的会计,因为工厂效益不好,濒临倒闭,被田磊高薪挖来,算是国企职工下海的先驱者。
小红小青这两名导购就显得有些拘谨,远没有他放得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低着个头。俩姑娘长得都挺俊俏,蒋腾飞那边的几个青春期少年总会时不时的瞅上几眼,这还是顾忌有领导在场,不然只怕根本挪不开眼。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从没有来过大饭店小年轻们吃得一惊一乍,用蒋腾飞的一句话讲“娘的,这一口下去可是二两肉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亚东对着身旁的田磊点点头。田磊会意,从桌子底下拎起一只黑色公文包。
这一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的人注意,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时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