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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凭什么我醉了,”林瑾瑜不满地说:“你转移话题!”
跟喝醉的人讲道理实属吃饱了撑的,林瑾瑜下手又没轻重,张信礼只得伸手握住他的手,一边轻轻试图把它从自己耳朵上拉开一边敷衍道:“好了好了,你没醉,你不幼稚。”
他的掌心宽大温热,贴着林瑾瑜的手背时掌心粗糙的硬茧磨着他的皮肤。
林瑾瑜看着他,不出声。张信礼转移话题道:“要看生日礼物吗?”
“什么……真有礼物啊?”林瑾瑜被转移了注意力,问:“在哪儿啊……给我看。”
“我藏起来了,”张信礼说:“你松开我就拿给你。”
林瑾瑜被他半拉半哄着松开了手,张信礼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盒子,放到林瑾瑜手里,道:“打开。”
林瑾瑜打开来,看见里面一只黑色的手表静静躺在绒布衬着的表盒里。它的指针是亮眼的红色,表盘上青色的LED夜光在夜色里发着柔和的光。
这显然和林瑾瑜那天发酒疯买给张信礼的那只手表是一个系列的,只是颜色不同。也不知张信礼是什么时候趁他不注意买回来的。
林瑾瑜低头看着那只手表,久久没有说话。
张信礼看他宛如被点穴了一样,动也不动,眼睛都不带眨的,有些奇怪地碰了他一下,说:“怎么,不喜欢?”
林瑾瑜把盖子合上,一下偏过头,往下倒,重重靠在他肩膀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没有,很喜欢,也很开心。”
“真的?”
“还能是假的吗?”林瑾瑜靠着他,说:“就……超——开心,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至于吗,”张信礼说:“其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值钱,但也不是很便宜。”林瑾瑜说:“我……又不傻,我明白的。而且今天我玩得也很开心,很多人陪着我。”
“有人陪着就开心,”张信礼说:“你在家没人陪你吗?”
“很少,”林瑾瑜说:“有人给我送礼物,但经常没人陪我过生日……哦不也有,叔伯长辈什么的,还有堂表亲戚,不过他们都比我大,很多都工作了,也没什么话说。”
张信礼问:“你是你们这一辈最小的吗?”
“是啊,”林瑾瑜说:“我爸说他以前不怎么想结婚,就教教学生、看看书自己也过得很好,这样的想法维持了很久,直到遇见我妈妈。”
“挺好的。”张信礼说。
“一点也不好,”林瑾瑜道:“很……不好,没人跟我说话,聚会的时候堂表哥堂表姐都聚在一起说些房子、待遇、结婚要孩子的话题,都是我不感兴趣的。”
张信礼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能吧……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瑾瑜往后坐了些,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大多数在家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开心。”
“反正也是这么些日子,你不开心地过就不开心,开心地过也开心。”张信礼看了一眼手表,问他:“九点多了,回去吗?”
“嗯……”林瑾瑜想了一会儿:“回吧,”他说:“我困了。”
户外蚊子咬死人,这一会儿功夫林瑾瑜身上咬了好几个包,想回去涂花露水。
两人一前一后站起来,朝着灯光的方向往家走。
林瑾瑜有点微醺,但走路还算稳当。他跟着张信礼路过仍然在吃吃喝喝载歌载舞的人群时,忽然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林瑾瑜借着稀微的月光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两道竖切眉骨的疤,这不就是高武吗?
跟高武一起的还有那天追他的三个小弟,几人近的近远的远,拦在他们面前。
张信礼眉头微蹙,问:“做什么?”
高武看也不看他,只死盯着林瑾瑜。半晌,他从身边一个小弟手里接过酒碗,对林瑾瑜道:“……老子敬你一杯酒,你喝不。”
他脸上一派苦大仇深,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举着酒碗的手伸得笔直,但其实心里很忐忑……他怕林瑾瑜不喝。
林瑾瑜看他那副凶巴巴又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你能文明点吗,你敬酒还是打架啊?”
高武只得说:“……我敬你一杯酒,你喝不。”
旁边有小弟说:“是不是应该说您?”
