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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的平凡生活》-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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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盼弟见两人有问有答,心里有些吃味,在桌子下踢了范进一脚,脸上则笑着问道:“相公,你让林姑娘说金子数目搞不清,这什么意思啊?”

        “意思很简单了,如果她搞的清数字,就等于抓了个把柄在手里。将来有人想搞这件事,问她岛上有多少钱,她说了数字,与广东报上去的不一样,是不是就会出问题?如果她搞的清自己有多少钱,那多半是要死的,招安也成功不了。所以要记住,难得糊涂。这次凌中丞可以答应招安,南澳易守难攻占两分,佛郎机人把持商道占两分,其余六分就是金子的功劳。”

        “难得糊涂……”林海珊琢磨了两遍,嘴角上翘,“这句话有意思,回头我要写下来,挂在船舱里。”

        梁盼弟没好气道:“你们一共也没几个认字的,挂这个有什么用。我说,你个女人的脚怎么这么大,比男人的还大啊,丑死了。”

        “脚板大才站的稳啊,海上风高浪急,要是像你们这里的大家闺秀一样,脚小小的,怕不是船一摇晃人就成了滚地葫芦。就是要大脚才好。”

        范进制止了两人的抬杠,又道:“大中丞待我不错,但是有一样说一样,他不是圣人,年纪大了,女人的事很一般,但是于财帛是很有兴趣的。何况他日常手头散漫,使钱如流水,全指望打仗把这些亏空抹平。现在能送他一笔钱,才有可能免去这场刀兵,殷正茂那里的情形也差不多。现在只希望,这笔钱能够打动他们的心,这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他放下筷子,看着林海珊道:“中丞那里是第一关,制军那里是第二关,比起第一关来,第二关会更艰难。毕竟我也没去过肇庆,在那里没有熟人,所能发挥的效力有限,如果你的回答不够好,可能就走不出那道门,自己心里要有准备。”

        林海珊满不在乎地一笑,“为了大凤哥,我什么都不怕,杀头算什么,不过就是碗大个疤。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没用,你们书生活的太累,就是想的事情太多。有这个时间,还是把狗肉吃下肚子里才是正经,你不吃的话,这些肉我可都吃了。大凤哥那里……”

        “姑娘放心,我会安排,等咱们从肇庆回来,我会让你再和他见一面。如果还是上次那样子,你可以打死我。”

        次日清晨,天尚未明,一艘小船已自广州码头出发,向肇庆驶去。船上除了水手,就只有范进、林海珊,以及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这两人生的高大强壮,一望而知就是给范进配的保镖。

        范进与陈璘的交情,在标营里并非秘密,因为主官的关系,这些士兵对范进也极是恭敬。一上了船,就行礼问好,简单寒暄几句,就靠在舱壁,两眼紧盯着林氏,生怕其对范进有所伤害。

        林氏依旧是男子打扮,脸上身上满是蜡黄,见两个士兵看过来,她反倒是主动靠到范进身上,将头朝着他的耳朵吹气,又媚声媚气道:“契弟,你昨天晚上那么厉害,害我一晚都睡不牢。这会我可困了,要睡一会,你不许再使坏了啊。”

        两个士兵见这个男人与范进亲热的样子,互相看一眼,朝范进道:“公子,这舱里太闷了,我们跟您告个假,到外面透透气。”

        见两个军人退出去,范进才小声道:“喂……你够了啊,你这样败坏我名声,可不是感谢人的法子。”

        “什么叫败坏名声,你昨天晚上让梁氏鬼叫了半夜,我当然没睡好了,现在要补个觉,有什么不对么?”

