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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航剑典,剑气长江!杨昭双眼精光闪烁,又是放声大喝,稳住身形逆流而上。双掌翻飞,亮出乾天坤地震雷离火,劈下坎水艮山巽风兑泽,八卦形相威能交互变幻,全无定规可言。连串爆晌当中,两条人影撞在一起相互旋缠。凭着胸中那股悍勇之气,杨昭竟然超水平发挥,一时间战况被拉成均势,彼此打得难分难解,拼得更加灿烂激烈。
然而一股虽能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掌剑交击上百招,梵清惠依靠本身深湛功力和丰富经验逐渐争得上风。蓦地剑芒暴长,杨昭招式用老无法抵挡,迫不得已下只好仰身一个铁板桥。只听“哧~”的轻响过去,梵清惠剑指在他右边面颊上划过,登时鲜血淋漓,染红了半边脸。杨昭咬紧牙关半声不吭,用尽全力一脚蹬出,不偏不倚,恰好蹬在这位稀世美女的小腹丹田之上。
这种街头小流氓式的烂仔打法,静斋传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出道以来和人交手,多半只是点到即止,却哪有高手会学杨昭这样丝毫不顾风度的?猝不及防下被踢个正着,不由得“啊~”地失声痛呼。
丹田受创,内力登时为之一泄,势如长江的剑气也立刻无以为继。娇怯怯的身体随即向后连连倒退,终于控制不住坐倒在地。杨昭却没力气再去打什么落水狗了。他顺势转了个后空翻,挺身跳起,全力提气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笔直扑向南边的棋盘山。
棋盘山虽然小,可也是秦岭余脉。一旦让杨昭钻了进去,那么山高林密,再要捉他回来就难了。刹那间梵清惠权衡利弊,回头向依旧被浓雾笼罩的武侯遗阵望了两眼,终于用力一跺脚,更顾不上丹田的隐隐作痛,勉强提气飞身急起直追。顷刻间两人先后入林,就如两块石头被投入大海,再也不见影踪。
第022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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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站在这条横跨巴蜀大地与关中山川,把两大天府之国连通为一的险绝金牛栈道之上。诗仙李白《蜀道难》名篇中那些壮绝千古的字字句句,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杨昭胸中。当其时也,身临其境,披襟当风,这小王爷不由得心神俱醉。当下他停下脚步,不再匆忙赶路。竟就站在这险象环生的绝地之上,负手屹立,放怀尽情观赏起眼前鬼斧神工的奇景来。
刹那间,连日来因为亡命奔逃而积累的身心疲惫,仿佛全都随风消逝,再亦了无痕迹。
然而就在那呼啸穿越山涧的狂风之中,忽然又多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幽香。香气扑鼻,杨昭瞳孔登时猛地收缩,易经玄鉴内力随心运转,瞬即进入到完备万全的战斗状态。他霍然转身,向身后自己刚刚过来时的方向,放声招呼道:“梵小姐,你又来了。”
梵清惠飘逸若仙的身姿,袅袅婷婷地应声从山壁之后走出。明艳清丽的脸庞上一派安然,就仿佛这里并非只要稍微走错半步,就会跌落万丈深渊摔成粉身碎骨的悬崖绝壁,而是铺设百花地毡,用无数奇珍异宝得装饰富丽堂皇的美居华厦。轻笑道:“从五丈原到金牛栈道,穿山越岭,几百里渺无人烟。小王爷自小钟鸣鼎食,竟然也能够挺得过来。这份心志之坚,实在令清惠十分佩服。”
“这也没什么。反正只要捱过开头一两天,以后就慢慢习惯了。”杨昭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向梵清惠身上那套始终片尘不染,洁白如雪的素装衣袍瞥了两眼。再低头看看自己,却是衣衫褴褛,十足一副叫花子模样。不禁苦笑道:“反而是梵小姐追了杨某这么几百里路,衣服依然整洁得好像立刻可以去出席宴会一样。这份本事,才真是叫杨某望尘莫及,甘拜下风呢。”
“雕虫小技,倒教小王爷见笑了。”梵清惠以平静的语气淡淡道:“只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这句话,如今小王爷也该深有体会了吧?却不知道小王爷为什么仍要一路南下流连,始终不肯北返呢?”
