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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的平凡生活》-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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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再次被扔到地上,有人终于扯去了他头上的麻袋,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冲入鼻腔,将他呛的忍不住一阵咳。

        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应该是海边一座临时栈房。由于珠江码头货物吞吐量大,这种栈房在码头有的是,里面货物不会放的太久,随运随走,管理也较为混乱。官府定期来收税,其他的也不会做过多干涉。

        这处栈房是存放鱼货的,一个个鱼篓码放在四周,已经变质的鱼散发出腐臭味道,与鲜鱼的腥味混在一处,熏的人直欲做呕。侧头望去,就见到同样被五花大绑,被人摘去麻袋的梁盼弟。

        因为出汗,她的头发已经打了绺,好在看上去人没什么事,却不知她一身功夫是如何被人制住的。一条大汉把两人嘴里的麻核桃摘了,随后向一个男子道:“林獠,人已经带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这次我们的运气不差,一个巡抚幕僚,要接他出来需要费些手脚,没想到这么容易。来人,掌灯。”

        火把与油灯被点起来,范进这才看清,在自己对面,一只鱼篓上,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坐在那里,正端详着自己。这男子的身材并不很高,皮肤黑红,相貌并不算出色,但是两只眼睛极为有神。

        在他脸上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凭添了几分凶像。身上穿着与见过的蜑户一样,破烂不堪,但肋下一把鲨鱼皮鞘黄金吞口的匕首,却证明着此人身份绝非渔人那么简单。在其身边站着十几个大汉,都是身强体壮满面凶像之人,腰间也都配有武器。

        码头这种地方,本就是五方杂地,械斗或是杀人,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在这里讨生活的江湖人,往往会配备武器以自卫,只要不闹出大事,官府也不会管。可是与那些身上刺青,横冲直撞的泼皮不同,这几个大汉望之并不如何惹眼,可是身上的气势却非那些泼皮所能比。如果要比喻,那些泼皮只能算是家犬,而这些人则要算做野狼。

        范通就站在为首男子身边,指着范进道:“他就是范进,那个【创建和谐家园】就是我的老婆。”

        男子摇摇头,“通哥,你这么说是不对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去,把自己女人的绑绳解了。虽然说不捆绑不成夫妻,但是一直捆着,也成不了夫妻。”

        “林獠,这个女人会功夫……”

        “我知道啊,但是那又怎么样。三姐是场面上的人,不会做半调子的事,现在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她难道还会胡闹到大家都下不来台的地步?再说范公子还在这,打起来刀枪无言,伤到我们的秀才就不好了。三姐,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通似乎对这个首领很畏惧,听了命令,就来到梁盼弟身后,拿匕首挑开她的绳子。梁盼弟先坐起身来,轻轻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脚踝,警惕地看着这个男子。

        男子朝梁盼弟一笑,“三姐,我是林凤,兄弟们叫我做林獠,其实你看,我哪里有獠牙?四妹是我的娘子,大家自己人,刚才是个玩笑,不要在意。”

        “林凤?我知道,海上豪杰称船主为獠,你便是那位海龙王林凤林大爷了?四妹现在在你手上?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厉害,我们老百姓撞不过你海龙王。可是我要警告你,现在不是在海上,而是在广州,就算你真是东海龙王,在这里也要归城隍土地管。我姐夫是府衙的捕快,我们和锦衣卫合伙做生意,如果我们失踪的时间太长,锦衣卫不会如果事情闹僵,大家都没好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我不会坏你的事,你也不要来乱我们的生活,好瓷器何必碰烂砖头。如果是我的事,那就让进仔离开,有什么话我同你谈。”

        男子微微一笑,“三姐,大家是骨肉至亲,你不用想太多,虽然请你来的手段有些粗鲁,但是我们真的没什么恶意。进仔……这就是最近很有名的范进范公子是吧?折银法好象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正因为有了范公子,殷正茂的钱粮就有了保障。三姐和你很本事,有你们在,肇庆的官兵就不用饿肚皮。可是官兵吃饱了肚子,就更有力气杀人,而他们要杀的就是我,所以说,咱们也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二位……已经过界了。”

        范通瞪了梁盼弟一眼,“【创建和谐家园】,林獠是我们的头领,也是四妹夫!四妹比你可有情有义得多了,当年我的船翻了,是妹夫救了我。这几年我跟在妹夫身边做事,看着四妹为妹夫出谋划策,遮风挡雨。你做对不起我的事,在家偷汉子!还帮着官府的忙,来对付我们,如果不是看在四妹面上,我现在就宰了你!”

