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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胖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总督大人恕罪,下官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你。”
“为什么?”甘文焜笑了,问道:“那你说,本督究竟要如何做,你才相信本督不会和吴藩勾结?是对皇上忠心耿耿?”
卢胖子又不说话了,片刻后,卢胖子的肥眼之中,忽然渗出两滴晶莹的泪水,又砰的一声向甘文焜双膝跪下,泪如泉涌的号哭起来,哽咽道:“总督大人恕罪,下官实在不敢相信,下官在云南,谁也不敢相信!下官的身边,全是平西王府的眼线!下官的左右,全是平西王府的奸细!举目无亲,环视皆敌,下官如果有半点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啊……!下官,难啊!”
甘文焜凝视卢胖子,并不言语,卢胖子却越哭越是伤心,越哭越是情真意切,抽泣着说道:“去年八月,下官派人去十三衙门的秘密驿站联系,请皇上速派重臣出面,收走下官手中的八旗福寿膏种子,结果人一去不回不说,没过几天,平西王爷就来到了曲靖,强行拿走了下官手里的种子,颁布严令,不许一粒种子外流。还警告下官说,如果不是看在下官还有点用处,那一次就应该要下官的命了,下次再敢忘恩负义……下官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件事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今年,蒙皇上恩赏,将曲靖绿营交给下官的表弟……,结果王爷马上就派了一个县丞到下官身边来,监视下官所有的钱粮调动,下官为了把曲靖绿营重新强大起来,以备大用,可是却处处受人掣肘,事事都被人牵制,用来武装军队的武器也经常遇劫,王府右镇还增了兵,随时可以把曲靖绿营踏为平地……呜,总督大人,下官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
卢胖子越哭越是伤心,越说越是凄凉,到了最后,卢胖子干脆已经是泣不成声,“平西王府的这些动作,下官还能忍受,下官身为大清臣子,又担了皇上交代的这个差使,受皇上知遇之恩……,也早就做好了随时随地为国捐躯的准备……可是让下官更为痛心和痛苦的是,还是上面的刁难啊,主管十三衙门的四格格,因为【创建和谐家园】下官不成,利用下官一些不得不和平西王府的虚与委蛇,对下官是百般诋毁,变着法子的陷害……”
“别哭了。”甘文焜把一块手帕递到卢胖子面前,微笑说道:“你放心,皇上知道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所以你上密折弹劾我的这件事,我不会怪你。来,把眼泪檫干了,别让其他人看到。”
“谢总督大人。”卢胖子抽抽噎噎的答应,接过手帕檫去脸上眼泪,可眼中的痛苦泪水,却还是在不争气的往下流淌。
“你也不能完全怪四格格。”甘文焜安慰道:“她也是对皇上忠心,所以才不得小心堤防你一些。老实说,我之前也很担心你,因为吴三桂对你确实不错,不仅给你派了曲靖官职,还亲自主婚,把平南王府的小格格嫁给了你,对你也算是恩重如山。”
“他是为了故意羞辱平南王爷。”卢胖子哽咽着说道:“平南王爷和他一辈子不对付,小格格和我情投意合,自愿随我到了曲靖,他给我和小格格主婚根本没安什么好心,只是为了故意羞辱平南王爷——让天下人都知道,平西王府出来的一个七品奴才,都能娶到平南王爷的宝贝女儿。”
“你明白这点,心里有数就好。”甘文焜点头,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亲伯父就是死在他吴三桂手里?我们甘家和他们吴家,也是不共戴天?”
“有?有这事?”卢胖子满脸的惊讶,道:“下官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前朝的事了,那时候他吴三桂还是前明的总兵。”甘文焜淡淡说道:“吴三桂归顺了我们大清军队之后。睿王爷(多尔衮)赦免了他之前的一切罪过,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卢胖子连连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末了,卢胖子又焦急问道:“总督大人,那你怎么不马上把总督衙门迁移到曲靖来?这里可是云贵咽喉,位置无比重要,只有你在这里坐镇,才能防范于万一啊。”
“这不是小事,只能慢慢商量。”甘文焜摇头,又忽然正色说道:“皇上密旨,卢一峰接旨。”
“微臣卢一峰接旨。”卢胖子赶紧行礼。
“卢一峰,你弹劾云贵总督甘文焜与吴藩勾结,损国谋私,实在荒唐!”甘文焜背诵道:“甘文焜乃是朕钦点的云贵总督,受朕知遇之恩,乃朕肱骨之臣,对朕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如此背主忘恩之事?荒唐,荒唐之至!”
