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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
无数声噗嗤声将王勇的话淹没,就连一直畏缩不前、站在外围的服务人员也抿嘴笑了起来,将方才肃杀的气氛冲淡不少。这会儿,王勇回过味而来,啪的一声脆响,给了自己一耳光,笑道:“呵呵,三哥莫怪,小时候尽跟着小将们瞎闹腾,没念过几年书,莫怪莫怪。”
众人听了这响亮的耳光,立时止住了笑声,心中暗暗打鼓,皆朝薛向看去。实是不知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年轻人怎么那么可怕,先前那么嚣张的人这会儿不过说错了个成语,居然一巴掌给自己脸上扇出到红印来。
薛向倒是没心思继续跟王勇和龙国涛为难。他还得赶夜路回靠山屯,可没功夫在这儿瞎耗,挥手阻住王勇喋喋不休的马屁,朝王远山伸出手道:“王主任,您好,先前失礼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向,是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副主任,兼任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初次见面,方才真是冒犯了。”
王远山闻得薛向致歉,满脸烟火立时化作风光月霁,一把握住了薛向的大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久未开言的龙国涛竟抢了先:“你说什么,你当队…队…队长!“龙国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脑子里陡然跳出两个形象,一个白衣飘飘、满脸倨傲的公子和一个衣衫褴褛、弯腰挥锄的农夫。可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也难以重叠,搅得他脑子乱成一团。
龙国涛话音方落,大门口又跳进一个长脸汉子来。那汉子三四十岁左右模样,服装俨然,步履极快,进得门来冲王远山问声好,便瞅见了地上破碎的瓷片,立时面色大变,不及问是谁干的,扭头冲不远处的一众工作人员吼道:“快快快,赶紧把瓷片子收走,一分钟,一分钟,只有一分钟时间,干不完,全体扣工资。”
四周的工作人员闻听那长脸汉子的喊声,一窝蜂的朝那堆碎瓷片奔来,二三十人齐上阵,十几秒功夫,便将地毯上的碎瓷片清拣一空。那长脸汉子指挥众工作人员收拾完碎瓷片后,又奔至王远山近前,喊道:“王主任,快快….”
那长脸汉子“快”字没说完,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王远山回看一眼,猛地松了薛向的手,奔了出去。薛向的眼神也跟出门外,但见门外黑压压一大群人正朝南湖春大门行来。
那长脸汉子窥见来人,慌忙喊着“列队,列队”。其实不用他喊,众人已自觉列成队列了。你道怎的?原来,门外众人围在中心的两人中,那个身材高大、气势威猛的老人正是江汉省革委会主任粟大兴。此处皆是江汉省干部,又岂能不识全省一把手?而粟大兴身边的那人,身材矮小,面带愁苦,众人虽然不识,但却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你道怎的?原来那人竟还领先粟大兴半步,这在官场,就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啊!
洪天发一众也站进了队列里,人人面色通红,显是对能有幸和粟主任以及中央大官来了个突如其来的遭遇,兴奋不已。薛向却没什么兴奋的感觉,只觉今天倒是个有趣的日子,他乡遇故知,一遇竟还是三位。原来那身材矮小、面容愁苦的老人正是新任中Z部部长振华同志,薛向在梅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薛向此来汉水,纯是为了完成耿福林之托,眼见已经和赵主任搭上线了,自不愿再起波澜,遂也隐进了队列中。薛向刚在门边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身子,外面的官员大军便“攻进”了南湖春的大门。
“粟主任好!”