        “通哥,这种伤感情的话不要说。”男子制止了范通,又朝范进一笑,“他们喊我林獠或者当家,其实,我只是个打鱼的粗汉,按大明的叫法,我们是蜑户。一辈子不许上岸,不许科举,不许和陆上百姓通婚,比丐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是这些蜑户的头领,算是海上的一个团头,比不了范公子,你是巡抚的幕僚,将来如果发过了,说不定可以做大官。将来要是中了进士,可要记得关照我这个亲戚啊。”

        “林凤?”范进点点头,“原来是林船主,失敬了。南澳岛的风光可好?”

        “不用这么客气,按官府的叫法,叫我们做倭寇,我就是他们嘴里说的林酋。现在我的花红,还挂在城门口,抓到我,可以换三千两银子。”

        说到这里,林凤哈哈一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林家几代都是穷人,人说海是闽者田,在福建,很多人是种不到田的。像我,家里一分地都没有,全指望着打鱼过活。我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我的头却值三千两纹银,我是不是该说声三生有幸?”

        范进看看范通,“通哥,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应在你身上是没错的。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生意人,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胆子吃这碗饭。杀官夺府,攻占南澳岛,如果洪承恩知道你与林船主是亲戚,一定不敢欺负咱们小范庄。”

        明代的倭患实际自洪武时代就一直存在,像是备倭指挥使司这种机构,亦是自明初就设立。但是真正大规模爆发,还是来自于嘉靖二年的宁波争贡。最为严重时,倭寇糜烂浙、直、闽等数省,膏腴之地,遍地烽烟,东南的倭寇首级价格一段时间内,几与九边的北虏不相上下。

        及至胡宗宪总督浙直,以俞龙戚虎等将领典兵进剿,直到隆庆皇帝月港开关,倭患才有所缓解。但是这些海上盗贼并没有真的被消灭干净,不管是扶桑的失败武士,还是破产的海商,又或者是像林凤这样生计无着的鱼民,依旧要靠着掠夺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当年号令两洋的老船主汪直死后,海上势力四分五裂,并没有一个特别出彩的人物整合各方豪杰。各方枭雄自立一方,彼此互不统属,力分则弱,单一势力倒是很难像过去那样威胁大明海疆。

        林凤之前追随的泰老翁,算是海匪里较为强大的一支势力。泰老翁死后,林凤接管其部队,又兼并了不少海上的散兵游勇,逐渐养成气力,渐有问鼎新一代海王的趋势。

        五峰旗已经落下,新一代的林字旗即将挑起。既然是海盗,传统的社会规则大多指望不上,海盗们信奉的归根到底还是力量二字。林凤这个名字之所以为人所记住,就在于他为了宣示力量,做了一件极大胆的事:出兵攻占南澳。

        南澳岛地处闽粤交界,韩江口外,南宋末帝曾于此为行宫,是海上一处极要紧的补给据点。倭寇自隆庆时威风不再,大多在外洋寻岛驻扎,林凤把部队开到两省交界,等于是公开向明军叫板,又带领人马几次抄掠潮汕,不少村庄据说被杀的没剩几个活口,于广东官府百姓都算是个极有名的凶神。

        在民间已经有人把他传说成身高丈二三头六臂吞云吐雾的妖魔之属,如果不是亲见,很难想象这么个老实本分的鱼民,就是当下大明朝名头最响亮的海盗头目。

        被这么个凶神找上门来,当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但是对方既然肯谈,就总还有希望。范进朝林凤拱手一礼。

