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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的平凡生活》-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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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视线受影响,弓箭或是火器的威力都大幅度削弱,放了枪也点了虎蹲炮,实际杀伤却说不好。只能从火光中看到山民那愤怒的脸,和毅然赴死的眼神。明军也在军官带领下放下火器举起刀枪,向对方发起白兵邀击。

        山地作战与平原不同,官军那种堂兵正阵施展不开。受限于地形困扰,只能以小部队配合模式与土人交战,甚至偶尔还会变成打烂仗模式的捉对撕杀。由于在山里已经驻扎了近一年时间,对于地形环境早已经适应,加上之前明军在对倭作战中总结的经验,明军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开发了小队配合阵型。十几名士兵组成一队,彼此以长短兵器相配合,一小队兵就能抵挡住数量数倍于己的土人。

        山中男儿并不缺乏武勇,险恶的环境铸造了他们雄健的体魄,与猛兽格斗的男儿,有着足以自夸的气力与胆量。但是他们并不长于阵战,最多是有着配合狩猎的经验,可这种配合必须建立在熟人的基础上。

        这种成千上万人的冲杀中,想找到熟人并不容易,即使一起冲锋,等来到阵前,也许身边早就换成陌生的面孔,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

        高大的男子呐喊着挥出石斧,对面的明军举起盾牌,武器落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士兵的身体微微一矮,可是这大汉的身体同样也被大力撞的向后退出。

        与大汉共同进攻的男子,在一斧之后举起手上的木棒决定跟进,不想明军两杆长枪刺出,已经把盾牌兵保护住,大汉左右招架,把同伴的进攻路线全都封死,其他人只能绕开他,从侧翼向明军包过去。可那名刀盾兵已经一个就地翻滚,刀向着男子的腿上砍过来。

        一声惨叫中,持木棒的大汉已经倒在地上,左腿自膝盖以下都被砍去,举石斧的大汉再次冲来,刀盾兵依旧举盾硬接,在一声轰响中,士兵纹丝未动,大汉的石斧却已经出了手。一干长枪如同毒蛇吐信,直穿透大汉的胸膛,男子的大手死死攥着枪杆,却只能看着士兵毫不费力地把枪抽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

        “如果……能吃饱,不会是这样的。”被山民称为大力士的汉子,在弥留之际,脑海里闪过的只有这一句话,死在比自己弱的人手里,他无法瞑目。

        长时间的饥饿与缺盐,让山民的体能大幅度下降,不但这条大汉,今晚所有冲出的人,其实都差不多。

        从去年冬天是山里开始缺粮,到春天正式断粮。为了生存,他们捕食猎物,吃草根树皮,吃老鼠,吃土……直到吃人。只要能活下去,一切可以当做食物的东西,他们都会填进肚子,但是几万人的庞大人口基数面前,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比缺粮更要命的则是缺盐,在官府的严密封锁下,近半年流进山里的盐加起来不足百斤,摊到每人头上就少的可怜。即便是决定生死存亡的背水之战,亦知道战败死路一条,可是缺粮少盐的身体,依旧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水准。

        坚持了一个白天之后,支撑他们发动夜袭的只有血勇,对神明的虔诚外加战败必死,妻女难保的觉悟。可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取代体能,当明军面对白刃战毫不怯懦的还以颜色时,这些勇敢的山中男儿,便只能含恨而终。

        夜风吹起血花,十几名山民围着四五名明军在进攻,可是明军中持枪男子如同天神,长枪矫若游龙,如怒涛般卷过,围攻者非但没占到上风,反倒是不挺地倒下。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身的军官,看上去狰狞可怕。但是在他及身边亲兵而言,这只能算是家常便饭。

        在一声大喝中,土人里唯一使铁刀的男子被一枪打飞出去,人在空中喷着血,怪叫着滚向黑暗里。随着他的倒下,整个围攻队伍轰然而散,反倒是被几名官兵淡定的持刀收割。

        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在战袍上又一擦手,陈璘哈哈笑道:“人多了不起?一群软脚虾,手软脚软,一点力都没有,他们待在山洞里,我还有些麻烦,现在自己跑出来送死,倒是省了我的手脚。趁着其他各营还没来,多砍几颗人头领赏!告诉儿郎们,给我盯死盘胜,他的脑袋值五百两!”

