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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闭目微思,翠竹幽窗下,清风送爽,岸芷飘香,饭后本就易困,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嘿嘿,薛向醒醒,醒醒!”
薛向抚抚鼻子,睁开眼来,但见柳眉一身靠水绿,身量苗条,嘴角含笑,左手端着一盘雪白的发糕,右手持了一根碧绿的竹枝,正从自己鼻尖回收。
“啥事儿?”薛向睡意正浓,打个哈欠,希望她快些说完,好续上方才的美梦。
“大中午的,睡什么觉啊!难怪有人说你这大队长小资产阶级强调严重,生活腐化,真是没冤枉你呢。”柳眉自那日发现薛向羞涩的一面后,对他的恐惧尽去,偶尔打趣、作弄几句,便觉是极大的欢乐。
柳眉这番似批似打趣的话,倒也不是胡诌。薛某人到靠山屯后,也是过着顿顿不离荤的日子,满屯子的鸡已被他吃掉上百只,鸡蛋更是不计其数,好在都是真金白银的购买,倒也没人嚼舌头。甚至有需要卖鸡和鸡蛋换钱的社员,干脆就不去供销社了,直接就奔薛向办公室了,东西一放,小孙一准结账。
薛向这般腐化堕落,确实有年纪大的社员和老成的党员偶尔会背地里说几句。不过,听到的人多会喝叱“老鬼就是贱骨头,大队长一不偷,二不抢,人家自己掏钱买的,像蔡高礼那样暗偷瞒占的才合你心意是不?今年较往年多分了三成麦子,吃白面膜的时候,咋不噎死你。什么玩意儿,真正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见众人对这个办实事、不折腾的大队长算是满意到骨子里了。
“呵呵…”薛向干笑两声,道:“有事儿?有事儿就说,没事儿我就睡了,实在是困。”不知道怎的,看见柳眉就想起柳莺儿,心头发慌,希望早些打发走她。
“睡睡睡,睡去吧!不是给你送发糕,谁稀得找你。”薛向如此明显的不耐烦之意,柳眉自然听得出来。她将一盘发糕,往薛向搁置茶杯的立凳上一顿,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摇着圆滚滚的臀儿径自去了。
气走了大美人儿,薛向困意猛消,食欲顿生,伸手抄起一块年糕,咬下一口,满齿生香,又松又软,细细一嚼,竟还尝出了芝麻和花生。薛向吃相素来猛恶,又兼发糕味美,便一口赶一口,往嘴里塞。没几分钟,竟将一大盘发糕清空,连小家伙和康桐也被望之脑后。薛向正拿着最后一块发糕在嘴里细细品味儿,忽地,听见脚步声,正和柳眉去时的声音一般无二。
薛向暗叫声‘糟糕”,猛地将手中剩余的大块发糕,一把塞进嘴里,掉头便捂住枕头。薛向刚倒下,果是柳眉去而复返,她是来取盘子的。
先前,柳眉被薛向气得压根儿发痒,哪记其它,就把盘子落下,行到半路,方才记起。这可是他们几个知青仅有的几个盘子之一,晚上盛菜可全靠它了,得立即取回。再说,她心里未尝没有再去看看薛向的想法。
柳眉行到近前,便见薛向蒙头大睡,瓷盘空空如也。以为臭小子将发糕转进了家里,单等她来取盘,压根儿就没自个儿送还的打算。立时怒气更甚,正要取过瓷盘,再不见这讨厌的家伙。忽见薛向身侧有许多发糕碎末,再看枕边也是。立时知道,发糕哪里是进了房,而是进了臭小子的五脏庙。
“哼,不是困么,怎么有精神吃发糕的。”思及此处,柳眉又忖道:“我折返不过数分钟时间,臭小子吃光发糕的时间尚且不够,哪能又睡过去,定是在装睡!”
