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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能想到贾琮……
见事不妙,王夫人又赶紧补漏,道:“是我特意嘱咐他,今儿先别请琮哥儿,改明单独请。我还准备了些冬衣,让宝玉明儿带过去送给琮哥儿。主要是怕老太太那边不乐意见到他,再者,东路院那边知道了,怕要怨到宝玉头上。”
正想发作的贾政听闻此言,又生生压了下来。
只是心底到底多了些不痛快,对宝玉喝道:“该死的孽障,还站在这里做甚?自去高乐你的为是。”
王夫人道:“宝玉,去老太太那边吧,一会儿又要打发人来寻你了。”
宝玉闻言,赶紧给贾政和王夫人行了礼后,告退出门。
待他离去后,王夫人柔声道:“老爷,宝玉身子不好,您也别忒严苛了些,知道上进就好。”
贾政最听不惯这话,道:“他身子不好,还是琮哥儿身子不好?琮哥儿被打成那样,又虐待成那样,依旧不忘进学!宝玉身子再不好,能和他比?”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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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一起,都拉低了宝玉的身份。
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贾政并没顾及王夫人的面色,又道:“琮哥儿虽然出身不好,但我让人打听了下,素来都是个本分知礼的,还极重恩义。与他来往之人,也都是此类人物。”
他这说的是倪家母子,不过这并不是他派人打听的,而是听贾琮自己说的……
说至此,贾政回头终于瞧见了王夫人有些压制不住的寡淡脸色,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起来。
他再不通世务,也明白此时王夫人的心思。
任谁先把她的儿子训斥的一文不值,再大肆赞叹别人的孩子,都不会高兴。
这是天性。
贾政笑道:“你啊,不解我心多矣。”
王夫人闻言愈发难过,强笑道:“我本就粗苯,惹老爷嫌了。”
贾政“诶”了声,摆手道:“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这些年来孝顺舅姑至诚,抚养子孙侄女至慈,操持家业,亦多有功劳,阖族称赞,焉有粗苯之说?”
一番话,生生把王夫人说的脸红起来。
贾政虽然处事正经,恪守世俗礼教。
可到底生在豪门公府,甜言蜜语都是自幼时起便必修的功课。
若非极擅此道,他也不能以二房掌管偌大的国公府家业。
所以拿下王夫人,不费吹灰之力……
待王夫人退了之前的怨气,就听贾政又轻声道:“夫人也当知道,如今吾家子弟,出息的不多。
虽然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像那寒门一般,非要寒窗苦读,熬出个前程,才能改换门庭,待长大后,子弟自有一番家业。
可若自身不能持重,世事同样多艰,甚至更难。
宝玉天资不差,只是……老太太那边着实溺爱的过了些。
不舍得让他去吃苦读书,养成了享福受用的性子。
只一味的娇惯,日后怕难做一番事业。
琮哥儿却不同,他吃过苦,受过痛,懂事极早,心性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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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得的,是他虽幼,却极懂恩义!
如今他本就感恩于你我,夫人当多施慈爱于他。
夫人与我毕竟都有了春秋,若是一日不再,宝玉能有一个这样的兄长护着,总是好的。
你我做父母的,也能心安。”
言至此,王夫人早听出了贾政的良苦用心,感动的落下泪来。
她再没想到,贾政这番举动,竟是为了宝玉。
尽管她心里对这种想法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日后宝玉就算需要人庇佑,也有贾琏和王熙凤。
再不济,还有她的娘家,宝玉的母族王家。
哪里需要一个庶子来操心?
真真成了笑话。
不过她素来知道贾政看重读书人,因此还是感动贾政为贾宝玉的一番用心。
她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道:“到底是老爷想的长远,不比我们妇道人家短视。老爷尽放心就是,日后但凡环儿有的,琮哥儿那里都有一份。”
贾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本也不奢望王夫人像对宝玉那样对贾琮。
其实他心里也没当真想过要让贾琮去庇佑宝玉,只不过寻个由头说法罢了。
他平生最好读书,可因为天资和家世的缘故,没能在举业一途上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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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对王夫人所言,也并非皆是虚言。
人非圣贤,谁能没有私心?