        范进无奈道:“我的房子就那么小,没办法了。你托我的事,我已经给你办了。萨世忠和下面做了交代,令兄的环境会好很多,等我们从肇庆回来,保证他有精神,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又沉默了好一阵,林氏才低沉地答了一声:“不放……大家契兄弟,本来就该这样的对吧?你要是忍不住,就也来抱我啊。”

        软玉在怀,范进心里自不可能全无波动,一想到她那一身刺青,范进心里实际就有一种莫名冲动,想要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下征服。但是此时此地,显然并不合适,林氏偏有极是放肆地朝他耳朵里吹气,又故意叫一两声讨厌,仿佛两人在亲热。范进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只好道:“姑奶奶,我怕了你好吧?你别叫了……”

      第一百零五章 乌云盖顶

        船在傍晚时抵达了目的地,下船时两个护卫看范进的眼神,总让他觉得里面包含无数恶意猜想。想想也能理解,一路上林海珊时不时的叫声,任谁也会想歪。如果她恢复女性装束,这种猜测也无所谓,但是她现在化装的是个男人,偏又本来就是男人婆,装男人不费力气。这种叫声很容易让人质疑范进的取向,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乃至下船之后,他依旧忍不住小声埋怨:“我这么帮你,你这样对我,太恶毒了吧?一路上动不动就鬼叫,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万一真疑心我喜欢男人怎么办?”

        “我喜欢女人你觉得不奇怪,那你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啊。长路漫漫,不让我叫几声,不是很无聊?再说船舱就那么小,你不觉得那两个人在里面很碍手碍脚么?赶出去很好啊,船舱里清净。”

        这时接待的人已经走过来,天已经擦黑,十几名军士提着硕大的灯笼开路,总督两广军务几个大字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两人面前。带队军官三十几岁,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一望而知是极为精明干练的角色。两下打了招呼,验过随身带的文书,那名军官拱手道:

        “制军已经接到大中丞的书信,特命末将前来迎接。制军今晚有要紧军情,实在抽不出空,明天一早,就请二位到衙门里回话。今天晚上,请二位到馆驿里歇息。”

        十几名士兵已经如同扇面般包围上来,显然没有林氏拒绝的可能,两人半是被保护半是押送,向着馆驿走。那军官不理林氏,上下打量着范进问道:“阁下就是大名鼎鼎南海案首范公子?”

        “过奖,在下范进。”

        “果然是范公子,这便没差了,陈大哥不止一次提起过公子,说公子是咱们广东的大才子,世外高人。他本来想拜公子做老师的,但是公子不肯收,你们只好做朋友。那伤口缝合、护理的法子,就是范公子教给陈大哥的吧?这办法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眼看就要打大仗,有了这些法子,我们可以少死不少人了。”

        那名军官看服色品级是四品,大明武职泛滥,导致品级不大值钱。可不管怎么说,一个在职四品武官都不是范进这个白身所能比拟的,连忙道着不敢,那军官却是很热情。

        “小将叫傅亮,与陈兄乃是世交,想来范公子也知道,我们军卫都是世职,大家几辈子交情,从小玩到大,他的事情从不瞒我。前两天陈兄来肇庆献条陈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喝酒,我就问他,那东西是谁教他的。大家谁有什么本事,还不都是心知肚明?陈大哥讲打架就行,这些办法他可是没有的。三杯酒喝下去,他就有一句说一句,原来都是沾了范公子的光。我们这边早就知道范公子大名了,丹青妙手神仙笔,没想到对治伤也是行家。所以说你们读书人就是厉害,什么都懂,有时间也请公子教我一些本事,让我也威风一下。我年纪比陈兄小很多,拜你为师总没问题了吧?”

