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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王座》-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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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黎明话里有话,却不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薛向沉吟片刻,便知晓胡黎明为何要自爆“上窜下跳”,看来基层永远是最灵敏的。风初起于青萍之末,就被人家察觉了。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周,基层的干部就嗅出风声来。

      胡黎明话罢,薛向端着酒杯不语,众人皆盯着他的酒杯出神。有知晓胡黎明纠结的,对这种纠结是感同身受;听不出其中意味的,确也知道其中隐情必不简单,更是屏住呼吸,等候薛向发言。

      薛向知道,胡黎明定是为这次全会上清除“三种人”的呼声着急。不过却是多虑了,因为直到四年后,中央才会下达具体的政策。不过胡黎明这般形状却也正常,大风骤起,根基不固者,无有根脚者,身如浮萍者如何能经受得起?

      薛向将手中的酒杯搁上了桌,笑道:“胡主任,稍安勿躁,不过才起了些许微风,聚不成风浪的,我…..”

      薛向话没说话,胡黎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什么赵主任,胡主任,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说,你薛老弟也忒不地道了吧。这下,我算是知道了,你薛老弟出自高门大户,就瞧不起咱们这些【创建和谐家园】。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众人虽知道胡黎明是在作势,但哄堂的“是”字还是喊出口来。薛向无奈,自斟自饮三杯后,笑道:“小弟失言,罚酒三杯,算是赔罪了。既然胡老哥问起,大家伙儿又瞧得起我薛某人,我再藏着掖着,确实就不像话了。我就摊开了,说明了,也叫大伙儿宽心。”

      见薛向说得郑重,且终于说到戏肉了,众人齐齐提了下板凳,有意无意地朝薛向这边挤来。薛向开言道:“这次会上,是有人提出要将‘造反起家的’、‘【创建和谐家园】的’、‘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清理除革命队伍。但是阻力太大,这个提议没有通过。”

      说到这儿,薛向顿住了。因为不顿住也不行啊,在场的八个人,竟然有六个在剧烈的舒气,并拍着胸口,只有刘勇和马栋梁这二位级别稍低者只是面露惊容。也难怪众人如此,现下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能不和“三种人”沾边。

      薛向就好似有意挑逗众人一般,待众人喘息已定,又道:“诸位也别掉以轻心,提议是被否了,可上面毕竟有了这个意思。诸位该活动的还是要接着活动。我估计三四年的空当,应该是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诸位就算是笨鸟,先飞个三四年,总不至于还寻不到托庇之所吧。”

      胡黎明苦笑一声,道:“薛老弟,你就别折腾你老哥哥我了,一大把年纪,可真是折腾不起哟。原以为风息浪止,原来是在慢慢聚敛成澜啊!按你老弟的意思,三四年后,必是狂风骤雨,哪颗大树能撑得住?说句自大的话,老哥我在咱们在座的诸位中,官位不算低吧。可就算这样,我连省里的线都没搭上,到时候能撑过去?除非是做梦!”

      第五十六章上课

      胡黎明这番言词,几乎是【创建和谐家园】裸地要【创建和谐家园】以投了。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盯着薛向目光灼灼,似乎只要薛某人摇旗,众人就要纳头便拜一般。唯独赵国栋神色冷峻,捏着酒杯,昏黄的烛影下,却能清晰地窥见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得泛白。

      不及薛向搭话,赵国栋道:“这次全会还讨论了南老的职务问题,莫不是因为南老的原因,才否了这个提议?”

      薛向接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中央的大体思路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上层已有动议,工作重心得从抓阶斗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想来应该是这方便的原因,毕竟大局甫定,不宜大动干戈。”

      说到此处,薛向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话锋一转:“诸位,今日相聚,就是有缘。酒桌之上,咱们就不论官大官小,来,最后一个团圆酒喝了,就算交下个朋友。以后,谁若是有用到我薛某人的,但能有助,必不推辞!来,干!”