另一个小弟说:“要不要自称小弟?”
高武骂道:“闭上你们的憨批嘴。”
林瑾瑜不失时机道:“噢~原来你是来赔礼道歉的啊。”
高武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声蚊子哼哼似的“是”。
“因为我救了你妹妹吗?”
高武实在憋不住了,瞪着眼睛说:“是是是是是,罗里吧嗦,你……您到底喝还是不喝?”
有一说一,虽然这家伙蛮不讲理、没有礼貌、缺乏教养外带恃强凌弱,可从林瑾瑜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来看,他确实是个好哥哥。
“哦……”林瑾瑜说:“你叔让你来的?”
“不是,”高武说:“我自己来的。”
既然是他自己来的,那这碗代表和解的酒倒是真的有喝的必要。
林瑾瑜本来就有点上头,脑壳有一点犯昏,他说了句“那我喝”之后扭头看张信礼,期待对方跟前几次一样替他喝了得了,张信礼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这杯酒他不能替。
……行吧,这杯酒有特殊意义,必须亲自喝也在情理之中。林瑾瑜从高武手里把那碗酒接了过来,高武另外拿了一碗,跟他响亮地碰了一声,道:“干完!”说完一仰脖子,几个咕隆就喝干了。
对方明明白白表示了诚意,林瑾瑜也不好敷衍,只得跟着他几口几口把满满一碗酒全咽进了肚子。
就在他以为事情到此画上句号,完美完结的时候,另外几个小弟挨个排着队举起了酒碗,以酒为媒介,为那天的事向他表达歉意。
林瑾瑜心里傻了,可都到这一步了半路不喝是不可能的。高武他们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很多道理并不懂也讲不通。他们的思维很简单:有诚意、真当朋友就干了,没有什么喝不了一说。
林瑾瑜端着酒碗,高武的小弟们立刻给他满上。他低眉看着那碗琥珀色的酒液,心想算了算了,反正也就这一回了,不就喝个酒吗?谁怕谁啊!醉了事小,露怯丢面子事大!
想到这里,他单手拿着酒碗,跟他们挨个碰过杯,一个一个喝过去,豪爽的做派赢得了一片喝彩。
张信礼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一碗一碗往下灌酒,脸上的表情既不是赞同,也不算反对,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搞事。
第76章 独处(2)
高武几个敬完酒,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之前他取下了脖子上红黄黑三色的羊头项链,挂到林瑾瑜脖子上,对他说:“我妹妹的事情是我欠你,你以后,到凉山有什么事情找我,我能做的,都给你做。”
林瑾瑜其实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要高武帮他做的,只嗯嗯嗯地应付了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会回去上学吗?”
高武道:“不会,我又不会读书,也没精力读书,小叔也希望我多在家帮忙,等毕业出去打工补贴家里。”
“……”也许各人真的有各人的人生轨迹,林瑾瑜自知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别人的人生,只看着他,说:“那你能送你妹妹去读书吗?”