        “傅将军客气了,范某的年纪比你小,大家做兄弟可以,做师长可不敢当。其实我这点学问也没什么了不起,肇庆是制军驻节地,好学问的人很多,范某不算什么。”

        傅亮道:“这里有学问的人是不少,可是能看的起我们这些丘八的可没几个,再说他们那些学问,对我们用处也不大。大家吃行伍饭的,受伤是家常便饭,范公子这法子,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军兵,又能让我们少多少残废。就为这一条,咱们这些当兵的,都念着范公子好处呢。”

        有了这层关系,两下说话就更随便,很快就熟悉起来。虽然天色已黑,但是肇庆与广州一样,亦是水陆码头,且没有执行严格的宵禁,其繁华程度并不输于广州。

        肇庆位于西江枢纽,是两广水路交通的重要节点,端砚,芏席,都是极有名的土特产,七星岩一带出产的金丝燕窝亦是上佳补品。商业发达的城市,繁荣度就不会差,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城市里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不夜之城。推车的摊贩,跑单帮的货郎,夜游的商贾,以及浓妆艳抹的流萤,为这座城市的夜晚增添无数生机。

        最为下等的伎女站在阴暗的巷口,每当有路人走过,就会主动上前兜售自己的身体,甚至还会撩起裙子,任男人摸索。但是看到这些士兵,都远远地避开,不敢来招惹,只有那廉价脂粉味道,不知死活的飘来凑趣。

        范进看了看,向傅亮笑道:“这肇庆比起广州来,怕是更热闹些。”

        “这里毕竟是制军驻节之地,又有我们十几万弟兄驻扎在城里城外,光是我们这些丘八就不知道能引来多少行商。制军待兵卒最厚,从不拖欠弟兄的粮饷,大家腰里有钱,也就敢花钱,生意人还有那些表子都来做我们生意。范公子想要买些什么东西,只管开口,末将帮您办。只说是您跟陈兄的交情,咱就是自己人。”

        “也没什么,只是想买些燕窝回去孝敬高堂,再买两方砚台。”

        “这好办,回头我来想办法,保证价格公道,东西也好。至于银子……”傅亮看了看林氏,“自然有人帮您出了。”

        有几个大胆的妇人,许是看到范进身上的文人打扮,向着这里靠过来,只是不等离近,就被官兵抽刀吓了回去。傅亮骂道:“都是群什么蠢物,也配伺候贵人么?都与我滚回去,要不然抓你们到衙门!”

        骂走妇人,他又对范进道:“这些都是顶烂的货色,什么生意都肯接,就连夷人番鬼的生意也肯做。就算让她们离范公子近些,都是冒犯,不过放心,有末将在她们不敢过来。”

        等到了馆驿,这里安排的已是极妥当,预备了酒席款待范进与林氏,傅亮则以制军衙门代表身份,作为陪客。仔细攀谈下才知,他原来是在督标营里当坐营官,职位不算特别高,但是殷正茂的铁杆亲信,偶尔还会担任其贴身护卫。这种人类似于领导的司机,不能拿级别或职务来衡量,属于军中实权人物,派他来接待,也足见殷正茂对范进的重视。

        他对范进很崇敬,范进也愿意拉拢他,两下几杯酒下肚,就显得热络起来,范进又送了些银两过去,他就更为热情。

        “那些站街的烂货不必说了,其实以范公子的文才,就算是叫那些清楼里头牌也是可以的,再不找夷女来陪酒也好。那些洋婆子生得怪怪的,跟她们做有时感觉像是在搞妖怪,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新鲜,没尝过总要品品滋味,对吧?……夷人,这里当然有夷人往来了,咱们打仗,总离不开火器。虽然我们自己能造,可是要论威力,还是夷人的最好。制军今晚上要见的,就是夷人的官,商量着办械的事,顺带还要他们出兵。那些夷人跟天朝上国怎么比,只能算是藩属么,当然要想办法讨好咱们。船上带了几十个女人来,就是给弟兄们耍的,范公子若有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叫来几个。”

        傅亮又看看林氏,由于听到了契兄弟的事,对两人关系有点怀疑。但是那副病容,不管男女都让傅亮觉得范进口味非凡,试探问道:“咱们肇庆有位张小官儿,是很出色的旦角,我与他也算是有交情,要不把他请来陪范公子喝一杯?”