众人声音整齐、响亮,齐齐冲粟大兴问好。
粟大兴闻言,皱皱眉头,冲那长脸汉子叱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准搞迎接的么?怎么还整出这么大阵势?就算搞迎接,欢迎我这个主人算怎么回事儿?振华同志远到是客嘛!”粟大兴年逾六旬,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叱声满屋皆闻。
那长脸汉子被叱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能解释说“事发突然”、“事起仓促”云云。粟大兴却是误会了,众人之所以将问候声,皆给了他个江汉省的“官员总瓢把子“了,实乃是振华同志在党内一直低调,先前又一直负责团中央的工作,声名不显,调任中组部部长任上才不过三月,在报纸和电视上也是极少露面,众人压根儿就不认识。
见众人被粟大兴叱得低了脑袋,振华同志笑道:“大兴同志,同志们这不是还不认识我嘛!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我再来的时候,同志们要是都喊‘振华同志好‘,到时,恐怕你粟主任恐怕又得吃醋喽。”振华同志一番和蔼可亲的俏皮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将先前的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振华同志正待伸出手来,同列队欢迎的同志们握手,挤在和薛向对门的龙国涛忽然跳了出来:“粟伯伯,我是龙国涛,我爸爸叫我到江汉了,代他向您问好。”
粟大兴转过头来,略一愣神,冲这个不合时宜跳出来地龙国涛笑道:“是国涛啊,你好你好!来江汉几天,你粟伯伯一直忙,都没时间陪你呀,回去可别跟你爸爸说嘴啊。”粟大兴原本是太行山上的土匪,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也一直在太行军分区。龙在田也在太行山区干过一段连指导员,两人虽未共事,却称得上老相识。又兼龙在田眼下位居财政部副部长,论级别,虽较粟大兴低了半级;可论实权,还真说不上谁高谁低。更何况,龙在田在中央核心部委,粟大兴在地方,终究是粟大兴用得着龙在田的时候多。因此,粟大兴对龙国涛这个不识大体的衙内,以礼相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五十三章震翻
龙国涛陡得强援,心中欢喜地快要炸开一般: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能打么,现在动我下试试?你小子就是贱骨头,干什么不好,脑子有毛病,去山沟沟里混tm个队长。进了官场这圈子,就别怪老子拿官场上的那一套整你,现在小爷就给你上点儿眼药。
一念至此,龙国涛冲粟大兴诉道:“粟伯伯,我有问题要反应!你们江汉省某些干部,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粟大兴眉头大皱:“噢?是谁呀!”粟大兴嘴上应着龙国涛,心中对这小子已有了三分不喜。想来也是,任谁也不希望在中央大员面前,被爆家丑。
“是他!他叫薛向,是你们江汉省某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粟伯伯,您说说,一个大队长,不年不节的,离开生产队,到省城瞎掺和,算怎么回事儿?我强烈要求您处分他。”龙国涛说得唾沫横飞,兴奋得眼珠子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众人闻言,皆觉龙国涛这种做法不合时宜之极,有些事儿本就不能端上台面。你要告刁状,可以找机会背地里告嘛!当着中央领导的面,这哪里是告某人,简直是一竿子戳翻咱江汉省一船人
。薛向没想到龙国涛竟敢玩儿这手,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毕竟被上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想躲也没法儿躲啊。龙国涛指来的时候,那指头仿佛有魔力,挤在薛向身边的人群,慌忙辟开个圈子,似乎薛向身上长着倒戳的横刺。
薛向冷冷盯了龙国涛一眼,缓步出了圈子,径直朝振华同志走来。此刻,振华同志也发现了他,愁苦的老脸上竟放出一分光彩,慢步朝他行来,老远伸出手来。笑道:“是小薛啊,没想到此下江汉。竟逢故人。怎么,你小子还不想见我?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躲作甚,要不是小朋友指认,还真寻不到你呢。”振华同志对薛向映像深刻之极。那日薛向在梅园的一席谈话,虽说不着边际,但在振华同志心头,却翻起百丈狂澜。那日后,振华同志翻阅了无数马列理论专著。想给薛向的故事找出理论支撑,奈何时间紧短,至今仍无头绪。
振华同志的一声“小薛”,可是震翻了薛向的熟人无数。振华同志是什么人?那是中央组织部部长,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能得他一声亲切的“小薛”。那该是多荣耀啊!