        “林船主,您既然是场面上的人,肯定是懂道理的。端谁碗,服谁管,这个道理不用我说,您自己心里也有数。既是大明子民,为朝廷办军粮也好,想办法也好,都是我的本分。何况大明人才济济,小生又何足一论?如果只为了折银法或是办军粮,就要劳动船主大驾,范某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林凤道:“范公子说的是,林某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你是大明百姓,为官府出力亦是理所应当。不过你是官兵我们是贼,我们咱们两下势同水火,我们做我们的事,是不是也是应该?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算账,而是找你谈合作。虽然我们请你来的方式有些问题,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林某对你没有恶意。当年我们海上人家声势最盛时,就是汪老船主做大獠的时候,那时候东西两洋的夷人,照样要在我们面前必恭必敬,按老船主吩咐行事。”

        “可是这么威风的老船主,最后依旧免不了人头落地。究其原因,我觉得就是:他身边缺少读书人辅佐。想要做大事,不读书是不行的,我家里穷,没钱送我去念书识字读道理,这是没法子的事。我就只能希望多找到几个读书人帮我,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我们用不上,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有本事的读书人。范公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听人讲过古,知道刘皇爷三顾茅庐请了诸葛亮出山,我今天学一学刘皇爷,请范公子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第八十四章 立国之谋

        说着话,他亲自来到范进身旁,为他解开了绑。

        “你相信我,我对范公子和三姐,都没有恶意。通哥和你们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通哥是个讲道理的人,我说话,他肯定给面子,今后大家只要是自己人,我保证,他不会对范公子有丝毫不利。”

        范进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林船主,阁下乃是人间龙王,范某一文弱书生,实不敢比诸葛武侯。怕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船主的忙,反倒成了累赘。”

        “范公子,你过谦了。我们这些粗人,不会说客气话,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说你能帮我,就是能帮我,只要你肯,我保你一个当家的位子坐。别的不说,就只说你的画,于官府而言,不过是老爷们闲来消遣的玩意,于我们却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本事。我们造船需要画图,可是我手下的人谁也没有范公子的手段。当然我们可以按着经验造船,但是经验只能造旧船,现在泰西人都在用新船,比我们的船要好很多。我也想要仿造那些泰西人的船,用这些船为我们【创建和谐家园】争面子。但造新船必须有图纸,光靠说肯定讲不明白。除了这点,像地图海图也同样需要画,稍微画的差一些,就可能要人命来填。现在都是靠老水手的脑子,再胡乱画几笔大家来猜,如果有人能画出来,就比靠经验可靠的多。范公子现在做清客,无非是给巡抚一个人争面子,若是和我们合作,就是为我们【创建和谐家园】在海外争面子,这两条路哪条更值得走,是不是很容易想?”

        范进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看四下,思虑片刻,反问道:

        “林船主,我如果现在说答应入伙,你肯信么?如果我说不答应,你强行把我带到船上,我确实也没办法。左右都是这么回事,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林凤点头道:“确实如范公子所说,如果我强行带公子离开,你也是没办法的。但是那样林某只能得到一个并不忠诚的部下,而不是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这不是我林氏船队处事之道。我林某的船队能有今天这份基业,全靠各位手足兄弟帮衬,在我们这支船队里只要人,不要狗。”

        见范进不说话,林凤又道:“我很清楚,范公子现在吃好住好,有大好前程,谁又愿意做强盗呢?可是我想你们既然是读书的,肯定懂得什么叫良心,除了想自己也该想想别人。你们手不沾泥就可以有饭吃有衣穿,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活法,你又想过没有?我们这些打鱼的每天在龙王手上乞命,一怕风浪二怕海潮,一天不打鱼就没有饭吃。而你们做幕僚的只要闲谈下棋就可以吃的饱还能赚到银两,你觉得这公平么?人们叫我做倭寇,官府说我们是贼,可是在我看来,官府才是真正的大贼。就拿这个凌云翼来说,他是有名的手头散漫,花钱如流水。可是这些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哪一文钱上没有我们这些穷人的血汗?”

