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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于考试行文的思路总结,以及对经义的研究,通常而言,是非子侄亲属不传,实在是范进这次立功太大,侯守用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教学相长,相得益彰,直到府试前夕,梁盼弟终于再次见到范进时,顿时惊讶于他的脱胎换骨。
“进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范进心道,天天题海无涯,前世自己没参加高考,总算躲过一劫,没想到这一劫应在这一世,每天不知做多少文章,不瘦才有鬼。但是嘴上却道:“相思若刀,日日搅肚刮肠,人又如何不瘦?三姐,你想必也瘦多了。”
“呸,再说疯话我就不理你了。我这几天天天吃牙行的请,人还胖了几斤,哪里会瘦。姐给你做了状元及第粥,赶快趁热吃了,等到府试时,再考个案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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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上次是广州几大望族背后出钱出力,给自己家的子弟揄扬顺带想捞一笔,不想被你赚了钱。这次他们想看看风色,暂时没动弹,其实这是省着气力,准备着乡试的时候再开【创建和谐家园】。姐现在就在存钱,就等着到乡试时指望着你再赢一大笔钱。”
正说话间,杨刘氏款着纤腰从外头进来,她一状告倒公爹,不但被判准和离,还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对范进自是千恩万谢。但是不知为何,却还没和胡屠户办喜事。这时见她进来,梁盼弟微一皱眉,“我说刘家妹子,咱们可是说停当了,那事不能提。”
杨刘氏却一笑,“梁家姐姐,岂不闻经打佛口出,你就算与进仔再怎么近,也不能替他拿主意不是?这是进仔的事,不提怎么行?范公子,你听我说啊,那天杀的胡屠户,已经说好了要娶我做填房,等到成了亲,胡大姐儿就得喊我一声娘。既然如此,我也得替她说句话,一个大姑娘跟你跑来跑去,还在外头过了夜,哪个男人肯要她?这样吧,咱们就糊涂着办,你点个头,我们情愿不要彩礼,把她送到你家,给你做个娘子,范公子意下如何?”
第五十一章 风声雨声哭声声不入耳
梁盼弟的脸色越发阴沉,显然为杨刘氏的不识好歹而气愤,范进反倒很是从容,笑道:“人还没过门,就先帮胡大伯算计起来了。这事啊您还真问错了人,家有高堂,轮不到我做主。我的婚事听我娘的,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办,等什么时候我娶小的时候,才是自己说了算。”
“是啊,进仔眼下要预备着府试,哪里有时间谈什么儿女之情,刘家妹子你非要碰个钉子才满意?”
“梁姐姐,咱可不是非要碰钉子,只是既然做了长辈,总得把长辈的心意尽到才行。进仔既然这么说,那我回头就让胡屠户请个媒人,到范老伯母那里去提,反正进仔这至少是不反对不是?”
三人正说着话,院门忽然被推开,却见胡大姐儿提了个篮子从外面进来,头上满是汗水,边走边擦,显然一路很是辛苦。可是一见范进,却自满面笑容,几步走到他面前,将沙锅往桌上一放道:“进哥儿,我给你熬的状元及第粥。还有啊,爹说了我不用急着回去,这回等你中了府试,我正好好好给你贺一贺喜。”
府试原本定在四月,但是为着进兵的事,又提前到了三月中旬进行。进场时还是四更天,胡大姐儿挑着灯,梁盼弟则替范进提着考蓝,关清顾白两人,则如同门神一般充当保镖,为范进左右开道。
考试的地点则是在广州府学,于门首立了十几根高杆,每根杆上各挂了只巨大的气死风灯。灯笼上则分别写有南海、番禺之类的县名,各县考生都要到对应的灯笼下站好,等待进入。
范进身为南海案首,享受提堂待遇,其手上持有一个堂号,考试时,坐在主考官附近。咫尺之遥,无所隐遁,如果想要作弊夹带自是不能,但是临近主考亦有好处。