柳眉窥破关键,心中好笑,便假装自言自语起来:“唉,这里真凉快,热死了,歇歇脚。”语罢,端起薛向的茶杯,自己坐上了立凳,竟和薛向耗了起来。
这会儿,薛向憋闷至极,满嘴的发糕裹着唾液越胀越大,又不敢吞咽,怕一动就让柳眉知道他在假睡。再加上,先前吃得猛恶,不及喝水,这会儿嗓子渴得厉害。小妮子堵在这儿,他真是吞不进,吐不出,醒不得,睡不着,难受得紧。
二人又相持片刻,薛向渐渐瞧出不对来:要歇息乘凉,这会儿功夫,也该歇够了,凉快了,怎么臀儿还像生了根似的,一准儿是在作弄我。小妮子,看我想个法子,叫你吃个苦头。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5)
薛向却是福至心灵,刚想着整治柳眉的法子,屋内就传了“大队长”的叫喊声。薛向趁势而起,故作迷糊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将满口的发糕吞咽完毕,假装没看见坐在立凳上的柳眉,一个蹬腿,踹在立凳的一条腿上。那凳子立时倾斜,柳眉躲避不及,“啊”的一声,便朝席子上倒来。
薛向哎哟一声,假装躲避不及,柳眉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薛向又是一阵哼哼,假装要扶她起身,一只大手却准确地捏在柳眉那饱满结实的臀儿上,触手间,又弹又紧,【创建和谐家园】得他鼻息竟粗了起来,下面隐隐也躁动起来。玩火自焚这句话,薛某人可是记的真真的。他这血气方刚的身子,反应忒也灵敏,骇得他一把将柳眉扶了起来,慌忙退开身去。
柳眉臀儿刚被薛向握住,便忍不住嘤咛一声,脸生红霞,心中甚至来不及啐薛向一声,却被薛向推了开来。女儿家心思立时又羞又恼:我的身子就这么脏么,既然嫌我,刚才你的手在做什么。想归想,埋怨归埋怨,女儿家是万万说不出口,更问不得。
薛向此番恶作剧,只为薄惩这害他闷了半天的小妮子,非夹杂有丝毫的情欲之念。至于小兄弟起了反应,那纯是童男的生理应激,非他所能控制。
柳眉刚站直身子,甚至来不及声讨薛向,便一个踉跄,朝墙根奔去。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的应声,已将那李拥军、苏顺民、邓四爷三人从办公室引到了卧室。柳眉若不朝墙根闪避,来人送目窗外,一眼就能瞧见她。如此孤男寡女相对,更兼枕头席塌在侧,活脱儿一个偷情现场。如此暧昧的场景,很难不让别人往歪理想。瓜田李下之嫌,她这个大姑娘无论如何得避讳。
“大队长,你可真是会享福,居然寻了这么个荫凉地儿。这风一吹。竹一摇,凉飕飕的,痛快啊。”李拥军刚转进房间。便开了口。
柳眉儿这会儿已紧贴着墙根,双颊酡红如醉,臀儿贴着墙壁亦不觉安全,仍拿手死死紧紧捂住。此时。只觉被侵犯处依旧酥麻一片,不用手按着便觉麻痒难当。柳眉自救之余,又拿一双杏眼,狠狠瞪向薛向。
薛向余光尽览,只作不觉。冲着屋里笑道:“真是难得清净片刻,又叫你们找到。来来来,有啥事儿,到我这儿来说。这风吹树摇地,凉快得紧。
柳眉闻见人声,已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见薛向招呼人过来,立马纤腰一扭。迈动小脚。扭着饱满的【创建和谐家园】,沿着墙根儿,去得飞快,去到半路,立住身子,弯腰拾起一方土块儿。抬手就冲薛向丢来,也不管丢没丢中。丢完,扭头就奔。薛向避开土块儿。看着这奔逃的小妮子,心中快意无比,自觉脸皮又厚了不少,应对女郎再不似从前那般窘迫。
柳眉刚逃得没了影儿,李拥军三人便从另一侧墙壁转了过来。薛向招呼众人在席上落在,便问何事。