        “林船主,你说的这些,或许是道理,但是这些道理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请你入伙,不是要你杀人放火损阴德。而是让你为这天下,换一分公平回来!”

        林凤站起身,指向身后那几条大汉,“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蜑户。我们一生下来就在船上,到死的时候也不许上陆。子弟不许参加科举,不管他多聪明,也不能读书,即使有人像范公子一样聪明,也没办法像你一样靠笔来搏出身。打鱼不但要流汗更要流血,搞不好还要送命。就这样卖命打来的鱼,大部分要被官府抽去收税,剩下的鱼也不是想卖就卖,只能由鱼行处分。辛苦一天赚来的钱,却不够一家人的开销,守着满船的鱼每天都要饿肚子。当年朝廷跟佛郎机人打仗,水师不顶用,就让我们这些蜑户去做先锋送死挡火器。夷人的船厉害,朝廷水师打不过,有人献计用火船去烧,征的就是我们赖以维生的鱼船,放上柴草点火去打冲锋。打一场仗,烧掉夷人十几条船,用去我们鱼船一千多条,那些鱼船对官府来说,只是件兵器,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全部家当!仗打完了,我们还要自己想办法过生活,犒赏银子都是水师拿,我们一文钱也得不到。换过来想一想,不造反我们又能怎么办?不是我们天生喜欢做强盗,是不做强盗,根本没有其他的活路。不是我们想要拿刀,是这个世道,逼我们只能拿刀,才有可能吃一口饱饭。”

        他走到范进身前,“范公子,我承认跟我们这条路走会很辛苦。你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只画几张画,写写文章就能锦衣玉食。不管想要什么东西,都只能靠自己一双手去换。但是在南澳,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大明治下,你们再怎么本事,也只能做鬼。官做的再大,也只是比较有力量的鬼而已,上面有皇帝这个阎王在,你们是出不了头的。只有到了南澳,你们才有机会做人。”

        “做幕僚是鬼,做了水鬼,难道就不是鬼?林船主是水上龙王,自可发号施令,下面的人,处境又好到哪里去?”

        几条大汉听到这话,都怒目而视看着范进,林凤却正色道:“这就是范公子的误解了。我们林家船队只有兄弟,没有尊卑。海上行船千凶万险,没有人说了算是不行的。这个说了算的人,大多数时候是船长,但也有时候是老舵工,或是老水手。只要他能带大家平安度过风浪,他就可以说了算,这取决于本事而非身份。换句话说,在我们的船队里,不看出身履历,也不看你老子有多了不起,只看你有多大本事。有什么本事,我就保证你能得到什么样的位置,大家一律靠本事说话难道不好么?”

        看的出,林凤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的志向或许很远大,但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倾诉目标却不是容易的事。海盗是个很现实的群体,他们可以认利益,却不怎么讲理想。

        跟他们讲道理或是理念,等于对牛弹琴。林凤肚子里窝了很多东西找不到人沟通,身为读书人的范进,显然就是最好的交涉对象。

        从他的角度看,说服一个读书人,也有着莫大的成就感,于范进而言,则是多拖一阵是一阵。他相信广州的守备力量不管多迟钝,此时也该反应过来,并开始对自己的寻找,只要能多拖一阵,就多一点逃生的希望。

        至于林凤的主张,他压根不会往心里去。他笑了笑,反问道:

        “本事?这个词太虚了,我能提笔,却不能划船,这叫有本事还是没本事呢?再比如一个账房先生,他能打的一手好算盘,却拉不开五斗弓,这样的人是算有本领还是算没本领?”