        “多谢好意,明天一早要见制军,就不要麻烦了,咱们自己吃喝就好。”

        范进笑着谦虚一阵,又与傅亮谈起其他。这个军官与时下大多数武人一样,于文人有着骨子里的崇拜,两下的交涉就极是顺利,反倒是林氏很难说话,只能默默地喝酒吃菜。

        酒席吃了大半,范进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傅亮识趣的告辞,等到收拾了桌子,又扫了林氏两眼,对范进道:“咱的弟兄就在外面站班,有什么要的,范公子喊一声就行。”

        房间里只剩了范进与林海珊,气氛就变的有些尴尬,范进朝她看了看,小声道:“这下你满意了,别人都想介绍什么小倌儿给我了,我明明喜欢女人么,被你搞的人们都给我介绍男人了。你看他们连咱们睡到一起都觉得理所当然,我的名声啊,这下全完了。”

        林海珊并没有接话,她由于染了面,很多情绪表达的不是很清楚,显得很有些高深莫测。过了好一阵,才听她小声道:“红毛鬼……居然背后插一刀,什么联合官军,他们什么时候把大明官兵放到过眼里?分明是想借刀杀人。殷正茂这个蠢货,不帮【创建和谐家园】帮红毛鬼子,也不是好东西!不是说好了打罗山么,现在看来是官府使诈,打算趁着我大哥被抓,来毁南澳基业!”

        之前殷正茂放出的空气,乃至找范进画像,都摆出要一举解决罗山盘胜的姿态,林凤在官府里有偶眼线,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心理已经认定,肇庆大军攻略目标是罗山,南澳自然高枕无忧。

        之所以大摇大摆的到广州,又想着建国的事,很大可能也是基于这种判断。结果现在看,官府分明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南澳这次上了个大当。

        当然也存在另一个可能,朝廷原本确实准备武力解决罗山,可林凤意外被擒,让局势发生变化,现在的演变只是将计就计。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南澳处境艰难。

        现在岛上群龙无首,一旦开战,连个够资格出来指挥的人都没有,难以组织起有效抵抗。十万官兵压上来,南澳能抵抗多久,连林海珊自己都没把握。在江湖上闯荡了不少年头,于失败方的下场,她心里极是清楚。原本到肇庆主要是为了营救林凤,可此时却发现,原来整份基业都已经压在自己肩上。

        她忽然看向范进,“范公子,你是读书人办法最多,连这些军官都服你,一定是有手段的。我想请你想个办法,帮我们过了这一关。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你放心,我林海珊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要你这次帮了我,将来我也会帮你。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范进笑了笑:“你想帮我,首先要活下来才行,否则没用。现在么,局势摆在这里,官府不是打不过你们,只是一直在考虑成本,犯不犯的上。现在决心下了要打了,你们肯定是要输的。不要说守,就算是逃都不容易。换句话说,现在是你们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走错一步,这些年好不容易打拼出的基业,就全都没有了。所以出生入死的承诺,许下也难以兑现,说这个没用。肇庆摆这么大场面,光是军费就不知道花掉多少,肯定是要打出个名堂出来,否则殷制军也没办法收场。所以这次,你们死定了。”

        “那他就帮夷人来杀我们?想要名堂,去杀夷人啊,把那些红毛鬼杀光,难到不是战功?跟自己人凶,算什么本事?”

        “你们拿自己当自己人而已,朝廷不这么看。在朝廷眼里你们杀人越货就是海盗,抄掠沿海州县乡村,手上满是人命,这便该死。你们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朝廷凭什么认为你们比红毛鬼好?红毛鬼和高丽、安南那些国家一样,在朝廷面前都算做藩属。地方上,或许拿他们当广西的狼兵看,打仗的时候就要他们来拼命,平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没人管。至于为什么看红毛鬼比你们顺眼,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谈的问题,学着成熟点,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蠢到按所谓自己是什么人来划分归属,你们都要海外立国了,殷制军自然拿你们当成大祸患。至于说红毛人在海外怎么欺负【创建和谐家园】,那些人对大明而言无关紧要,谁在乎?你们要想让人看你们比红毛鬼亲近,就得改变一下风格,老的东西放下,学会用新的思路思考问题。”

        范进停了停,直视着林海珊道:“我可以帮你一次,但是不保证真的可以成功,并且要你付出很大代价。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也可以选择按你自己的想法办。比如明天在面见殷总督时拼命,然后我帮你收尸。如果信我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和红毛鬼拥有同等地位,被朝廷当成个藩属的机会,你愿意做么?”