        身边的亲兵知道自己主官性格,挥刀跟随着主官向前冲杀,低声道:“附近两哨不肯发兵来救,不能这么算了。”

        “算个鸟?我的好兄弟范退思就在制军身边,有他在,不剥振武、奋威两哨几层皮,我就不姓陈。大家好好打仗,害人的事,读书人比较擅长,你们不要担心。来人,到帅帐去报捷。”

        范进所在的总帅营帐距离前线其实很有些距离,凌云翼虽然亲临前线,但是这种亲临,不是指他披坚执锐,在前方作战,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明军也就彻底完蛋了。他和他的幕僚,只是在标营保护下,于后方制定策略下达命令,最大的作用还是给士兵吃定心丸:当官的都在山里,你们还有什么可叫苦的?

        帅帐里灯火通明,丝竹声透过厚厚的牛皮帐,弥漫在整个营盘上空。十几名战战兢兢地女子在乐曲声中,以生涩笨拙的步伐,表演着舞蹈。

        她们的年纪不大,身体素质也好,有的还曾是部落里骁勇善战的女战士,基础素质是有的,可是没受过舞蹈表演方面的训练,跳出来的舞实际没有多少美感可言,也不具备欣赏性。凌云翼对这种舞蹈也不喜欢,他想要看的,只是土人臣服而已。

        从战斗一打响,就陆续有女俘虏被抓进来,其中刚烈的或是自尽或是被杀,基本已经死得差不多,剩下的不管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已经屈服。为了生存,她们可以做营伎,也可以为仇人表演歌舞。目光里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往日的清灵,剩下的只是畏惧和担忧,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惹来杀身大祸。

        一名身着小衣的女子,跪在棋盘前,将银盘高举过头,在银盘里放着数十枚剥好的荔枝,晶莹剔透,果肉饱满。棋盘前对弈老少,两眼全都紧盯着棋盘,时而抓起一枚荔枝放入口中。

        军情如火,报信的士兵不断将前线的军情汇报过来,包括陈璘部队遭遇围攻,以及周围部队因为深入敌后救援不及等情况都已经汇报过来,只是一老一少谁也不曾把事情放在心里。

        凌云翼派了一千标兵作为援军前往接应,考虑到天黑难行,是否能顶的上用,实际谁也说不好。但是这点小小的意外并不能影响大局,这一局他不但赢,而且赢的很漂亮。

        罗山蛮总人口近十万,且有高山密林之险,在粤西为害已近百年。这次只用三万官兵就彻底解决,而且官兵损失极微,这已经是不世之功,足以比拟曾省吾破九丝山。比起之前殷正茂十万大军下南澳,自己这份战绩可要好看的多。

        饮水思源,凌云翼必须承认,没有眼前的范进,自己即使能赢,也不可能赢的这么轻松。

        从之前布局,到争取舆论,再到战争爆发后,范庄承运粮食蔬果,保证后勤供应。乃至在部队普及防疫知识,喝开水吃热食,注意个人及环境卫生,确保军营整洁处理尸体隔离病号,再到让林魔女运来金鸡纳树和青蒿对抗疟疾,让瘟疫不再成为阻碍。制定部队轮战轮训换防等制度,确保部队不至于师老兵疲失去战斗力。这些功劳如果细算起来,保他个官职都已经绰绰有余。但是范进全都辞而不受,宁愿把这样的大功让给其他幕僚或是陈璘萨世忠等人,这也是范进最让凌云翼满意之处:不争功。