若是可以,他当然更希望孔传祯看好的是宝玉。
可天资这种事,实在强求不得。
所以他既希望贾琮能活的好,能在举业一道完成他的心愿,也希望能施恩于他,日后能襄助宝玉、贾环等人一番总也是好的。
他却没想到,不管他是何等心思,此刻存下的一念善心,竟成了日后挽救整个贾族种下了善因。
第四十五章 秘辛
墨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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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落座后,静静的等着王熙凤开口。
面色淡然,眼神清正。
他知道,王熙凤的目光始终都在悄悄打量着他。
若非提前洞知,论观察人性的眼力,贾琮还真未必比得上王熙凤。
不过,如今王熙凤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王熙凤放下茶盏,端庄一笑,道:“三弟的茶倒是不错。”
贾琮微微欠身,道:“这是二嫂使人送来的,我就不借花献真佛了。”
王熙凤闻言一怔后,“噗嗤”一笑,她倒没想到,贾琮也会说笑。
不过见贾琮面上虽带微笑,但面色始终淡淡拘于礼,她也渐渐收起了笑脸。
一双丹凤目微眯,细细的打量着贾琮,好像不准备漏过一丝蛛丝马迹。
她缓声道:“琮兄弟,今儿我来,是奉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之命而来的。”
贾琮心中早有所料,此刻闻言,面色未改,起身道:“二嫂请说。”
王熙凤凤眼还是一直盯着贾琮,口中却惋惜道:“哎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贾琮闻言,抬起眼帘,正对上王熙凤此刻明显与委婉语调不合,稍显凌厉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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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目光,让盯着他看的王熙凤心头一跳。
就听贾琮轻声道:“二嫂,对我来说,只要还能活下去,只要还能读书,这世上,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王熙凤听闻此言,凤目猝然一眯。
她有些动容的看着贾琮,第一次,真正把他看成了一个人物。
之前贾琮的那些谋划,虽然效果不错,可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小伎俩。
可是有了这等志气,就不再只是贱如阿猫阿狗的庶孽。
目光打量了贾琮许久后,王熙凤方缓缓颔首道:“好,你果然是个有志气的,难怪连衍圣老公爷都对你另眼相待。这些年,竟都看走了眼……”
看着贾琮又笑了笑,王熙凤再道:“琮哥儿你放心,这回并不是要将你打生打死,更不是让你不读书。之前才闹过那么一出,有老太太发话,如今哪个也不能将你如何。只是大太太那边,要你将《无量寿经》抄上一万份。三月后,大老爷的寿辰时,要给菩萨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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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总是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也并非好事。
那只会让人提防忌惮,疏离他。
因而贾琮始终平淡的面上,终于浮起了一抹无奈苦笑,看着王熙凤苦涩道:“二嫂,一万份,三个月?”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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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若还是那样水火不浸,怕真像贾琏同她说的那样,有些邪乎了。
这么大点孩子,再老成也没那样渗人的。
念及此,王熙凤俏脸上终于再度浮现出耀眼的笑容,侧目看着苦笑不已的贾琮道:“哟,琮兄弟,没想到你也有头疼的时候?”
贾琮缓缓摇头,轻声苦笑道:“也是如今有了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二哥二嫂的庇护,才矫情了起来。这之前,也就一个人安静的忍了。哪敢牢骚?”
王熙凤闻言,心里忽然有些泛酸。
这没娘的孩子,真真是造孽,受了多少苦……
不过她还是提点道:“琮哥儿,日后在这边,就不能再称二老爷、二太太了,要称老爷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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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摆手道:“真真受不了你这较真儿的模样,又不是上朝去见皇帝老子,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给谁看?
说起来,你和宝玉还是一天生的,一般大。
你瞧瞧他,整日里闹的我头晕,还有环儿那冻猫子,也是整天燎了毛似的乱蹿,追鸡撵狗。
惹出了多少麻烦,可谁还真说出个不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