        林海珊与范进对视一阵,点头道:“我从你眼里看不到欺骗,现在反正是这个样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说说看,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你得做好准备,要想你们活下去,林凤就必须死。”

      第一百零六章 新船与旧船

        拳风呼啸。

        林海珊的拳头在距离范进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住,牙齿紧咬着,“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我宁可岛上人都死光,也要保住大凤哥。如果是这种主意,那就不要说了。”

        “我说过啊,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范进的扇子轻轻拨开她的拳,“林凤阴谋造反海外立国,必死无疑,你的大凤哥呢,无非是个渔民,还是个残废,这种人还有活的希望。当然,要看你怎么做,以及是否有人帮你。”

        林海珊的拳头渐渐松开,脸上由怒转喜,“你是说……狸猫换太子?”

        “可以这么说,不过要做成也不容易,需要很大一笔钱打点锦衣卫。而且你的大凤哥注定这辈子不能光明正大出来见人,只能在一个很小的区域里生活,随时受人监视控制,不让他抛头露面。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残废了,也不好再受船上的苦,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也算个好归宿。”

        “那不是说,大凤哥等于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总好过真死人,人活着,就是个念想。你想他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他,两个人说说话什么的。总之看见人总比看见人头好,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他的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更简单一些,交投名状。官兵对南澳的地形不熟,你负责把官兵带上岛去杀人。杀很多人,杀到林家舰队这个概念不复存在。我也不瞒你,殷制军差不多到了该升转的时候,需要的就是战功,有一个漂亮战功,才可以到京城去坐部堂。而你们这些人的脑袋,就是他升官的梯子。而且现在这种官缺不等人,他不抢上,就被别人抢,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南澳之战,他势在必得,不管死多少人,他也要把南澳踏平,这是他底线。”

        林海珊紧咬着牙,“那按你的说法,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算是吧,不过也不全是。不割掉烂疮,伤口是不会好的。不要说官军怎么样,你们自己一样很烂。如果你们真的够好,这些问题就不是问题。你大哥被抓进去,就由你嫂子做当家啊,你嫂子不做你做啊。如果有一个新当家出来,带着大家跑路,官兵找不到人,就不会再和你们开打。就是因为从一开始,你们的内部山头林立,只有你大哥能带着他们其他人就不服气,他一被拿,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像你们现在这副鬼样子,就算真的在海外建了国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大家抢钱抢女人抢地盘,最后被人打死。趁着这个机会,把山头理一理,真正搞的像个正经八百的国家,才有前途可言。你大哥反正是这个样子了,不死也是一辈子废人,未来林家的旗就只有你和你嫂子来扛。你们两个,一个当女皇帝,一个当女将军。”

        “说的容易。如果没有我大哥的话,我们连船都上不去。按老规矩,女人都不能上船,现在也是让女眷住在岛上,很少许她们登船做事的,虽然有些嫡系肯听话,但是大多数人不会服我们做船老大,更不要说什么女皇帝。”

        “所以要杀人了。谁不服你做当家,就杀了谁。先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把能话事的人都干掉,接下来,你当首领就有希望了。这种事自己做不方便,就借刀杀人,借官兵的手把他们都杀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清理掉这批坏肉,你们才能有发展的机会。反对女人上船当头目的死掉了,你们就可以当头目,未来才可以带着大家走下去么。”