苏顺民抢过话头,就说找薛向报下近期的账单,说罢,便从黑布褂的上衣兜里,掏出个蓝壳笔记本来,打开就念道:“收入主要有两笔,一笔是大队长私人入账的三千元,一笔是卖松露所得二万元,总计两万三千元。支出主要有四笔。第一笔,杀蛇,购买铁棒、饭食、奖金,支出三百元;第二笔修建学校,购买建材、食材,支出三千一百余元;第三笔,修建养猪厂,购买建材、食材,支出四千一百余元,另,欠公社砖瓦厂五千八百元尾款,尚未结算;第四笔,准备猪饲料,购买玉米、麦麸、豆饼,支出五千三百余元,另,欠猪仔钱若干尚未结算,合计支出一万二千九百余元。收入减去支出,现如今,账上结余一万零三十二块八毛七分。”苏顺民连着报出老长一段数据,语速极快,报完后,却气也不喘一口。
听完,薛向笑道:“不错嘛,干了这么多事儿,账上还有万把块。老苏,你这会计的水瓶硬是要得。”薛向甚感满意,末了的称赞竟用上了汉水的土话。
李拥军急道:“我的大队长诶,人家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你现在当着家立,怎么还跟不操心人似的。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钱快不够花了。你不知道那千把多头猪有多能吃,五千块的饲料能撑到月底就不错了,咱这剩的万把块钱,可真不够折腾啊。”
李拥军说完,薛向没接话,只拿了手指不断的敲打这膝盖,暗叹一声:果然是知易行难啊!
自打这希望养猪厂办起来之后,薛向虽挂着厂长的名号,不过是完成了基本统筹管理,比如征召妇女劳动力,选拔组长,确定好猪厂的各项规章,以及清洁防疫章程,就甩了手,把印把子交给了李拥军,由李拥军去忙活。他哪知道其内还有此种旮角,还有那么多事儿要操心。
薛向不说话,三人知他在思考,皆不出言打扰。忽而,薛向一直敲打的手指定了下来,出言道:“饲料的事儿,待会儿再说。邓四爷,你过来,莫非是猪崽出问题了?”
邓四爷长年跟牲口打交道,虽未养过猪,倒是一法通,万法通,被薛向聘为养猪厂的猪倌。当然,薛某人说的是技术顾问。邓四爷虽不知道什么是顾问,可听说每年增加五十个工分,哪里还有啰嗦。
邓四爷答道:“猪到没出问题,我来,也是和李队长一个原因——饲料的事儿。大队长,我说这饲料是不是太好了点儿,哪有养猪又喂玉米又喂豆饼,都快赶上我老头子的伙食了。不怕你们笑话我挖社会主义墙角,我还真尝过那猪食,滋味儿不比我的伙食差。要不是刚多分了百十斤麦子,能吃上白面膜,我一准儿去和那猪抢食。”
这下,薛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急道:“不喂这个,喂什么?我又不会养猪!对了,说到这儿,我倒忘了问,屯子里就没有养猪能手?”他忽然想起建饲料厂的事儿了,虽说眼下资金紧张,可先招揽养猪能手,辩证出一张饲料配方,也正是时候,正好拿这群猪仔做实验。
李拥军接过话茬儿:“大队长,你就甭开玩笑了!我们已好几年没尝过荤腥了,若不是托修建学校和猪厂的福,谁还知道肉味儿是啥样。人都养不活,哪里还养得了猪嘛,跟别提养猪能手了。不过要说喂猪,山里的猪草倒是不少,可以配着现下的饲料,应付一阵儿。”
薛向听说有什么猪草,立时便下起了命令:“行,老李,待会儿你就组织一部分的壮劳力进山割草。至于养猪能手,咱们屯子没有,别的大队有也行啊!我看上次在洪庙村买的两头猪,长得都挺肥…”
薛向话没说完,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邓四爷一罢掌拍在大腿上,笑道:“我怎么这么死脑筋,竟把他给忘得死死地了。”
“谁!”
