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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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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芷潋吓得完全不敢看,像只小鹿一样靠着苏晓尘高大的背脊,此刻,她意识到南华岛之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接下去的日子里,当再容不得自己有任何随心所欲的行动。皇宫外的世界便是这样冰冷而残酷,一丝的不小心,就有可能送了自己的小命。

      那人拔出了斧子,在草堆里拭干了血迹,嘿嘿一笑道:“赵老弟,都是混口饭吃,莫怪兄弟对不住你。”说完,便似没事人一般地朝大路走了。

      苏晓尘听得那个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待他走远后,走到那尸体前,发现已被砍得面目全非,之前所背的那个包袱也被拿走了,显然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朱芷潋刚要靠近,立刻被苏晓尘捂住了眼睛。

      “还是别看了,听话。”苏晓尘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他护住朱芷潋的身子走过尸体,才将遮在她脸上的衣袖放下。

      朱芷潋也任由他遮住自己的脸,不发一言。此时的她又累又怕,全没了主意,眼前的苏晓尘已是她抗拒恐惧的唯一屏障。

      回到闻宅时已近东方破晓,两人刚踏入花厅,看见桌上放着一锅炖好的白粥和几碟小菜,大约是闻宅的人备下的。两人吃了几口,精神好了不少。

      朱芷潋呆呆地看着包里的那几块矿石在灯下金光点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晓尘似全然没听见,他正全神贯注地想那个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忽然他一拍大腿,脱口而出:“想起来了!那个人!”

      他转向朱芷潋,兴奋地说:“你记不记得他们几个商议要晚上去矿洞时,有个性子乖巧又胆小之人,说不去了。是他!竟然是他!”

      朱芷潋被他这样一说,立刻也想了起来,确实是那个声音。没想到一个听似胆小之人,却能行出如此凶狠之事,不由心中骇然。

      “也就是说,行凶之人本来和那些矿工是一路的,却不知什么原因倒了戈内讧起来。究竟是怎样的人呢?”苏晓尘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谜团的连环套,脸上才有的几分喜色又被眉头紧锁了去。

      “我很累了,大苏,咱们先去睡一会儿吧,等醒来了再说,好不好?”朱芷潋确实已经脑子转不动了,即使听了苏晓尘的剖析,也没什么反应。

      “好,那咱们午饭时再见,你也别过于思虑了。南华岛之事,咱们只能是尽力而为,但最重要的是要保你无虞才是。”苏晓尘字字肺腑。

      朱芷潋报以甜甜的一笑。

      墙外,林管家无声无息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轻车熟路地绕过几道小门,进到一个茶室里。茶室内只坐着一个老者,正是闻和贵。

      “他们这【创建和谐家园】形如何?”

      “回老爷,我瞧他们桌上放着些矿石,想必是去过矿洞了。小公子的身上和脸上还有些黑渍,赵五也应是按计划把该给他们看的东西都看了。只是……”林管家说到末尾,有些迟疑。

      “只是?”

      “听他们二人所说,似是起了事端,派去的弟兄里有人被杀了,具体还不清楚。”

      闻和贵刚端起茶来,一听此言,茶盏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依然端到唇边抿了一口道:“那就去查一查有什么变故,莫要节外生枝。”

      “是”。林管家淡淡地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又被叫住。

      “还有,他们住的厢房靠海,风有些大,你记着夜里替他们把窗关上。”闻和贵一脸的慈眉善目,似是在说两个孙辈的孩子一般。

      “是”。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的南华岛显得风平浪静。自从民变哗生,下矿井的人少了大半,三五成群聚在市井里吃饭喝茶的人倒增了不少。

      码头前的这座茶馆迎来送往最是热闹,茶博士总是殷勤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南北东西的客人,边吆喝边试图看能不能请进去饮上一杯茶。

      当然,也有些客人是心照不宣,不请自来的。

      譬如昨日带了一群矿工兄弟的这位大汉,就又来了,不过今日是独身一人。他见了茶博士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进去。茶博士似是没瞧见,任由他走进茶馆,熟门熟路地拐到后院里一间最僻静的茶室坐下。

      过了一会儿,房外又来了一人,敲了几声门,三急一缓。大汉听了,在桌上也敲了几声,三缓一急。

      门吱呀地一声就推开了,进了不是别人,正是闻宅的林管家。

      大汉见了他,脸上神情有些忧虑,问道:“林叔这样急着要见我,可是也得到了风声?”