      早在薛向端杯站起的霎那,诸人便知其意,皆将酒杯兑满,站起身来。薛向话罢,众人齐齐持杯朝中聚拢,砰的一碰杯,一饮而尽。

      团圆酒喝罢,这场晚宴算是到了尾声。薛向是个大肚汉,一顿不吃饿得慌,也不管别人搁著停杯,要来一海碗米饭,兑了各种汤汁,肉末,拿筷子一搅拌,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酒足饭饱,薛向从桌上拿起烟盒。叼上支烟,见耿福林鬼祟地从先前的收银台处钻了出来,知结账的事儿了了,正待起身告辞。

      赵国栋唤过在里间吃【创建和谐家园】、闲坐的秘书。叫去结账。胡黎明闻言,老脸一虎,叫过收银的工作人员,大发虎威,说是帐从他工资上扣,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那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胡黎明唬得俊脸通红,却又不敢说帐已结了。呆立原地,拿脚直搓地面。

      见胡黎明如此“耍赖”,赵国栋不乐意了,硬是吆喝秘书结账。这边要给。这边非不让收,正闹腾得热闹,耿福林凑到赵国栋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乐了。胡黎明看出不对来,质问那收银员几句。才知竟是让人暗度陈仓了,大拍其腿,又是一阵牢骚不提。

      薛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众人闻言大惊。先前虽都听见薛向在南湖春对那长脸汉子说“晚上还要回靠山屯”,不过以为薛向是搪塞之词。哪知道他还真打算回去。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等到了靠山屯。怕不是半夜了。

      薛向要走,胡黎明作为此间主人,自然要留,且不说此乃待客之道,他实是有太多的话要和薛向沟通。密室之内,才好交心嘛。是以,胡黎明上前就拉住薛向袖子,开始规劝,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三个汉水市的地头蛇也上前帮腔,非要把薛向留下。薛向心思剔透,反手握住胡黎明的肥手,用力悄悄捏了两下,意思是: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后者会意,松开了薛向袖子,嘴上却还是不住地劝着。

      薛向回靠山屯,却有正事儿,因为明天正是希望养猪厂的肥猪出圈的日子,他这个厂长兼队长不在,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薛向去意甚坚,相劝不过,便齐齐将他送出门来。薛向这一要走,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三人自也不会在汉水留宿。

      薛向刚上得车来,赵国栋也挤了上来,挨着他坐下:“要走一起走,单独把我扔下算怎么回事儿,趁着月色,正好和薛老弟做个伴儿。”说罢,又扭头冲窗外道:“福林、光明,你们上我的车,那车宽敞,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那车舒服,您老怎么不坐,干嘛还跟咱们抢?”当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只是腹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先前在酒桌上,赵主任和你称兄道弟,回到荆口地区,那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赵主任一发话,耿、陈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后面那辆更新、更宽敞的吉普,至于舒坦与否,自己知道。

      荆口地区一众人等皆上车后,两辆吉普轰然发动,薛向冲车窗外的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一招手,却是没见胡黎明。正待招呼洪天发开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下,胡黎明奔了出来,肥胖的身子奔行极速,竟是灵活至极。

      胡黎明人未近前,声先传至:“等等,等等。”声音未歇,人便到了窗外,冲薛向笑道:“薛老弟,不是说好了,慢行慢行,怎么这般惶急?你来汉水一趟不容易,老哥我给你准备些土特产,也好带回去尝尝鲜嘛。”说完,胡黎明冲赵国栋、洪天发和后边的耿福林、陈光明打个手势又道:“哥儿几个,可别埋怨我老胡偏心啊,实是薛老弟住得偏僻,我这边准备不足,几位的那份儿,稍后,我一准派人送到。”

      做官先做人,胡黎明深得其中三味。他嘴上说得不是偏心,可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偏心。送个礼物岂有按路程远近分的,薛向住的再远,又比耿、郭二人远多少?可人家胡黎明这般说出来,却是自然至极。你明着根本挑不出理儿来,还让他送礼的对象——薛向感觉到了被重视,可谓是匠心独运。

      胡黎明从随后赶到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半米长短的正方体纸箱,让洪天发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便放上了副驾驶的车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告别、挥手,洪天发方才发动机车,向远方驶去。

      车子刚驶出汉水市,赵国栋就开口道:“薛老弟,先前吃饭的时候人多,你老哥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话不方面说。这会儿,只有天发在侧,都不是外人。先前没说完的话,我还得接着说,你可别嫌我啰嗦。”

      “先前您还说我见外,这会儿,您倒比我还见外!”