杨昭苦笑道:“我倒是想回家,可惜被梵小姐你挡住了路啊。喵的,这几天吃野果吃得牙都酸倒了,梵小姐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么渴望能够来只烧鸡,啊,还有外加红烧蹄膀。”
梵清惠嫣然道:“小王爷说话当真风趣。区区口腹之欲,又算得上什么?但小王爷假如肯随青惠而去,那么能得满足的,当不仅仅只是口腹而已。”言语间不经意地抬起皓白玉腕,轻轻拨了拨鬓边那几缕被狂风吹得凌乱的柔滑青丝。
霎时间,杨昭只觉得心弦剧震,不由得涌现出一分“惊艳”的感觉。就连凝聚好半天的斗志,也随之泄了过半。这慈航静斋的传人,举手投足间都充塞着万种风情。而且绝无丝毫邪异媚俗之气,真真切切是圣洁若仙。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必出剑,单凭笑容,她亦已能击败这世界上超过九成以上的男人。
可惜无论多么惊艳也罢,梵清惠给予杨昭的感觉,始终抵敌不过他胸中那份已经根深蒂固的定见。略显涣散的眼眸在半秒之后急遽收缩,又再恢复了清澈和凌厉。他嘴角微往上牵,展露出一抹讽刺。道:“梵小姐果然高明得很。对了,我记得大兴皇宫里的宫廷教坊司右教习这个职位,至今还是空缺呢,不如还是你跟我回去怎么样?保证高薪厚禄,从此生活无忧喔。比起梵小姐现在这样,风尘仆仆地在江湖上到处跑来跑去,一千倍不敢说,好上九百九十九倍,那还是有的。”
所谓宫廷教坊司,用现代话解释就是皇家舞蹈团兼歌剧院。左右两名教习,就相当于正副院长了。不过当时歌伎优伶的地位极低,通常由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贱籍充当。杨昭这样说话,却不折不扣,是种极严重的羞辱了。
梵清惠城府再深,顷刻间面色也不由得微变。但随即却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小王爷美意,清惠心领。只是却恐怕误人子弟,实在不敢拜受呢。闲话便到此为止,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这就动身如何?”
杨昭心中凛然,笑道:“对啊,废话说完,现在确实该是打架的时候了。仔细算算……这已经是我们第几次交手了呢?唉,梵小姐,连累你不能安心休养,可实在对不住得很呐。”
梵清惠惋惜一叹,道:“小王爷怜香惜玉。清惠委实感激。这金牛栈道地势奇险,清惠伤势未痊,出手之际恐怕难以收发自如。如非不得已,清惠实不愿在此地与小王爷交手。”
杨昭嬉皮笑脸道:“是么?我倒觉得在这里打架更加好玩呢。对了,据说从这种悬崖绝壁往下跳的话,可以得到比男女上床共享云雨之欢,还要【创建和谐家园】千万倍的【创建和谐家园】。甚至曾经有佛家高僧借此得以证果大道呢。不知道梵小姐听说过没有?”