        由于范进的低调,他的功劳并不人所知,不少人只拿他当个帮闲看。倒是高层圈子里都知道范进实际是凌云翼半条臂膀,甚至有人建议范进这科不下场,再为制军效力几年,但这个提议又被凌云翼直接拍了回去。

        老人一子落下,面带微笑道:“这一步落下去,差不多就可以见分晓了。退思,像你这样的棋友,以后怕是不容易找到了,老夫再想下棋就找不到对手了。”

        “东翁客气,广东人才济济,东翁想要下棋,自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学生这点棋力实际拿不出手,上不得大雅之堂。”

        “你太谦了。我知道你的棋力远在我之上,一直都是让着我这个老头罢了。广东这个棋盘太小,实际也显不出你的棋力,将来到了朝廷上,才是你一展手段的时机。好好做,让人们也看看,广东不是烟瘴之地,一样出人才。”

        他顿了顿,又吃了枚荔枝,“仗打完了,事情还有很多。报战功,计斩获、报伤亡,核军饷,这些事都需要你这样的大才来操办,可是……我不能再耽误你了。离着秋闱时间不多,等打完仗,我要你写幅字,写完就要回广州准备着下场。你和林魔女有交情,跟她借条船不为难吧?”

        见范进点头,凌云翼才道:“那就最好了,如果为了我的事,误了你的举业,老夫心里就下不去。老夫在科名上,算是你的前辈,于科场一道倒是有些心得,索性无事,就拿来打发时间,你只当是个老学究讲些无聊的事情好了。”

        范进连忙道:“学生全靠东翁栽培,您的训导,学生一定谨记在心。”

        “秋闱考三场,每场考一天。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场,第一场最重要的便是前三篇文章。要知道,主考加同考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要看的卷子有几千份,哪里看的过来,看过前三篇也就不差了。所以哪怕你后面都是鬼画符,前三篇也一定要做的花团锦簇,这样才好看。你的文墨老夫信的过,但是既入场,就要讲些技法。先做第一篇,再做第三篇,最后做第二篇。因为第一篇精力最足,文字最好,考官一见,心就欢喜。第二篇第三篇顺着下来,一篇比一篇差,就又没了精神。你这样做,先差一些,但是第三篇又好,他就不会不录。”

        “第二场要做论一篇,判五道,诏、诰、表任一道。于判上你已经经历过,比其他学子强的多,至于表文,这一科广东的表题,自然是罗定设州,或是平罗山蛮,亦是你拿手好戏。”

        “第三场,做策论。一群举子,又能做出什么高论来,胡乱应付便也是了。你也不必想着在策论上做何惊人之语,这东西没人看,只要不出格就好。你帮老夫办军务,耽误了不少课业,老夫也不能让你吃亏。只是秋闱是国家抡才大典最重公道,老夫也无法干涉,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记住,考场是最公平的地方,你付出一分,它就回报你一分,不会让你白费时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勒石记功

        红日升起。

        太阳艰难地爬上天空,越过崇山峻岭的阻碍,将阳光洒向山间。地上鲜血尚未干涸,死尸横躺竖卧。伤兵的痛呼声与野鸟的哀鸣,女子的惨叫声、老人的号啕声此起彼伏,响彻山峦。

        罗山蛮毕竟是个拥有十万兵力的庞大团体,即使战败,也不会一下子就全部死光。部分洞穴内,战斗依旧在继续,蛮人凭借着地势,还在做最后的顽抗。由于关系到生死存亡,这些人已经拼出全力,即使官兵在各方面拥有压倒性优势,也不容易随便拿下来。

        可是,当一颗首级被人用竹竿挑着在阵前晃动之后,那本来顽强的抵抗却在瞬间瓦解。顽强不屈的山中硬汉绝望地扔下武器,朝着万丈深渊一跃而下!在他们之后,则是女子、老人以及孩子。

