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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石磊安静地坐在角落。
这是他来到医科大学做教师后第一次参加院系的大型会议，全院三十多名中医老师全员到齐。
虽然齐主任不抽烟，但是系里有几个老师是老烟枪。
齐主任皱了皱眉，用手指点了点桌子：“男同志都把烟掐了吧，有女同志在呢，大家照顾一下。”
主任的话不得不听，一些老资格的教师也纷纷把手里或长或短的香烟给按进烟灰缸里。
齐陆诚打开面前的记事本，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开会，是有两件事要和大家商量套路一下。第一件事是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医药大学代表团要访问我们学校，这次的代表团接待工作由学校统一安排，但是对方点名要参观我们中医学院，而且，有可能还要现场去一位老师的课堂上旁听。”
“老外能听懂中文吗？”有老师提出疑问。
“他们就算能听懂中文，也听不懂中医啊。”有人笑着说。
“就是，随便把他们拉到一堂课上，都能把他们听傻了。”
齐主任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地说：“你们这样想就错了，这次美方大学的代表团团长是汤姆逊博士，我看过他的资料，他是美国很有名的神经科的医生，会讲一口流利的华语，更重要的是，他对中医也颇有研究。”
“这次代表团到我们中医学院来参观的事，就是他提出来的，同志们可不能放松警惕啊，要是被美国人看了笑话，咱们的脸往哪儿搁？闹出纰漏，上级领导会对咱们院的表现提出批评，说不定还要有人为这事承担责任。”
听到齐主任这么说，大家都收起了笑脸，严肃起来。
敢情那帮老外是有备而来的。
齐主任挥挥手：“大家都说说吧，哪个老师有信心讲好自己的课，不让老外把咱们看扁了？”
“我讲的是《中医基础理论》，我倒是有信心能把这个讲好，但是，这没办在美国人面前体现出我们中医的优势。”有的老师出声解释，琢磨着把自己置身事外。
“我讲的是《温病学》，也不具备实践环节。”
“我倒是想好好准备一下，给他们来一次精神洗礼，可惜我讲的是《杂病论》。”
宋老师的目光从石磊脸上掠过，出声说道：“我觉得，小石老师的课很具有代表性，《中医诊断学》嘛，可以给咱们嘉宾来个现场诊断，一定能镇住那帮老外。”
宋老师把石磊推出来，没安什么好心，因为他很清楚，这种事纯粹吃力不讨好。
争脸了，脸是学校的，对个人名誉和利益其实影响不大；相反要是丢脸了，责任就全是石磊一个人的，还可能因此受到学校处罚。最起码，到时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背后指指点点就够他受的。
关键是，那些美国人极其挑剔，而且说话又很直接，他们对你不满意，就会直接反映给校领导。
到时候领导在外宾面前颜面扫地，自然就会让你也灰头土脸。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有老师借助这个机会在外宾面前想好好表现一下，结果，自然就很惨了。
这种事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老美的学术代表团好不容易来一回，肯定是要杀杀华夏人的威风，涨涨他们自己的气焰。所以，除非你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天衣无缝，让人跳不出一丁点毛病，否则，任何一个小失误，都会让人抓住把柄，并且小题大作。
可以说，谁接了这个任务都会如履薄冰。
老宋这时候把石磊推出来，用心可是够险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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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的提议一出口，大家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哎对对，石老师不错，他刚来的时候就给全班学生做过诊断，正合适嘛。”
“是啊，小石老师年轻有为，能够承担起这样的大任。”
“我也同意由石老师主讲。”
齐主任面色平静地看着石磊：“石老师，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都推荐你来为我们的美国来宾讲一堂实践课，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石磊抬起头，扫了在座老师一眼，最后视线落在齐主任身上，笑着说：“既然别人都不愿意干，那我就我来讲好了。”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们拿点儿小信息瞒不了石磊，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却极力鼓动别人去干，属实非常可恨。
“石老师，你这样讲就不对了，谁不想在外国人面前程程威风？可是，我们去给他们讲一篇理论，他们哪能听懂啊？”
“就是，我们怎么不愿意干了？我们很愿意干，可是我们更愿意把这样的机会让出来，照顾照顾年轻人。”
“是啊，年轻人要懂得抓住机会嘛。”
“哦哦。”石磊恍然大悟：“我听明白了，你们不是不愿意干，是干不好，那行，那我就谢谢各位老师的栽培了。”
最先提议的宋老师登时就绷不住脸了，怒骂道：“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意思？你一个新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石磊耸耸肩：“是是，我没资格，那给外宾讲课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好喽？”
说完，石磊眼神阴森地盯着齐主任，道：“还有，主任，这里都是老资格，老前辈，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所以今后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不要考虑我了。行，你们讨论吧，我还有点事，再见。”
石磊起身就走，不给任何人面子。
在场所有老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候最难受的是齐主任。
别人也许只是想把石磊往火坑里推，但是齐主任知道，要想在外宾面前扬扬中医的大旗，这个任务还真就得石磊来，别人都不行。
石磊是一丁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脚步稳健而敏捷，三两步就到了会议室门口。
“等等......”