梵清惠面色不禁微红,拂袖一顿足,嗔道:“哪有这种事?小鬼胡说八……”
一句话未完,骤然无情火势炽烈高涨,从正面疯狂扑噬而至。杨昭并拢的双掌掌心浮现出巨大的赤红【离】卦形相,似火龙腾空直扑。只是第一招,他已经不留丝毫余地全力进攻。
静斋的宗旨,是讲究色即是空。所以梵清惠万万不会只因为听见杨昭讲了两句男女之事,就此心神失守而忽略了当前大敌。刚才那种腼腆姿态,讲到底不过是诱敌手段而已。然而杨昭出招时杀气之汹涌凛冽,委实大出意料之外。刹那间梵清惠芳心微颤,竟然不由自主地,将眼前的大隋小王爷和当日那位强绝当今,威严莫犯的摩诃叶两者形象相互重合起来。
静斋心法,最重守心。一旦心灵出现破绽,那么不仅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上窥无上天道,而且更会大幅度倒退。最严重时,甚至散功成为废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梵清惠意识到这一点,登时骇然惊觉,不假思索并指点出。剑气长江的滔滔剑势,再不是像往日般滂湃怒涌,而是束锐集中,以点破面,更显无坚不摧。
电光石火之际,剑指不偏不倚,恰好点中杨昭合拢双掌之间的部位。卦象形相不堪重创轰然溃散,杨昭挟带熊熊离火的两臂被迫左右荡分,中路立即空门大开。梵清惠朗声娇叱,和身直进。不过剑指去势毕竟向上偏了两分,这一剑最多只会把杨昭右肩琵琶骨挑断,却终于免去了穿心之祸。
猛招被破,危在旦夕。大隋小王爷却仿佛早有预料,面色丝毫未改。他左臂离火不灭,右臂却骤然运起坎卦水劲。水火相生,真炁生生不息,源源无尽。骤然化掌为指,由直变曲,曲肘护住自己肩膀之余,刁手迅速划圆成圈,不但卸解了剑气长江的凌厉猛攻,更贴身前去乘虚突袭,挖目破喉,无所不用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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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哼声中,血花飞溅。梵清惠忍痛反掌拍出,借力向后急跃,把彼此距离拉开逾丈。喝道:“小王爷,你、你……何时……”声音颤抖,一时竟再说不下去了。只见在她光洁的前额处,赫然已被杨昭刚才那着螳螂勾手,划出了一道长长血口。
自从当日杨昭在五丈原逃跑以来,梵青惠始终死咬在后,紧追不舍。途中两人先后交手过不下五、六次,虽说因为伤势拖累,一直未能把这小王爷擒下。但对于易经玄鉴的先天八卦掌功夫,梵青惠却每一招每一式都已经尽数烂熟于胸。没想到这番八卦掌被破,杨昭竟能够突然变招,使出了当日大兴城跃马桥头,那名天竺僧所最拿手的螳螂刁手。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相差在毫厘之间。梵清惠伤势所累,功力只能提升至巅峰水准的六成。纵使仍能压得住杨昭,优势却并不十分明显。小王爷怪招突出,攻其无备,果然一击得手。这道伤口不过损在皮肉,不至于使她战斗力出现下降,可是出现在静斋传人本来出尘脱俗的绝美脸庞上,却更倍觉触目惊心。
“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杨昭回手摸摸自己面颊上那道已经结疤的剑痕。那是当日五丈原上逃脱时,被梵清惠剑指所伤。到今日总算是报回一剑之仇了。却重重叹口气,道:“这门螳螂刁手的功夫,我也是初学乍练,所以出手之际很难收发自如。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杨某也实在不愿意用它来对付梵小姐呢。实在对不起啊。”
这番话正是梵清惠刚才说过的。杨昭再倒回来学了个十足十。用意显然是想更加激怒对方,削其斗志,分其心神,自己方才好从中取利。只可惜,他还是太低估了静斋传人的坚忍。
梵清惠面色徐徐平静下来。她从怀中掏出手帕和伤药,迅速止血敷好伤口。淡然道:“小王爷用不着道歉。技不如人,清惠无话可说呢。”顿了顿,续叹道:“小王爷武学天赋惊人,短短时日实力提升之快,若非亲眼所见,实教清惠难以置信。假若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不出十年,小王爷必成天下第一高手。”
杨昭心中微觉得意,道:“不敢。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资质也就普普通通而已。眼下之所以能够有点儿进步,还是全靠了梵小姐这一路上的严格督导啊。”
这倒不是纯粹客气话。几百里逃亡之旅一路下来,生死压力下不断以战养战,非但实战经验大大丰富,内力也提升了许多。和当日在极乐寺时候相比,杨昭的实力确实可以算是突飞猛进了。
