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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的平凡生活》-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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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海盗就少不了与人打仗,要说畏惧战斗倒是不至于,只是这仗一打,所有人就知道打不赢。林海珊作为头领就带头说要逃,下面的人便没了斗志。人人都想着打点行装细软跑,就算是御宴现在也没味道。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外加上错误的人,唯一把它当成一件很重要事情的,也只有梁氏而已。

        拿着木梳为自己小姑子梳着头,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不管女人怎么厉害,嫁了人就是别人的娘子,要学着伺候相公,不可以像做姑娘时一样乱来。别动不动就拿刀子,男人不会喜欢的,还有说话时,声音要小一点……”

        “好了嫂子,不要这么麻烦,等会我还要到前面给大家讲话,这样别扭死了。”

        “别乱动,马上就梳完了。我不管你和那个范进到了哪一步,今天是你出阁,一定要像个新娘子。讲道理的事,交给你相公去做就行了,他正在跟各位乡亲讲话,其实说到底,还不就是告诉大家逃?我不明白,逃命而已,有必要搞的那么麻烦?”

        “嫂子,逃也不简单啊,我们这么多人,老弱妇孺都有,还有那么多金银财宝,要走,要怎么走,都很麻烦。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过来,真是的,没想到一说我成亲,来了这么多人。”

        梁氏派人乘小船去各岛上传消息,说是林小姑今天要嫁人出门子。海盗里的亲事,其实是没有什么仪式的,不算那些被抢来的,就是海盗之间成婚,也就是带着东西住到一起就好,酒席之类的排场讲究不起。在当前的形势下,各岛上的人要来多半也是报仇,怎么可能喝喜酒?再说洋兵就在那里,连打仗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思谈其他。即便是梁氏也只是觉得自己小姑子兼林家新龙头嫁人需要告知,不曾想过真会有人来。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天不到中午,便陆续有人划着小舟,从各自岛上向这里集中。

        开始的时候,只当是来报仇的,林海珊也做了动武的准备。可是来的人虽然带着刀枪,却没有交战的意思,反倒是进门纳头拜新龙头,竟是来归顺的。甚至还有人带着上级或是同伙的人头,作为投名状。有两个岛更是整个倒戈过来,头领带队投奔。

        同他们一起来的,则是这些人的家眷,以及全部积蓄。有的女人死抱着孩子不放,有的紧紧攥着粮食口袋,还有的女人甚至紧抱着一口铁锅,大抵那是家里唯一可以称上财富的东西。他们当然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来逃难的。

        官兵十万大军即将来扫荡的消息,已经如同瘟疫般在各岛上扩散开来。来夺龙头的头目被林海珊瑚斩杀一空,剩下的一些岛屿上还有头领,也有些岛屿上顺利选出了新当家,可是也有些岛屿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而陷入新一轮的内讧。外面是洋人猛烈攻击,平日赖以自守的险峻也用不上,自己的老大要么忙着抢椅子,要么就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手下的士气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本来林十四这几天搞的强行兼并,都是通过暴力手段强行把各方力量收归自己旗下,向心力不强。再这么一番折腾,下面的喽罗自然就升了退意。海上这种环境,注定要有小团体才能生存,指望自己连活都活不下去。有林海珊这么个人出来扯旗,她的山头当下看来也最大,这些人向着她身边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本林氏核心力量的撤退并不算太难,毕竟这个岛上的人手素质比其他各岛为强,以铁腕手段确立自己统治地位后,命令传达下去,基本就可以执行。但是那些小岛上的人一加进来,局面就变的有些混乱。

        正如范进所说,组织这么一场大规模的撤退,本身就是对管理组织才能的一个挑战,可是岛上有这方面才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范进自己其实也不算一个合格的首领,他不缺乏方案,但实际执行过的没几个。饶是如此,他也比现在这些海盗强的多,于是便被当做人才推举为撤退最高指挥。