尽管齐主任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齐主任心里也想明白了，自己当初亲自上门把他求了回来，那次已经把脸面丢光了，也就不差再丢一回了。再者说，上次有马处长指使，这么难破的死局都被他破了，就说明，这小子无论能力还是人脉，都相当有两下子，只是他平时藏得很深罢了。
见石磊回头，齐主任说：“石老师，大家不是那个意思，你冷静冷静，坐回来，咱们继续。”
石磊笑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几个意思？”
“你！你这个人......”老宋指着石磊鼻子，还待要骂。
“给我闭嘴！”齐主任忍不了了，他真是服了这帮不会看脸色的傻帽，自己一个劲往回劝，你们看不出来？还跟着瞎掺和啥？
看石磊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没有继续参加会议的意思，齐主任长叹一口气，说：“这个任务确实只有你能完成，别人都无法胜任，石老师，你身系全院的期盼，还望你能理解。”
既然齐主任都这么说了，石磊挑挑眉毛，便返回身，重新回到座位上。
眼睛扫视一圈，发现各位老师还是义愤填膺的样子，无所谓地说：“领导就是领导，态度让人心折。大家就应该学学这种态度，不要一边求人，一边还摆个很不屑的样子，有些人活到这个岁数还这点觉悟，这属于50岁还没戒奶，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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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拍着桌子站起来，浑身都在哆嗦，看样子，他想冲上去跟石磊拼命了。
有些人活到这岁数......
50岁......
这说的就是他，尽管没指名道姓，但谁都能听出来。
阻止老宋的是齐主任，他一个冷淡的眼神递过去，就让老宋消停了。
因为从这个眼神里，老宋看到了危险。
齐主任好像在说：你再闹下去，明天就不用来了。
跟面子相比，还是工作重要。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齐陆诚说：“既然大家都同意石老师来做主讲，石老师自己也不反对，那咱们就把这事儿确定下来，到时候由石老师来主讲，石老师回去要好好准备准备，届时上面领导可能会来旁听，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
石磊笑了笑，没吱声。
“第二件事，是有关参加华夏中医研讨会的事情。每年一次的华夏中医研讨会是我们中医界的一次盛会，到时候参加会议的不仅仅有全国各大医学院校的教师，还有来自民间的一些医学国手。”
齐主任的视线在圆形会议桌面前坐着的各位老师脸上掠过，笑着说：“咱们京城医科大学中医学院也再次接到大会组织者的邀请，给了我们两个名额，而且，我们学校参会的老师还有一个要做好发言准备。”
老师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议论这次参会人选的资格。
很明显，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露脸机会，参加全国性质的医学会议，在华夏最有名望的中医同行面前发言，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而且，到时候参会的还有教育部的领导和卫生部的官员，如果能够得到上级的赏识，评职称、升职，那都是非常简单的。
只要是稍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的人，都在心里开始打起小算盘。
只有老宋稳坐【创建和谐家园】，一声不吭。
开会之前，他已经找过齐主任了，齐主任已经明确答应给他一个名额。
敲了敲桌子，齐主任说：“大家先静一静，我们先把参会人选确定下来，这样，我先提议一个人选，然后大家再畅所欲言。”
听到齐主任要提出人选，每个人的眼神都期待讨好地向他看过去。
只有石磊嘴角扯一下，继续低头玩手机。
正常来讲，推荐人选这种事，就应该大家讨论，或者通过什么考核来确定，齐主任一上来就说有人要推荐，摆明了就是要照顾亲信嘛。
在座的，他的亲信能有谁？
老宋呗。
任人唯亲、官官相护这一套，石磊从南阳一路看到京城，都看腻味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懂事）
事情正如石磊预料的那样。
齐主任说：“宋老师是咱们医院的老资格了，教龄长，中医研究水平也比较高，我推荐他参加这个会议，大家有没有意见？”
在场众人都知道老宋和齐主任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平时齐主任就对他颇为照顾，老宋也恃宠而骄，在办公室一向不大瞧得起各位同僚。
此时大家想法都一样：这种人，尽量还是不得罪，毕竟得罪他就等于得罪齐主任。
“我没意见，宋老师是众望所归。”办公室最懂阿谀奉承的丁老师最先出声附和。
“我也没意见，宋老师对《中医内经》研究颇深，一定能代表咱们系在大会上贡献一场高规格的演讲。”和老宋关系比较近的李老师也站出来声援。
“给老宋一个名额，我们是没有意见的。”院系副主任陈天麟也点头同意了。
主任力荐，副主任不反对，这件事情也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其他老师也不是傻子，自然纷纷响应，送了个顺水人情。
“行，那第一个人选就确定是宋老师了。”齐陆诚很满意大家的态度，“我们有两个名额，大家再说说，还有什么人选？”
“我提议李老师，除了宋老师，他是咱们系资格最老的了。”
“我提议丁老师，他上次不是有篇论文在国家级医学刊物上发表了吗？可以直接把那篇文章当成演讲稿。”
“我提议蔡老师，他讲的《华夏医学史》受到过洪部长的表扬，我觉得应该给他个名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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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主任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副主任陈天麟，准备发言支持他提出来的人选。
毕竟刚才自己推举宋老师时，他明确表示支持，礼尚往来，自己也应该支持他一次。
“还有人有不同意见吗？”齐陆诚再次扫视全场，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