“微臣荒唐,微臣死罪。”卢胖子身体微微颤抖,一副惊惶万分的模样。
“不过,念你事前不知,此举也是为了谨慎小心办差,且赦你无罪,不予追究。”甘文焜口风一转,“从今往后,尔务必听从甘文焜调遣,实心用事,勤勉办差。钦此。”
“卢大人,现在,你可以相信本督了吧?”甘文焜微笑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双料专家孙殿英
经过充分的交换意见和表达感情,互相理解了对方的处境与立场,深入增进了两方的了解之后。卢胖子和甘文焜这两位大清忠良终于是前嫌尽消,决心重新紧密团结在了大清圣祖糠稀皇帝周围,以八旗建设为中心,高举大清糠稀皇帝的必须撤藩的伟大理论旗帜,坚持一不怕吃苦、二不怕受累、三不怕掉脑袋的八旗精神,把监视平西王府和撤除吴藩作为第一重要任务,从根本上改变云南、贵州落入平西王府之手的被动局面,严厉打击和镇压平西奸王吴三桂妄图分裂大清、推翻大清和推翻大清八旗特权的狼子野心!豺狼意图!
在小溪旁边谈话了话后,太阳也已经完全落山,眼前就要天色全黑了,甘文焜也就没了继续视察八旗福寿膏收割的兴趣——反正看了也是白看,小麻子已经在鳌拜和吴三桂的联手威逼下,答应了八旗福寿膏全国免税,吴三桂也不可能把能够牟取暴利的八旗福寿膏便宜老仇家甘文焜,让甘文焜也从中分一杯羹,这也就是说,甘文焜等于是坐在金山银海上,却没办法往自己兜里装上一锭。所以领着卢胖子回到队伍后,甘文焜立即就下令赶紧回曲靖城。
回到曲靖城时,天色早已全黑,甘文焜这两天赶路太紧有些疲惫,也就没和卢胖子秉烛夜谈,只是在原来的总督衙门中暂时安顿了下来休息,卢胖子也回了自己家休息。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有全亮,卢胖子还在被窝里呼呼的时候,甘文焜派来的人就把卢胖子揪了出来,命令卢胖子赶紧到总督行辕拜见。
换上官服匆匆来到了总督行辕后,让卢胖子微微吃惊的是,甘文焜似乎很早就起了床,因为见到他时,他和他的族弟甘文焜炯、儿子甘国城都是全身汗水淋漓,似乎刚刚晨练归来。卢胖子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甘文焜则挥了挥手,吩咐道:“免了,都是自己人,以后不是在公开场合,抱个拳就行了,用不着打千那么麻烦。”
“谢总督大人抬爱,下官不敢。”卢胖子谦虚了一句,又好奇问道:“总督大人,你还有晨练的习惯啊?”