门内的耿福林、洪天发、苏星河一众心中齐齐叫起了“果然”和“竟然”。这“果然”则是叹薛向果然是衙内之属,而这“竟然”则是惊叹薛向竟然是能得振华同志这等人物称呼一声“小薛”的大衙内;门外的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则是迷迷瞪瞪地看着薛向,心中惊起滔天风浪。忽然心头悔意如潮:怎么马栋梁把薛向到来的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鬼迷心窍要去迎接什么振华部长,可振华部长是自己能迎得上的么?失策啊失策;这边胡黎明心中大叫失策,他前方的陈道也微眯着双眼,盯着门内薛向和振华同志紧握的双手。心中也暗自称奇,不知薛向还有多少底牌未露。
薛向见振华同志伸出手来。步履骤急,几步上前,双手伸出,握住了振华同志那只枯瘦的大手,笑道:“首长好!哪里是不想见您啊,是同志们都想和您握手,太热情了,就把我挤到后面去了。”
振华同志含笑望着薛向,扭头冲粟大兴道:“大兴同志,怎么样,小家伙来江汉没闹腾你吧?”
粟大兴摩挲下花白的寸头,笑道:“怎么没闹腾!好家伙,这小子第一次来汉水,就给咱全汉水人民演了场大马戏。振华同志啊,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多壮观,真个快赶上【创建和谐家园】进城的阵势了。”说完,粟大兴又扭头冲薛向道:“小家伙,没冤枉你吧?”
薛向闻言,难得红了下脸。振华同志看出他的窘态,拍拍他肩膀道:“你呀,到哪儿都不安生!怎么?方才我还听见有人告你这小小队长擅离职守,我看就没告错嘛。你看看你,下去也有小半年了,还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皮肤都没晒黑嘛,一准儿是偷懒来着。”批完,振华同志又扭头,转向龙国涛所在的方位,正待说话,哪里还有龙国涛的影子。
………………
“国涛,你慢点儿,慢点儿!你md,你狗r胆子真是长毛了,敢当着三哥的面儿,告他的刁状!我看你狗r的,是没吃够三哥的苦头吧。”
龙国涛沿着南湖大道,在头前跑得飞快。王勇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之不上,边追边喊,憋得惨白的小脸儿通红。
龙国涛只顾埋头狂奔,似乎身后有凶兽在狂追一般。王勇追得火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砸了过去。王勇准头甚好,一砖头正好砸在龙国涛的肩头。龙国涛被砸得一个踉跄,停住了身子,转头吼道:“你mb要死啊,拿转头砸老子。”
王勇紧跑几步,到得近前,怒道:“你mb的,还说老子,你狗r的失心疯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告他?既然有胆儿告,你小子跑什么?”
“跑什么?你没看到振华部长和那小子的亲热样儿,这状还能赢么?老子不跑,等着挨揍啊!”龙国涛像看【创建和谐家园】一样看着王勇。
王勇见龙国涛这般眼神,心头怒火更炽:“你mb的,有你这么干事儿的么?你狗r的要告状,怎么先不和老子说说一声。老子好及时跑路啊!这下好了,把老子也带沟里去了,下次,他回了四九城,指不定怎么收拾老子呢。”
龙国涛嗤道:“怕个屁!那小子现在失心疯,混tm个队长,等他混到京城,谁tm知道是猴年马月,难不成他还能追到京城来打老子。再说,只要他回京,老子就出京,不跟他打照面儿总行吧?怕个球啊!”
“怕个球!好大的口气,你狗r的不怕,跑啥?就算你不怕,牵扯老子做啥,老子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老子实话跟你说吧,老子满嘴镶的都是假牙。真牙都被他一巴掌给卸干净了,老子可不想再去镶二道牙。”王勇鼓着腮帮子,瞪着龙国涛,满脸戾气。
龙国涛哂笑一声,张开嘴,指着自己牙齿,哂道:“别以为就你tm吃过苦头,比老子,你还差远了。看见没,四颗门牙全是新补的。”
王勇正要说话,却被龙国涛挥手阻住,指着自己左侧额头,掀开一缕长发:“别跟老子说什么你是掉了一嘴,老子只掉了四颗。看到没,这就是那小子十岁的时候,那老子的军刀给老子开得瓢!跟老子比,你还差远了!”
王勇盯着那寸许长短、殷虹外翻的疤痕,打了个寒颤,再没了言语,沉默良久,开口道:“国涛,到时候他回京城,你逃得时候,千万得带上兄弟我啊!我怕…..”
………….