与县试一样,府试人多考官少,读卷子时未必会认真品读,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把一份好文章罢黜。提堂生享受半保送待遇,官员会在他们的卷子上做个标记,以保证自己读这些卷子时要用心。且由于距离较近,交卷之后只要时间尚早,就有机会接受府尊面试,这样中试的概率,远比普通交卷的学生为大。加之范进有南海案首这个身份,于府试的考试,实际是没什么压力的。
在府学之外,却见有几十个公人提棍持鞭负责警戒,又多了不少官兵,搞得杀气腾腾。胡大姐儿看了颇有些害怕,看着范进道:“进哥儿,怎么这里搞的不像考场,倒像是沙场。甲首还说要来府里给进哥儿鼓劲,可是田里的事情多,实在走不开。要是他来了,看到这么多兵,一准吓的魂飞魄散,什么鼓劲的事也都忘了。”
梁盼弟冷笑一声,“当然要多派兵马,如果不放的话,万一被人砸了考场,那乱子可就大了。你听……”
顺着风声,胡大姐儿只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哭号声与喊冤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叫声。此时天尚未明,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数盏灯笼摇曳,如同鬼火,再听到这种动静,不由人毛骨悚然。
由于得了杨刘氏传过来的话,胡大姐儿认定进哥儿肯娶自己,不过是等着婶子的话,想来自己与范大婶情同母女,亲事万无不应,对于梁盼弟的嫌隙嫉妒,其实已经淡了许多。再加上情势格禁,忍不住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几个县的乡民,被粮税夫子逼的家破人亡,只好到省城来要说法了。科举是大事,这个时候不来哭闹什么时候来?如果不是兵多,他们就打进来了。”
闻着风中飘来咸腥味道,梁盼弟道:“这天气多半是要下雨,这些人没吃没喝,再要是淋了雨,非病几个不可。”
“病的人一多,就可能爆发瘟疫。即使不爆发瘟疫,这么多心怀怨气的乡民长期在城里,对治安也是隐患。不能及早清除,非出大毛病不可。”
听范进的念叨,梁盼弟忍不住一笑,“你啊,给县太爷当了几天学生,真拿自己当个官了。听你说话这意思,不像个考生,倒像个官爷。”
“你怎知我不能做个官爷,科举最终还是为了做官,所以提前了解些政务,正合适。”范进说着话,却趁四周漆黑,手在梁盼弟的胳膊上轻轻一捏,后者用手一打他的手背,眼睛不自觉的往胡大姐儿那看过去。
就在此时,却听差役已经喊道:“提堂号的考生,进前来搜检,准备进场!”
范进接过考蓝、灯笼,向着考场内走去,转身又朝梁盼弟点点头,胡大姐儿拼命地翘起脚,挥舞着胳膊向范进道别,满脸带笑道:“进哥儿朝我笑呢,我就知道,他想娶我的。等我们成亲时,三姐要来喝喜酒啊。”
考场内点有灯烛,风吹进来,将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在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容长脸的陶简之,仿佛是五殿阎罗,满座考生便是小鬼。考试是在天明,范进趁着时间,将头趴在桌上,先打了个盹。
半迷半醒之中,正梦到得中举人众人来贺,他一把扯住梁盼弟要亲,猛然间却听一声惊雷,将他的梦全都惊个粉碎。等他一机灵坐起身来,却听滚滚雷声接二连三响起,雨点落在府学屋顶上,如同爆豆,果然下雨了。
不知三姐带没带伞?按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去买几十把伞,然后在考场外头卖,因为做了粮食生意的事,她现在省城里有面子,不要钱也可以借出些伞来。这笔生意有的赚。
直到鼓声响起,范进的脑子还沉浸在这些事上,差人举了木牌,将府试的题目写在上头。与县试一样,府试同样是两道四书题,不考经义。看清题目之后,范进心内又是一喜:这真是天助,只可惜这好运气不该用在这,还不如留着用到将来的大考上。
他欢喜的原因很简单,这两道题目,在侯知县特训期间,自己全都做过,而且腹稿记忆得很清楚。按照侯知县改后的说法,只要如此行文,不要说是一个秀才,就是举人也是唾手可得,这场功名,算是白拣到手。
雷大雨急,间或着有百姓哭号之声,透过重重包围,送入府学之内。考场之内,却没人在意那些,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了两个字:功名。