        上千乌合之众要让他们守规矩都是难事,更何况有序撤退。范进自己又不认识几个海盗,只能把工作分派下去,做到责任到人,各司其职,剩下的就只能做个监督,效率比海盗自己撤退要快,但是距离理想状态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外面忙成一锅粥,梁氏依旧不紧不慢地给林海珊梳好头,又插上了一朵珠花,珠子已经有些发黄,不算是值钱的东西,可是她看的却格外珍重。

        “小妹,这是你大哥娶我的时候,亲手给我插上的,那时候大家都很穷,这珠子不算多值钱的东西。后来他送了很多首饰给我,可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好的。你也知道的,我是个什么出身,最早被爹卖给商人,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再后来又被人卖给红毛鬼,天天被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不是遇到阿凤,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最亲的就是阿凤,你是他的妹妹,自然也就是嫂子最亲的那个,所以这件礼物送你了。”

        林海珊听的鼻子有些酸,她揉揉眼睛道:“别说这个了,回头等有机会,我让你去广州看大凤哥就好了。你赶快收拾东西,天都快黑了。范进说,天一黑大家就要走。”

        “走?这么多人怎么走的了?还有不少人在向这里赶呢。”

        “等不及了。再说我们不可能带那么多人走,没这么多船,也没这么多口粮。两三千人已经是极限,再多就要饿肚子了。”

        “可……可那些是乡亲啊,他们想跟着你,你把他们扔下……这不大好啊。”梁氏有些迟疑道:“我知道,南澳可能不容易守住,但是这是阿凤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我不甘心。其实如果守一守……”

        “守下去死路一条的。那么多人,怎么打的过,保存实力,早晚能打回来,你赶快去收拾东西,我去前面看看,咱们这些人来了脾气不讲道理,范进一个书生不知道罩不罩的住。”

        梁氏摇头道:“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让人交给范进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你喜欢他,那他以后就是你的良人,这笔钱就是让你们两个以后过好日子的。其实我想,范进是个书生,将来还是要读书考功名的,留下来入伙不合适。你接你的哥的位子,你们两个就很难见面。不如这样,你带上这笔钱,去广州做个普通人,嫂子留下,跟官军周旋一番,不管怎么样,总是能把你送出去。我知道的,你大哥偷偷藏了笔钱,数字很大。虽然藏在哪里他不告诉我,但我知道这笔钱肯定存在,而且你知道在哪里。这钱怎么用他有章程,可是现在这些章程就不能讲了,你把钱取出来,跟范进去过好日子吧,忘了南澳,也忘了这些人。对咱们女人来说,找到个合适的男人过一辈子才是大事,打打杀杀这些事,不要再做了。像你今天拿人头往身上淋血的样子,男人会怕的,将来离你越来越远,有得你难过。”

        林海珊摇头道:“我不会跟他进广州,他也不会跟我当海盗。我们虽然成了亲,也是各做各的事,他少来烦我我也不会骚扰他。不我现在出去,看看事情搞的怎么样了。你也赶快换身衣服,这个样子走不快的。”

        她看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妇人,心里又有些不忍。梁氏不是坏人,只是缺乏才干和魄力。比起来,她才像个好妻子,而自己不是。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海珊想想被迫也穿了新郎吉服的范进,噗嗤一笑,于两人而言,这婚礼本就是当做一场过家家,没人真在乎。

        起身走出城堡,路上的女兵都向她说着恭喜之类的言语,还有人拿她打趣,“那书生敢对小姐不好,就揍他。”

        “是啊,他是嫁到咱们这里的,怎么能跟当家耍威风。”

        “林獠,你们晚上动房时,你一定要在上面,不能被他压住……”

        海盗窝里的玩笑本就荤素不忌,林海珊平素也是极习惯这种笑话,不当回事。可是今天听了,脸上却微微一热,竟是破例没有骂回去。这该死的吉服,穿上她人就变得拘束,连骂人都不肯了,一会得脱了它,新鲜出炉的海盗当家如是想着。