        那颗首级属于他们的王亦是他们心中的神明,曾经被视为山神降世,号称力大如牛,攀岩如飞的肉翼大王:盘胜。

        随着盘胜的死亡,山民最后的抵抗被迅速瓦解,官兵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将残存的山洞一一拔除。当这个消息传到帅营时,凌云翼与范进都没什么诧异,从土人孤注一掷的夜袭以失败告终,就注定是这个结果。

        自帅营赶往前线,一路上随处可见押解俘虏的军士,运送伤员、战利品的大车。大鼓、铜锣,铜号角,这些在部落里象征着身份财富的器物,有很多本身已经被赋予了神圣色彩,全部落只要有一个活人,就不会让其失陷,现在已经都成了官兵的缴获。

        看着兴奋的人群以及四下巍峨的山峰,凌云翼向身旁同行的男子道:“德完你看,这里山势险要,林密山高,土人熟知地形又能适应山中瘴气,视此罗山为其私土而非国土。稍微有些不满意,就聚众生事,甚至杀官破城,金帛妇人无所不取,哪怕是他们族里的男子娶不到老婆,也要抓山外的女人来延续香火并视这种行为天经地义。官军每每想要清剿,或受制于险要或受制于瘴疠,只能半途而废。他们就越发的放肆起来,认为官府怕他们,认为官兵拿他们没办法,也就越不把官府当回事。盘胜自己甚至想要做土王,让自己成为这片山林真正的主人,究其原因就是官府不能让蛮人感到恐惧。土人畏威而不怀德,广东又是夷情及复杂的地方。土客之争汉夷之争,动辄就要聚起万人械斗,丝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总是要让他们知道怕,才能知道官法可畏,这次灭了罗山,两广各部夷人也都大为震动,已经有不少部落头人向地方请罪,自陈往日过失,又许诺约束部下,不敢妄为。这也算的上是杀鸡儆猴,什么时候能教会他们遇事打官司不打架,老夫也就算是功德圆满。”

        与他同行的,是新任的广东巡按梅淳。这人年纪四十出头,生的白白净净,人看上去也极和善。吸取上一次罗应鹤弹劾陈璘教训,这次罗山大捷,凌云翼不但做成自己的功劳。相关衙门的好处也没落下。布政使司、广东巡抚、巡按甚至包括市舶司也都参与其中,人人都能在军功上分润几分。

        在进入夏季之后,梅淳就抵达前线,由于凌云翼让功,两下相处也就融洽。他来广东巡按,实际是受张居正吩咐,监督一条鞭法实行,只要新法可以顺利推行下去,其他事情他不会干涉破坏。凌云翼又肯分功给他,交情自然不是前任可比。

        听凌云翼的话,他微笑道:“是啊,罗山蛮为患已过百年,这次彻底铲除,一劳永逸,当真是莫大功德。等到将泷水建为直隶州,【创建和谐家园】开荒,伐木造田,用不了多久,这里便是一派繁华景象。圣天子在位,贤相当国,才有今天这番盛事!”

        “德完,你这话说的入耳。正是有明君贤臣,上苍护佑,才有这大捷。不过,我们也不能忘了退思,如果不是他的谋划,我们的仗怕是打不了这么顺利,进展也不会这么快,至少今年的鹿鸣宴我便没法参加。”

        梅淳一愣,凌云翼总督两广,按说广东的鹿鸣宴只有广东巡抚参加即可,他没必要出席。何况这里打完仗不等于没事,还有无数的工作等着他做,他话这么说,自然是要拨冗前往广州接见一干举子,这于本科举人来说,倒是好大面子。心头一转,其用意已明,笑道:

        “是啊,退思这次献的方子,不但广东用的着,其他省份也大用。下官已经修本进京,详述防疫八法,还有金鸡纳,青蒿治疟疾之术。单这几个方子,便该立一大功。”

        凌云翼点点头,“广东这科乡试,德完是监临官吧?怕不是这一半天,就要动身?”