第五十二章 国事家事考事事必关心
遇到自己熟悉的题目,早有成稿的文章,范进心情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发挥的格出色。两篇文章写得既快且好,文从字顺,比起县试时的文章,要强出好大一截。等到他完成卷子时,却见其他人还在低头疾书,毕竟不是谁都那么有运气,恰好遇到自己熟悉的题目,完不成也属正常。
范进估摸着时间还不到午时,拿起卷子走到陶简之面前,恭敬交卷,随即就等候着面试。
陶简之接过卷子,看的既慢且细,来回数次,却不发一声。范进知道他看自己不会太顺眼,但是自己既是南海案首,情形等于后世保送学生,不管他怎么不高兴,也得走个过场,然后放自己走路。既不面试又不让自己走,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外面的雨不见小,反倒是越来越大,陶简之忽然说了一句毫无边际的话,“雨很大,那些在府学外哭求的百姓,不知有几人病倒,几人不治。”
范进初时不想回答,但是这个场合,却是自己不能不回答主考的问题,只好道:“太守心怀子民,实是我等百姓之福。依学生想来,有太守这等爱民如子的好官在,百姓们一定可以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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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不终夕,暴雨不终朝,这样的大雨不会一直下。”
“没错,暴雨不终朝,但是由小转大,由大转小,就只是不放晴,这样的天气在广州并不稀罕。你既也来自乡间,可曾下过地,亲手种过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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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本官所料,本官与你不同,少年时随父下田,亲历农桑,于白日耕种放牛,夜晚读书,后来中试为官,虽然自己种田的机会不多,但是农人的辛苦,须臾未忘。”
范进心道:你白天放牛晚上读书,证明你学习效率一定不高,而且眼睛一定很差劲。怪不得看文章那么吃力,是时候给自己配副眼镜了。
“所以制军下令预征粮税时,本官就力争不可,你心里也有数,所谓预支钱粮,实际就是加征。所谓提前收取钱粮,来年不收,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有一年不收钱粮,衙门就要揭不开锅,所以就只能一年一年无休止的预支下去。百姓一下子多了这么庞大的开支,又拿什么来付?农人劳作辛苦,我们又怎么能拿走他们赖以维生的口粮?即使军令如山,本官也尽力周旋,所谋者非为别事,只为给治下子民,争一条活路。为的就是不让百姓像今天这样,在府学之外辗转求命。”
“太守心念子民,是我们这些百姓的福气。”
“这不是福气,而是地方官应有之责,若是不能为民【创建和谐家园】,为百姓谋福,这顶乌纱又哪有颜面戴下去?这次我与制军几次交涉,都是言明广州民困财穷,无力承办。各县钱粮,无法按总督衙门所规定数字上解。只要各县都征不上来,殷军门也会明白,是他定的征收数字太大,百姓承担不起,最后就只能收回成命,重定税额。只要制军改弦易志,百姓的身家就保住了。可是南海县折银代役之法一行开,广州各县的百姓,就没了退身余地,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想办法凑足银两。听说这个主意,是你想的?”
范进不知面试怎么会问到这种问题,只好点头道:“这个办法,是学生想的一个折中办法。”
“好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可知,就因为你这个办法,有多少人卖儿鬻女,又有多少人倾家荡产!粮食种不出便是神仙也没办法,银子没有,却可以用家产累赔。所以自你的办法一出,这广州城内,哭声喊冤声,就不会断绝!我广州各县黎民生灵,就得典当家产,累赔赋税!这些百姓因你而哭,他们病死,也是因你而起,你的良心可安!”