      林管家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出了事,具体不知,所以二老爷让我唤你来问话,昨日之事可是有了什么差池。”

      大汉一听二老爷三个字,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支吾道:“我们本来昨日按着二老爷的吩咐,引那二位贵人来此喝茶,将该让他们听见的全说了,到了晚上又按您之前的交代引去了矿洞。赵五因为要在洞里摆弄那些东西,故而我等先走了一步,本来一切都如先前计划的一般毫无破绽。不料今早宋老四慌慌张张地来寻我,说赵五他娘等了儿子一夜未归,来他那里寻人。我这才觉得有蹊跷,于是独自沿山路返回矿洞,发现赵五被人砍死在树下,连身上的包袱也没了。”

      “可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是王麻皮那个狗东西!”大汉一脸愤恨的样子。

      “你如何确定?” 林管家依然不动声色。

      “王麻皮自从停工不下矿洞之后,手头有些吃紧,我虽接济了他一些,他却趁机多番讨要,还总说咱们砸了沈【创建和谐家园】大堂的事儿他也是出了力的,我见他人品有些劣性,便留了个心眼。此次引二位贵人入洞所为之事,只有我和赵五知道,并未告知于他。昨日在此喝茶时,他说他不想去,我寻思正好,便没要他去。哪知他是生了歹意,候在在半路上劫杀了赵五,还抢走了包袱。知道当晚下矿洞的除了您和二老爷以及那两位贵人,就我们七个人。这里面儿除了赵五被杀,我们五个人都在,只他不见了人,我便猜到是他。又去问他老娘,说是一早便去了知府衙门,我猜此时他大约已投了那沈【创建和谐家园】!”

      饶是波澜不惊的林管家,听到这里也是眉头紧锁,屋里一阵寂静。那大汉见林管家不说话,胸中有些按捺不住。一抱拳道:“是我一时疏忽,未曾提防那个狗贼,倘若沈【创建和谐家园】要寻二老爷晦气,我先伏在半道上把她的脑袋砍下来!再拼上性命杀几个狗奴才,杀几个算几个,绝不跟二老爷扯上半分干系!”

      林管家伸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又沉思了片刻问道:“这个王麻皮到底知道多少?”

      大汉回道:“他知道上次砸大堂里有我们的人,还知道晚上要去矿洞挖金子,别的一概不知。”

      林管家脸色稍缓,又问:“那包袱里……”

      大汉低下头道:“应该有……用剩下的蚀金水。”

      林管家一听脸色大变,低喝一声:“糊涂!这东西若到了沈娴云手中岂不糟糕!”

      大汉见状也是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宽慰道:“那王麻皮不认识蚀金水,也许……也许没当回事给丢了呢。”

      林管家完全没听他在那里自说自话,闭目沉思片刻,又睁眼道:“此事不可听天由命,须早做应对。王麻皮既然已经投了沈娴云,他必然先把你给供出来,无论如何你不可再留在南华岛。沈娴云那边我自会派别的人去盯着。”说着,随手掏出几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叮嘱道:“等下出了茶馆不要回家,直接去码头坐船到太液国都,先去莫大虬那里躲过这一阵,风平浪静之后再作计议。”

      大汉眼中一红,看看林管家,几番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他取过银子往兜里一揣,又抱了一拳,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清州府衙门的后堂中,沈娴云正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她怔怔看着跟前的那个白色包袱,包上还沾着一些血迹。

      今天早上天才亮,就有个叫王麻皮的人忽然找上衙门来,说是有事要报。沈娴云起初听那人所言,不过是想要揭发前些日砸了大堂的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顺带想领一些赏金,并未在意,正打算给些碎银子打发走。不料这个王麻皮又说还知道有人偷偷钻进当年先皇下旨封死的矿洞,想要私挖金矿!