高武回答:“我会尽力的。”
这句话已经是高武所能保证的极限了,这里太多人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地活着。林瑾瑜得了这句话,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们黑瘦的背影一个个隐没在夜色里,最后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林瑾瑜转过身,对张信礼道:“走吧。”
酒这个东西,喝的时候倒是爽了,面子也有了,可喝完之后人就没那么潇洒了。
黄酒入口甜上头慢,林瑾瑜本来先前就有点微醺了,这会儿又跟高武四个每人喝了一轮,抽身往回走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一直到进了家门,坐上床边边……他感觉有点累了,便叫张信礼先去洗,盘算着自己坐着休息个十分钟左右再去洗脸睡觉……谁想这一休息酒劲慢慢就上来了。
他脑子开始发昏,觉得困,想睡觉。
张爸和张妈又不在家,大概在外头聚得开心了,跟哪个老朋友在喝酒摆龙门阵(四川方言里的聊天),张信礼估摸着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便把别的都收拾了,狗也栓了,没熄屋前廊下那盏暖黄色的钨丝灯,给他们留了门。
他把洗过的水倒了,搭着毛巾走进房来想叫林瑾瑜出去洗漱的时候,发现这家伙膝盖以下搭在床边缘,上半身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了。
今天天热,白天就晒得出了一身汗,晚上围着火坐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张信礼站在床边,俯身下去拍林瑾瑜,叫他:“瑾瑜,起来洗脸,洗完换件衣服再睡。”
林瑾瑜哼哼了两声,连眼睛都没睁。
张信礼再次叫他:“瑾瑜。”
这次林瑾瑜可算给面子地微微睁了睁眼,可也就是这样了,他睁着不太清醒的眼睛看了看张信礼,非常不满地说了一句:“别喊我……我困。”说完又阖上眼睛睡了。
他脸比刚进屋那会儿更红,因为忽然被打扰了,睫毛不舒服地微微抖动着。
喝醉酒的人一旦想睡,多半是打雷也叫不醒了。张信礼又喊了他几声,还是叫不起,他没办法,只能随林瑾瑜去。
虽然这里海拔高,但夏夜里蚊子还是不少。张信礼去栓了窗户、拉灭了灯,又折返回来帮林瑾瑜脱了鞋,把他半抱起来,抱到床中间一点的地方让他躺好,自己转到另一边去上了床。
林瑾瑜睡觉不老实,他在睡梦里不舒服地动了动,滚了几下,滚到床边缘,眼看就要滚掉下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有人从背后贴了上来,手从他腰侧穿过,从背后抱住了他。
张信礼在他背后说:“你别到处滚,待会儿掉下去了。”
林瑾瑜这会儿根本没法系统地接收外界的信息,他腰本来就敏感,这会儿被人半实半虚地抱着觉得痒痒的十分不舒服,于是三不五时地反复动。
张信礼怕他左挪右挪挪掉下去,只得从背后抱着他,尽量把他往自己这个方向拖,让他睡到床中间来。
林瑾瑜是个男生,力气并不小,乱挣扎起来也不是他轻描淡写就能制住的,张信礼为了把他挪到床中间,不得不箍着他的腰使力气,迫使他瘦削的脊背贴着自己的胸口,不能再随意乱挪动。
林瑾瑜抓着他横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腕,不满地喊道:“别抓着我……痒。”
张信礼在他耳边说:“我不抓着你……但你别到处乱动。”
林瑾瑜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张信礼便试着微微松开手,但没完全放开他。
少了腰上这条“安全带”,林瑾瑜安分了片刻,开始无拘无束地滚动。
他“嚓”一下转过来,把张信礼吓了一跳,两人几乎额头蹭着下巴。
张信礼往后让了让,林瑾瑜又贴过来,主动伸手抱着他。
张信礼问:“你干嘛?”
林瑾瑜不答话,就安安静静抱着他。他在家的时候睡觉就喜欢抱着被子,张信礼一试图往后躲他就贴过来,越躲越贴,腿也跨过一只来不由分说夹着他。
夏季的尾声,气温同样炎热,两人又都喝了不少酒,本来就有点热,这会儿贴在一起就更热。张信礼在这样亲密的接触中很快微微出了点汗,林瑾瑜贴着他的胸口,能闻见那股他熟悉的、充满男生荷尔蒙的汗味和酒味。
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样浓重。
黄酒上头慢,后劲却大。
窗户没开,林瑾瑜也出汗了,他们带着汗意的皮肤贴在一起,在寂静、漆黑而闷热的房间里相互摩擦着。
张信礼一只手被林瑾瑜压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躺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林瑾瑜,喊他的名字:“瑾瑜,”他说:“很热。”
林瑾瑜也在出汗,但还是喜欢无意识地贴着他,张信礼的手心很烫,贴上他后背时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进来,炙烤着他的脊背。
张信礼睡不着,林瑾瑜却在酒精的加持下睡得安稳。他瘦而颀长的腿搭在张信礼身上,无意识地轻轻蹭动着。
他说:“你身上酒味很重……”
张信礼不知道他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闻见了……也难免,他喝的远比林瑾瑜更多,身上酒味能不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