“科举之道,是为国家选拔人才,为国出力。所录之人,必上忠于君,下爱于民,才真能为国出力,为民谋福。我们读圣贤书,不是只把它记在脑子里,而是要把它记在心里,时刻不忘,以圣贤之道,指导自己的言行。一个人若是心术不正,必为害一乡,一个官心术不正,必为害一方,官越大,为害有就越大。你的书念的不错,但是历练还差的太远。这一科,你不用等了,本官不会录你。光在书斋里读书是没有用的,应该迈开步子走遍广东十府,用你的眼睛看看民间疾苦,知道百姓生计艰难。等什么时候你心里真正装进去老百姓,再来考试不晚!你也不用等凑足十人离开,现在就可以出场了。”
陶简之提起手上的笔,在范进的卷子上画了个十叉,显然就是当罢黜论。范进做梦也想不到,所谓的面试,就是被他逮着骂一顿,然后宣布自己罢黜。范庄近百年来,就没出过一个秀才,本以为自己这科秀才是指顾间事,没想到,却与范志文一样,只通过县试就折戟沉沙。
眼看衙役就要来拖他,范进急道:“府尊容禀,学生是南海案首!”
“我知道你南海案首,但是老夫既为主考,自有权决定谁去谁留。我为国选贤,心中自有绳墨,你的心肠不够好,便是案首又有何用?”
几名公人已经围上来,一个矮胖公人凶眉立目道:“无知小子敢冒犯大老爷,莫非活腻了?快滚快滚,否则当心爷赏你几个大耳刮子。”说话之间,却冲着范进连打眼色。
由于和梁盼弟常厮混在一起,与她的家人也见过,范进认识这个矮胖子,正是梁盼弟的姐夫,府衙快班的肥佬王。心知对方是为自己着想,也知道与陶简之争论下去没有什么好下场,只好脚步踉跄的向外退去。
小三关终究不是举人、进士那种正规考试,八股文章也不是后世的那种客观题。同样一份文章,在不同人看来,就可以得出两个不同的结论,很难有一个硬性标准。固然是陶简之摆明了找自己麻烦,自己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人一离开考场,冰冷的雨水就无情地兜头打下,将他连头带身上打个精湿,梁盼弟与胡大姐儿举着伞,朝着他跑过来。门前已经积了水,随着两人跑动,水荡起阵阵涟漪,向四下扩散。
望着雨中疾行的女子,四下散开的积水,范进心内升出一个极荒唐地念头:难道自己真的要继承原本范进的命运,也得蹉跎到五十四岁才能中举?之前种种,只是梦一场,一切还得回归原点才行?
第五十三章 不第而归
雨势实在太大,虽然关清顾白也为范进撑着伞,但是回到院落时,他依旧被淋成了落汤鸡。等到了房间里,关清顾白两人忙着为范进换了身衣服,梁盼弟从水铺买了热水给范进暖身,胡大姐儿则跑到厨房里,准备熬猪骨汤给范进来吃。
刘氏见情况不大对,连忙跑到厨房里小声打问,“怎么看进仔回来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胡大姐儿低着头不肯说话,自顾忙碌烧汤,刘氏复又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出声?我好歹也快是你的庶母,总得防着你吃亏不是?男人是要哄的,尤其他是未来的秀才老爷,说不定还能中举人,你跟他不能闹脾气,是不是因为梁盼弟的事吵架?其实呢,就算他们两个有点什么首尾也不要紧,梁盼弟年纪大,就算有姿色,也就是这几年的事。等到年老色弛,自然就争不过你。眼下第一要紧的,是站稳自己的脚步,只要你占住正室位子,不让她进门,她就算和范进明铺夜盖,你也只当看不到,等过几年啊,我看范进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
胡大姐儿忙和半天,见她还不肯走,猛的放下手上的活计,瞪着刘氏道:“你给我出去!我和进哥儿的事,不要你管。”
房间内,等到范进喝了热汤,身上暖了一些,梁盼弟才道:“这不应该啊?你是南海案首,不是说闭着眼考,也能过关么?怎么陶简之还能不录你?我回头让姐夫问问,是不是可以送些钱,打点下关节。这次的军粮生意,姐赚了几两银子,加上积蓄……”
范进摇头道:“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陶简之是有名的清官,人送绰号小海瑞,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即是他亲口说了不会录我,就算找出谁去,也不顶用。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陶养斋……陶铁头,他比我想的更顽固。”