      “成,老哥我就发回酒疯!要说这当官真不易啊,上面的话,你得听,不听不行!可按着上面的话,你办出了岔子,这责任你自个儿得替上面背着,不背也不行!上面吹什么号,咱们奏什么调,可上面一旦变了号,还奏先前调子的人就得跟着倒霉,你说当官容易么…..”

      赵国栋借着酒意,一路絮叨不断,说了许多话。其中有牢骚,有感慨,有经验之谈…..薛向和洪天发只是间或虚应几句,都是他在讲。直到赵国栋半醉半玩笑地说“春节要去京城给薛向家的大人拜年”,被薛向应下后,又嘀咕了几句,竟呼噜噜起了鼾声。

      赵国栋睡后,薛向和洪天发皆沉默不语,二人各样心肠。

      洪天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脚踏万丈祥云的赵主任露出此般憨态,心中惴惴之余,却是后悔起来。毕竟赵主任这般求着去拜访薛向这么一个下属,怎么想怎么没丢面子。而自己先前竟然阻了赵主人的司机驾驶这辆车,领导的糗事儿岂是好听的?

      薛向则没有想赵国栋进京如何如何,毕竟如此明显的靠拢之意,他岂会听不出来。对于这种官场站队,靠拢,他自不会排斥,更不会拒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安身立命,叱咤风云,没有一帮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主席尚且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可见,派系无论何时也消弭不了的。他是在沉思,在回想,回想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官员,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些言行几乎是最生动的官场教材,真个给薛向这个官场新丁好好上上了一课。

      尤其中陈道、胡黎明、赵国栋三人的言行,给薛向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三人都算是踏进或迈向【创建和谐家园】之列,今天的表现,却是胸无城府,一餐酒宴,便原型毕露。现在想来,陈道的醉酒失言,胡黎明的掏心掏肺,甚至就连身侧赵国栋的呼呼大睡,都各有其意。

      陈道之意,怕是希望自己将他今天凄凉惨状,渗透给安老爷子,以期待重获关注。这招借力用力,当真使得不着痕迹;胡黎明之掏心掏肺,怕不是真的畏惧高层要清除“三种人”的号召。因为自己打听过胡黎明的来历,这是个【创建和谐家园】干部,压根儿就不再“三种人”之属。他这般作势,只怕还是卖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有送他人情的由头,以此,来和自己结下情谊。此人精明至此,实在是让人惊叹;赵国栋的呼呼大睡,更是将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自己跟随顾长刀习武经年,对人的生命、作息体征,虽不说能察之毫末,但简单的真睡假睡,不用细看,但听呼吸便能判断得出。只怕赵国栋从头到尾脑子就是清醒的,今天的豪爽、称兄道弟,只是为了睡前这一句“去北京给你家老人拜年”做的铺垫。毕竟赵国栋和自己相识不足一天,前面的言行几乎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做得努力,装睡恐怕是为了掩饰这以大求小的尴尬。

      天上明月浩荡,窗外夜风清爽,车内车外,除了这轰鸣的马达,再无其他声响。薛向闭目遐思,左手放在膝上,边敲打,边回想这一天的见闻。他把今晚吃饭的众人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越品越有滋味,越掰扯越见玄机。一路行来,两三个小时,竟叫这天生七窍玲珑的心的小子,将众人的言行一一剥解,悟出机锋无数。