        “人都死光了,还拿什么走!”林还珊咬牙切齿道:“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不被官兵杀光,就是被其他同道杀光,哪还有什么出路。”

        “招安就是这样子了,你以为是什么?你们放下武器,等着官府改编?其实想想也知道,你们放下刀,官府的刀多半就要砍过来。朝廷招安要的就是没牙齿的狗,不是有爪牙的狼。不管你们的爪子是对着谁,于朝廷而言,都是威胁。所以想要招安,你手上的人马注定留不住,这是从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林海珊急道:“我答应送钱了,为什么还要死人啊。那些人我确实不喜欢,但是海上无王法,拳头是道理,手染上了血就注定洗不干净。我们今天放下刀,明天就会被人砍死!这些年我们劫了多少货,杀了多少人,就连自己都数不清。那些人的家眷或是货主,都等着找我们算账。我如果没了手下,又靠什么活下去!”

        “这一点我明白的,但是人死的少,殷制军功劳不够,他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必须要死人,而且死很多人,让他心满意足为止。但是另一方面,你可以带着自己能掌握住的人马逃掉,还有那些从南澳逃跑的散兵游勇,你来吸收他们,让他们做部下,谁不听就干掉谁,谁在队伍里有号召力也要干掉,用你的嫡系去当头领,把这支队伍掌握住。然后就学着当个商人,做做生意等待时机。殷制军在广东不会待太久,就要回朝升转。只要是凌中丞接了制军位子,我还没有死掉,就可以帮你们说话,让你们正式接受招安,找一条活路。”

        “那接下来呢?”

        范进一笑,“接下来,就是一些你可能没接触过的东西。其实说实话,打仗我不懂,做学问我也不算最厉害的那一批。在肇庆论行军布阵运筹帷幄胜我者不知多少,但是我懂的一些东西,你在整个两广也未必找的到第二个人会。我接下来告诉你的,就是有关这方面的内容。至于有用或是没用,就要你自己来判断,如果觉得没用,就当我没说过,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如果觉得有用,那未来我们还有的聊。”

        窗纸渐渐发白,一声鸡啼,宣布着清晨的来临,也宣布着这番彻夜之谈的结束。

        林海珊虽然一晚未眠,但是精神却很是旺盛,整理了一下衣服道:

        “做学问的东西我不懂,但是你说的这些,我觉得比什么学问或是文章都有用。如果要我说,就算十个状元公,也未必比的上你一个。如果朝廷用你做大官,我们的日子就很难过,不招安也没办法。”

        这个时代不管是什么行业,对读书人都会重视,或者说由于获取知识的途径少,于知识看的就格外宝贵。林凤想要立国,就需要建立制度,询问方针。这些东西问强盗是搞不明白的,就只能请教于书生。洪大安不管对这些海盗以及他们的事业多不感冒,这种咨询也必须回答。

        林海珊由于得林凤信任,有资格列席倾听。很多时候,洪大安的回复云里雾里,她也会牢牢记住,事后反复推敲,总能领悟出一些东西。可是这些东西与范进一晚的讲述进行比较,就有着天渊之别。

        受限于知识水平,她对范进讲的未必都能听懂,但是却可以感觉到,他说的是对的,而且更切合实际。从人员培训,到组织纪律,再到奖惩以及分工,业绩考核等等,一大堆从没听说过的新名词,从范进嘴里蹦出来,又填鸭似的灌在她的脑子里。

        一来范进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在教授理论方面,天然就占优势。二来,洪大安毕竟只读书没经过实务,他所能讲的更多是世界观,范进则更倾向于方【创建和谐家园】。

        从做人角度上,一个成熟的世界观或许更有利于发展,可对于海盗来说,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虚无缥缈的世界观远不如方【创建和谐家园】来的有效。什么理论投入少见效快,能让他们快速发达,才是他们眼里的良方。