虽然在乡间听说过陶简之的强势,但是没有切身打过交道,对这种强势的领会,终究还是隔了一层。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府县争权,以及对县里的事务干涉度过高一些,没想到陶简之已经把广州看做自己一亩三分地,任何敢于忤逆他权威的行为,都会被他视为向自己的挑战,乃至当做敌人对待。
即便是对上广东巡抚,他依旧不会退缩,只要侵犯到他的权威,就会抗争到底。这次为了用武而搞的加征,从地方官角度看,是十足的害民之举。战事胜利是殷正茂得利,可是百姓的怨气,则是地方官背锅。
从一开始,陶简之就没想完成指标。当然,公事不能硬扛,他准备的是用一个拖字决,以来自民间的压力逼迫殷正茂收回成命,免去对广州的加征。可是南海的折银法,让他的谋算失败,现在反倒成了骑虎难下。要么就得也用折银法,要么就成了他老而无能,反而不如手下知县能干。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脸上,陶简之想来是动了真气,这股怒火一时间烧不到县令侯守用头上,就拿范进做了开刀祭品。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甚至连官场规则都可以打破,看的出陶老太守确实破釜沉舟,颇有些不顾一切的架势。
“如果整个广州没人完的成赋税,陶简之身上的责任倒不算大,反倒可以说是殷正茂催逼过甚,不恤民生。毕竟他的权柄再大,也有巡按御史制衡,轮不到他一手遮天。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南海作为广州第一大县,其辖地既大,其事也繁,连南海都可以办好差事,广州其他各县还有什么理由完不成。等到其他各县也用了折银法,陶简之的一片苦心,也就化成了流水。他恨我不足为怪,我只是没想到他恨的那么深,甚至拼着士林腹诽,也不肯录我。”
“你一个秀才都不是的童生,要是能让一府太守为你的功名赔掉前程,面子上我看也不吃亏。”
“面子未必吃亏,里子的亏就吃得大了。”
“那也不一定,你这个功名等于是帮侯守用被革掉的,侯县令稍有人心,必有补报。咱们南海县又大,有的是发财的机会,只要稍微给你点照拂,就不愁吃穿。眼下虽不能贵,却可先富,单是粮食生意也足够你吃好喝好,孝敬大婶。”
范进道:“我倒是不怎么担心生计,靠我的本事,总归是能养活自己。但是他这科不录我,对我的妨碍却不是金银所能弥补。除非……是三姐先改变心意,把那话改了才行。”
他说这话,手又抓住梁盼弟的手,梁盼弟恍然,他说的还是举人那一节,脸微微一红,手腕翻转间,就已经摆脱范进掌握。用手先指指厨下,“仔细让大姐儿看到。她是个好女孩,即使不娶也得想个办法,把事办的圆全,不能伤她的心。再说……你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这一科不中,就不考了?就算陶简之在位置一天,你的府试就过不去,可是他一把年岁,你还是个后生仔,难不成还活不过他?他这知府一共才能干几年,或迁或死,你难道就不能继续进学?你当初跟我说过什么难道忘了?将相本无种,女儿当自强。连我们女人家都要自强,你个大男人就要自暴自弃?”
被梁盼弟一通排揎,范进反倒是笑了起来,被赶出考场时的颓丧之气,一扫而光。“你这话说的对对,我自己读我的书,这科不取下科取,我就不信,姓陶的还能坏我一世功名。”
梁盼弟见他恢复平常,悬着的心才放下,摸着范进那湿漉漉地头发道:“你能这么想,姐心里很欢喜。只要你有这份志气,就一定能活出个人样。姐卖狗肉,也能供你读书进学,就算你考到五十岁,姐也一样供你。”
范进笑道:“到那个时候我是个老头子,就算中了举,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小毛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再说姐对你有信心,区区一个秀才功名,怎能难的住进仔,我就不信你考不中,姐相信,用不了几年,你肯定能中举人当老爷,姐等你,就算一辈子也会等。”
等到下午,刘氏已经知道范进府试失利之事,却不以为意。“我当是什么大事,这算的了什么?区区一个秀才功名而已,县里面只有祭丁时才有猪肉吃的穷秀才我见得多了,那帮穷酸为几块冷猪肉大家打的头破血流,比起泼皮也好不到哪去。以进仔的本事,做什么都能发财,就算是当讼师,也一准是最出色的那个。再说,他还有恩师在,到县衙门去一趟,找县尊说说清楚,我就不信,侯大老爷对进仔就没个交代!”