        走出城堡,只见整个岛屿已经变得沸腾。范进站在一块礁石上,高声吆喝着,指挥着人们遵守秩序。岛上原有的一百杆火铳这段时间被林十四等人收买侵夺,只剩了七十几条,但是不少来投奔着是带着火器来的,现在动员的铁炮超过一百一十只,又有不少弓手也被动员起来,或是担任警戒,或是值勤放哨。一些女兵持了刀枪皮鞭,保证着队伍井然有序,不至于发生争抢踩踏。

        提刀枪的男子,背着细软粮食的妇女,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手紧抓着自家老人的衣服。他们中有头领,有喽罗,有凶名远播的大盗,也有被裹胁着不得不在岛上求活的普通无辜。

        其中既有本就交好的乡邻,亦有彼此早有宿怨的仇人,甚至有人全家都死在海盗手里,自己被不止一个海盗侵犯过,但却依旧只能紧跟着被称为丈夫的男人,抱着唯一的家当,一步不退。

        林凤直接控制的大船有七艘,加上中型船,有整整十五艘船。林十四虽然吃相难看,但是也知道动了这些船的脑筋梁氏会拼命。本着文火煎鱼的想法,还没对这些船下手,是以这些逃生的保障,目前还都在林氏掌握之中。

        自陆地到大船,要经过小船运输,逃亡者不要命地冲向那用来渡人的小船,甚至动手抢船,还有人试图游泳过去。可是大船上范进同样安排了守卫,手中举着明亮的鬼头刀,见到夺船或游泳者,就毫不留情地向下斩去。凡是没遵守排队规则的,都没有上船机会。

        人多船少,船舱住不下,就去挤甲板。原本这些船既然可以做海船,承载量亦很可观,可是在庞大的人群面前,这点船还是显得过少了一些。加上有些位置必须用来存放物资,一批人被留下是不可避免的事。

        位于后排的人开始有了骚动,有人试图插队,或是撞开前面的人,但随即就被前面的人骂回去。有人大喊道:“我是大当家的同乡,我们一起喝过血酒!”

        “那又怎么样?”

        “我的功夫好,一个可以打十个,让我上去,让那些女人下来。她们是猪啊,只要有刀,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把那些女人赶下来……”一声沉闷的火铳,让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范进将手上的扶桑铁炮交给女兵。

        “看来他说谎了,连一个也没打过。记得,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了,就不要随意破坏他。如果总有人想着搞特殊,规矩实行不下去,今天就没人上的了船。”

        一些排在后面的女人已经大哭起来,她们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多少抵抗力。如果落到敌人手里,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即使她们中有人已经遭受过这种不幸,可是即将来的是番鬼而非【创建和谐家园】,于心理上还是没办法接受。有的女子扯开脖子大叫道:“让我的仔上船……他是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的。我可以不上,让他上去。”

        “我女儿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姑娘,不能落到夷人或是官兵手里,林獠,让她上去吧。”

        林海珊的眉头挑了几挑,来到范进身边道:“我的那条坐舰上,还有些地方……”

        “这个名额是留下来机动放交情的,你打算让谁成为死士,就让谁上你的船。如果因为可怜,所有人都可怜,你可怜的过来么?”

        她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走过来的嫂子梁氏,“嫂子,你先上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去船上看着,要不一会我怕乱起来,你不容易上。”

        梁氏道:“别担心我,我会功夫的,哪那么容易被落下。”

        她看看逃难的人群,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不该是这样的,我们过去……不是这么弱的。都怪我……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这样……”

        岛上一片骚乱,哭声与骂声还有哀求声,在岛屿上弥漫。远方阵阵的海螺声响起,人群抬眼望去,却见数艘大小不等的海船向着锚地行驶过来。太阳虽将落下,但是余辉中还是能看到旗号,有人惊叫道:“海鲨!是吴老四的儿子吴海鲨,他是给爹报仇来的。怎么偏赶在这个时候!”