听邓四爷的口气似乎那人不同反响,薛向三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我说的这人就在洪庙村,他可还真算得上是个奇人。不过,咱们恐怕很难请动。”邓四爷老毛病又犯了,说个事儿,关子卖起来没完。
薛向眉头一皱,道:“老苏,要是老邓头三分钟说不出个究竟,年底扣他五个工分,用你笔记本记上。”
邓四爷一听,蹭得就站了起来,想找薛向理论。但见薛向抬手看表,苏顺民则掏出了钢笔,老头子知道是玩儿真的,哪敢怠慢,惶急道:“那人叫朱万户,今年差不多该有七八十了,可以说是养了大半辈子的猪。要说别人养猪都是给自家养,可这老爷子一辈子尽给别人养了。之前说他是奇人,就是说老爷子一生的经历之奇。北洋军得势的时候,老爷子才十七八岁,那时他家在这一带,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
“北洋军来了,他家的猪场自然也就完了。孰料那北洋军的将领吃猪,吃得口滑了,说和别地儿猪的肉质大不一样,滑腻、味美至极,就派兵把朱万户捉了过来。那朱万户被枪抵着,自然不敢不说实话,说是祖传的养猪窍门儿,当下就要道出养猪之法,以求活命。可那当兵的哪有兴趣听他说这个,就把朱万户给塞进了炊事班,专门负责给随军军官养猪。”
“就这么着,朱万户离了老家。北洋败后,又是军阀混战,朱万户还是没逃过军队的圈子。惯因他养猪味美的事儿,早在一帮兵头将痞中传开了,每次打仗,头一个就捉他。这朱万户几经辗转,先后给韩腹渠,冯玉祥,阎锡山都养过猪。鬼子打来前,就一直待在山西,给阎老西儿作御用猪倌。小鬼子打来后,朱万户又被鬼子捉了过去,一折腾又是七八年。仗就这么打来打去,朱万户也就跟着颠来倒去,大半个中国竟被他走了个遍。”
“直到解放后朱万户才又回到了老家,可这些过往的经历全被他隐去。五八年以前,老爷子一直在汉水红光猪场做工人,五八年,被人检举揭发,才丢了铁饭碗。后面一二十年,就一直和我一样,被批斗、挨折腾。我现在说的这些朱万户给军队养猪的事儿,都是他挨不过整,自个儿交待的,年纪大一点儿的都知道。”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6)
邓四爷说完,李拥军和苏顺民则是一脸的失望。薛向窥见二人神情,忙问缘故。
李拥军道:“朱万户的故事,谁不知道。这会儿,且不说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动弹,就这阶级成份,也不合适到咱养猪厂做工啊。”
先前,薛向刚听邓四爷讲述朱万户颇为传奇的一生,心头大喜,毕竟有这种高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之后,又见李拥军和苏顺民翻白眼,以为朱万户出了何种变故待或是已驾鹤西行,惊喜转为惶急。待听得,李拥军说是什么年纪和成份的原因,提起的心立时就落回了肚里。他找朱万户,最紧要的是弄到养猪的法门儿,又不是让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亲自操刀上阵,来喂猪。至于什么身份问题,在他薛某人眼里压根儿就没“成份”二字,又何来问题。
“少扯这没用的,什么成分不成分的!只要能帮咱把猪养好,就是地主老财,该请的还得请,该求的也得求。“薛向一锤定音后,便招呼李拥军去组织青壮劳力去金牛山割猪草;吆喝苏顺民去寻韩东临,组织一帮人,再去县里的五丰粮站,按社里出面签的供销合同,再买些饲料;而邓四爷则被他留了下来,准备同去洪庙村寻访朱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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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庙村和靠山屯一山一水之隔,一山是金牛山,一水则是田字港。邓四爷领着薛向横穿金牛山,斜绕田字港,夕阳西下时分,就到了洪庙村。洪庙村看村落,远较靠山屯齐整,房屋成排不说,连菜园、水塘也是一家一个,修的极为有致。听邓四爷说,洪庙村的养鸡场没破败之前,可是快活铺公社一等一的富裕村。就是大王庄也要瞠乎其后,有此门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一行,邓四爷在前。薛向随后,入得村来,光景确也生动。路是平整的泥巴路,路的两侧是两排整齐的水杉。时不时有牧童骑着老牛。从二人身边经过,那牧童虽未横笛短奏,可这乡间小路却是不缺丝竹之音。前方赶羊的老倌儿,扯着嗓子正吼着山歌儿,乡音俚曲。呕哑嘲哳。薛向这远到之人虽不懂词意,可那雄浑苍郁的声音,真可谓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直入肺腑,令人感慨顿生。
薛向听得入迷,只顾跟着邓四爷前行。邓四爷行到村头,在一间两块破木板堆砌的门前停住。薛向满脑子还是那苍凉悲壮的歌声。一个没止住脚步。竟撞上了邓四爷。邓四爷正伸手要去敲门,猛地受了这股巨力,老胳膊老腿儿哪里经受得住,便朝门板扑去。哪知道那门板年久失修,早已不堪承重,便直直倒了下去。
薛向听见响动。猛地惊醒,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扯住正要倒地的邓四爷,再一用力。方才将邓四爷的身子扯直。邓四爷还没站稳,眼前便觉一花,前方多了条人影,朝门内钻去。再看那人影,冲进门里,高高跃起,一把扯断根绳索,便抱下个人来。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声,这会儿邓四爷才看清那人影儿是大队长,被大队长抱下的白发老头儿,正是朱万户。邓四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朱万户刚才是在上吊!