        林海珊原本只把范进,当做一道可以与官府联络的桥梁,而其对于取向方面的豁达,让她颇有遇知己之感,愿意和他多说些话,也不介意开开玩笑。至于林凤受害这笔账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她当然也不会提,可是一晚之谈之后,现在看来,范进已经变成一座等待挖掘的宝山,过去的帐已经放在次要位置,学习才是最迫切的需求。

        她确信这个男人肚子里,还有很多有用的学问没有吐露出来,怎么能让他说出那些,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不论如何,这个书生她是不会放过了。

        她的伤口还需要护理,梁盼弟不在,就只能范进代劳,她极是大方地脱掉上衣趴在床上。可等到范进的药棉花蘸到她的身上,她脖子上的汗毛,依旧不受控制的炸了开来。

        “范……契弟,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就不怕,人家说你通倭?”

        为了什么?范进想了想,或许就是为了强悍女子不经意的羞涩,或是这身刺青微微抖动的美景?又或者,是为了你们兄妹那个海外立国之梦?虽然自己因为利益的关系,不可能跟着一群海盗搞什么海上王国,但是如果他们的梦想实现,于天下而言,也未见得准是一件坏事。

        思虑再三,范进却只是选择将药棉花在林海珊伤处重重一擦,“这种事你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我被出卖,就一定是你干的!记得,以后不要提我的名字,一切都说是你想起来的,这样你的手下就会觉得,老大好厉害,老大什么都知道,老大一定是妈祖娘娘派来的,这样把自己搞的神神道道,才好带手下。你看那些乱臣贼子都是这么搞的,你不学怎么行呢?”

        林海珊扑哧一笑,“没种!自己做的却不敢认,不像个男人。我可以这么说,但是你说的不全啊,如果手下问,我答不出,不就穿帮了?”

        “谁问就砍死谁,没得到你允许谁敢乱问问题,眼里还有没有老大了,这种人砍几个,就没人多说了。”

        “你这些东西教没教过官兵?”

        “没啊,我吃朝廷饭的,不能害自己人啊。我说的这些东西,你听上去感觉很好,可是实施起来就会发现,人手不足。现在连认识字的人都少,能懂这些东西的就更少,不懂知识没有文化,很多东西根本推行不下去。而且在推行过程里,要保证不走样,就得保证用的人可靠。你的人少,又有亲族关系,找些可靠的人还容易点。朝廷这么大,这些东西推行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么多得力的人手。我说出去,被人说是狂生,倒是无所谓,就怕有人真的去做,那怕是要祸国殃民,搞的天下大乱不可。”

        他换了块棉花,用心擦着伤口,“我们举个例子,这个国家就像是一艘用了上百年的海船,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是够大够坚固,哪怕是大风暴来了也不怕。当然船开的久了,肯定一身毛病,很多人都说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修。这种话说说就可以了,真要是修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光是本钱就不知道要多少,对于技术要求也高。小修小补还凑合,大修的话花不起这个钱,一不留神可能整条船都会坏掉,那就得不偿失。更可怕的是,这样的船只能靠着惯性水流前进,不管是风力或是桨力都只能算是辅助,单纯靠风或桨都是划不动的。如果在航路上发现礁石之类的东西,想要躲开,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整条船上的人一起拼或许可以避,有一个不得力的,船或许就躲不开,只能撞上去。能不能撞的动,就只好看船结实不结实。而你们林家船队,是一条小船,如果遇到大风浪,很容易沉没。但是,也有个好处……”

        “船小好调头。”林海珊抢过话来,“我们的船小轻巧,既容易修,也容易转向。哪怕是重新打造一艘,也容易。”

        “是啊,我说的话,就相当于打造一条新船,样子新工艺新,只有你们这种小船玩的起。大明这么大的船,造不起新的,只能拿旧的将就。再说新船不一定等于好,因为没试验过,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开,也可能出海就散掉。能不能跑的快,跑的好,我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如果船开的不够稳当,可不要怪我这个出主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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