        范通怒道:“妹夫,这小子不识抬举,干脆给他一刀算了。再不然就带回岛上去,看他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林凤摇头道:“他是读书人,不是绿林的好汉。用这种方法口服心不服,我们还是没办法让范公子与我们合作。而且范公子问的也有道理,他说的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我们现在这样搞,并不算太公平,一些没有力量的人,不代表没有本事,把他们排除在外,于我们而言并非上策。”

        他朝范进道:“其实这也是我想让范公子入伙的原因。我们都是粗人,对建制这种事,大多是外行。最多是听人讲古或是看过戏,知道一点皮毛,真正想要把事情做的像样,就得用读书人。”

        “建制?”范进一愣,“林船主是绿林豪杰,何以需要建制?随便封个一字并肩王,或是什么龙兄虎弟就好了。”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像范公子所说,倒也没什么不妥。可是如果建立一个国家,就必须有章程。像是一群人胡闹一样的国家,是长久不了的。”

        梁盼弟自从看见范通,就有些胆怯一直不敢说话,这时忍不住道:“林獠,你说什么国家?我听不明白。你是海上龙王,发号施令统带两洋我是佩服的,可是说到什么国家,这未免扯远了吧。”

        范通冷笑道:“【创建和谐家园】!我早说过,你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又懂得什么?我们现在筹备的大事,就是建国!听好了,是自立一国!妹夫就是我们的皇帝,我们这些人,就是开国元勋,皇亲国戚。你本来也有机会穿凤袄,当一回诰命夫人的,没想到你这么【创建和谐家园】……”

        林凤制止了范通,“我们建国又不是为了这些。三姐,建国的事本来我不想说,可是不说的话,你们就拿我当了强盗。不错,我们就是准备要建国。”

        他指了指仓库门外,“这个码头上乃至广州城里,都有很多穷弟兄愿意帮我的忙。不是因为我给他们银子,而是因为我给他们希望,给他们一个做人的希望。最支持我们的,则是住在海外的那些乡亲。范公子也在海边住,想必知道每年出海求生的人有多少。南洋各国,有很多我们的乡亲经商做工。人离乡贱,大家的日子过的大多很苦。夷人看不起我们,既要我们做工,又不要我们掌权。没钱的被他们当做奴隶驱使,有钱的也被他们当成猪羊来杀。朝廷眼里,他们是莠民,不管他们死活。没有朝廷撑腰的【创建和谐家园】,就像是没了娘的孩子,除了被欺负又能怎么样呢?这事别人可能看的下,我林某却看不过去!我想做的不是海上龙王,而是要给我们大明人争一口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仓库里关了门,采光不好,全靠着灯火照明。在灯火摇曳中,林凤的身影变得异常高大,这个朴实无华的渔民,这一刻宛如天神降世。一缕阳光照进仓库,驱散了些许黑暗,但很快又被黑暗所吞噬。

        “我们【创建和谐家园】这么多,只要联起手来,哪怕两个顶夷人一个,也能打的那些夷人下跪投降。可现在的情形是,我们被那些夷人欺压,想杀就杀,想打就打,简直丢光老祖宗的脸。归根到底,就是我们没有人带领,只能受气。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海外兄弟联合起来,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三姐,我认识四妹,就是在大吕宋。她被令尊卖给了一个海商,海商转手就把她转送给了一个红毛鬼。那个红毛鬼对她非打既骂,不拿她当人看待。我就是杀了那个红毛鬼,才和她在一起。而她只是我们无数乡亲中的一个,只要你们入伙,我们就可以和所有乡亲见面,大家一起建设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

        范进不容梁盼弟说话,先接过话来。“建国?南澳岛弹丸之地,你们打算在那建国?那还不如找个山头,自己封一个什么大王来的实在。”

        林凤道:“我也知道,南澳岛只能暂时歇兵,不能做国都。我们即使要立国,也不会在大明国土上立国。不管朝廷怎么看待我们,我们并不想真的和朝廷为敌。贪官污吏恶霸土豪,他们逼的我们穷人没有活路,我就只能带着穷人同他们打,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争一条活路。现在有了活路,我们就没必要和官府打到底,我真正要打的,是夷人。”

        “打夷人?哪里的夷人?”

