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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国之上》-第1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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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的调息之后,他给宁小龄稳了稳伤势,发现她的手很冰凉,便去隔壁的房间抱来了一床被子将她臃肿地裹了进去。

      温度慢慢回到身体,宁小龄微皱的小脸也渐渐松了些,宁长久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颊又瘦了许多,不似过去那样圆润可爱了。

      他搬了最后一张幸存的椅子,坐到了赵襄儿的床边。

      赵襄儿凌乱的发丝海藻般披在了枕上,她的左脸颊红肿着,那个巴掌印依旧淡淡地浮现着,还未来得及消去颜色。

      宁长久伸出手,轻轻拨开她脸颊上黏着的发丝,手覆在红肿的颊面上,他的手心薄冰般清凉,灵力透过掌心渗透进去,缓慢地消着肿胀与伤痕,等他松开手时,她的脸颊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依旧微微透着些许红色,像是一酡浅淡的醉意。

      宁长久替她掖了掖被子,他的动作僵了一会,脑海中似是斗争着什么,最终克制了心中的某个想法,松开了手,搬着椅子坐在了屋外。

      夜晚,墨色泼天、

      他靠在木椅中,没有力气和精力换去那一身血衣,只拖着浓重的血腥气孤坐在外,望着漆黑的天空。

      天空上没有星辰,红月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待一场永不会到来的黎明。

      他安静地坐着,想了许多事,脑海中最后的画面,便是白夫人转身走进夜色的场景。

      他始终有隐忧。

      他知道白夫人短时间也无法恢复,但是他的记忆里,那白夫人的身边,还有一个隐匿的青砂罐儿,那青砂罐究竟是什么?他原本以为那是类似于杀手锏一般的东西,只是今【创建和谐家园】到那种地步,为何她都没有动用那青砂罐呢?

      这抹淡淡的忧虑像是雾,带着他的思绪一点点下坠。

      即将堕入梦中时,屋中传来了一点响动。

      那几张椅子拼凑的塌上,宁小龄醒了过来,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然后骨碌一下便滚到了地上,宁小龄痛哼了一声,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裹在了一个茧里,就像是心魔劫时候那样,只是这个茧要更舒服一些,绵绵软软的,她忍不住下意识地滚了滚。

      宁长久被那动静惊醒,转身回头,便看到屋子里卷成花卷似的棉被在地上滚来滚去,来来【创建和谐家园】滚了好几遍后又突然没了动静。

      宁长久心中担忧,只好强拖着困意与倦意起身,去探查宁小龄的情况,这一次宁小龄的呼吸要更加平稳柔和了,看上去只是方才滚得太多,把自己转晕掉了,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宁长久叹了口气,想着方才她转来转去的样子,也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晕,意识的最后,他回身拢上了门,然后精神下沉,倒在了宁小龄的边上。

      ……

      ……

      雪巷里,白夫人身上的骨甲已经褪去,大片的剑痕斩开皮肤,久久未能痊愈,将那原本极美的身躯衬得可怖。

      她在走入了一条巷子后,身子便直接跪倒在地。

      若是方才那手持双剑的少女可以再斩出一遍那最后一剑,她便有可能被真正斩死阵前,然后跌落黄泉之中,骨灰焚尽。

      她不敢去想那样的结局。

      不久之前,五座蔚为壮观的神柱参天而起,如七彩琉璃般绚烂地立在面前,其上流动的光华美得好似所有世人憧憬的神话,崭新的神国便在那近乎完美的神话逻辑里撑开了它极尽富丽的一角。

      只是这一切,都在此刻化为了泡影。

      一个残破不堪的长命境,如何支撑起她多年宏图谋划的心?

