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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小身板上,还有大理段家的血脉?难怪我继承了这副身板后就变得好色了,原来是DNA和荷尔蒙搞的鬼啊。”卢胖子越听越是瞠目结舌,忍不住开始心里盘算,“我这个大理皇室后裔的招牌,能不能拿出来用一用,团结一些云南百姓?”
在李率祖和任泽玉夫妻热情的指点下,卢胖子总算是找到了自己和任泽玉沾亲的证据,让卢胖子松了口气的是,自己和任泽玉虽然确实沾了点亲,可是很幸运的出了五服——这也就是说,就算李率祖和任泽玉一起被诛灭九族,也牵扯不到卢胖子身上来了。
“怎么样?”任泽玉满怀期待的问道:“一峰,现在你该知道我们的亲戚关系了吧?”
卢胖子不答,稍微盘算了一会,卢胖子转向朱方旦问道:“朱师爷,刚才你给李府台的夫人号脉,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吧?”
“没啥大毛病。”朱方旦一边偷看着任泽玉玲珑浮凸的身材,一边咽着口水说道:“就是天葵有些失调,还有些轻微的风眩之症,不用吃药,好生调养注意一下饮食起居就没问题了。”
“心没问题吧?”卢胖子追问道。
“心?”朱方旦一楞,疑惑的说道:“没问题啊?难道东家你要学生用西洋医生的法子,用耳朵贴在李夫人的胸口检查,这不太雅观吧?”
“那就奇怪了?”卢胖子比朱方旦还疑惑,喃喃说道:“既然心没毛病,那为什么前些天有百姓告状说,前年有个小乞丐不过是磕头讨饭时弄脏了李夫人的鞋子,就被李夫人叫人打伤了,没钱医伤,伤口发炎活活病死了?”
“还有李知府家里的一个长得挺漂亮的丫鬟,听说因为经常服侍李府台,得罪了李夫人,不明不白就失踪了,丫鬟的父母到府台衙门要人,又被李夫人派人打了出来,说是他们的女儿不守妇道自己跑了,还要找这丫鬟的父母要【创建和谐家园】钱?”
朱方旦不说话了,李率祖和任泽玉夫妻却一起铁青了脸,可还是强忍着怒气准备解释,那边卢胖子却不依不饶,又说道:“还有,朱神医,你可得给李夫人检查仔细了,李夫人的身体可不同寻常啊,进京在康王府住了半年,回来才五个月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果能找出原因,我们大清西南诸省也用不着为人丁不足发愁了。”
“砰!”李率祖忍无可忍,一把打落桌上茶杯,铁青着脸起身就往外走。那边任泽玉还算漂亮的脸则是又红又青,无比怨毒的瞪了卢胖子一眼,也是起身拂袖就走,心里则赌咒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让这个远房侄子死无葬身之地!
“李府台,慢走。”卢胖子得了便宜,还假惺惺的向李率祖拱手道别。
李率祖停住脚步,一字一句说道:“姓卢的,我知道你的后台硬,可老夫的后台也差不了那里,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从今天起,咱们势不两立!”说罢,李率祖再不回头,气冲冲就出了卢胖子狭小的院子。
“死胖子,这可不是你作风。”尚婉欹疑惑的说道:“虽然你这两个远房亲戚既【创建和谐家园】又歹毒,都是罪该万死,可是你一向都是喜欢背后捅刀子啊,怎么今天就公开和他们翻脸了?”
“我如果不公开和他们翻脸,我的麻烦就大了。”卢胖子冷笑说道:“如果今天我认下了他们两个亲戚,那么他们肯定要提出和解,要我放了那个恶霸任兴来,这都不算什么,关键就是我没了迅速扳倒李率祖的机会。不这么和他们彻底翻脸,把他们逼急了主动出招,我那来的迅速扳倒李率祖的机会?”
说罢,卢胖子又在心里补充一句,“不把李率祖这个铁杆汉奸赶快扳倒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我那来的机会练兵铸炮,试验新式武器?”