        船头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赤着上身站在船头。人生的既高且壮,护心毛在胸前纠结成一团,如同海藻。一张黑脸满面凶像,头上缠着红飘带,手里提着铁棍。

        他是那被砍死的光头吴四独子,一身武功青出于蓝,在岛上算是出名的难缠人物。见到他来,林海珊也有些头疼,虽然可以打赢对方,但是对方的数艘海船如果攻击自己那几艘船,伤亡怕是会很大。

        一些男人已经举起刀枪,向着吴海鲨挥舞着,船上的人或是尖叫,或是绝望的号哭,还有人大声诅咒着其不得好死。吴海鲨却不理他们,而是朝着岸上的林海珊道:

        “姓林的,你不用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之间的账,早晚要算个清楚!但不是今天,现在番鬼在打我们,我这个时候跟你火并,会被那些人看笑话!吴家的岛已经丢了,南澳也守不住,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三条大船送你们两条,多带些人走,我留下帮你们殿后。我女人怀了大肚子,你如果够胆子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等我的儿子长大了,杀你报仇!”

        “好啊,吴海鲨!我答应你,你的女人孩子,我保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将来再把林字旗扯起来,我给你个决斗的机会。”

        男子豪爽地一笑,“你做梦呢!爷这么个爷们,能在女人裙子底下当差?好生带你的兵,番鬼可能要向你这里杀,爷先去跟他们练练!”两条大船行驶向林氏锚地,准备接应更多的难民转移,而吴海鲨剩下的船只,则调转船头,向着联军舰队方向直冲而去。

        在夕阳之下,滚滚黑烟直冲云霄,至少已经有五个岛上冒起了烟雾,似乎已经被佛郎机人打了进去。林海珊心知,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逃跑,南澳沦陷的也不会这么快,心里颇有些懊丧。

        范进此时拉住她的手道:“别想那么多了,失守只是个时间问题,纠结坚持多长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多走几个是几个。”

        两条大船上,除了必要的水手,大多数是孩子,少数有些女人,也都是吴氏那个山头里,首领这个级别人物的妻子或是爱妾,无一例外全都怀有身孕。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她们也没有机会上船。船上人安排的不多,但是粮食清水和金银细软倒是装了不少,林海珊检视一番,没发现有埋伏,心才略放了些。问范进道:“我刚才答应他,是不是太草率了?”

        “没啊,你那样表示很好,很光棍,很英雄。吃你们这碗饭的,都认可你这样的老大,如果不这么做,反倒会被小看了。”

        “那他孩子长大了找我报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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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黑了下来,杀声和枪炮声,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倒变得更密集。人们依旧在陆续着上船,尽可能希望给自己找条生路。

        还有些人划着船向岛上跑,他们原本居住的岛屿,其实只是被少许菲律宾土著兵侵入,并不是太大的事。可是这些人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只想着逃,结果成片的地盘就这么被少数菲律宾人占了去。

        范进这时跑了过来,将一袋水递过去,“喝吧,一会赶紧上船,你先上去,这样才好走路。”

        “你呢?”

        “我不急啊,男人胆子大。”

        “你打的过我么?还在我面前装英雄。”

        两人刚说两句,就有女兵在一旁吹西口哨,拿两人打趣,还有人叫道:“姑爷这么疼林獠啊,那就赶快生个仔,做我们的小当家啊!”

        “是啊,这里有我们就好了,你们两个赶紧去动房么,不要浪费时间了。”

        听着嬉笑打趣的言语,林海珊下意识的看向范进,却见范进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脸竟是莫名一热,心也跳得凌乱起来。此时她才发现,有些游戏是不能玩的,不管自己和范进怎么想,这件事在部下眼里,怕是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人妇了。

        在众人轰笑声中,她拉起范进走向一边,咳嗽几声道:“那个……那个范进啊,我按你的吩咐,怕人去挖东西了,该送的都会送,你的那份会送到广州。那么多黄金珠宝,你不想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去的?反正还有时间。”

        “不了,只要你把该拿出去的几份拿好,我就不过问了。相信你是搞的清轻重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问题。挖金子的人可靠么?”