      第五十七章丰收

      薛向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他实没想到众人竟热情到这种程度。两辆吉普竟齐齐开到靠山屯,将他送到门边,方才折回。最有意思的还得属赵国栋赵主任。本来车经荆口市,便停了,赵国栋的秘书便从后边的车上下来,来唤赵国栋归家。哪知道秘书刚“叫醒”赵国栋,还没吱唔两句,便被赵国栋喝叱得没了声息。赵主任大言惶惶,说什么“要送就送到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末了,还叫洪天发先回去歇息,由他亲自开车送往。

      洪天发哪里肯干,他今晚窥见赵国栋“出丑”,若是再不和薛向粘紧些,以后只怕得有穿不完的小鞋。就这么着,耿福林到了承天县城,同样也不下车,非说要响应赵主任的号召。是以,一行人直将薛向送至靠山屯的打谷场,又约好再会之期,方才挥手告别。

      薛向打开大门,接着月光,寻到手电,草草洗漱一番,便折进房间。此刻,众人皆已歇息。康桐打着个赤膊,在小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大长腿已经吊在了地上,睡得鼾声阵阵。屋内点着老药子自制地线香,香味淡匀,驱蚊的效果却是惊人。

      薛向提着电灯,行到靠窗的大床边,但见小意身上搭着条薄毯,身子侧向门边,已睡得口水蜿蜒,吊下来老长。薛向取过床头的毛巾,替他擦净,方才解衣上床。踩上床榻,一步跨过小意和睡在正中的小家伙两人,才在靠窗的一侧寻到一处空当,站定,却无法躺下。

      原来小家伙竟将小胳膊小腿儿舒展到最大,写出一个“大”字,无端占据了太多的空间。薛向心中苦笑,伏下身来,来拿小家伙的肉肉的胳膊和胖乎乎的小短腿儿,触手间。但觉小胳膊、小腿儿绷得紧紧,正使着力呢。薛向回眸朝小家伙脸上望去。但见她先前微闭的眼睛,此刻星眸灿烂,乌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小脸儿冷冷立着。

      “小宝贝。给大哥让些地方嘛。”薛向轻声细语,知道小家伙一准儿还为白天大姐打她【创建和谐家园】,自己未施以援手生气。

      “哼”小家伙皱着琼鼻,发出道声音,算是给了回应。小胳膊小腿儿仍旧蛮横地放在原地。

      “还在生大哥气呢?”薛向蹲下身来,来摸她的脸蛋儿。

      “没有!”小家伙小脑袋一扭,把脸蛋儿转了开来。

      “大姐打你,我也没法子的嘛。她是小宝贝的大姐,也是大哥的大姐。大哥怎么拦嘛。”薛向继续苦口婆心。

      “反正…反正…反正你不喜欢人家了,我想我妈妈,呜呜…”小家伙说着。就瘪了嘴。

      薛向赶紧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依着墙坐好,好一阵安抚,又拿正熟睡的小意和康桐说事儿,才将小家伙的泪珠儿止住。

      “【创建和谐家园】还疼不疼?”

      “疼!”

      “让大哥看看。”

      “不行。大姐说了,女孩儿的【创建和谐家园】不能给男孩儿看呢。”小家伙伏在薛向怀里。昂起小脸儿。

      薛向心中好笑,自个儿前天还给她洗澡,今儿个倒还分出了彼此,“你怎么和大姐合好的?”薛向问出了心中藏了一整天的问题。

      小家伙闻言,竟坐起身子,盯着薛向,皱皱小鼻子:“哼,我打不过她,你又不帮忙,不听话,又得挨打呢。”

      薛向闻言,哑然失笑,小小年纪,竟知道行绥靖之策。小家伙见薛向露出笑脸儿,扑进他怀里,伸手揪住薛向的两只耳朵,细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剪剪秋瞳要溢出水来。

      薛向捧着小家伙的红苹果:“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看来小家伙小心思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以前可不会问这个。