龙国涛和王勇这边玩着“谁敢比我惨”的游戏之际,南湖春这边的欢迎仪式也进入了尾声。少了龙国涛这个搅屎棍子兼原告,再加上龙国涛给薛向按的“擅离职守”的罪名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薛向被振华同志似调笑似批评的教训了几句,便算遮应了过去。
在场迎接的官员和工作人员如此之多,振华同志自然不能只顾着和薛向叙旧,而冷落他人。他拍拍薛向的肩膀,便跟着粟大兴朝两边的欢迎队列行去。因着欢迎的人实在太多,一场手握下来,足足耗去了半个钟头。
欢迎仪式结束,在此地就餐而恰逢其会的官员和南湖春工作人员组成的队列也随之散去。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南湖春已不是吃饭的地儿了,不用人招呼,先前准备此处就餐的官员齐齐朝门外行去。此刻,薛向已和洪天发、耿福林等人在一侧大厅聚齐,却无人说话。众人脸上皆满是潮红,显是激动已经,心潮未退,全盯着薛向,眼眸之间满是神彩。
“赵主任,我来给您介绍下,这位是省人事厅【创建和谐家园】干安置处的苏星河处长,这位是人事厅综合办公室的刘勇主任,这位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的那栋梁局长。剩下的三位加我都是您麾下的大将小兵,自不用我饶舌了。”薛向依次指过苏星河、刘勇、马栋梁给赵国栋作了介绍。
赵国栋红光满面,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和苏星河三人握罢手,冲薛向笑道:“你呀,净瞎说!什么我的大将小兵,我看都是组织的大将,没有小兵嘛。”赵国栋现下完全知晓了薛向是何许人也,就上次为其说过话的那个从京城下到山沟的小年轻嘛。
当时赵国栋只是隐约觉得一个年轻人从京城下人到山沟沟里,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才可有可无地替薛向言语了几句。哪知道,这随口的言语竟结下一段善缘。而这段善缘,今儿个保全了他的面子不说,竟还有意外之喜。
第五十四章晚宴
难得赵国栋这正厅大员说了个玩笑,不管可不可乐,众人自然少不得应景儿的笑上几声。众人正低声浅笑,背后又传来了话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薛向同志真是走到哪儿,欢乐就跟在哪儿啊。”若是这话让王勇听见,准得啐说话的人一脸,分别是三哥走到哪儿,恐惧就跟到哪儿嘛。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红脸胖子朝这边步来。薛向却是相识,来人正是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薛向紧走急步,迎上前去,伸手和胡黎明握住:“胡主任,幸会幸会!”
胡黎明眉头一皱,哼道:“说什么幸会,你薛向同志到汉水,连招呼也同我不打一声,忒也让人寒心了吧。”胡黎明这番做作,却是自然之极,不是几十年的官油子,绝对做不到此种返璞归真的程度。马栋梁分明已经暗中通知他薛向到来的消息,可他却忙着去迎接中央【创建和谐家园】,这会儿反过来责怪薛向。但人家这番责怪,却夹着扑面而来的亲热,让人听得暖心。
薛向暗赞一声,又拉着胡黎明,给赵国栋介绍。众人寒暄之际,陈道也赶了过来。一大帮大小官僚,旧友新朋,寒暄起来,没完没了。官场规矩,本来就多,诸人本不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全因薛向这个桥梁结在一起,那礼数更是轻慢不得。
众人寒暄之际,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再折腾下去,说不定今晚就回不去了。薛向正准备开口招呼众人,该吃晚饭了,忽然,先前的那长脸汉子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便道:“薛向同志,振华首长问你方不方便,若是方便。让你参加晚宴。”先前振华同志和薛向的亲热,这长脸汉子也看在眼里。此刻。他盯着薛向,更是满脸的艳羡,心里却是嘀咕自家祖坟怎么就没这么生发。
“噢,你代我谢谢振华同志。就说我这边还有急事儿,晚上还得赶回靠山屯,就不参加了。”薛向之所以婉拒,一来,他知道振华同志此次邀请。不过是出于礼节。恐怕是振华首长顾虑下次和自己在老首长那里碰面,不好看。若是真要邀请他薛向,怎会问有没有空?以振华同志的地位,何须如此多言。当然,薛向自不会为这个。怨怼振华同志。本来嘛,满桌子省部【创建和谐家园】,他一个毛头小子挤进去算怎么回事儿。二来。他是真急着回靠山屯。眼下。耿福林的事儿又才办了一半儿,自不能撒手不管。