薛向抱下朱万户后,便打横了放在地上,一模胸口,还温着,伸手急掐人中,几息的功夫,老爷子便悠悠醒了过来。朱万户满脸橘皮,额头縠纹密布,一醒过来,顾不上问来者何人,便嚷嚷着还要寻死。老头子挣扎着站起身来,身量倒是不低,垫了脚,又去寻那被扯断的麻绳儿。
邓四爷急忙从身后一把抱住朱万户,将他按在了一张长凳上,好一阵劝慰,才让他冷静过来。接着,邓四爷一阵咕噜,便问出了朱万户寻短见的原因。
原来,朱万户今年已经七十有九,在洪庙村也是老寿星了。可这会儿,才不管你老不老寿星,干不动了,生产队虽不至叫你自生自灭,饿死在家,但每月就只发二三十斤粮食。老爷子靠着这二三十斤粮食,倒是饿不死,可同样也吃不饱。因着早年的经历,挨了组织的批斗,朱万户仅有的儿子也跟着遭了罪。自此,儿子就不待见老子,因此朱万户也只得单过。要说单过就单过吧,老爷子恰恰和小孙子感情极好。这天,小孙子吵着要买新书包,老爷子没办法,背着十多斤粮食在社里换了点钱,买回个书包。小孙子是高兴了,没过几天。老爷子的肚子受不了了。这朱万户是个倔脾气,饿得受不了了,也不去求人,实在没招了,便想到了寻死,恰巧就被薛向赶上救了。
说来也是缘分,要不是他家的破门实在够呛,恰巧薛向听着野调,撞着邓四爷,亦撞破门板。再敲会儿门,耽搁些功夫,老爷子这会儿一准儿得驾鹤西去。
弄清楚老爷子上吊的原因,薛向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掏钱给邓四爷,让他去邻居家买些吃食。片刻功夫,邓四爷便买回四五个鸡蛋,一筒面条。就着这鸡蛋、面条,薛向捅着了朱万户家的灶台,给老爷子下了碗鸡蛋挂面。
朱万户早在薛向煮面的时候,就围着灶台打转转。待面条装碗,老爷子辟手夺过,蹲在门槛上,就稀里呼噜,大吃了起来,压根儿不知道烫嘴为何物。十秒不到,一海碗面条、五个鸡蛋便下了肚。吃罢,老头子摸摸肚皮仍觉未饱,再去锅里盛面,国内就剩了面汤?