      小家伙得了回答,也不说话,勾着薛向的脖子,勒得紧紧地。小心思却是真怕薛向不喜欢她了,想着想着,又觉自己平日真的挺不听话的,有时还故意和他做对,他不喜欢自己了,也是应该的。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生怕最疼自己的大哥以后不宠自己了,竟搂着薛向的脖子嘤嘤哭了起来。薛向慌忙抱紧她,想把她抱进怀里,脖子却被她小手箍得死紧,又不敢使力,只得不住抚着她的背脊,心中却是开了锅一般沸腾翻滚。

      薛向内心纤细敏感,心念电转,便知小家伙何故这般。他不住地抚平小家伙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宝贝,好了好了,你三哥快被你吵醒了。再哭,他醒来,可是会看你笑话的呢。”

      小家伙心中惶急,要面子的小毛病却仍没改了,紧闭着嘴巴,一抽一吸,小鼻子里吹起了晶莹的鼻涕泡。

      薛向见小家伙的胳膊稍松,便哄着将她小身子打横,放进怀里。眼下,已是盛夏,山间虽然荫沁,可放个人在怀里,到底不是舒坦事儿。薛向挥手推开虚掩的窗子,满窗夜风嗖地钻进了。夜风沁凉如水,激在肌肤上,便透着毛孔钻了进去,舒爽至极。

      小家伙刚发射过“核弹”,小身子正炽热得紧,汗水涔涔,打得鬓角、额头的黑发也透湿一片。这会儿,夜风吹来,清汗挥发,叫她小身子好不舒服。就连悲戚之意,似乎也被这阵夜风吹得淡了。

      天上,繁星点点,银河浩瀚;窗外,风吹树摇,花草如舞。薛向抱着小家伙,斜靠在窗台,皆沉醉在无边的夜色,没了言语。不知多久,小家伙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像是困了。想来也是,她今天一天都憋着气,又等了薛向大半夜,刚才哭了一阵儿,挤压的火气全泄了,哪里还有精神头。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宝贝,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家伙拿小指头含在嘴巴里,吱唔再三,猛地伸手捏住薛向鼻子:“不准不喜欢我,听到没?”看来小心思的担忧还是没全放下来,还要来一遍确认。

      薛向生怕她落下阴影,自然一叠声的应是。末了,又道:“小宝贝。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不让人打你,就是大姐也不行。”

      “真的?”小家伙眼眸里瞬间光彩大放。见薛向点头回应,小家伙啪嗒一下。亲了薛向一口,终于现出笑脸,笑道:“哼哼,不用你帮,我有办法让大姐不敢打我!”

      “噢?”薛向倒是好奇十分。摇着小家伙的小身子,催她快讲。

      小家伙乐滋滋地摆着小脑袋,卖足了关子,才把嘴巴凑到薛向耳边,压低声道:“千万别跟别人说呀。二姐也不行呢。傍晚的时候,我趁家里没人,悄悄给大伯打电话了。说。说大姐她打我【创建和谐家园】。大伯说了,明天中午给大姐打电话,要狠狠骂她呢。说是大姐再敢打我,回去大伯就打她。还是我求大伯不骂她。只让她以后别打我就好了呢。大伯电话里也有骂你呢,还是人家给你说好话呢。看我聪明吧?”

      薛向竟听得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如此古灵精怪,不但懂得先委曲求全,绥靖惑姐,还知道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搬来救兵,给自己报仇。小家伙见薛向这般模样,越发得意了,笑得嘴角浅浅,蛾眉淡淡,小脑袋不住地摇晃,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悲戚之意。

      ………………..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昨夜没关窗子,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薛向和康桐便齐齐起了。康桐洗漱罢,去打谷场上跑了十多圈,练了趟拳脚,便回来帮薛向拾掇早餐。薛向却是很少练拳脚。他练功夫从来不是刻意,走路、吃饭,乃至切菜、睡觉,想起来了,便心到手到,不自觉地就练上了。何况,他练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可不似康桐这般玩命儿,想练出一副好身手,回了四九城,再叱咤风云。