      她抬起手,从肩边的虚空中取住了那个青砂罐,她抓着青砂罐的边缘,身子爬了几步,碾着地上的白雪,然后将自己靠在墙上,将那青砂罐儿紧紧抱在怀中。

      过了许久,她不知又梦又醒了几次,紧绷的双臂也松了些,她不敢去看胸口丑陋的、切入骨髓的剑痕,而是盯着那罐子,最后像是释然了什么,将那罐子如酒坛子一般抱在了手里,粗糙的边缘贴紧唇边,脑袋后仰,一饮而尽。

      这青砂罐中并没有太大的秘密。

      里面所盛放的,是她当年煮食自身时的一罐河水,她将这个留在身边,便是希望自己永远铭记那一日的痛苦,希望这份苦难可以像是越酿越纯的酒,直到神国落成那日,一饮而尽。

      只是如今庆功的酒变得如此丧气。

      那水中自然是带着很多灵性的,但这些根本不足以弥补她的伤势,她当年饮水之时,可是将那沙河的水面硬生生地喝下去了一丈。

      “白姐姐……”

      街角处,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白夫人抬起头,望着巷子口忽然出现的人影,有些诧异地眯起了眼。

      树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慢慢地来到了她的身边,然后蹲下了身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白夫人冷笑一声:“跪我做什么?我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你罢了,你不必自作多情。”

      树白低着头,执拗道:“那几年,白姐姐对我很好,我一直记得。”

      白夫人道:“你懂什么好与不好?”

      树白抿着嘴唇没有作答,他的手陷在雪地里,紧紧地捏着一团雪,一点点将其融化。

      冰寒透骨。

      白夫人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在她的记忆里,长桥断裂时,他在那一头才是。

      树白如实回答:“我从那条河里淌过来的。”

      白夫人心头诧异,又看了他一会,声音轻柔了许多,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来历了吗?”

      树白点点头:“知道了。”

      白夫人嗯了一声,道:“但你不用觉得自己是谁的依附,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控制你了,神国崩塌,但仅仅作为死城的酆都还算完整,身为阎罗殿主的你受到的影响却最小,这是你的福气。”

      树白仰起头,看着白夫人,认真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白夫人问:“那你在乎什么?”

      树白轻声道:“白姐姐……你随我一同走吧,我们一同出城,去南荒无人的地方,好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白夫人轻笑道:“傻瓜,你如今是这里的殿主,根本脱不了身的。”

      树白眼睛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白夫人又自嘲地笑了笑,道:“更何况,我如何走得出去,你也看到了,这城里还有许多人想杀我,等到他们恢复了力气,我……逃不掉的。”

      树白闭上了眼,没有接话,身体颤抖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挣扎。

      白夫人看着他,平静的语调中起伏着微微的魅惑:“要不你现在去将他们杀了吧,到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可以慢慢想办法帮你摆脱这座城的束缚,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去南州,中土,西国……亦或是那些传说中的绝境,我们可以慢慢去看的……现在这城中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树白低着着头,手中紧抓的雪渐渐融化成水,他始终没有回答,只是陷入雪地里的双臂一直在抖。

      白夫人以为他在挣扎着什么,还想再多劝说几句,却见树白抬起了头,他脸紧巴巴地皱着,眼睛里有什么一下子滚落了下来,顷刻间便是满脸泪水。

      他盯着白夫人在视线中有些模糊的脸,哽咽道:“白姐姐,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呀?”

      白夫人看着他脸上莫大的悲伤,唇边打转的话语轻轻吹散在雪巷里。

      她这才想起,原来已是五年过去了,树白也已长大了许多,而在今日经历了这些之后,他也不再是那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小男孩了。

      苟活了这么多年,被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拖到这种境地不说,如今更是连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都骗不了了,何其可笑啊。

      她自嘲地笑着,抱着双臂遮掩着丑陋至极的剑伤,长长的头发垂下,覆在自己的身上,如一个漆黑的棺椁。

      树白伸出手臂,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抬起头,认真至极地看着白夫人,道:“师父与我说过,以白灵骨熬汤可以长生不死,白姐姐,你过去帮了我这么多,现在……我想报答你,我可以给你长生!只要你答应我,活下去以后,不要再乱杀人了……”

      白夫人眸子微动,她心中的贪念如邪火般窜起,她盯着树白,思量着他的话,神色有些炙热。只是,没过多久,她嗤然一笑,眸中的光芒熄灭,生无可恋地靠在墙壁上,对于树白的提议,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只是淡淡道:“你那点骨头值几斤几两,能熬个什么汤?”