薛向的答话,让那长脸汉子好一阵愣神,险些没脱口而出“你再说一遍”。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拒绝此等邀请。那邀请之人可是中央组织部部长,比粟主任的官还大啊。若不是那长脸汉子还有几分自制。几乎要扯着薛向的耳朵问十万遍“为什么”。
薛向见长脸汉子呆立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声“多谢”。那长脸汉子方才回过神儿来,失魂落魄地复命去也。
“薛向同志,实在是不该啊!这我可得批评你,振华首长的邀请,怎能拒绝?“赵国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他实在没想到,薛向能和振华同志熟捻到如此程度(不熟捻,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么)。在他想来,薛向之所以拒绝振华首长的邀请,定是为了陪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一念至此,竟让他生出几分感动来。
薛向笑着客套几句,便说该吃晚饭了。现下,诸人都知道南湖春非是久留之地,便都说另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聚聚。胡黎明抢先说市革委食堂不错,环境优雅,掌勺的师傅手艺也是一绝。
众人聚会,吃饭倒是其次,交际却是主因,自不会多有挑剔。耿福林闻言,不住拿眼去看薛向,意思是:我还要请客呢,去了食堂,怎么结账?
薛向会意,笑道:“胡主任点的地方,自是不会有错。但是咱得说好了,这回可轮不上你们汉水的地主结账,得让咱们荆口来的客人做一回东。”说罢,又冲赵国栋道:“赵主任,您说呢?”
“对对!,这个头筹咱们荆口人是无论如何得护住,没得说,今晚我来做东。”说罢,赵国栋又笑道:“天发、福林、光明,你们三位该不会和我争吧?”这三位都是他麾下,自是一叠声地应是。
耿福林不解其意,朝薛向看去,迎来的正是薛向的眼神儿。耿福林心思通透,霎那之间,便明白了薛向的意思:这是要赵国栋请客,让自己结账啊!这样一来,既送赵国栋人情,又表明了自己心意,端得是一箭双雕的好手段。
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出了南湖春大门,门外早有数量吉普等候,上得车来,片刻功夫,就到了汉水市革委食堂。此间说是食堂,不若说是座幽静的小院。其内林茂竹修,碧草成茵,果真优雅宜人。
到得地头,胡黎明化身主人,招呼众人择取雅室。此刻已近七点,早过了吃晚饭的钟点,是以此地无有食客,静寂非常。胡黎明引着众人浏览雅室,让众人确定就餐的居所。此间,有资格定调的,就只陈道和赵国栋二人。因着赵国栋要做东,众人皆推他定调。
赵国栋客气几句,不再推辞,指着庭院中央的凉亭道:“明月如轮,清辉漫散,更兼草树幽香,庭院深深,咱们何妨一效古人,就在这月下,小酌一番如何?我可不怕人家批我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
“什么小资产阶级嘛,这月亮又不是资产阶级独有的,咱们无产阶级照样能欣赏的嘛。”胡黎明笑着回应,又冲身边的工作人员低语几句,便来招呼众人落在。
凉亭很是宽大,中间原设的石凳、石桌自然不可能容下这十来人就餐,便差人将石凳挪去,换上了一方黄花梨的八仙桌和十来张八仙椅。众人落座不久,杯盘碗碟,并着各式菜肴便堆满了一桌子。
第一杯酒无甚新意,共饮庆相聚。自第二杯酒开始,场面上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众人或敬酒,或陪酒,忙得不亦乐乎。按说薛向在此间官职最低,可他却隐隐约约成了整桌的焦点,各种敬酒总是恰到好处地袭来。这杯刚过,那杯又来,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可整个流程却有自然至极,不着痕迹。
薛向酒量甚宏,杯来壶往,反反复复饮下二三十杯,也不改皮色。趁着众人互敬的空当,薛向拉过耿福林和陈光明,来敬赵国栋。薛向此举,赵国栋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不明白,心念电转,便知晓必为耿、陈二人而来。
赵国栋冲三人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福林和光明都是好同志,在承天县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组织上都是看得见的。语至此处,话锋一转:“哈哈,喝酒喝酒,你们看我,什么时候都不忘谈公事。来来来,光你们敬我可是不行,我也得回敬一个。薛向同志,你年轻力壮,可要多挑担子。我一个,你可得陪俩哟。”