第五十四章 矛盾激化
找侯守用要补偿的事,自是不可能去做,但是范进必须去衙门向侯守用汇报情形。毕竟南海县案首居然在府试时被刷掉,这几乎是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闻。这不但是范进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起严重的正直事件,之前一直隐而未发的广州府县矛盾,这次必然彻底激化。作为当事人,范进有必要向侯守用讨个章程才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范进到达衙门时,侯守用正在写着什么,只朝范进做了个手势,让他落座,直到他将手上的东西写完,才抬起头来,开门见山道:“陶简之居然把你给刷下来了?”
“回恩师的话,正是如此,【创建和谐家园】无用坏了恩师名声……”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两道题目是为师亲自给你看过的,陶简之把你的墨卷刷下来,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欺压我南海县无人。平时他欺压我南海之事已经做的不少,这回更是丧心病狂,连科举的规矩都敢坏,我非跟他理论个清楚不可!”
范进也知,侯守用发怒半是为自己抱不平,半也是为了自己的心事。那文稿是按着侯守用指导做的,如果不同通过,不等于说侯守用文墨平庸,不足以通过县试。于一个正经读书人而言,这种奇耻大辱如果也能忍下,这天下就没有什么忍不下的事了。
但是大明规矩,府县不见面,不管侯守用如何不悦,总不能冲到陶简之面前去大闹一番。再者官大一级压死人,对附廓县而言,府一级拥有压倒优势,他就算再怎么不平,又能怎么办?最多就是支持士林,给陶简之编段子泼脏水,也没什么其他的手段好用。
这时,侯守用把写好的东西递给范进道:“你看一看这个。”
范进只一看过去,就知道不对头。只见这篇文稿第一行就是:为南海县衙与佛山衙署对调事……
恩师要和佛山县丞对调?
南海县辖地太大,以一个南海县衙门,根本管理不过来,所以一县两衙,于佛山设一个县丞衙门,用以管理佛山事务,相当于设立一个分衙门。
南海县丞高建功因为独掌一衙,远离府城,其实论权柄并不比一个知县来的小。侯守用上这道公事,就是请求自己与县丞对调,由高建功管理南海,自己去管理佛山,换句话说,就是直接摔纱帽,表示老子不干了!
这种反抗手段在官场上,就相当于公开与知府决裂,以县而抗府,下场多半不会好。只要陶简之上一道本章,说侯守用目无上官,对他的考绩就很不利。
在范进看来,这种反抗手法,除了能给陶简之招骂以外,也没太大意义,巡抚那里也未必肯放人。毕竟巡抚衙门的公事虽然眼下交办清楚,可是大兵没出征,夫子就还没动,到了真打仗要夫子的时候,侯守用走了,南海的夫子又去找谁要?
“这些我就不管了,陶简之不是霸道么,那就让他自己去负责善后就好,我先到佛山去过几天清净日子。自任南海知县以来,府衙事事干预,处处掣肘,我名为一县牧守,实为府衙一吏员。既然如此,干脆把县衙交给府衙的人来管,我倒要看看,他陶简之能不能把南海管好!”
范进听这话也明白过来,侯守用这是以退为进,故意上这么一道文书,逼陶简之表态。如果不想把事情做绝,自然会在其他方面有所补救,甚至把范进的墨卷重新录用也未可知。毕竟考场之内只是说话,还有转圜余地。可若是他真准了侯守用的请求,那就成了推车撞壁,两下都没有回转余地。
侯守用对此也早有准备,“我这个受气官,早就做够了。广州城内婆婆太多,媳妇难做,到了佛山,才能真正做几日百里侯。你且不要动,就留在广州观看风色,有什么事及时与为师通消息。在城里为师还有几个朋友,待为师给他们修下几封文书,让他们关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