        “不错,正要向制军请辞,下官要回广州,预备巡场之事。”

        “应该的,应该的。惟典礼之重大者,莫过于场屋,而弊窦之繁多者,亦莫过于场屋。丧身亡家而在所不惜者,无岁不有。乡试是大事,历次乡试都少不了钻营作弊的刁徒。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绝不许有人从中舞弊,坏了天家选才大计。如今太岳行新法,最重要的就是人才,无人则法不能行,想要人才必经科场,所以科场比战场的责任更重。我们这一科若是多录取几位栋梁,新法就多了几员干将。德完身为监临,总督内外,身上担子甚是沉重,不可轻忽。我派龙崖带一千标兵随你回去,保护贡院防范私弊,有何差遣你只管吩咐,谁不听令军法从事。隔绝私弊,保障科场公平,就是你的责任。若是让明珠埋沙,栋梁落榜,你我都难辞其咎。”

        “下官明白,亦不敢怠惰公务,辜负君恩。再者,听闻海总宪致仕的奏章准了,算计日程也快该到了广州,他老人家一回来,徇私请托者怕是也要收敛。”

        “刚峰啊……他回来也便回来了,刚峰为人无可指责,只是遇事有些执坳,为官只可敬他,不可学他。这次他告老纯粹是跟太岳发脾气,本来明君贤相在位,正是我辈大展拳脚之时,他这个时候告老……这话便不好多说了。这样的人不合时宜,或许会对科场的事说些怪话,至于说力量却指望不上,真正能严防情弊主持大局的还得是你。德完,你我皆是功名出身,自然明白,科场对于读书人意味着什么。大家十年寒窗,受尽苦楚,所求者无非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是以考差责任最重,尤其不能欺心,不管内帘外帘,道理总是一个,只求为国举贤,以当今而论,便是一心要为新法选拔良材,德完觉得如何?”

        “制军金玉之言,下官铭记于心。”

        “这科闱的事,本不归我管,再者今年朝廷又派了两位太史来任主考,我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时心有所想,才发了番感慨,德完不嫌我这个老头子指手画脚就好了。”

        “制军客气了,听制军一席话,德完收益非浅。于这一科如何操持,心内已有了几分把握。”

        “那便最好不过,我年纪大了,有时爱多说几句,德完不介意就好。诶你看,退思他们已经到了。”

        远方,范进与陈璘正在一边恭候着凌云翼一行,按着范进吩咐,陈璘非但没有更换衣袍,反倒用血在脸上身上多抹了几把,望过去如同个血人,又似个修罗。在这种场合这模样不算失礼,反倒是让他的形象更为可敬。梅淳端详一阵点着头道:

        “龙崖将军浴血苦战,当真是辛苦,这番下官定要写本进京,保奏官职。这事未完,就要他随下官回广州,是不是……”

        “无妨,龙崖追随我数年,他的脾性我很清楚,知道武人为国尽忠是本分。只要是朝廷公事,他不会叫苦的。”

        “那退思,是不是跟我们一起走?”

        凌云翼摇头道:“那怎么行?他这科要下场,与你这个监临同行,怕不是考生们要闹翻天?不管我们怎么公道,到时候也会有人说话,总是要防闲。再说,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德完可还记得这西江的畔锦裹石?”

        梅淳点头道:“汉初陆贾取道桂岭,沿西江而下,奇石突兀怪异,便设锦步嶂以登山,发愿若能说赵佗归汉,当以锦裹石。后来陆贾如愿以偿,与赵佗泛舟至此,即以锦裹石,锦不足,栽花代之,这石头便是以此得名。”

        “不错。五岭南来孤柱撑,陆郎到此驻云旌;神功海外无人识,万古东西永不倾。这石说的就是锦裹石了,但是我今天要给它改个名字,叫华表石。再在石上刻几行字,记今日之功。这刻字的活,自然是工匠来做,但是这字,我要退思来写,正好也让他多废一天时光,好与德完错开船期,免得别人说咱们有什么私弊。”

        梅淳点头道:“还是制军思虑周全,但不知制军准备刻什么字?”