第八十五章 各施奸计
不幸碰上卢胖子这样不服教化、猖狂无比、又有着强硬靠山的下属,做上司的最理智的做法,不是和这样天生反骨的下属硬碰硬。这样做的话,两败俱伤的危险非常之大,甚至可能玩火自焚,自取其祸。尤其是在卢胖子官声不错的情况下,硬碰硬下来玩火自焚的苦恼可能性更大。
对付卢胖子这类的下属,最理智、最保险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等,虚与委蛇,从长计议,暂时保持忍让态度,慢慢收集把柄,等这样的下属露出破绽,再抓住把柄,一击致命!历史上,无数的清官名臣就是倒在这一招之下。
这一招,也是卢胖子最害怕的一招,以卢胖子的理想和抱负,在目前力量还不足以自保之前,和李率祖这样的告密专家兼铁杆汉奸同在一座城里,简直和一条毒蛇呆在一个房间里没什么区别。
李率祖虽然很明白也很擅长这一招,也用这招对付了几个政敌,可是在曲靖称王称霸多年无敌手,李率祖已经失去了以前甘受胯下之辱的忍耐力,也滋长了无数的骄奢跋扈之气,很不幸也很必然的中了卢胖子的挑拨之计,在卢胖子的恶毒挑衅和刻意激怒下失去了理智,向卢胖子发出了不死不休的开战宣言,下定决心要尽快除去卢胖子的这个祸害和灾星!
也不能完全怪李率祖没有城府,被卢胖子戳中那样奇耻大辱的伤疤,只要是稍微还有一点廉耻的正常男人,都没有法子保持冷静。但事实证明,李率祖做出了这个决定,也等于是,亲手敲响了自己的丧钟。
在没有看到这个结局之前,背后靠山同样强硬的李率祖和任泽玉夫妻当然不肯相信会有这样的结局,在卢胖子那里受了奇耻大辱之后,李率祖夫妻回到了知府衙门,立即叫来狗头军师毕篙斌,凑在一起商量怎么让卢胖子死无葬身之地。
“东家,用老法子吧。”毕篙斌忠心耿耿的建议道:“花点银子打发龙家土司,让他们派娃子(奴隶)到沾益州和曲靖县的交界处故意闹事,挑起汉彝两族百姓斗殴,然后再弄死一个娃子,抬着尸体来曲靖县闹事,然后不管卢胖子怎么判,都会有汉彝百姓不满,再乘机煽动起他们闹事,东家你就可以参他一个办案不力的罪名,把他拿下了。”
“不行,这样不给力!”李率祖拍着桌子吼道:“就算得手,他也最多只是罢官免职!我要他满门抄斩!要他灭门九族!否则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没错,这个法子太软了,也太慢了!”任泽玉也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娘要他千刀万剐,凌迟万段!毕师爷你快想办法,看怎么才能把那个卢胖子给剐了!”
“灭门九族?凌迟处死?”毕篙斌哭丧起了脸,说道:“东翁,夫人,这个难度有点高啊,依大清律,要想让卢胖子被凌迟处死,除非给他安上造反逆或者谋害亲父的罪名,否则他犯的罪再重,最多也只是一个斩首或者腰斩啊。”
“那就给他安上造反谋逆的罪名!给他安上谋杀父亲的罪名!”李率祖也是气急,连连拍着桌子大吼,“我要他死!要他全家陪着他一起死!”
“东翁,这个难度太高了。”毕篙斌益发的愁眉苦脸,说道:“卢胖子的父亲过世多年,连丁忧期都过了,想栽赃他谋杀亲父也找不到对象了。至于栽赃他造反谋逆,这个难度更高,还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祸上身,反过来殃及自身……”
“毕师爷,你不是常常自比张良孔明吗?”任泽玉极不高兴的说道:“难道说,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到?那我们一年一百两银子的幕酬养着你干嘛?还有,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还养着外宅,用的就是知府衙门的银子!”
“这个……”毕篙斌更是为难,但三角眼里的眼珠子一转后,毕篙斌忽然计上心来,喜道:“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李率祖和任泽玉异口同声问道。
“东翁,你可听说过元朝末年的乱民造反故事?”毕篙斌卖了个关子,阴阴的说道:“当年韩山童和刘福通为了造反,秘密造了一个独眼石人,在石人背后刻了这么一段话——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然后韩山童和刘福通乘机起事,带着挖河民工造反谋逆——东翁,我们何不如法炮制一番?”