“从小的习惯,以前在保定和现在在贵阳,我每天早上除了练武,还要练骑术。”甘文焜一边让侍女用热巾擦拭自己身上的结实肌肉,一边顺口回答。末了,甘文焜又随口说道:“不过一峰你也得加强锻炼了,早上起来练练五禽戏,跑跑步,可以强身健体,别向现在,听说刚才我的亲兵去见你时,你还没有起床?这个不是好现象,要改正。”
“如果你昨天晚上熬夜设计火箭喷嘴和研究飞艇结构到四点过,早上七点不到只怕你也起不来。”卢胖子心里嘀咕,嘴上则赔笑道:“总督大人教训得是,卑职以后一定注意,争取坚持早起锻炼。”
说了几句闲话后,甘文焜把话转入正题,说道:“这么把你叫过来,是想让你带我去一趟怒勒峰。我已经听说了,吴藩一年多来几次兵力调整,都是往怒勒峰大营增兵,现在那里驻军兵力已经超过三千之巨,那个地方既不当道又没有重要城池,没有太多战略价值,吴藩为什么要在那里驻扎这么多军队?这是一个重要情况,我必须亲眼到那里看看。”
“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怒勒峰大营了。”卢胖子心里一沉,赶紧摇头说道:“总督大人,不是卑职抗命,只是你去了也没用,那里的吴藩军队是不会允许你进营巡视的。甚至就连卑职,现在也无法进入怒勒峰大营的内营了。”
“为什么?”甘文焜一楞,问道:“不是说,当初设立那个大营,是为了垄断了你发明的琉璃镜锻造技术吗?怎么,现在连你也进不去了?”
“回总督大人,怒勒峰大营现在已经分为了内外两营。”卢胖子解释道:“琉璃镜与琉璃器皿现在都是在外营锻造,卑职即便进营指导工匠,也只能在外营活动,无法进到戒备严密的内营。而且自打半年前卑职的技术都被吴藩工匠学去和琉璃逐渐跌价之后,学生就连外营,也很少能够进去了。”
“有这事?”甘文焜又是一楞,忙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吴藩为什么如此重视怒勒峰大营的内营?”
卢胖子不答,只是看了看左右,甘文焜会意挥手,在场亲兵和侍女一起退下,只有甘文炯和甘国城留了下来,并且关上了房门。也是到了这一刻,卢胖子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总督大人,卑职也只是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卑职怀疑,吴藩军队很可能在内营之中秘密铸造火器!”
“秘密铸造火器?”甘文焜大吃一惊,站起来问道:“吴藩不是在滇池边上已经有一个火器营了吗?怎么又跑到这怒勒峰来搞了一个?”
“据卑职所知,吴藩的滇池火器营,只能铸造一些鸟铳和抬铳,就连佛朗机炮都铸不出来。”卢胖子脸色凝重,说道:“卑职怀疑,吴藩很可能打算秘密铸造红夷大炮,但是滇池火器营所在地人口稠密,很难保密,所以才在怒勒峰又秘密建立了一个火器营,暗中铸炮!”
“你有没有证据?”甘文焜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果有的话,卑职早就向皇上秘密禀报了。”卢胖子苦笑说道:“卑职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和分析,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什么蛛丝马迹?细细说来。”甘文焜脸色益发凝重。
“第一,去年冬月二十三那一天,卑职进怒勒峰外营指导工匠锻造琉璃之时,无意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从怒勒峰山上传来。”卢胖子回忆着说道:“事后,卑职向营中士卒打听原因,士卒都说是在制造鞭炮,不慎引发火药爆炸,还好没有炸到工匠。卑职虽然不信,可也无法上山追查真正原因。”
“其后,卑职越琢磨越是奇怪——这制造鞭炮光明正大,用得着在戒备森严的努勒峰内营之中制造吗?也正因为如此,卑职又猛然回忆起一事,想起卑职钻研西洋学问,用西洋技术煅烧琉璃成功之后,吴藩的心腹谋士、同时也是学生在云南拜的老师刘玄初,曾经在酒后问过卑职,是否懂得西洋的铸炮之术?”
“当时,因为卑职从不喜欢西洋火器这些奇巧淫技,对此一无所知,就老实说了不懂,刘玄初似乎很是失望,但也没有追究,卑职也没往心里去。一直到了后来,卑职才明白过来,当时卑职如果说自己懂西洋火器,吴藩又打算对我做什么?”