梵清惠微微一笑,道:“小王爷自己努力罢了,此却与清惠无关。”忽然垂袖探臂。其短如舌,其薄如纸的一柄短剑自动滑落掌心。她横剑当胸,淡淡道:“我静斋之中,世代相传有两口利器,俱是通灵神兵。一曰【色空】,现下在清惠的师妹手中。另一曰【飞翼】,正是小王爷眼前所见。”
杨昭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看这架势,梵清惠是要动兵器了。这柄飞翼剑寒光闪烁,灵气逼人。虽然不是天神兵,但至少也达到了地神兵的级数。假如自己能够把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钟罩练到十一关水平以上,那么倒也不怕。如今么……却又另说了。当下强笑道:“果然是柄好剑。”
梵清惠全然地不为所动,叹息道:“这种神兵利器,杀气太重。不但有伤天和,更大违我佛门慈悲本意。所以清惠自下山以来,即使当日与令师摩诃叶交手,也未曾动用此剑。可是小王爷身份特异,关系更是重大。今日清惠若不能借地利拿下小王爷,恐怕他日再无如此机会。形格势禁,不得不然。清惠无奈,惟有欺小王爷赤手空拳,占一占这兵器之利了。恕请莫怪。”
对方把话讲得如此明白,那是显然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好吧,反正事到临头,避无可避。杨昭干脆把心一横,反而更加镇定下来。冷冷道:“不怪。我他妈的当然不怪。”左右刁手辅以离火坎水二卦威能,上身微沉,形如螳螂蓄势待发,沉声喝道:“梵小姐,请吧!”
第023章 绝路崩云
面对杨昭的出声邀战,刹那间梵清惠心中,忽然觉得极是沉重。
说到底,两人之所以要像现在这样生死相搏,归根究底只因为慈航静斋所代表的佛道势力和杨昭所代表的大隋皇室势力,彼此在立场和利益上都有重大分歧,而双方又谁都不能退步的缘故所致。可是若论及私人关系,梵清惠和杨昭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可言。
要知道,自出道以来,这位静斋传人便周旋于当世豪杰之间。凭着她如月中仙子般脱俗出尘的气质,八面玲珑兼且长袖善舞的手段,向来无往而不利。无论她想要办什么事,只要随便暗示或吩咐半句,立刻就能办得妥妥帖帖,用不着多费半点心。而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立场如何,也绝少有人能够对自己直言相拒。至于说与自己为敌,更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但,偏偏摩诃叶和杨昭这对极乐正宗的师徒,却是例外。
摩诃叶身为一派宗主,又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霸气纵横,野心滔天。意志坚定更胜磐石百倍。梵清惠没能像对付其他人那样,令这块百炼钢亦化为绕指柔,原是意料中事,不足为奇。
可是杨昭呢?这位大隋小王子生于深宫妇人之手,自小娇生惯养,又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什么却竟然也能抗拒自己的魅力,言语间更句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梵清惠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很自然就会更加去想。更何况在这场从五丈原开始,横跨秦岭山脉,持续整整好几百里,旷日持久的追踪行动之中,双方既斗力,又斗智。不可避免地,梵清惠心中念兹在兹,日日夜夜想的全是杨昭。不知不觉之间,这位大隋小王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经重要得远远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然而,这份重视的程度,毕竟还无法和梵清惠对静斋的感情相提并论。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静斋的教条、静斋的利益、静斋的信仰、还有静斋的追求,都已经千万次不厌其烦地灌输进她的心灵,融进她的血,融进她的肉,融进她身体的每个细胞,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十几年下来,梵清惠早将静斋的一切教导都视所当然,甚至是绝对神圣不可侵犯。
她还没有杀过人。但是她也很明白,假如让杨昭逃脱这一劫,顺利接掌大隋江山的话,那么至少在今后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中,静斋都绝对没有机会可以出头。或者更糟糕地,还有可能会被连根拔起,彻底斩草除根。
这个不祥的前景,梵清惠绝对不能容忍它成为现实。所以此时此刻此地,杨昭必须——死!