“怎么如法炮制?”李率祖迫不及待的问道。
“简单,我们也刻一个独眼石人。”毕篙斌奸笑说道:“在石人背后刻上八个字——大理龙兴,卢一峰皇!然后把这个石人埋到什么地方,接下来嘛,怎么办,相信东家也心里有数了。”
“妙计!”李率祖夫妻一起拍手,李率祖大喜说道:“对,就这么办,你赶快下去安排,越快越好,最好是赶在林天擎那个老东西抵达曲靖之前办妥,到时候让那个老东西亲眼看到这个石人,想不马上拿下卢胖子也不成了!”
“没错。”任泽玉也欢天喜地的说道:“就这么办,到时候我再把家谱拿出来,证明那个卢胖子是大理皇族的后裔,他就更坐实造反谋逆的罪行了。”
“学生遵命。”毕篙斌打千答应,又不放心的说道:“不过东翁,兹事体大,走漏了风声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这事知道的人必须越少越好,那些雕石人的工匠,也得拿银子喂饱了,不能让他们随便乱开口。”
“这我当然知道。”李率祖不耐烦的说道:“你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去办吧,石人悄悄雕好了,直接找个偏僻的地方埋起来,尽量减少知情人。”
“五十两银子?”期盼着中大捞一把的毕篙斌拉长了脸,准备着赚点差头去给姘头小丽买套首饰的打算也彻底落空。可是毕篙斌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一边暗骂着铁公鸡和铁母鸡,一边老老实实的打千答应,“学生遵命,请东翁和夫人放心。”
……
垂头丧气的出了李率祖夫妻的房间,时间已经是夜里二更,给李率祖夫妻出了一个好主意却没有捞到半点赏赐的毕篙斌越想越是窝火,索性就直接出了知府衙门,一路摸往西街的外宅而去,准备着在相好小丽的大胸脯上好好发泄一通,出出这口怨气。
卢胖子接管曲靖县城之后,已经扩编了衙役队伍,加强了对宵禁的控制力度——卢胖子这倒不是吃饱了撑的,关键是程封留给卢胖子的曲靖县纯粹就是一个烂摊子,百姓穷苦至极自不用说,小偷小摸还多如牛毛,存心想要收买民心的卢胖子不得不如此。所以这一路上,毕篙斌先后碰到了两队巡夜的曲靖县衙役,都上来拦住毕篙斌盘问调查,不过还好,养外宅子倒不是犯什么王法,所以毕篙斌也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很顺利就回到了自己的外宅小院里。
搂着只能算勉强稍有姿色的大胸脯小老婆胡天胡地了一通,到了三更时分,毕篙斌终于枕在小丽的胸脯上昏昏睡去,可是没睡多久,毕篙斌忽然又被人摇醒,毕篙斌还当是姘头欲求不足,又想拉自己行周公之礼,便哼哼道:“小丽,干什么?还想要的话,等明天早上吧,我现在没力气了。”
“毕师爷,我可不是小丽。”摇醒毕篙斌的人笑道:“我是有一笔买卖想和毕师爷做,毕师爷你肯定会兴趣的。”
说着,那人点亮一盏油灯,毕篙斌和同样醒来的姘头小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多出四个壮汉,顿时吓得张嘴就要大叫。还好,为首那男子眼明手快,双手探出,分别捂住毕篙斌和小丽的嘴巴,微笑说道:“毕师爷,毕夫人,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有好意。”
“李捕头?”毕篙斌终于认出,按住自己嘴巴的人赫然就是卢胖子手下的那个大打手李天植——把曲靖府衙差役打得躺满一街的李天植,毕篙斌当然印象深刻。而在毕篙斌背后的,则是卢胖子的另外三条忠实走狗刘真、刘旭和沈欣。
“你……,你们想做什么?”毕篙斌战战兢兢的说道:“李捕头,冤有头,债有主,得罪你们的是知府大人,我可没得罪你们。”
“李捕头,奴家和毕师爷只是通奸,没犯什么王法。”小丽也用被子裹着身子,哭哭啼啼的说道:“奴家的男人都死了三年了,陪毕师爷睡觉,不算犯法吧?”