原来薛向担心他久饿多食,肠胃易出毛病,就只下了一碗。朱万户见锅里没了面条,边埋怨薛向下手黑,五个鸡蛋居然只配了一碗面,实在是糟践东西,一边又拿过灶台上的那筒面,打算重新开煮,却被薛向拦住。
薛向顾不得向老头子解释多食的坏处,直接道出来意。谁知朱万户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也似,方才正欲下锅的面条,也慌忙抱进了怀里,生怕薛向来抢。
邓四爷也在一边规劝,老头子只是不应,劝得急了。便说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自己老子的亏,学什么不好,学养猪。真是:为猪苦,为猪累,为猪入不了新社会。
薛向没想到老头死硬,正无计可施之际。一个扎着冲天辫,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奔了进来。那娃娃【创建和谐家园】后面的花书包也因跑动,一扭一扭地,料来就是朱万户的孙子。果然,那虎头蛙进门就嚷着要吃鸡蛋。说早闻着鸡蛋味儿了,要爷爷拿出来给娃娃吃。
方才五个鸡蛋全叫朱万户一扫而光,这会儿哪里还有。朱万户一边哄那虎头娃说没吃鸡蛋,一边又说明天再给做鸡蛋。那虎头娃只是不依,久要未得,便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朱万户无计可施,双手不住地搓裤腿,又拿眼去瞧邓四爷。意思很明显:你再去弄几个呗。
邓四爷恼朱万户不识抬举。回瞪了老头子一眼,恨不得将方才被他吃进的鸡蛋再掏出来,哪里愿意再给他去折腾。朱万户使不动邓四爷,又可怜巴巴去看薛向。薛向正愁没机会拿捏老头子,这会儿好容易逮着机会,也只得硬起心肠。昂头望天。
忽然,邓四爷移动几步。将灶口的几个鸡蛋壳,从灰堆里给踢了出来。邓四爷这个坏可是使得绝了。那虎头娃见了一堆鸡蛋壳,哭声越发地响了,滚儿也打得越发圆润了,嘴里渐渐还有了词儿。大意是:爷爷有鸡蛋居然偷着吃,娃娃再也不跟爷爷玩儿了。
这下,朱万户真是慌了神。他晚景本就凄凉,就这个可爱的小孙子承欢膝下。若是小孙子再不理他,还不如方才就吊死算了。虽然是孩子话,可朱万户事到临头,关心则乱,无奈之下,一拍大腿,说养猪的事儿应了。
邓四爷知道老头子虽然脾气倔,却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算话,不待薛向招呼,便又出门,去了先前买鸡蛋的那家,买了鸡蛋回来。这回,邓四爷见大功告成,竟不小气,用小竹篓,提了一篓子鸡蛋回来。那虎头娃见了鸡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鸡蛋便朝家里奔去。朱万户生怕虎头娃跑急了,磕碎了鸡蛋,慌忙追赶而去。
薛向和邓四爷紧随其后,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土屋前,老远便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长脸汉子正在训斥朱万户,训得老头子连连点头。先前,薛向听邓四爷说朱万户老来得子,料来这位就是他的儿子了。
薛向行到近前,未及说话,那长脸汉子以为他和邓四爷是朱万户请的帮手,来要回鸡蛋的,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邓四爷实在不耐,指着薛向,道出他公社主任的身份,那长脸汉子聒噪之音嘎然而止,立时低了头怯懦不语。朱万户也抬头朝薛向看去,脸上竟是惶恐和惊疑。原来这爷俩早先在队里,就是主力批斗对象,最怕见官,见着小队长尚且惶恐,更别提这比小队长大了不知多少的公社主任。
薛向倒是没功夫摆官威,和那长脸汉子交待了朱万户要去靠山屯住些时日,让他不必挂心。这会儿,长脸汉子只剩了惟惟诺诺,哪里还有不应。更何况,他从来就不喜欢老头子,自是乐得薛向把老头子接走。
打发完长脸汉子,薛向说天色不早了,得急着赶回靠山屯,朱万户却说要回家收拾东西。先前,薛向见过那残败的土屋,哪里有值得一带之物,便说靠山屯都准备好了家什,空手入住即可。哪知老头子神秘一笑,说声稍候,便转回家去,未几,便奔了回来。薛向并未见朱万户手中多了行囊,依旧是空了手,只是腰间多了支黑色的笛子,也不知是何材质,在这斜阳余辉下,老远便泛着红光。薛向原以为这是老人奏乐遣兴之用,哪知道一到靠山屯,便让这笛子给震住了。
第四十一章神技