赵国栋前半句话的意思,三人都明了于胸。耿、陈二人见事成,激动得满脸通红。耿福林拿过酒壶,替赵国栋满上,又给自己和陈光明并薛向满上,也不管赵国栋喝没喝,自个儿先连干三杯,陈光明自是有样学样。
赵国栋冲二人点头,浅嗫一口,算是表示了个意思。又提过酒壶给自己加满,笑着和薛向一碰杯,一饮而尽,饮罢,倒转酒杯,笑道:“薛向同志,我先干为敬,可是该你喽噢。”赵国栋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耿福林和陈光明自不会吃这个飞醋,就凭振华同志能主动叫一声“小薛”,就值得赵国栋如此。二人思忖:恐怕赵主任特意要小薛和二杯对他一杯,也不过是遮掩他以大敬小的尴尬罢了。
敬罢赵国栋,薛向又回了原位。他趁着敬赵国栋的空当,歇息了一阵儿,马栋梁和刘勇几个地位稍低者,可是正瞅着机会呢,自然是见缝插针,迎了上来,又是新一轮的敬酒开始。
天上明月如盘,清冷静寂;亭间诸人觥筹交错,喧哗尽欢。好几轮酒下来,众人终于各自坐回了原位,或聊天,或吃菜,才稍稍有了些吃饭的模样。
一晚上,陈道就坐在原位,别人敬酒,他喝,但绝不起身回敬,除了遥敬过赵国栋和薛向一杯,其余人等盖未给面子,似乎心绪不佳。忽然,陈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了腔:“小薛,这次开会,老爷子就没和你通话?”
此间只有陈道称薛向为“小薛”,余者无不称呼“薛向同志”以示尊重和亲热。众人一直好奇陈道为何这般称呼,均猜陈道必是和薛向有亲。此时陈道突然引出个“老爷子”,众人齐齐停杯、搁著、止话,好奇心瞬间迸发,顷耳,凝神,来听这绝顶的秘闻。
第五十五章亲热
之所以说是秘闻,实乃是众人对薛向的身份好奇到骨子里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自家办公室,将头皮挠破,把京城各大有名号的世家想了个遍,愣是没搜出个姓薛的。但观薛向今日的威风,若说不是高门大户子弟,无论如何也难叫人信服。
“通了,不过是些老生常谈。”薛向知道陈道口中的开会,指的是十届三中全会。这次大会虽说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意义。老首长正是在这次会上复出,这次会议也算是对来年那场载入史册的盛会作了必要的准备。
不过,安氏并未掺和进这次博弈,不知陈道为何问起,且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问起。
陈道又饮尽一杯酒,语带微醺:“老爷子有没有提我?”
看来陈道是醉了,问得何其幼稚,哪里还有平日的城府和精明。薛向略一沉吟,便知如何作答:“提了,有批评有表扬,总得来说,老爷子大概是希望您沉下心来做工作吧。”这会儿,薛向已猜到陈道何故此般模样,应该是他的连襟左丘明由江淮省革委副主任调任铁道部副部长,让他受了【创建和谐家园】。
“沉下心来工作?呵呵,我的老岳父啊!二哥进了中宣部常务副,三哥升了c军副军长,就连我那个满腹膏粱的大姐夫也当上了中央部委的副部长,却叫我在地方一磨好几年,还让我沉下心来!小薛。你说凭什么,我陈道哪点儿不如他们。剿灭小团体的那晚,你也在,你实话实说。除了你小薛的智谋略胜我一筹外,他们三个可能跟我比?为什么,为什么…..”陈道抱着酒壶狂饮一口,竟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饶亭奔走起来,身子如蹈舟海上,起伏不定,似乎随时就要跌倒。
薛向慌忙上前。将陈道扶住,大手一捏他脖颈处的玉枕穴,陈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向是不知道该说陈道心眼小,还是官瘾重。当然。当官的没一个不盼着升官的,可也不该孜孜以求到此种程度啊。前番博弈,陈道已经由平阳地区革委副主任调任省府汉水地区革委第一副主任,级别虽未上升,可任谁也知道是实打实地升迁呀。才过了几个月。见了自个儿姐夫调任中央部委,就吃飞醋,实在是不应当。
薛向倒是误会陈道了,他远把陈道所求想得低了。陈道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自负阅尽三千年权变之术的家伙,岂会量小至此?陈道非是妒忌左丘明高升。而是失落在老爷子那里没有位置。他可是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接过安氏大旗,可现如今。自觉在老爷子心中一点存在感也无,怎不叫他神伤、失落!