“不用怕,我们没恶意。”李天植笑笑,向刘真一努嘴,刘真马上解下背上包裹打开,将包裹里的东西倒在床上,白花花的银子也顿时滚满了毕篙斌和小丽一身。李天植笑道:“毕师爷,这二百两银子是我们大人送你的见面礼,用不着客气,请收下吧。”
“银子?!”小丽眼睛一亮,赶紧抓起一锭银子凑到面前,仔细看了一看,小丽又惊喜叫道:“毕师爷,银子!是真正的银子!上好的细丝银!娘呀,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毕篙斌替李率祖经管钱粮,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银子是真的,还是最好的细丝银,台州锭!但也正因为如此,毕篙斌才益发的胆战心惊,战战兢兢的说道:“李捕头,无功不受禄,你们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多银子?”
“毕师爷,我听你们知府衙门的捕头王猛说,你在李知府手下干得很不开心,对吗?”李天植不答反问,微笑说道:“听说李率祖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就连送礼都舍不得拿自己的银子,拿老婆的嫁妆去充数——你替他干这么多活,做那么多事,一年也只有一百两银子的俸禄,就算在钱粮诉讼上可以捞点,可惜曲靖是个穷地方,想捞也没多少捞,一年下来,总共也超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对不对?”
“王猛不是被你们抓了吗?怎么会对你们说这样的话?”毕篙斌惊奇问道。
“正因为他被我们抓了,所以才对我们说这样的话啊。”李天植笑道:“尤其是听说李知府上蹿下跳只是想救他的小舅子,对他王猛根本不理不问以后,王猛就更是问什么说什么了,就连毕师爷你在这里养得有外宅和偶尔会去赌场里耍几把的事,我们没问,王捕头也主动说了。”
说完,李天植又左右上下看看,摇摇头,微笑说道:“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毕师爷你的外宅这么破烂,又矮又小,又脏又黑,简直就象猪窝,看来毕师爷你手头的情况应该比我们估计的还糟糕。”
“这么说来,你们是听到巡街那些衙役报告,这才找到这里来的了?”毕篙斌一点不笨,立即就猜到李天植等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李天植等人点头,毕篙斌又问道:“那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很简单,希望你帮我们少爷一点小忙。”李天植不慌不忙的说道:“毕师爷你是知道的,我们少爷和你的东家已经彻底翻了脸,不共戴天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东家在曲靖经营多年,也算半个地头蛇了,我们少爷有点防不胜防的感觉。所以我们少爷希望毕师爷你能帮点小忙,把李府台针对我们少爷的计划对我们说一下,让我们少爷有点准备,就这么简单。”
“这二百两是见面礼,不管你答不答应都是你的,我们都不会要回来。”刘真补充道:“当然了,如果你答应,还有三百两!如果一年之内李率祖倒台,再给你一千五百两,足够你逍遥自在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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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否则我们那会这么对他死心塌地。”李天植微笑说道:“还有,事成之后,你如果还不想回家养老,我们少爷还可以给你写一封荐书,帮你找一个大方点的东家。”
虽说李率祖确实小气,可是宾主当年,又有个卖主求荣的骂名,所以毕篙斌还是有些犹豫。那边李天植察言观色,又向沈欣一努嘴,沈欣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李天植接过那叠文书扔到毕篙斌面前,说道:“毕师爷,你自己看看吧,全是曲靖百姓告你的状纸,这些年你帮着李率祖干了多少缺德事,想必你自己也心里有数——你自己想想,有王猛的榜样在前,我们少爷如果依法行事,以李率祖的刻薄寡恩,会不会花力气救你?”