勉强算二合一吧!响应号召不搞七个字标题了,装十三装得我也挺累。受打击了,大家看着给票吧,前六估计是保不住了,也算我对不起大家伙儿了!从没这么累过,心累,人也累,手指都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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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三人到靠山屯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薛向亦不回家,直趋养猪厂,盖因给朱万户准备的宿舍就在养猪厂内,以此也方便老爷子伺弄猪崽。薛向刚踏进厂区大门,便觉热气蒸腾,热浪滚滚。原来,四周架着火把,李拥军正指挥妇女社员们,给猪仔喂夜食呢。
朱万户一踏进养猪厂,神色便激动起来,老脸在火把下映得通红,牙齿咯咯直哆嗦。老头子这一辈子,和猪打交道的时间比和人的多,听见猪哼哼声,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
薛向叫过李拥军,拉过朱万户,向他介绍一番,指望李拥军这个副厂长以后能重用朱万户这员大将。孰料李拥军阶级观念严重,眼睛瞧也不瞧朱万户,脑袋昂上来人添,心里早把朱万户这给北洋、军阀、鬼子、反动派养过猪的转正对象视作n姓家奴了,哪里愿意与之为伍。还是碍于薛向面子,才不冷不热地哼哼了几声。李拥军是万万不信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老棺材瓤子,有何惊人艺业。
薛向见李拥军这般形状,生怕他得罪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请到的“高人”,左脚翘起,正待给他一脚,让他分清东西南北。猪场的西北角突然跟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妇女呼喊声、小儿啼哭声,野猪哼哼声,喧腾一片。
原来,有一个猪圈的十多头野猪顶破了水泥墙。从里面奔突了出来,逢人就顶。立时将正在喂猪的妇女们吓得四散奔逃。薛向闻听哭喊声,哪里还有功夫收拾李拥军,正待奔驰过去,将野猪收束回猪圈。忽然。耳边起了一道悠扬的笛声,循声望去,但见朱万户横笛唇边,红腮鼓动,那清脆悠长的笛声。便从他唇间向满场扩散而去,直上云霄。笛声一起,满院子的哼哼声立时歇止,满场奔突的野猪也停下了脚步,皆抬头朝朱万户望来。有的野猪竟伏下身子。趴了下来,有的甚至慵懒地打起滚儿来。
霎时间,满场寂静无声。火光摇曳下。朱万户白发萧然,粗布麻衣,脚踏四方,按笛横奏。笛声婉转多变,忽而似碧海潮声。忽而变间关莺语,动静之间,竟是和谐之极。薛向也听得入了迷,虽不知曲意,但觉心间一片宁静、温暖。忽而,笛声一遍,陡然拔高,欢快奔腾起来,犹如小鹿跃于旷野,骏马奔驰草原。朱万户边吹边行,那十多头野猪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齐齐跟行。那朱万户似乎炫技一般,并不急着领猪入圈,而是绕场闲行半圈,方才施施然,领着众猪朝原先冲破的猪圈行去。
朱万户这一手,当真是神乎其技,把众人震翻当场。满场的妇女社员们,齐齐眼冒金星,如追星族一般,围着洋洋得意的朱万户,或拉衣袖,或问究竟,热情得不得了;原先吆喝着要拿棒子赶猪的邓四爷,这会儿一个劲儿地擦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李拥军则如痴呆一般,叼着烟的嘴巴张得老大,明灭的烟柱粘在下嘴唇上,瑟瑟发抖;薛向也被震翻了,霎时间,只觉老头子此刻纯是东邪黄药师和西毒欧阳峰齐齐附体,这般以箫笛御畜的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拉风至极,真恨不得立时逼着老头子将这手神技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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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朱万户到了养猪厂后,薛向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正如请木匠,请回了鲁班爷,哪里还有不放心的。要说这朱万户真是猪祖宗,猪愿意和他亲近,他见了猪,也早把先前的矜持甩到了一边。先前老头子和薛向还约法三章,约定这不干,那不干,一见了满院子的猪,什么都忘了。自此,老头子算是进入了角色,可他这一进角色,可苦了李拥军和邓四爷。老头子意见既多,脾气又倔,仗着薛向挺他,把李拥军和邓四爷直如小厮一般,使唤得团团转转。一会儿说新割的猪草全是水珠,吃了猪崽要拉肚子,得先晾晒;一会儿又指责这喂猪的饲料,实在是奢侈,简直是糟践东西。老头子今天要桐油,明天要糠饼,又叫人去金牛山中,割回若干不知名的药草,躲进房间,就鼓捣开了。