      这句话一下子拨动了沈娴云心中那根绷了几十年的弦,这个矿洞是当年她和陆文驰、闻和贵三个人的秘密。如今这王麻皮说是闻和贵手下的人带头进了洞,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娴云缓缓地打开包袱,包袱布里露出一个黑色密封的粗陶瓶子,触手尚温。她轻轻拔开了瓶塞,极其小心地嗅了嗅,一股酸腥的气味飘荡出来。

      果然是蚀金水……

      第六卷 盘根生错节 第五十章 蚀金

      事隔二十年,闻和贵又拿出这蚀金水去那矿洞,还特意凑着清洋公主朱芷潋上岛暗访之时,他是想借民变生事?这绝非偶然!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娴云又小心翼翼地塞紧瓶口,脑中开始盘算。

      闻和贵这二十多年一直是陆文驰的人,他这样瞒着自己悄悄在矿洞搞鬼,莫非是陆文驰的意思?也对,除了陆文驰,还能有谁?之前二十年来自己和闻和贵在这岛上一直相安无事,前几日陆文驰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开始暗中动起手来,若非陆文驰的授意,这老儿焉能有这个胆子?陆文驰来岛上之时又住在他家里,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被蒙在鼓里,还恭恭敬敬地去闻宅迎来送往,殊不知这二人早就暗地里谋划好了一切!

      沈娴云想到这里,不禁跺了一脚。这个陆文驰,我原以为他为了民变的奏章之事骂了我几句便过去了,哪知他已是动了歹心,要将当年之事全部推到我的头上来,让我去当他诬告赵钰的替死鬼!他在太液城里有他爹撑腰护他周全,可怜我一老婆子无依无靠,辛苦替他擦了一辈子的【创建和谐家园】,连他接手户部后从南华岛上中饱私囊直接运走的金锭都是我替他张罗的一切。没想到,到头来他却还要我这条老命去替他擦这最后一次!歹毒之心,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沈娴云想到此处已是气得混身发抖,头上乌纱帽檐处雀翎乱颤,直颤得与脑后的几络银发缠在了一起。

      气到极点时,沈娴云不怒反笑起来,笑中几滴老泪落下。她看着桌上的包袱自言自语道:“老天有眼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有一个王麻皮送上门来,把闻老儿的事给抖了出来,这难道不是老天有眼?

      要知道我沈娴云这几十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

      陆文驰你想要过河拆桥拿我顶罪,便休要怪我釜底抽薪。你这条船要翻,我岂会陪着你一同落水?

      我便是提防着你有这一天,才去寻了南疆总督府,又早早就把你这些年的所作之事,一字不落地记录成册。

      现在你要与我翻脸,我便将这册子递给南疆总督,权当是份见面礼。

      当然,你也休怪我在这册子里把自己给择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沈娴云嘴角又浮出些笑意来。

      只不过,我现在还嫌这礼轻了些

      待我拿下闻和贵,连册子带人一同推到抚星台上。陆文驰,你猜朱芷凌会不会亲手撕了你?

      沈娴云想到这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极其得意。

      笑声未毕,她一拍手掌,高呼道:“南疆勇士何在?”

      门外一声齐整的回应声:“有!”

      四个身形矫健之人立时跳进门来,各个英姿神武,身着白色军袍,腰佩金刀,刀鞘的末端刻着碧浪白沙的纹样,正是南疆总督府的徽记。

      沈娴云恢复了往日笃定的神色,厉声道:“本府这就要去闻宅捉拿欺君罔上的逆贼,你等都是南疆总督大人派来协助本府的军中高手,可要替本府好好立上这一功,日后必不亏待你们!”

      四人又是一声喝:“但凭吩咐!”