毕篙斌不说话了,表情更是犹豫,小丽则迫不及待摇起毕篙斌的手,哀求道:“老爷,你答应吧,这么多银子,你一辈子都挣不到啊,你要是答应了,就带我走吧,奴家,奴家服侍你一辈子。”
“毕夫人果然识时务。”李天植笑笑,从刘旭手里接过一个首饰盒,顺手扔到小丽面前,说道:“毕夫人,这是我们送你的金首饰。听你隔壁的邻居说,你已经求过毕师爷无数次了,就是想要一套城里富贵金号的金首饰,只是毕师爷囊中羞涩,所以到现在还没如愿。这一套,就算我们替毕师爷送你的了。”
“谢谢差爷,谢谢差爷。”小丽大喜过望,赶紧连声道谢,又拉着毕篙斌的手哀求道:“老爷,你就答应吧,你看看人家卢大人多大方,你那个李大人多小气,你还给他卖什么命?”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毕篙斌忽然呵斥小丽一句,拿起衣服披在身上下床,低声说道:“李捕头,你们请外屋说话。”
说完了,毕篙斌又回过头来,向小丽压低声音喝道:“把银子和首饰都收好,藏起来。还有,如果以后想跟着我去享福,吃香的喝辣的,就别打偷听的主意,对你没好处!”
第八十六章 巡抚来了
当卢胖子还在曲靖县的农田里指导百姓们开展春耕工作的时候,二月二十五这天,咸鱼翻身重新出任云南巡抚林天擎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云贵交界处的胜境关。这是一支颇为庞大的队伍,除了护送林天擎上任的三百精兵之外,还有上百个由丫鬟婆子、师爷、书办、长随和仆人组成的杂色队伍,簇拥着林天擎的绿呢大轿和四顶内眷坐的小轿,浩浩荡荡的登上位于山麓顶上的胜境关口。
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关口,关名牌坊下有两对石狮子,面向云南这边的石狮子,长年累月披满干燥的薄土红尘,面向贵州这边却长满郁郁青苔,相隔不到三尺却泾渭分明,而在石狮子的脚下,则是自然形成的、更加鲜明的土壤分界线,云南这边是红土,贵州这边则是褐土,象一条线一样翻山越岭,穿河过溪,绵延数百里,整整齐齐将贵州与云南两省分开,大自然之鬼斧神工,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沿着驿道从平关坝子慢慢登上山脊中唯一地势较矮的胜境关,舍轿乘马的林天擎第一眼就看到了胜境关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迎接队伍,为首的还是自己上一次出任云南巡抚时的老朋友曲靖知府李率祖。看看熟悉的老部下,再看看熟悉的云南山水,林天擎不由又是得意又是感慨,“四年了,回来了,终于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啊。”
“奏乐!奏《凯旋令》!”专门从曲靖府城跑来胜境关拍马屁的李率祖迫不及待大喊,两旁的乐队赶紧丝竹齐鸣,演奏起热情欢迎林中丞归来的欢悦乐章。李率祖又领着一大帮曲靖府的文官武将上前,必恭必敬跪于关名牌坊下,齐声高叫道:“卑职等,恭迎本省中丞林大人走马上任。”
“素园,快快请起,各位大人,也快快请起。”林天擎翻身下马,亲自搀起李率祖,笑道:“素园,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干嘛还这么客气,亲自来胜境关迎我?这曲靖城到胜境关可不近,足足有一百多里啊。”
“中丞大人客气了。”李率祖假惺惺的说道:“林中丞再次出任云南巡抚,司牧滇地,这是云滇百姓的无上福份,卑职等能在中丞的英明领导之下传播圣恩,造福安民,这也是卑职等的无上福气,那有不远迎边境的道理?”
“呵呵,素园还是这么会说话。”林天擎开心笑笑,抬头去看李率祖背后的曲靖文武官员,从中找到了不少当年的旧部,却惟独不见新近结识的忘年交,林天擎便又随口问道:“素园,卢一峰呢?他怎么没来?”