      早饭吃的是打卤面,弄了个葱花肉丝作卤料,倒也香气扑鼻。薛向正端着碗筷,在房间哄小家伙起床,便听见门外一阵喧闹传来,接着,便见小孙和李拥军、韩东临奔了进来。三人脸上皆是洋洋喜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其实,也不止他们三人这般,整个靠山屯,就没有一人脸上不是这般表情。

      你道怎的?靠山屯丰收了呗!简直是双丰收啊!田里的谷子虽不到收割的时候,可就是最不谙农活的韩东临也能絮絮叨叨说出一堆,诸如一株苗上的穗子较原来多了多少,分田后,田地肥了多少…..

      另一大丰收,就是猪厂的那千多头肥猪了。要说这朱万户无愧猪祖宗的称号。四月下旬仔猪入圈,七月末这猪居然就能出圈了。据薛向所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后世,一头猪也差不多要百多天才能长成,出圈,而朱万户仅仅只用了三个月就做到了。且一千三百四十二头猪无一夭折,皆长得胖大圆滚,每头怕都不下三百来斤。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丰收“来形容了,就是道声“奇迹“亦不为过。

      李拥军进门就道:“好香好香,大队长家的生活就是好,不愧是咱们全村致富的楷模!大队长,您可别当我说反话,本来嘛,大队长家的生活都搞不好,咱们社员的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打住打住,自个儿拿碗去盛,少他..废话。”小晚三姐妹在此间,薛向到嘴的脏话便收了。他知道李拥军这番马屁所为何来,这三个家伙跟着自己几乎吃滑了嘴,每次有工作要汇报,一准儿掐着饭点儿。

      李拥军三人嘿嘿几声,转出房去了,未几,便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吃得稀里呼噜,走了进来。这会儿,小家伙也收拾停当,接过薛向的小木碗,趴在床头上吃了起来;小晚和小意则让过小家伙的身子,钻出了窗外,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享受起美味来。

      这会儿,薛林早拉着小跟班康桐进了金牛山,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倒也方便谈工作。薛向等三人吃完,丢过一只烟,问道:“杀猪的师傅请齐了没?”今天是肥猪出圈的日子,杀猪的活计自得调理。

      李拥军沿着碗口,舔完一圈,一抹嘴,将耳上的烟取了下来,笑道:“大队长。您这就外行了吧!还师傅师傅的叫,就这杀猪的活计。咱满屯子的青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杀猪?不都是力气活儿嘛!放心,小二百青壮已经在打谷场集结待命,就等您发话了。”

      薛向笑笑。正待开言,屋外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知道“讨债的”来了。

      果然,薛向奔出门去,便见向红砖瓦厂的厂车陈天山。正从一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上跳了下来。陈天山见着薛向,老脸立时化作菊花绽放,老远就伸出手来,笑道:“薛主任,来早了。来早了!可不是我老陈小家子气啊,任谁谁见了钱大爷,也得急啊”

      今天是靠山屯希望养猪厂发利市的日子。薛向为怕麻烦。早早就通知了欠债的相关单位,要他们今天齐至,一次性解决。细细说来,这相关单位也不在少数。除了向红砖瓦厂。还有卖了杂粮尚未结账的承天县的一众乡民;有预订了猪肉,来年用杂粮兑换的五丰粮厂;有扔下千多头猪仔。扬长而去的健民仔猪厂。零零总总一合计,可不是个小数目。

      薛向掏出烟,递给老陈一只,两人站在打谷场里,还未扯上三句,浩浩荡荡的板车大军便杀到了。来人都是曾经送粮至此的乡民。薛向早有准备,打谷场的西边早支起了十多口汤锅,准备宰猪;南边搭了十多张桌子,正是结账处。各人凭手中的票据,在此间领肉。