      苏晓尘足足睡到午后才起了身,这一夜确实折腾得身心疲惫。不过年轻就是年轻,一觉醒来,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精神。

      他望着窗外的海潮澎湃,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来出使碧海的日子里,会有如此层出不穷的变数,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态。

      他仔仔细细地又把思绪理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尽管来南华岛的事情隐秘得很,还是有很多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被人无声无息地牵引着。有个棋手时而给他下套,时而又给他启发,似是有意又似无恶意,让他完全捉摸不透。

      可自己就是一个书生,背后的那个人这样子做有什么意义呢?总不能说只是为了捉弄自己寻些消遣的吧。

      疑惑紧接着的依然是疑惑,苏晓尘想到这里,也是深感无力,忽然肚中作响,才觉得有些饿了。

      他走下楼来,碰巧朱芷潋也从对面的厢房里出来打了个照面。俩人想起昨夜有惊无险的奇遇,会心一笑。

      一进花厅,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一老者,正是闻和贵。见二人下楼来,忙起身行礼。

      闻和贵笑道:“想必是潮声嘈杂,夜不能眠。老朽想要给公主殿下请安,见二位尚未起身,不敢打扰二位,便擅自候在这里了。”

      朱芷潋摆摆手道:“闻老丈不必多礼,我们确实是有些累了,才起得晚,不知道闻老丈在这里,倒叫你久等。”

      苏晓尘听她说到“我们”二字,心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不觉看了她一眼。闻和贵却似没瞧见,殷勤地将二人引到桌前道:“哪里的话,二位能屈尊在此小住,是寻常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的福分,老朽不过小坐了片刻,何足挂齿。我已命人备好了酒席,就请二位慢用。”

      说完,亲自替二人各斟了一杯热酒,却不离去,依然在先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椅子的茶几上放着一块矿石,苏晓尘见了心里暗叫“不好”,那是昨夜从矿洞里带回来的矿石。回到闻宅时俩人都已累得不成样了,苏晓尘便随手将矿石往茶几上一放,没想到会被闻和贵给瞧见。

      朱芷潋也见到他对那块矿石目不转睛,忽然心念一动,开口问道:“说起来,闻老丈你可是深通矿理的行家啊。”

      闻和贵忙又站起来笑盈盈地拱手道:“不敢不敢,略知略知。”

      “闻老丈不必谦虚,我知道当年陆阿翁来南华岛寻访新矿时也是托你给的指引。都说你一双慧眼识遍天下奇矿。这是我们昨日无意中得的一块石头,就请闻老丈给看看,再给我们两个不懂矿的人说上一说。”

      苏晓尘听她又说了个“我们”,脸都有些红了,呵呵傻笑了一声。

      闻和贵依言拿起矿石端详了一番,频频点头称赞,口中不住地夸道:“好矿!真是好矿!”

      朱芷潋夹了一筷子菜正嚼着,听他这样说,便问:“好在哪里?”

      闻和贵托起矿石指指点点道:“石页层次分明,矿粒清晰可辨。于日头下光芒聚而不散,可见矿质精纯。且成色均匀,毫无偏颇,便是在同类甲等矿中也是能拔得头筹的好矿。

      朱芷潋听他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解释,心中颇感失望。闻和贵却兴致不减,如同看宝贝一般爱不释手,又看了一圈才幽幽地叹道:

      “老朽此生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的黄铁矿啊!”

      苏晓尘正好一口汤喝入口中,闻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算是反应快,举手拿衣袖挡在面前,不然就全喷朱芷潋的脸上了。

      朱芷潋显然比他更惊讶,脱口而出道:“什么?你说这是什么矿?”

      “黄铁矿啊。”闻和贵呆呆地看了看二人,看他们如此大的反应,立时明白过来,笑道:“二位可是误看成了……金矿?”

      朱芷潋刚想说,这可是我们从二十年前南华销金案的那个金矿洞里挖出来的矿石啊,怎么不会是金矿?一瞥苏晓尘,正死命呶着嘴示意她不可以说出来去过矿洞之事,全然忘了自己嘴角边还有汤汁滴着。

      对哦,怎么可以告诉闻和贵昨晚我们去了那个矿洞呢?他说不定还是陆文驰的人,我可绝对不可以告诉他呢。朱芷潋暗自庆幸苏晓尘的脑子转得就是比她快。

      但她依然是有些不死心,追问道:“闻老丈……你真的看仔细了?会不会看差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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