      ……

      ……

      宁长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他的脖子上搭着一个冰凉的事物,他摸了摸,立刻收回了手。

      那是一把剑。

      黑暗中,已换了身宽松白裙子的赵襄儿女鬼似的坐在床边,手中握着的剑贴着他的脖子,冷冰冰的脸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作凶狠,总之看起来有点吓人。

      宁长久手指捏着剑锋,往一边推了推,道:“殿下这是做什么?赵国女帝恩将仇报,这事情传出去可有损殿下清名啊。”

      赵襄儿冷哼一声,持剑的手纹丝不动,道:“老实一点,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要是再敢油嘴滑舌,免不了你皮肉之苦!”

      ……

      ……

      (今天只有一章……不过蛮大的0.0)

      第一百一十章 在寂寂黎明前

      宁长久叹了口气,道:“殿下请。”

      赵襄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第一个,你为什么和宁小龄睡在地上?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裹紧了被子好像很害怕?”

      宁长久一怔。

      这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他了。

      他反问道:“师妹身子凉,那被子是我给她裹上的,师妹温暖而快乐,你凭什么说她害怕?”

      赵襄儿蹙眉道:“那你手脚为什么压在她身上?”

      “啊?”宁长久只觉得脑子有点痛,什么也想不起,他说道:“昨晚我一直在照顾你们,后来实在力竭晕了过去,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襄儿嗯了一声,没有质疑他的说法,问道:“昨晚你背我回来的?”

      宁长久点点头。

      赵襄儿继续问:“明明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让我睡床上,却让你和你师妹睡地上?”

      宁长久心想这什么问题?难道要我们三个挤一张床,那样醒来之后,这剑恐怕就真的刺脖子里了吧。

      宁长久心中腹诽着,口头上却说:“殿下千金之躯,先前救了我们性命,而且受伤最重,于情于理都应该睡床上。”

      赵襄儿继续问:“那我晕倒之后,你有没有做什么?”

      宁长久义正言辞道:“殿下莫要小觑了我,我向来是正人君子。”

      赵襄儿冷笑道:“是吗?”

      宁长久道:“殿下昏迷之后一直抓着衣襟,我也只是渡了些灵气给你,绝无任何出格之事。”

      赵襄儿盯着他的眼睛,清美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意:“我锁骨下面一寸有颗痣,那颗痣若被旁人看到便会自己消失,为何我醒来之后一看,它……不见了?”

      说话间,赵襄儿身子前倾,剑更往他脖子上凑了点,宽松的白裙边,衣领微微垂下,露出比白裙更瓷白的肌肤,那玉雕般的锁骨纤净无瑕,隐约勾勒着雪沙般的颜色。

      剑在颈边,宁长久心中谨遵师门“不可观”的真谛,目不斜视地、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殿下可以先把剑拿开些吗?”

      赵襄儿脸色更冷:“少废话,给我一个解释。”

      宁长久有些紧张,他皱着眉头想了会,委屈道:“我不记得有痣呀,会不会是……”

      说到一般,宁长久心中吸了口凉气,这世上哪有看一眼就消失的痣?这丫头不会是在诈自己吧?果然,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发现赵襄儿眼中的冷笑与戏谑更清晰了些,她淡色的薄唇轻启,道:“嗯?不记得了?那你记得什么呀?”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道:“殿下,这是个误会。”

      “是吗?”赵襄儿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清稚,她身子更前倾了些,长发垂落,散在他的胸膛上,“那我的脸呢?”

      宁长久继续装傻:“脸?殿下剑斩白夫人,打得她重伤溃逃,哪里有半点丢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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