        “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道带管盐法,兼巡抚广东地方都察院右都御史凌云翼;……巡按广东监察御史,当涂梅淳。万历四年七月,灭罗山蛮于此,建州设治,勒石以记之!”

        酒席间,范进将写好的底稿于在坐官员面前展开。梅淳两眼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心内亦不由赞了声好。同是科甲出身,好字见的多了,但是以范进的年龄,能拿出这么一笔字的却不多见,仅靠这手书法做个内阁中书已经绰绰有余。

        凌云翼于锦裹石刻字改名,自是取勒石记功之意。赫赫战功,随着时间推移可能会被记忆所遗忘,但是记在石头上的文字,却没那么容易抹去。能够在华表石上留名,不管于体面还是于功劳上,都是莫大好处,梅淳自然不会拒绝。

        除他之外,广东三司官员皆名列其中,武人里则只有陈璘的名字在上头。所有榜上有名者,无不起身拜谢凌云翼,陈璘更是大礼行参,感谢制军能让他一个武夫勒名记功。

        凌云翼笑着摆手道:“大家别客气了,众位或是亲冒矢石,冲锋陷阵,或是赞画军机,运筹粮秣,每人都有大功,理当记名。倒是退思,他在军务上出力甚多,又帮办粮台给养,咱们吃的蔬果肉食,哪一样不是他用心办来的?按说这石上应该有他的名字,可因为白丁之身不得列名,老夫倒是对他不住。若是退思的家眷族人在广州遇到什么难处,列公可要多想想这华表石,和上面的字是谁人所书,这一场大功又是如何而来。来,咱们共饮此杯!”

        酒杯碰撞,琼浆共饮,不管对范进看法如何,此刻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个人总督是看做真正的心腹在栽培。至少凌云翼在位时,谁如果与他为难,便是与总督过不去。

        范进按说既是考生,与梅淳这个监临就该避嫌,但是梅淳却主动上前道:“无妨,眼下是在军中,不是在科场。且今日是庆军功,不谈科举事,不须避讳,范小友这笔文墨当真了得,日后殿试的时候,是要派大用场的。”

        凌云翼也道:“是啊,虽然科举糊名誊录,可是到了殿试时,依旧要考较墨卷功夫。退思,你就凭这笔字,在殿试时的名次便不会差。老夫还等着看你殿试的墨卷,别让我们失望。”

        酒终人散,范进与陈璘并肩而出,走出好一段路,后者看着范进嘿嘿笑道:“退思,这次我破大王洞,很是发了笔财。光是金沙就有一斗半,待会让人给拿半斗过去。万虎臣、孙标那两个杀才,就得贤弟你想个法子治他们。大家都是老世交了,居然在关键时候玩这一手,如果不是看制军他们在,我就提着枪找他们比武……”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了,这种事应该做的,黄金兄长自己留下就好,至于那两人……您越是不说话,制军越是会重办。考过秋闱就是会试,以后小弟不在广州,一品香还有范庄,还要靠兄长多照应些。”

        “你放心,谁敢找你麻烦,我就弄死他!罗山这么多人都杀了,就说他们给罗山蛮运送粮草,多杀几个头,也不算什么事。”

        “还有小弟新做的这生意,南海各乡的蔬果肉食,现在都是小弟的宗族采购销售。仗打完了,这生意他们还是要做,如果有人出来抢,怕是要动武。”

        “那生意也有我的股份,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人抢我的钱,这些事你不用多管,有自己弟兄看着,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女人,也不会让人动你的钱。说实话,现在你最该做的事,就是好好读书,下场应试。你中了举人,谁也不敢随便动你,等你中了进士,便是愚兄也要靠你照应。这年月武将再能打是没用的,没有文官撑腰,也就是个表子的命,谁都能来搞你几下。”