种种念头在心中转过,说来繁琐,实质也不过只是一个刹那而已。梵清惠双眸寒芒闪烁,容色转冷。片言不发,缓缓扬起【飞翼】。最简单朴实的姿势中,却包含了无穷奥妙。彼此本来相隔万丈的青天大地,突然全像“活”了过来一样。九天九地之气,纷纷争相涌入剑身。区区三尺青锋,赫然竟成为了沟通天地的桥梁。这正是慈航剑典第二式:剑主天地的起手势。
杨昭心中一凛。情知假如任由对方蓄足气势全力出击,自己万万抵挡不住。生死关头,他可不会【创建和谐家园】到再去坚持什么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离火坎水二卦形相猝然再现,却不是浮现双掌,而是聚集在脚下。刚柔阴阳截然相反的两股劲力摩擦碰撞,立即引发出“轰~”的一下巨响。杨昭就像在脚下装了火箭推进器一样笔直闪电扑出,左右勾手【螳螂破车】当头抢先劈下,要抢在梵清惠出剑之前,就先将她截杀当场!
螳螂破车杀意滔天,梵清惠视若无睹,不喜不嗔。飞翼短剑饱吸九天九地之气,遽然反腕一翻。电光石火之际,螳螂勾手与飞翼各自全无丝毫保留,结结实实地从正面硬拼一击。
没有预期中的强大反震,反倒有某种极古怪的力量,瞬间于螳螂勾手与短剑交触处源源衍生。飞翼瞬即随势旋转,顷刻间将螳螂勾手的水火二气吸纳引导,分化宣泄于无形。刹那间杨昭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力都全部被旋转剑势鲸吞而去,自己胸中则虚虚荡荡,那感觉简直比死亡更加难受。
这一惊非同小可,杨昭急忙收神敛功,真气疾吐急收。勉强止住功力流失。正要退开重振旗鼓,静斋传人骤然又是扬声清叱。艳阳照耀之下,飞翼一化十、十化百、百变千,瞬间幻化成万万千千,蜿蜒交错,分从四面八方向杨昭交相围剿。剑刃寒光相互交织,登时形成大片眩人耳目的剑幕。陷身其中,小王爷根本分辨不出究竟那一剑是虚那一剑是实,更不用说突破反击了。
身不由己无从抵御,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剑主天地!
虚实相生的剑幕仍然只属前奏,真正致命一击,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位刺出。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短暂光阴中,晕晕沉沉,不辨南北西东的杨昭心中灵机一动,隐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却来不及仔细推敲思索了,杨昭深深吸口气,紧闭双眼屏蔽幻象。体内真气运转,不取离火仅存坎水,却又化整为零。螳螂刁手转刚为柔,双掌随感觉自然挥洒,瞬间同样击出千百掌。前削后掠左拨右挡上拒下卸,看起来全无章法,偏偏又每一掌都恰好拍击在飞翼剑锋的侧面。只听连串气劲爆破声密如连珠,直向四面八方蔓延。栈道旁边的坚固山壁受到波及,登时被炸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凹坑。碎石纷飞如雨,更令局面乱上加乱。
外忧内患,其势不能再持久,彼此也只剩余最后一击之力。“当呜~”声震山谷,荡漾回音连绵不绝。飞翼被杨昭双掌紧紧夹住,漫天剑光掌影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剑主天地这一式,赫然已经被彻底破去。
脚下木板“吱吱哑哑”地叫了几声。支撑栈道的七、八根木桩因为不堪承受激战所带来的震动,齐齐微微摇晃。带同两人身体也是载沉载浮。梵清惠心中暗暗惊叹,淡淡一笑,问道:“小王爷。这是什么武功?”
杨昭双掌半点不敢放松,凝声缓缓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地至理,尽在‘遁去之一’。此一即为太极混沌。生两仪、转四象、化八卦。由先天而后天,扭转乾坤,变化无穷。纵使剑主天地,不假外求。可是欲求破招,关键仍然在这‘遁去之一’身上。我的八卦无所施展其技,那么倒推追溯,便自然显现——四象。”
梵清惠了然道:“所谓四象,分别就是风、雨、雷、电。小王爷刚才的掌招,正似春日甘霖,润物无声。将武学之柔、巧二字诀窍发挥得酣畅淋漓。清惠冒昧猜测,这正是‘无量雨’,可对?”