“明白了这一点后,卑职就特别留心了怒勒峰大营的物资消耗情况,发现怒勒峰大营的煤炭消耗量十分巨大,曲靖县境内的几个煤矿产出的煤炭全部被怒勒峰大营买走不说,还又在平彝新开了三个煤矿,所产之上等窑煤也全部被运进了怒勒峰大营,怒勒峰西旁的山脚之下,整日的浓烟滚滚,火焰冲天,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卢胖子说一句,甘文焜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到了最后,甘文焜干脆就是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许久后,甘文焜才说道:“照这么推断,吴三桂很可能是在打秘密铸造红夷大炮的主意了!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向皇上禀报此事。”
说罢,甘文焜又皱起眉头,说道:“不过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吴藩是从那里来的铸炮工匠?我大清入关定鼎之后,可是把铸炮工匠统一集中到了北京的龙潭铸炮局和南京的江南铸炮局的,他上那里来的铸炮工匠?”
“糟!我怎么不知道这点?”卢胖子吓了一大跳——吴三桂没有铸炮工匠却铸出了红夷大炮,第一大嫌疑人不就是精通‘西洋学问’的自己了?同时卢胖子又猛然想起一事,吴三桂军中一下子出现那么多先进科技,万一走漏了风声出去,螨清朝廷首先会怀疑谁?
“会不会是民间还有散落的铸炮工匠,被吴三桂找到了?”甘国城提出疑问。
“不可能。”甘文焜断然否定,说道:“我大清入关之后,为了防止前明余孽铸炮谋逆,前明几个铸炮局的工匠下落都被仔细调查过,死的死,杀的杀,抓的抓,并没有一个遗漏。而且据我所知,铸炮绝对不象铸造刀剑火枪那么容易,没有熟练工匠指点,很难就这么把红夷大炮铸造出来。”
“那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吴藩从西洋得到了造炮技师?”甘文炯也提出这么一个可能。
“甘将军,总督大人,依卑职看来,这个可能性很小。”卢胖子眼见就要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赶紧表忠道:“因为西洋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长得象鬼一样,容貌十分容易辨认,这样的人如果在曲靖出现,不可能不被卑职的眼线察觉。”
“有理。”甘文焜十分满意——卢胖子可是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这时,卢胖子忽然身体一震,惊叫道:“难道是他?!”
“是谁?你想起谁来了?”甘文焜赶紧问道。
“事情是这样。”卢胖子擦着汗水说道:“怒勒峰大营建立了一段时间后,有一次,有一个叫孙殿英的中年书生忽然带着几个吴藩士兵来找我,拿着一封刘玄初的书信,说他是怒勒峰大营的主簿,因为在煅烧琉璃时有一些工艺不明白,特地向我讨教,希望我能给他一点指点。”
“他主要讨教什么?”甘文焜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竖炉(高炉)工艺。”卢胖子脱口回答,又回忆着说道:“他好象是问怎么能一次多烧一些琉璃,也就是怎么造大竖炉,我对大竖炉也不是很懂,就只给了他一点炉土上的指点,结果那个叫孙殿英的家伙在这方面比我还懂,还说出了两种我都不知道的炉土配方,后来那个姓孙的见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就又问我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西洋书籍,我说我有是有,不过是西洋文写的,怕他看不懂。”
“结果他又怎么说?”甘文焜紧张问道。
“他当时就笑了,对着我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西洋文,比我还流利好几倍。”卢胖子搔着脑袋说道:“把我听得是目瞪口呆,问他原因,他说他家祖上出过鼎鼎大名的【创建和谐家园】,家里还算有点银子,就到南洋去走了几趟做海上生意,所以才学会的。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让他到书房翻了我的书籍,结果他只带走了一本西洋的炼铁书,然后就告辞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甘文焜越来越是紧张。
“后来大概过了十几天,他就派人来把书还我了。”卢胖子仔细回忆着说道:“再后来,我大概在怒勒峰大营又见过他三……,两,两次,但都没说话。对了,有一次我见他带着几个工匠进内营,结果没有一个人阻拦!”