        “放心吧,那几个人的孩子都在我手上,保证他们不会多说一句话。半年之内,他们都是要死的,那笔钱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忽然,阵阵铃铛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创建和谐家园】又急又密,如同催命。林海珊没有一皱,“铁网阵!有船撞铁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旗

        火矢划破长空,如同流星掠过天际。箭落在船上,火随着烧起来,于铁网阵早已操练娴熟的守卫,按着【创建和谐家园】指引,将火矢向目标尽情倾泻。伴随着火箭,还有岛上那笨重而又原始的火器,除了采购自扶桑的铁炮,海盗们还有许多原始笨重不易搬运威力也有限的火器,有一多半都设在这一带。乒乓做响声中,铁沙如同风暴席卷着袭击者的坐舰。

        熊熊烈火与雷霆中,一个个洪亮的嗓音响起。“番鬼想让我带路,我就给带,这路带的怎么样?”

        “我没有丢泉州人的脸!对的起祖宗!他们想上岛,我就带他们来铁网阵,还有人带他们去撞了礁石。这帮番鬼,吃矢去吧!”

        “弟兄们,放箭,多放火箭,让这些番鬼变烧猪!”

        这些大喊之后,往往伴随着就是惨叫,随即便是火铳发射的声音响起。事情到了这一步,偷袭变成了强攻,西班牙海军也不可能真的就因为铁网或暗礁的原因就退缩回去。

        第一支突击队陷入苦战,第二、第三支突击队立即被组建,紧急投入攻击之中,岛上的守卫大半被抽调去维护秩序准备撤离,警备力量不及平日三成,在西班牙人优势兵力的攻势下,守卫开始撤退,异国军人的战靴终于踏上了美丽的七星礁。

        “情势危急,现在上船,立刻起航。”范进冷着脸,短铳也被他握在手里。前面走的很顺利,如果最后死在夷人手里,那就未免太过滑稽。这些人不大可能承认官府身份,即使自己是巡抚爱将,见面也多半是先拿排枪招呼。

        他虽然靠着系统的力量可以跟这些人沟通,但问题是他不认为靠嘴可以说服一群士兵。眼下所有人都忙着跑路,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突击,想要守住岛屿,实在是太过艰难。

        如果不尽快做出决断,最大可能是被西班牙人追上来,就连撤退都将变得不容易。林海珊点头道:“没错,我们必须走。”

        “还有那么多人没上船呢!我们船上还有位置,还可以上人的。那么多女人,如果落到番鬼手里……”梁氏自己就受过夷人之害,一想起那情景,就忍不住开始打哆嗦。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已经在夜风里传来,即便是守卫也开始有了不稳情绪。毕竟谁也不希望落到番鬼手中,尤其是女人。

        范进摇摇头,“没办法了,夷人来的太快,也太坚决,这是我想不到的事。按道理,他们不可能攻这个岛子的,我们可以撤一整晚,只要明天天亮以前走了就可以。谁知道他们抽什么风,居然直接压上来,这下就很麻烦。只能学壁虎,断尾求生。”

        林海珊也拉住嫂子道:“好心要分时候,我们做这行,心更是要狠,走了,不走来不及了。”

        “小妹,对不起,都是嫂子没用。如果不是嫂子之前闹的人心四分五裂,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你大凤哥在的时候,番鬼不敢来这里的,现在他们都杀上岛来了,都是我这个蠢女人,丢光了你大凤哥的脸,也搞没了他的家业……我是罪人。”

        “嫂子,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怪……”林海珊正想安慰嫂子两句,把这个女人劝上船去。却不想梁氏的手忽然挥舞出,一记猝不及防地手刀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这一击既快又准,林海珊身形摇晃两下,人便软了下去。