生死相搏,兵凶战危。正常情况而言,谁有心情这样慢条斯理地相互探讨彼此的武功?可是刚才那一拼,两人剑气掌力都侵入了对方体内,造成的破坏伤害实在不轻。杨昭表面若无其事,实质五脏翻滚,难过得几乎就要吐血。假若不借着这说话的机会,见缝插针地赶快调理一番,那么接下来根本都不用再打,干脆直接跪地认输就算了。
耳中听见“雨无量”三个字,小王爷沉声缓缓道:“刚才使出的,确实是‘雨’象。但究竟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想过。无量雨……这也不错。梵小姐文采真好,杨某佩服。”
梵清惠微笑道:“谬赞愧不敢当。但是小王爷你又是否知道,剑主天地的真正威力其实远不止此?今曰你能破招,其实还应该多多感谢令师摩诃叶宗主才对。”
剑上传来的压力陡然增加。这表示梵清惠已经抢先两步,将侵入体内的雨无量掌力驱除化解净尽,开始转守为攻了。慈航静斋不愧号称武林圣地,其中嫡传的内功心法,比起易经玄鉴果然高明得不止一星半点。杨昭浑身骨骼“格格”响动,暗地里全力催运真炁抵抗,一字一顿咬牙道:“家师之恩,天高……地厚,杨某从来不……不敢……或忘。”
声音落地,陡然“砰~”的一下震动。杨昭终于支撑不住,右腿被迫屈膝半跪下去,双臂更开始不住颤抖。梵清惠那双剪水秋瞳内骤然泛现不忍与决绝之神色,幽幽轻叹声中,本来牢牢焊死在小王爷双掌之间的飞翼猛地震开钳制,顺势向前刺出了有如轰雷挚电的凌厉一剑。
“噗”声闷响,鲜血飞溅。神兵贯体,刺穿的却只是杨昭的左手手掌而不是心脏。小王爷强忍锥心剧痛,左手死抓飞翼不放。右手五指紧握拳头,晴空打个霹雳般大喝一声,对准梵清惠那张出尘脱俗,美丽得教人甚至不忍轻加半指之力的脸庞,竭尽全力,怒拳暴轰!
世间任何女子,那么丑陋如无盐嫫母,对于自己的相貌也从来只有珍惜爱护,绝对不舍得有丝毫损伤的。尤其静斋传人,对于美貌的重视程度,甚至比起自己生命和掌中利剑都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杨昭的这记拳头或者要不了梵清惠性命,可是要将她毁容,却是绝对绰绰有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梵仙子下意识地仰后相避。拳头紧挨她面颊擦过,即刻带来了一阵【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疼痛。
杨昭整只手掌都被飞翼刺穿,对于剑上劲力的变化自然敏感无比。当时立刻察觉有异。他当机立断,全身残力尽数凝聚在未曾下跪的左腿之上,猛然往下一压!
“喀勒~”的破裂声就像雪崩般向前后两边火速蔓延。一根接一根的木桩被易经玄鉴内力彻底震成粉碎,连带整条栈道也开始崩溃。作为罪魁祸首,杨昭首当其冲向下就坠,左手手掌却仍旧紧抓着飞翼不放。看那架势,赫然竟是要拉着梵清惠,两人一起同归于尽!