“那搞不好真的就是这个孙殿英了。”甘文焜有些激动,忙又问道:“这个孙殿英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请让下官想一想。”卢胖子抱着脑袋仔细回忆起来,半晌后,卢胖子才慢慢的说道:“他的个头有点高,大概比下官高出半个头,四十多岁,瘦长脸,五官平常,有点山羊胡子……,口音……,口音是北方口音,好象是直隶的口音,我之前好象还听过,对了,是保定口音,我从京城陛见返回云南时,经过保定打尖,听到过这样的口音。”
“哦,对了,这个孙殿英还有一个爱好。”卢胖子又补充道:“他对古玩也十分精通,他进我书房的时候,把我书房里的几件古玩都仔细看了一遍,朝代来历说得分毫不差。听他说,他为了收集古玩,还挖过坟。”
“保定口音?”甘文焜更是惊讶——他当直隶巡抚的时候,直隶巡抚衙门可是就在保定城里的。惊讶之下,甘文焜转向族弟和儿子问道:“我们保定府,有没有姓孙的名人?当过【创建和谐家园】,还大名鼎鼎?”
“有!孙承宗!”甘文炯和甘国城异口同声答道。
“孙承宗?!”卢胖子和甘文焜同时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惊叫道:“难道他是孙承宗的后人?!”叫完,卢胖子又补充一句,“那个孙承宗,可是我们大清八旗的死对头,就算是死的时候,也坚决拒绝了我们大清睿亲王的招降!”
“岂止那么简单!”甘文炯也说道:“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是在孙蛮子手里提拔起来的。”
可能是孙承宗后人,比卢胖子还精通西洋学问,来卢胖子这里讨教竖炉技术,还拿走了卢胖子的炼铁书,又是长期驻扎在可能正在秘密铸炮的怒勒峰大营之中,这些线索串联在了一起,答案那还有不昭然若揭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甘文焜才更是紧张和担忧,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十个圈子后,甘文焜咬牙说道:“不行,这事必须立即禀报给皇上,请皇上留心注意。还有,我无论如何都得到怒勒峰大营去走上一趟!马上就走!”
“下官陪总督大人一起去。”卢胖子自告奋勇道:“到时候下官出面,看看能不能用讨教学问的借口,把那个孙殿英请到总督大人面前,让总督大人亲眼看看他的模样!如果真能确定那个孙殿英就是孙承宗蛮子的后裔,那我们就揪住吴藩的大把柄了。”
如果卢胖子找借口推托,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那么甘文焜肯定会产生怀疑,至少会怀疑卢胖子有没有可能通风报信,但卢胖子主动提出马上去怒勒峰大营,还自告奋勇要请出这个孙殿英和甘文焜见面,甘文焜自然是再无疑虑,当即一口答应,赶紧回房更衣,甘文炯和甘国城也赶紧回去更衣,还有就是命令亲兵准备马匹。
乘着这个机会,卢胖子借口尿遁进了茅房,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短短的石墨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捏紧藏好。而到了出门上马的时候,这张小纸条,自然也就塞进了递马缰过来的肖二郎手中……
第一百二十章 无中生有
发现了吴三桂军有可能在怒勒峰大营私自铸造火炮,惊出一身冷汗之下,新任云贵总督甘文焜当即决定亲自赶到怒勒峰大营一探究竟,命令颁布之后,当下甘文焜的族弟甘文炯和儿子甘国城赶紧准备了马匹,拉上了一队亲兵,陪着甘文焜和卢胖子就快马加鞭的杀向怒勒峰大营兴师问罪去了。
但很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那个坏种出的馊主意,放着曲靖城旁边的大片土地不用,偏偏要跑到四十多里外的怒勒峰去建这么一个军营,就算是再怎么快马加鞭,起码也得近一个时辰才能跑到目的地。而且过了三岔口堡后,新近开辟出来的狭窄道路上更是随时可见成队成队的大车小车马车牛车独轮车,拉着沉重的煤炭、石灰石、粘土、木材和铁矿石等等工业物资艰难行进,时常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这更增加了甘文焜队伍的行进难度。
“这条路上怎么这么多车?”甘文焜转向卢胖子,厉声喝问道:“这些车上装的石头泥土是去干什么的?是不是经常都是这样?”