        “海上的夷人,这些番鬼从很早以前就来大明先是小佛郎机人,后来是大佛郎机人,这两年还有了红毛鬼。红毛鬼眼下很少,没成什么气候,但是势头很猛,如果不给他们些厉害,将来会越来越多,恐怕会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就像大小佛郎机人,他们人不算很多,但是火器很厉害,人也凶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灭了吕宋国,把国王都杀掉了,自己来当国王。如果等他们养成了气力,怕不是连大明也要被他们打进来。当年老船主在世,还能压的住这些人,自从老船主去世之后,海上群龙无首,压不住这些番鬼,反倒被他们占了上风。”

        “这些番鬼不拿我们当人看,抢夺我们的财产,侮辱我们的姐妹,杀戮我们的兄弟。必须有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过以我一个人的力量还办不到,必须把海上各路豪杰聚集起来,合大家之力,才有可能与夷人见个高下。而要想让各路英雄听令,首先就得有个名义,最大的名义莫过于立国。建立一个属于大明百姓,属于汉家儿郎的国家,难道不好么?等此事做成,范公子便是大宋赵普,本朝刘青田一般的人物,我包你名标青史,比做幕僚有出息。”

        范进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的历史知识一般,对于具体历史事件时间记不清楚。但是靠着前世玩大航海的经验,估计着眼下在大明周边逞威风的,多半是葡萄牙以及西班牙人。至于红毛鬼,那可能就是荷兰人。

        不得不承认,林凤是很有些眼光的,这些人确实在大明周边扎根立足,像是葡萄牙人现在只是租借澳门,每年给大明进贡纳款,做二等公民。到了清朝时,干脆就连钱都不交,成了国上之国。

        如果林凤把事做成……或许这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了。但是想想历史上,自己并不记得林凤这号人物,多半他是没成功。脑海飞速转动,心里先有了计较,看着林凤微笑道:“林船主,没想到阁下竟是有此雄心,范某失敬了。咱们两下合作的事不是不能谈,不过我有个条件,不知道船主能否答应。”

        他用手指向梁盼弟,“放她走,我跟你们去南澳。不管你们做什么大事,都不要带上她,让三姐安心做她的普通人,我就帮你们。”

      第八十五章 范进的选择

        范进提出条件,这本来就在众人意料之中,做海盗毕竟是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勾当,一个书生入伙肯定不会那么顺遂。有条件是正常的,没条件才让人怀疑。不管要钱还是要女人,都可以理解,但是其条件居然是放梁盼弟离开,这未免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范通怒道:“这【创建和谐家园】是我老婆,她的去留我说了算,就算我现在一刀斩了他,与你有什么相干!”

        “她是人,不是物件,她的去留应该是她自己做主,谁也没权力替她做决断。”范进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你们做的什么勾当,自己心里有数。就算纠合海上各路人马,与夷人构兵,也是败多胜少。一旦打了败仗,赔上的说不定就是身家性命。这种拼命的事,有我们男人就够了,何必让女人跟着送死?我的条件就这一个,如果林船主答应,就让三姐走。不答应的话,那我们就没什么话可说。”

        林凤并没有动气,站起身,在仓库里踱着步子。他从露面到现在,并没表现出海盗凶残狠辣的一面,看上去像个好好先生,而非海上霸主。

        但即使是梁盼弟这等在街头厮混的泼辣角色,心却也随着他的步子而剧烈跳动,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起来。在她看来,林凤就像是一头睡虎,虽然不曾伤人,但只要他一张开口,就是非死即伤的局面。

        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握紧,即便未必有用,她也会尽力维护自己的进仔,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面前。

        在一连走了几圈之后,林凤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范公子,有意思!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三姐会看上你。通哥,说一句不怕你不高兴的话,就算你没遇到我,怕也是争不过你这兄弟。他对女人,可是比对自己还好,又有几个女人禁的住?不过范公子,这事我还真不能答应你。我说过了,四妹是我的管家婆,她一直想几个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怎么能不带她们回去,跟四妹团聚?我已经派人去接二姐了,让她跟我一起到南澳吃家宴。你说,我怎么放人离开啊?再说三姐自己,怕是也舍不得丢下你走路吧?三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梁盼弟看看范进,恰好范进的目光也在此时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融会贯通,片刻间便不知传递了多少消息过去。在刹那间,范进似乎发现梁盼弟朝自己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似乎包含了无比沉重的分量,让这个笑变得酸楚无比。