      薛向冲李拥军一声招呼,后者会意,做个手势,二三百青壮便分作两拨。一拨拖了二三十头大肥猪,绑上了案头,就待开宰;另一拨人则被派出去维持秩序,告知老乡们,在何处领肉。

      因着准备充分,满打谷场上千人动作,也不显慌乱。有陪同家人来领肉的乡民们,更是早脱离了当家人的控制,一窝蜂地挤到打谷场的西边看杀猪。一时间,大人呼,娃娃笑,牛叫马嘶,好不热闹。

      这厢宰完猪,那厢便上了称,领肉的老乡报了单据上的斤俩,片刻功夫,肉块儿就到了跟前。缴过单据,若怀疑有缺斤短两的,旁边有薛向特意设立的公平秤。哪知道人家老乡把这肉看得精贵至极,都带了家伙,将领到的肉一上称,立时便将秤杆子压得高高地,正是只有多,没有少的。称完肉的,无不道声:“靠山屯儿,厚道!”

      其实这会儿,四里八乡的乡民们就没有一个不叫奇的。那圆滚滚的肥猪,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真个是晃得人眼发晕。奇的就是靠山屯儿怎么就能把这养猪厂办得红红火火,据说是上千头猪都养活了,个顶个儿的这般大,那得花多少粮食,值多少钱啊。

      思及此处,更有不少得了肉的老汉老妇,先打发自家小子丫头回去,自己则满屯子里寻那三姑六婆,问起保媒拉纤的营生。就这么着,从这一年开始,靠山屯彻底改变了只见闺女出、少见闺女入尴尬局面。又数年,靠山屯更是彻底终结了有光棍的历史,就是屯子最东头的瘸腿老三也取上一房拖儿带女的寡妇。

      薛向顿在老槐树下,和陈天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眸却透过白生生的阳光这,看着一张张縠纹密布、历经沧桑的老脸绽出笑来,心里便是满满的满足和感动。

      陈天山抽口烟,打断薛向的遐思,道:“薛主任,这一栏子猪下来,你们靠山屯真个就成了金山啦。我多句嘴啊,这世上的人多是见得你穷,见不得你好的主儿。你在靠山屯儿折腾出这么块金疙瘩,可得小心某些人动了歪心啊。当然,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就当闲话儿听。”

      薛向笑道:“多谢陈厂长关心,嘿嘿,想吞下这个金疙瘩,得看他给自个儿安副什么牙口,别不小心,崩豁了牙。”话至此处,薛向又拍拍陈天山的肩膀,接道:“陈厂长,这回你要肉还是要钱,要肉咱直接给猪就是;要钱也好办,我派人提溜了几头猪,往县里一赶,你派个人,跟着收钱就是。”

      一说到正题,陈天山眼眉齐动,霍地站起身来,笑道:“薛主任,您就甭跟我这儿灌迷魂汤了。没见我今天带着厂里仅有的拖拉机么,就是拉猪的呀。”

      眼下,猪肉这种紧缺资源可算是硬通货,比钞票靠谱多了。别看现下正是盛夏,猪肉不易存放,可提到县城,保管不用走上一圈便能或卖,或换,出个精光。因为靠山屯就是按供销社的价格平价出的,少了最重要的肉票,这是让了多大的利啊!

      薛向笑笑,道:“成,你陈厂长发话了,我自然得照顾。不过,咱们屯子下半年恐怕还得大兴土木。陈厂长,你…..”

      陈天山一听薛向的意思竟是还要砖瓦,一拍大腿,将薛向的话截断:“没得说,老规矩,您随便用,用多少是多少,保准比他东风的出厂价还低三厘。钱,你就甭急着给,来年猪再出圈,我还来拉猪。”陈天山说得唾沫四溅,眉飞色舞。想来也是,来拉个猪,又做成桩买卖。天上又掉馅饼,砸他老陈头上,岂能不乐?

      薛向和陈天山说说笑笑,又一阵突突突的声响传来,阵势比陈天山来时,大了十倍不止。薛向循声望去,知道真正的大买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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