“回总督大人,平时这条路没这么挤的,只是今天……,可能是今天恰好碰上了怒勒峰补充物资吧。”卢胖子难得在甘文焜面前说了一句老实话,“至于这些石头和泥土是拉去干什么的,下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些石头和泥土的材质,应该是烧石灰和烧砖头用的,大概是怒勒峰大营又要扩建驻兵营房了吧。”
嘴上这么说,卢胖子心里却不这么想,心道:“好,有这些民工队伍堵塞道路,耽误行程,等信鸽飞到怒勒峰,吴国贵和吴应麒那帮人就有更多的准备和反应时间了。不过,这条路是得加宽一下改建成水泥路了,这平时还没什么,到了战时还这么堵,那可就耽搁大事了。”
“扩建驻兵营房?”甘文焜眉毛一扬,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怒勒峰大营的吴藩军队肯定就是打算长期驻扎了,曲靖本来就是吴藩的右镇大军驻扎地,再加上怒勒峰这支驻军,曲靖可就是除昆明外吴藩军队驻扎最多的州府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总督衙门如果按皇上的要求搬迁到了曲靖城,倘若情况有变,我不就马上被包饺子了?”
想到这里,本就不想到吴三桂眼皮子底下来的甘文焜难免打了一个寒战,甚至还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既然曲靖已经这么危险,我又何必跑来这里送死?不如就这么交给卢胖子,让他替我扼守住滇黔咽喉,即便情况有变,被包饺子的也是他,我在贵阳不就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了?”
盘算着这个念头,好不容易穿过一支支拥挤的车队,用了近两个时辰时间,甘文焜的队伍终于是抵达怒勒峰大营的外营门前,卢胖子义不容辞的拍马上前,向把守营门的吴军介绍甘文焜等人身份,并且说明来意,说是新任总督甘大人要进怒勒峰大营巡视,要求守门士兵即刻放行。那吴军佐领则一口拒绝,“不行!没有通行腰牌,没有王府钧令或者前将军(吴国贵)手令,任何人不许进营!”
“我有腰牌,我有进外营的腰牌。”卢胖子连声答应,赶紧去摸腰上令牌,不曾想却摸了一个空。无奈之下,卢胖子只得恳求道:“这位将军,我今天出门急,忘记带腰牌了。我是曲靖县令卢一峰,这里有很多人认识我的,你通融一次一行不?”
“卢大人,末将也认识你。”那佐领板着脸说道:“但我们平西王府的军令有多严格,想必你也清楚,所以没办法,你还是请回去把腰牌拿来吧。”
“混帐!你们好大的胆……”甘国城大怒,正要张口呵斥,旁边的甘文炯却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贤侄,不要轻举妄动,平西王府的军队不受我们节制,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一峰,让他们去通禀一下吴国贵,就说本督要进营巡视。”无可奈何之下,甘文焜只得放弃了杀吴国贵一个措手不及的打算,按规矩通报来意。而卢胖子将话转达后,那佐领也终于发出命令。派人进营向吴国贵通报,征求吴国贵意见。
走程序先向吴国贵禀报,无疑是又给了吴国贵等人许多准备时间和应变时间,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那么一支队伍从远处不紧不慢的向大门这边赶来,待到走近了一看,为首之人中不仅有怒勒峰大营正牌守将吴国贵,竟然还有吴三桂的次子吴应麒和大将高得捷,弄得甘文焜都吓了一大跳,惊讶问道:“二王子,高将军,你们什么时候来到曲靖的??”