        “妹夫,你说的那些大事,我听的不大懂。不过我想,不管是打夷人,还是当皇帝,你都需要冲锋陷阵的硬手。进仔是文弱书生,说起来天下无敌做起来就手脚无力,你带着他没用,反而碍手碍脚。我会功夫又是女人,现在还年轻可以生孩子,让我入伙,不管是打天下还是做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为难进仔。你们让他回家读书考科举做官,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坏你的事。你们既然不想造反,那大家何必搞的不可收拾?写字画画我也会啊,他能做的我都能做,我能做的他做不了,所以让我跟你走,把他放了。”

        范通就站在离梁盼弟不远的地方,听了这话,愤怒地一脚踢过去,将梁盼弟踹了个趔趄。“【创建和谐家园】!居然肯为他卖命?别忘了,老子还没死呢,当着我的面就敢眉来眼去,是不是活腻了?你们两个到底干过什么?是不是老子出事前,你们就有什么了?”

        林凤摆手道,“住手。三姐和进仔,你们两个有情有义,彼此都想着要对方离开,这份感情倒是让我感动。我看我不如做个好人,成全你们一下。通哥,你在南澳也成了家,男人当然不能忍,可是女人忍起来也很辛苦的,干脆放三姐一马了。到了南澳岛,就让她和范公子做夫妻算了。”

        范通本来怒不可遏的追着梁盼弟准备打,可是听了林凤的话,立刻向后一退,恭敬一礼道:“一切听从林獠吩咐。”

        “对吧,范公子你看这样多好,问题解决了。我想现在就算我想让三姐走,她也舍不得。在大明你们两个要做夫妻很麻烦,要讲门当户对,又要顾忌街坊闲话,只能这么偷着往来。到了南澳,有我林某在,你们两个做夫妻没人敢说个不字,你看这有多好?”

        范进笑了笑,竖起根大拇指道:“林船主,怪不得你能打下这么一片基业,又想着当皇帝。做事确实有些手段,手下能笼络住这么些豪杰,范某要写个服字给你。”

        林凤也笑了起来,“能得范公子夸奖,林某倒是面上有光。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我的船就在码头,等到一会二姐来,我们几个一起走。一家人最重要就是整整齐齐,等到了南澳,我请你吃鲍鱼。”说着话,他向范进伸出了手,拉着范进站起来以示亲热。

        作为个渔民,林凤没读过书,所受教育大多是来自民间讲古或是看戏。故事里敌国大将宁死不屈,己方就多半要去亲解绑绳以示安抚。这样一来,大半都会归顺,成为一家人。他这个举动,也是这种怀柔之意,想要把两方的距离拉近些,让彼此成为一家人。

        此时的局面,看上去确实一团和气,范进在他的怀柔攻势下终于答应入伙,接下来就是明臣英主相遇的传统桥段。范通等人也都松了口气,几个汉子抱着肩膀看着这里,范通的脸上则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地微笑。

        梁盼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却想不出该怎么样才能让范进拒绝林凤的邀请且能全身而退。

        变故,就在林凤与范进彼此搀扶一处时,发生了。

        范进看上去是想与林凤表示亲热,一边笑一边主动的拉向了林凤的手,这一点也没什么奇怪,林凤甚至很主动把自己的手送到范进手上。范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显得人畜无害,即使是一干积年盗匪,也不这样的握手会有什么问题。

        可就在两人的手接触的刹那间,范进的左手抓住林凤右手,随即猛地一个锁脉擒拿,扣住了林凤的脉门,全身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出来,即使以林凤的身手,竟也是无力挣脱。接着一折一拗,将林凤的手向上弯折,右手拇指收缩四指齐出,朝着林凤胸隔位置戳去。

        砰。

        一声闷响,声音并不响亮,如同是有人拿着锤子,轻轻打在了县衙门那老旧的鸣冤鼓上,声音低沉而无力。但是这一鼓于仓库内众人而言,却似一记惊雷,响彻云霄。

        “干什么!”

        “你这书生!”

        “进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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