“林老头怎么主动问起卢一峰?”李率祖一楞,他这次为了拍林天擎的马屁,特意带着曲靖文武官员跑一百多里来迎接林天擎,当然不肯带着碍眼的卢胖子,还准备着找机会在林天擎面前上点眼药,说卢胖子是怎么怎么的目中无人,怎么怎么的狂傲自负,让林天擎对卢胖子产生不满,然后好便宜行事。只是李率祖说什么也想不到的是,林天擎这个一省之长竟然会主动问起卢胖子这么一个小小县长,口气还这么亲切。
“禀林中丞。”归林天擎直接统属的曲靖绿营总兵刘文进站了出来,老老实实说道:“出城时,卢一峰托卑职禀报中丞,他只是曲靖县令,不敢擅立职守,还有现在是春耕时节,卢大人忙着组织监督百姓开展春耕,就不来胜境关迎接你了,请你多多恕罪。”
“林中丞,你别听卢一峰那个家伙吹。”李率祖乘机下烂药道:“说起这个卢一峰,他可是不只一般的狂,向来就是目中无人,他到曲靖上任一月,连例行的拜见上司之礼都不肯行,又怎么会跑这么远来迎你?依下官看来,这个卢一峰,压根就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三好不是这样的人。”林天擎摇头,微笑说道:“三好这人老夫我很了解,持才傲物或许有点,可是对待长辈上司,还是很恭敬尊敬的。而且他也说得很对,眼下正值春耕,他身为曲靖知县,是应该把组织百姓开荒播种放在第一位,不来迎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率祖目瞪口呆,刘文进张口结舌,同知张皋谟偷偷擦了一把汗,暗暗庆幸自己从没招惹过卢胖子这个瘟神。林天擎则又说道:“素园,文进,你们俩和一峰同城为官,又是他的上司,对他要帮着一点,有什么错处要及时指出,帮他改正,他即便有什么冒犯你们的地方,也请你们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忍让一点。当然了,他如果实在做得太过份了,你们也放心,老夫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李率祖继续目瞪口呆,刘文进则见风使舵道:“中丞大人训示得对,卑职用心记住了。其实不用中丞大人说,卑职也这么做了,前几天卑职部下有几个纵马踏苗的,卑职也马上把他们捆了,送去交给卢大人处治——中丞大人如果不信,尽可以为李大人和张大人他们,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的。”
“是吗?”林天擎十分高兴,说道:“文进你能如此放下身份维【创建和谐家园】纪,老夫十分高兴。看来四年不见,文进你长进了不少啊,已非吴下阿蒙了,以后曲靖府的军务兵事,老夫可以少操不少心了。”
听到这话,刘文进当然是笑得连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张皋谟和剩下的文武官员个个面面相觑,个个都在心里警告自己——少招惹卢一峰那个瘟神!李率祖则是差点吐血,忍不住问道:“林中丞,卢一峰卢大人,是你的门生子弟?”
“都不是。”林天擎摇摇头,随口说道:“虽然他一直把我当长辈侍奉,可老夫是把他忘年交对待。”说罢,林天擎又看看天色,催促道:“天色不早,大家都别楞着了,那些虚礼也该免就免了吧,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就没办法到平彝过夜了。”
“谨遵中丞号令。”众官员一起答应,赶紧簇拥着林天擎穿过关口,争先恐后的套近乎拍马屁,热情无比。惟有李率祖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脑海里翻江倒海,“这个卢胖子,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么林天擎老东西这么偏向他,以至于刚一见面,就警告我们必须忍让卢胖子一些?我和他翻脸决裂,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事情到了这步,李率祖虽然后悔当初为了小舅子和卢胖子翻脸的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也在肚子里把小舅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他不是为了几十亩地,把自己硬生生的推到卢胖子对立面,事情会闹成这样?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李率祖也没了其他办法,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准备着和卢胖子拼个你死我活了。盘算到这里,李率祖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追上林天擎拍马屁去了。
还好,天色将黑之前,林天擎的队伍总算是及时抵达了当时还没有立县的平彝(今富源),平彝土县丞兼头号地头蛇大土司龙阔也很给面子,在竹园村设宴款待了林天擎和李率祖等人,还安排了一大堆漂亮妹子来给这些官员献舞献酒。宴会期间,龙阔土司竟然也提起了一下卢胖子的话题,向林天擎好奇的问道:“林大人,你们【创建和谐家园】那个曲靖县令卢一峰,是怎么回事?”