“早就来了。”这种事当然是出了名的平西王府大流氓吴应麒出面了,动作表情还有多气人就多气人,眼睛斜瞟着甘文焜,懒洋洋的说道:“只是当时总督大人还在忙着给人免债,所以就没到总督大人那里打招呼。总督大人可别在意啊。”
“二王子,你搞错了。”高得捷也不是什么好鸟,假惺惺的提醒道:“末将与你不归总督大人直接节制,到曲靖公干用不着在总督大人那里打招呼,所以用不着道歉赔罪。”
“哦,我怎么把这么一条忘了?”吴应麒一拍脑门,又认真的说道:“那我收回道歉赔罪,总督大人,要不你也向我道歉和赔罪吧,那我们就扯平了。”
听到吴应麒的这番话,吴应麒背后的吴军士卒一阵轰笑,甘文焜则气得脸色铁青,转向吴国贵说道:“吴将军,本督此次前来,是打算履行总督职权,巡查藩王直属军队,你安排一下,本督要进营看看。”
“总督大人,不是末将抗命。”吴国贵不卑不亢的说道:“只是怒勒峰大营是我平西王府重地,由王爷直辖,没有皇上圣旨和王爷钧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大营,包括地方官员也是如此。所以,总督大人请先出示皇上圣旨或者王爷钧令,下官才能请你进营巡视。”
“没错,先把我父王的手令拿来。”吴应麒嚷嚷道:“否则的话,没有我父王的钧令,就连我也进不了这怒勒峰大营,更何况你?”
“大胆!”甘文焜忍无可忍,铁青着脸喝道:“这怒勒峰,到底还是不是我们大清的土地?怒勒峰地处云南,本官身为云贵总督,进营巡视,你们凭什么阻拦?”
“总督大人,以前你做直隶巡抚的时候,京城也是大清的土地,也归你管辖,那你怎么不进京城那些王公贝勒的府中巡视?”吴国贵运思极快,马上就反问道:“或者说,总督大人担任直隶巡抚的时候,是不是连养心殿坤宁宫这些地方也可以随意出入了?”
“吴将军,你不要误会。”卢胖子出来打圆场,说道:“总督大人也没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王爷在怒勒峰新设了一座军营,觉得有点好奇,就想来这里随便看看,吴将军可千万不要想歪了……”
“闭嘴!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吴应麒脸上变色,喝道:“姓卢的,不要以为抱上了新大腿就可以升官发财了,不要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一个破秀才提拔成知县的,又是谁亲自给你主婚,把平南王府的小格格许给你的?再罗嗦一句,老子现在就抽死你,你信不信?”
卢胖子满脸羞惭的把脑袋一缩,躲到了甘文炯的背后,吴国贵则又冲着甘文焜一拱手,说道:“总督大人,还是那句话,请出示皇上圣旨或者王爷钧令,有这些东西,末将当即大开营门,请总督大人入内随意巡视。如果没有,那么对不起,末将受王爷镇营严令,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让总督大人入内。”
甘文焜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简直把吴国贵和吴应麒等人生撕了的心都有——出示圣旨再进营检查,这曲靖到北京那怕是用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一个多月,有这点时间,怒勒峰大营里早就把现场打理得干干净净了,还查个屁?至于出示吴三桂手令,那更是甘文焜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僵持不下的时候,卢胖子又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吴将军,二王子,王爷严令,你们是不能随意违背,总督大人当然也不能逼着你们违背。不过总督大人远来,这时间又已过午,两位将军和二王子是不是应该招待总督大人一顿酒宴?为总督大人洗洗尘?”
“这胖子真机灵。”被卢胖子提醒,甘文焜心中暗赞一句,马上换了一副笑容说道:“卢大人说得对,不错,本督今天连早饭都还没有吃,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二王子和两位将军是不是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帮本督祭祭五脏庙?”
堂堂一个总督开口讨饭,吴应麒和吴国贵等人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稍做商量之后,吴国贵点头说道:“既然总督大人不嫌弃,那末将是应该略备粗茶淡饭,为总督大人接风洗尘。这样吧,那边有一个歇脚的凉亭,请总督大人到那里稍做等待,末将这就去叫人送酒菜过来。”
说罢,吴国贵匆匆回营而去,那边吴应麒和高得捷则走出营来,带路把甘文焜等人领到营外道旁的歇脚凉亭之中等候,也是在这个时候,高得捷皮笑肉不笑的冲卢胖子说道:“卢大人,到底还是抱上粗大腿了啊,讨了新主子欢心,把老主子卖了一个什么样的好价钱啊?”
“高将军,你说什么?卑职怎么听不懂?”卢胖子畏畏缩缩的装傻,躲到甘国城侧面,战战兢兢的说道:“卑职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皇上。没什么,新主子,老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