猝不及防之际剧变横生,哪怕这静斋传人禅定功夫再深厚,霎时间也不由得惊骇欲绝。不假思索撒手放开剑柄,努力提气轻身,同时出掌拍击石崖以求稍缓下坠之势。忽然间,她依稀看见眼前似乎有样灰褐色的东西乍闪而过,她不假思索地出手紧抓,身体猛然一顿,竟然侥幸就止住了跌势。原来那样东西,正是生长在山崖石隙之间的一根老藤。
惊魂未定,梵清惠立刻迫不及待地回头去看杨昭。恰好仰天后跌的大隋小王爷,也同样正举目上望。四道目光不偏不倚地在半空中相互交接,梵清惠娇躯遽然一震,仿佛预见到了什么。而那不祥的景象,更使她刹那间如堕冰窟,遍体生寒。
只在这一恍神之间,杨昭已经脱离了梵清惠视线,笔直堕落到栈道下的万丈深渊。
第024章 领悟,突破
对于杨昭来讲,堕落万丈悬崖绝对不代表结束。恰恰相反,一切才刚刚要从这里开始。
栈道激战,尽管这位大隋小王爷竭尽所能,一再突破并且死里逃生。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中的极限了。无论功力、招式、抑或战斗经验,梵清惠都全面凌驾于自己之上。在这位绝代剑手的三尺青锋下,哪怕拖延挣扎得再久,也是全无意义。只要没有奇迹出现,那么最终结果就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奇迹从来不会在最需要它的时候出现。破而后立,死中求生,是杨昭能够想得到的唯一出路。
当然,这出路绝对不是倚靠什么虚无缥缈的运气。因为虽然身为穿越者,可是杨昭也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身上会有什么狗屁不通的,所谓能够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的诸绝光环。更从来没奢望过‘悬崖底下恰好会住着位隐世高人,又恰好出手相救,然后非常恰好地把他那一甲子二甲子的功力倾囊相授,然后再附增恰好是可爱萝莉一只的女儿’之类狗血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无论何时何地,人类在绝境中能够依靠的,永远也只有自己。再更加具体地说得清楚一点,杨昭倚靠的就是身上的《暗黑冰火七重天》秘笈。
暗黑冰火七重天是东土禅宗初祖,菩提达摩的暗黑分身所创。每一重天都各具独特异能。但是修练过程极度艰险,必须连续经历七次生关死劫才能修练圆满。每次突破生死界限,都能成就一重天的【创建和谐家园】。传说只要修成全部七重天,就能破尽天下任何武功。
天竺僧竺法冉,当年曾经机缘巧合,在高句丽的一处秘密山洞里,遇见菩提达摩和自己暗黑分身之间的战斗,并且从此得到了冰火七重天【创建和谐家园】,以及暗黑七重天的前三层【创建和谐家园】。天竺僧自己资质所限,练不成暗黑七重天。却在跃马桥头临终之前,把秘笈送给了杨昭。
这段日子以来,杨昭为了避开梵清惠的追踪,一直在山野之间逃窜。期间和静斋传人的几次交手都是险象横生,全凭了三分狠劲和两分运气方才侥幸过关。他当然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有运气用完,终于不得不束手就擒的时候。为求自保,就必须找到一个办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令自己的实力大幅度加以提升。非常理所当然地,身边这卷冰火七重天秘笈,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杨昭并没有去修练冰火七重天的心法,因为从修练的困难程度与练成后的威力计算,这套武功性价比是很低的。但是秘笈中关于冰火二劲的运用方法,还有七式冰火螳螂拳等,杨昭却是细心揣摩,并且将之融入了自己本身的易经玄鉴之中。至于暗黑七重天他自然更不会放弃。早就按照穿越前看漫画的记忆所得到之提示,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阅读秘笈,从而把其中记载的前三层功诀心法全部熟记在心了。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开始修练。因为暗黑七重天的修练方法实在太危险,假若没有必死的决心,天资再高的人也绝对没办法可以成功。而决心这种东西又是最玄的,未到最后一刻,又有谁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栈道之战,正是个天赐契机。梵清惠连番受挫,终于杀意毕露,决不容许杨昭再继续活下去。反正左也死右也死,杨昭把心一横,干脆破釜沉舟,主动毁去栈道投身万丈悬崖。赌的就是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跌落地面之前,成功修练成暗黑第一重天。