“卢一峰怎么了?他有什么地方冒犯龙阔土司吗?”林天擎有点紧张,龙阔这个土司可不是什么善茬,有人有刀有地盘,还卡住了云贵咽喉,如果卢胖子和他起了冲突,自己还真不方便调解偏袒。
“冒犯倒没有,他派来的信使也挺和气的。”龙阔土司非常爽快,直接说道:“我就是奇怪,他怎么会派人来劝我种【创建和谐家园】?还给我送来了五十亩地的【创建和谐家园】种子,说是我只要象种麦子一样把这些【创建和谐家园】种了,半年之后,他就会拿我想象不到的那么多银子把这些【创建和谐家园】买回去,林大人,卢一峰是不是在吹牛?这些比芝麻还小的东西,真那么值钱?”
“哦,原来是这样。”林天擎松了口气。
“说起来,林中丞,关于这事,卑职也要弹劾一下卢一峰。”李率祖乘机说道:“卢一峰接管曲靖县后,也是大肆鼓动曲靖百姓种植【创建和谐家园】,鼓吹说种【创建和谐家园】可以帮助曲靖百姓脱贫致富,发大财——老百姓不肯种,他还强迫老百姓种。本来种药材倒没什么,可是【创建和谐家园】这种东西向来就是从西洋进口,大清各地百姓从来没人种过,万一土壤气候什么的不适合,老百姓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了?到时候酿成民变,可就大事不妙了。”
“卢一峰真的强迫百姓种植【创建和谐家园】?”林天擎鼓起眼睛,严肃的瞪着李率祖问道。
李率祖当然想说卢胖子是强迫百姓种,甚至还想说有老百姓不愿意种,结果被卢胖子抓进大牢活活打死。可是考虑到林天擎提到卢胖子时的亲切口气,李率祖还是把这些鬼话咽回了肚子里,含糊说道:“好象有吧?卑职也是听衙役们禀报的,具体不清楚。”
“那你去查实吧,如果卢一峰强迫百姓种【创建和谐家园】,那本官当然不会轻饶了他。”林天擎又松了口气,说道:“可如果百姓是听了他的劝说,自愿种【创建和谐家园】,那本官就不管了。”
“林大人,你还没说这【创建和谐家园】到底值不值钱。”龙阔土司【创建和谐家园】道。
“龙阔土司放心,这东西岂止是值钱,简直就是价比黄金!”林天擎捻着花白胡须微笑说道:“早在唐朝,这【创建和谐家园】就是治病良药了,只是这东西中国不产,只能向外藩购买,价格高得十分离谱,而且听说现在西洋诸国也十分兴时用【创建和谐家园】治病,价格更是一涨再涨。所以龙阔土司你完全可以放心,先少种一点,如果真能在曲靖的土地上长得好,那么龙阔土司你就等着发财吧,比你种粮食划算几倍。”
“真的?”龙阔土司大喜过望,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有的是土地和娃子,所以那五十亩【创建和谐家园】种子,我也全都种下去了,就是想如果真能换到那么多银子,到了明年,我就多种一些,甚至全部种上【创建和谐家园】都行!”
“只能用空余的土地种,全部种可不行。”林天擎还算冷静,提醒道:“不管怎么说,都要保证种出的粮食够百姓吃,要是种【创建和谐家园】种得太多了,粮食不够吃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那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以后说。”龙阔土司大笑,压根就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当然了,如果龙阔土司知道自己的子孙后代为了种这玩意,将要被鼓动他种这玩意的卢胖子的子孙后代杀掉无数并且抄家灭门的话,肯定会把林天擎的忠告记在心里的。
……
愉快的宴会结束,献舞献酒的漂亮妹子们搀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下去休息了,林天擎带有家眷又自持身份,也就谢绝了龙阔土司的一番好意,领着心腹幕僚杨如杞单独回到了龙阔安排的房间,在那里休息过夜。但回房后林天擎还在喝茶解酒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人悄悄敲响,“林中丞,中丞大人安歇了吗?卑职曲靖知府李率祖,有一些小事想要单独禀报中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