        “陈兄,斯文啊……注意斯文啊。”

        两人说笑着向前走,直到无人之处,陈璘道:“这次罗山大战杀人盈野,儿郎们浴血杀敌,我的名字现在刻在石头上,弟兄们的功劳又由谁来记呢?范贤弟能不能给想个法子,让儿郎们也能欢喜欢喜。”

        范进点头道:“这事我也想过了,其实已经完成了七八分,等今晚一晚之功,明日只管看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然选择原谅他

        梅淳次日天一亮即起程离开罗山之奔广州,船舱内,一卷白色亚麻布在舱板上铺开,一幅长长的画卷就在他面前舒展开来。这画用的油彩来自泰西,大明很少见。上面绘制的图画,正是官兵举盾持矛,与蛮人撕杀对垒的模样。

        画中官兵衣甲鲜明,相貌栩栩如生,陈璘持枪冲锋在前的样子,更是与他本人无二。而在山坡上,凌云翼、梅淳等大员立于高处指挥,亦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一派大将风范。

        通过颜料的运用,让士兵身上的鲜血,战场的硝烟都变得格外真实。望着这画,人便仿佛置身于战场之内,听着鼓角【创建和谐家园】,看着将兵浴血,主将运筹。

        固然明知道这画里内容十分中连一分真的也没有,梅淳依旧看的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在战时真的曾在现场指挥一般。连连赞道:“好!画的好!退思这手画技简直可称的上神仙手段了,赶快卷起来,不要弄脏了它。等回了广州,本官就要修本,为前线将士请饷贲赏!三军将士们辛苦了,退思也辛苦了,这么长的画卷,不知要花他多少时光。”

        “是啊,退思废寝忘食只为画这么一幅画用心确实良苦,他还说要单独做几幅平蛮图送于柱史。”陈璘在旁适时补充。梅淳手捻墨髯连连摇头道:“使不得……这如何使得?可不能让退思做这等事,我实在受之有愧……”话虽如此,得意之情依旧溢于言表。

        而在官兵乘坐的哨船上,一幅幅长卷被展开,上面画的也是官兵与蛮人撕杀交战的样子,不过对官兵而言,他们在意的不是那些大人物,而是画中的自己。有人激动地指着画卷道:“是我……那是我!”

        “废话,你这么丑谁看不出啊!你看,那是宋都司,那是王把总……”

        “为什么还有那些大老爷啊?”

        “废话,没他们谁去给咱们请赏金?”

        不少军健都从里面找到自己的模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画总数有限,不可能一人一幅,也就是放在军营里大家看看,对于当兵的来说,没有什么直接好处。

        可是这些兵卒早已经习惯了流血卖命随后被人忘掉的生活,不管付出多少,都被视为理所当然。即使是一场战争杀敌无数的勇士,在军营里也不会受到多少重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军中永远是长官最大。乃至举人一层,就可以役使兵卒。即使标营士兵待遇略好一些,不用给人去当奴仆工人,但是也别指望真被谁看重。范进这位制军老爷心腹红人,居然记得自己这些丘八的样子?

        夏末秋初时节,不少官兵心里都像装了个火盆,分外温暖。有人小声询问着:“范公子现在在哪?我去给他磕个头,谢谢他看的起咱们。”

        “他要下场,不能和咱们一起走,得晚一天。”

        “下场啊……那可好,总有报答的机会了……”

        范进是在梅淳出发一天之后,离开罗山直奔广州。他乘坐的船外观上与内河粮船没什么区别,因为罗山用兵,各色物资都指望水运,于罗山而言,这样的船只川流不息,每天不知有多少,并不会引起人注意。但是船头所立一面写有“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字样的高脚官衔牌,却又提醒着各色人等,这条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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