这是场空前的豪赌,而赌注正是自己这条命。成功了,就能活下去。假如失败,那么就当白穿越一回,死心去奈何桥喝碗孟婆汤得了。
呼啸狂风不住向双耳尖厉灌入,杨昭像块秤砣似的飞快向下堕落。他聚神守一,默念暗黑七重天第一层的口诀,体内真炁随之运转。以完全不同于易经玄鉴既定运行轨迹的方式分行五气、游走三脉、最后冲击汇聚七轮。真炁所到之处,杨昭的皮肤就像有无数条蚯蚓起伏蠕动,不断贲起或凹陷。骤然间,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冰火二气透体轰然爆发。杨昭皮肤变得晶莹透明,半边身体烈火熊熊,另外半边身体则冻结在坚冰之中。和当日天竺僧催上了冰火七重天巅峰境界的状态,赫然竟完全一模一样。
半红半蓝的眼睛内洋溢疯狂杀意,杨昭五官扭曲,面容变得说不出的狰狞恐怖。突然间右手一拳狠狠轰向自己胸膛。还被飞翼刺穿的左掌则不顾伤势,曲肘撞开自己的右拳。霎时间他左右两手竟然像生死仇人一样展开连番狠拼。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委实诡异到达了极点,甚至认为他是走火入魔,神经错乱了也不足为奇。
杨昭当然没有神经错乱。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正在意识世界之中,经历着最凶险的生死之战。暗黑七重天,第一重要破的就是冰火七重天。在心法推动之下,他自然而然地模拟出冰火七重天的最高境界。并且因应口诀催生的强大精神念力,而在脑海里衍生出一幕既虚幻又实在的奇异景象。在这幻境中,杨昭仿佛看见了一头巨大如恐龙的冰火螳螂,正如狼似虎地扑向自己展开猛攻。假若无法在跌落地面之前及时战胜这头冰火螳螂,那么暗黑七重天即告修练失败,而下场就是粉身碎骨,变成一团肉酱。
万丈山崖看似高不可攀,可是这样笔直跌下去,要到达地面也毕竟也用不着多长时间。光阴一秒一秒地飞速消逝,宽阔坚厚的大地也越来越接近。而杨昭陷身幻境,仍然和自己念力衍生出来的冰火螳螂狠拼不休,丝毫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二十……山谷深处生长得最高大的那几棵松梁古柏,已经和大隋小王爷开始了亲密接触。繁盛枝叶甫接触到冰火二气,或者熊熊燃烧,或者被冰封冻结,登时七零八落,不成模样。
十丈、八丈、七、六、五……撞在树木枝叶上的杨昭翻滚不休,骤然竟变成头下脚上的状态。一旦落地,就是脑袋率先承受这从万丈高空之上堕落的超级巨力。到达此时此刻,小王爷这条命十成中有九成九左右,都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幻境中战斗终于也接近了尾声,巨大螳螂镰刀疾斩,要把猎物头颅一刀两断。杨昭则回臂反砍拼死抵抗。现实里小王爷自己的左右双掌各自交击,“嘞~”的刺耳裂响,十指指骨同时震裂。杨昭猛然扯开喉咙,发出含糊不清,更似受伤野兽的沉闷咆哮。冰火二气空前滂湃激涌,旋卷着凝聚成一头实实在在,栩栩如生的冰火螳螂。随即就像被人在它胸膛里埋下几十枚手榴弹然后同时引爆一样,轰然炸成粉碎!
三、二、一!当极热遇上极寒,两股南辕北辙,绝对无法共存的力量彼此相逼,杨昭赫然竟在以自己身体为核心的一个狭小空间之中,令正常流逝的时间短暂产生停顿。杨昭身体在真正撞击地面之前的那个刹那突然悬停。从高空急速堕落而下所产生的万均巨力,赫然竟因此被彻底抵消殆尽,时间停顿,零点一秒!
双眸精光暴现,迷糊混沌尽复清明。杨昭不假思索地挺腰翻身,双腿向地上一撑,登时身如旗花火箭笔直上升。被淬炼成精纯无比的内家真炁,在他身周经脉里来回游走,流转不息。之前激斗中所受的内外伤患火速痊愈,四肢百骸中更感精力弥漫畅快无比。他越过参天古木,乘风翱翔天际,仰天闭目深深呼吸。刹那间但觉海阔天空,任我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