薛向按晕陈道后,便招来工作人员,未及开口,胡黎明便抢先喝叱开了。胡黎明这一发话,声势自是不同,数息功夫,竟弄来了一副简易担架,众工作人员便将昏睡不醒的陈道,抬去卧室不提。
众人重新落座,再无一人说话,皆拿眼睛或盯着筷子,或望着酒杯,或凝着桌面,面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薛向出言打破沉闷:“呵呵,陈主任喝多了,醉话,醉话!”薛向知道这是陈道吐露天机,让众人心中起了涟漪。
既然薛向说是醉话,众人自不会去分辨。众人确信了陈道那是醉话,心中却是均想:醉话才是真话呢!
这会儿,众人中位高如赵国栋、胡黎明者,接触层次较高如苏星河、洪天发者,已经猜到了陈道口中的“老爷子”是谁,毕竟有了中宣部常务副这么明显的指向,还不明白,那就真该脱了官皮,回家种红薯去了。其实在座的都是人精,刘勇、马栋梁、耿福林、陈光明或许不知新上任的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是谁,却是都记在了心里,下去后,自会求证一番。
众人正无话之际,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狠狠顿在桌上:“薛老弟,咱们在座的,都不算外人,跟老哥哥交个底如何?陈主任方才说剿灭小团体云云,你老弟真的掺和进去了?”
近来,赵国栋完全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原来的靠山吴副主任已经快七十了,眼看着就要到站了。眼下,他真的快要成了浮萍之身,如何能不着急,要不然今天也不能被王远山如此拿捏。因此,得了陈道一句醉话,便似得了救命稻草,拼了命也要抓拿。
赵国栋小五十的年龄,居然猛地一改先前的“薛向同志”,而称“老弟”。除了薛向,没人觉得别扭。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满桌子的人全被赵国栋这一问,勾走了心神,皆是两眼直钩盯着薛向,等他剧透一点这顶级机密中的机密。
薛向没料到赵国栋竟如此直接,完全不顾厅级大员该有的矜持。可人家既然撕破遮羞布,问了出来,他自然得作答:“陈主任喝多了,纯是醉话.那种博弈,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掺和得进去。”薛向答得半真半假,却未谎言。他只是替安氏出谋,带着安氏出了漩涡,还真没在剿灭小团体中出到多少力。那本是大势所趋的事儿,何用他来操心,且他也操不上心。
薛向的话不尽不实,让众人大失所望。赵国栋叹息一声,似是不满。胡黎明接过话头,也发言了:“老弟啊,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呀。你道我一个小小的市县级主任,为啥忙前忙后地去接压根儿就够不着边的振华首长啊?那还不是急得!不怕你笑话,哥哥我这儿是急得已经上窜下跳了啊。咱们都知道你老弟来历不凡,就明说了吧,赵主任非是问你掺和小团体的事儿,就是问你老弟到底是哪座庙里出来的,咱哥儿几个也借个光,好烧烧香啊。”
胡黎明算是彻底捅破了纱窗,借着酒劲儿,将平日无论如何也说不口,且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胡黎明话里有话,却不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薛向沉吟片刻,便知晓胡黎明为何要自爆“上窜下跳”,看来基层永远是最灵敏的。风初起于青萍之末,就被人家察觉了。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周,基层的干部就嗅出风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