邓四爷和李拥军实在是被折腾得受不了了,闯进薛向办公室就威胁说,不把老家伙赶走,他俩就离厂出走。哪知道被薛向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后,没过一个星期,两人彻底无语凝噎了。你道怎的?原来,先前还精瘦毛长的猪崽子,一个多星期的功夫,便大变模样了,个个肚滚腰圆,毛光水滑,欢实得不得了。
自此,薛某人便多了项乐趣,每日或清晨,或傍晚,总会牵着小家伙来看这些圆疙瘩。当然,在小家伙眼里,这些圆滚滚的小猪都是可爱的猪宝宝,而某人眼里则是金晃晃的大元宝。
这天清晨,薛某人吃完油条,喝罢豆浆,在猪场里溜达了一圈后,便和朱万户寻了颗老柳树,靠着猪圈坐了,用石子划了棋盘,筑起楚河汉界,拿木板雕成棋子,便捉对厮杀起来。朱万户年老成精,智力竟毫无退化,棋路老辣,布局深远。薛向则棋路精熟,身经百战,两人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通好杀。
二人战至正酣,小孙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气未喘匀,便道:“大队长,不好了,韩书记从县里打来电话,说五丰粮厂不卖咱们饲料了,狗r的,社里可是和他们签了合同的,说翻脸就翻脸?”
薛向闻言,脸色立时就立住了,冲朱万户告个罪,拔腿就朝办公室奔去,奔至桌前,一把抓过电话。那边已没了声音,料来是等得急了。薛向又不知那边的号码。这会儿压根没有来电显示,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回椅子,思忖片刻,便知道多半又是郭民家在和自己为难。想想。也真够他薛某人头痛,得罪了顶头上司,真是处处受小鞋。他裹在这体制内,对付郭民家,是打打不得。骂骂不出,一切皆是袖里乾坤,暗中出招、接招。
此次挨了五丰粮厂为难,虽然在意料之外。好在,薛某人早有被为难的觉悟。先前备下的棋子,购买仔猪时没用上,这会儿购买饲料。正好拿它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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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丰粮厂坐落在成天县城的西北角。更是以一段老旧的城墙做了墙壁,似乎在突出一点便穿到了墙外。五丰粮厂之所以这般设计,以城为墙,贴靠城门。就是为了方便四里八乡的社员卖粮,而不必远路奔驰。绕进县城。说到这里,恐怕年轻的看官会多问一句,怎么薛向的猪厂购粮就这么随意,而无须供票。我要说的是,七七年这会儿,共和国基本已告别了粮荒,这儿用告别,倒不是说老百姓都吃饱了肚子,而是说几乎再没饿死人的现象了。是以,政务院便行新政,除了主粮外,对杂粮、畜粮的管制就放松了,各级行政单位就有了自由活动的余地。因此,薛向才能通过公社,和五丰粮厂签了购买各种杂粮的协议。要是早几年,可是万万没这般轻松的。
这日,恰好是赶集日,承天县城的街市上热闹非凡。四里八乡的社员毕集于此,虽不至摩肩接踵,确也称得上来往如梭。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呼儿唤女,人人衣着简朴,但脸上的神采却较薛向初至承天县城那天,少了些愁苦,多了几分笑容。原因嘛,自然是方获丰收,肚里有了饱食,身上有了暖衣,口袋也有了余钱,又怎叫人不开心呢。
社员们进城自不会是为了游览街道,消闲娱乐,而是提篮跨网,或卖山货,或卖家禽,借以贴补家用。一路行来,薛向见的最多的便是板车,一辆辆老旧的板车上,压着高高的布袋,【创建和谐家园】在外的便是各种粮食,一窝蜂地朝西北方向驶去,那处正是五丰粮厂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