        事情来的突然,连范进都没想到,一切就已经结束。梁氏将林海珊朝着范进怀里一推,“她是你的娘子,你负责照顾好她,今后好好对待她不许欺负她,否则不会放过你。见到三姐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就说四妹好想再吃一次三姐做的肉粥。”

        “林夫人……”

        梁氏摇头道:“你不必说了,你们读书人的道理,我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相公好不容易赚来的公道大王名号,不能就这么丢了。小妹将来要扯旗,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总得有人替她赚个好名声出来,将来才有人跟她啊。幸好,我还带了件值钱的东西,可以把面子挣回来。”

        说话之间,见她自伸上摸索出数尺长短卷好的长条包袱,又取了杆长枪来将包袱向上一挂,迎风舒展间,竟是一面大旗。黑夜里旗本来是看不见的,但是这旗上撒了磷粉一类的东西,夜色火光中碧光荧荧,阴森可怖,一个巨大的林字,在风中飘扬。

        梁氏猛然大喊道:“林家旗下儿郎,从来没有怕过番鬼!这是我们【创建和谐家园】的地方,只有番鬼怕我们,没有我们怕他们的道理。这些人想要抢我们的家业,杀我们的仔,让我们的女人生他们的后代。这种事,没得忍!带种的跟我杀回去,让我们的女人和仔离开。不怕死的人跟我走,把番鬼堵回去。”

        战旗高举着,闪烁光芒的林字,如同火把,女人的言语则如同战鼓,将那原本已经涣散不堪的人心,重又聚拢起来。范进一开始试图阻止梁氏,可看着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他便知道自己拦不下。

        这个女子缺乏主见,也没有谋略可言,从各方面都无法算做合格的首领,她只是个小女人,相公爱人就是她的全部。为了维护丈夫的荣誉,为了给小姑子未来做新当家铺路,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这次她愿意赌上一切。

        被恐惧与焦急笼罩的队伍,在梁氏的大喊声中渐渐变的安静,那面大旗起的作用,或许比梁氏更大一些。对这些跟随林凤出生入死的男女来说,这面林字旗承载的不仅是一个姓氏,更是他们的理想与希望。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过上永不为奴的生活,即使这只是个梦,他们也愿意为之拼上性命。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道:“让孩子上船,我们去挡住这些番鬼。我们可以死,但是后代必须留下,我们的女人,也不能给番鬼生仔!”

        那些本就凶悍能战的男子,开始转向,跟上梁氏的脚步,还有人大喊着,“等一下,不要走太快,等等我们。”

        “乱叫什么,自己走走去城堡里,还怕找不到番鬼打?走了,去把那些夷人挡住,这是我们【创建和谐家园】的地盘,轮不到番鬼横行霸道。你们这些女人赶快上船,记得,不要丢了自己男人的面子,宁可死,也不能让番鬼脱你们的衣服懂了么?”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不再争抢着上船,握紧手上刀枪,向着那面大旗奔去。女兵、护卫队、原本负责值勤保证秩序的队伍,在船上都是有空位的,可是现在他们决定放弃这个机会,汇聚于旗帜之下,为了林氏的名声战斗到底。

        从各岛赶来逃难的男子,原本如同丧家之犬,所谓的胆量或是骨气都已经消失,只求着逃脱险地。可是当梁氏的言语被人传递着,送入他们耳廓之后,一些人停住脚步,看着夜色中闪闪发亮的林字旗,对身边的女子嘱咐一句,“照顾好我儿子!”,随即举起兵器,向大旗下汇拢。

        老人离开自己的子女,高一脚浅一脚的向回走,边走边道:“老了,不中用了,那些船上的位置,还是留给小子们。灾荒来了,就得留下种子,这样才有希望……”

        有人复述着梁四姐的话,将她的话一遍遍向着四外喊,因首领被擒手足相残而丧失的斗志,被这面旗帜及言语重新唤醒。滩头沸腾了,那面战旗如同磁铁,将海上男儿向旗下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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