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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尚书之位,他于官场的老辣虽不及父亲也已不逊几分了。既然沈娴云已经为求自保把他给推了出去,那他也无须顾忌什么只往沈娴云身上推便是了。何况自己是父亲的儿子,沈娴云算个什么东西,自己再有不是,父亲必不会为了这么个死老太婆来置自己于险地。
陆行远死死地盯着儿子的脸,压低声音问道:“为父有一件事始终心存疑惑,当年的南华销金案,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没有说的,你老老实实地告诉父亲。”声音起初还十分严厉,说到最后一句竟隐隐有一丝恳切之意。
“父亲,儿子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那赵钰作茧自缚,人证物证俱在,儿子递上去的账簿官册都是几十人在半年间分别记载而成,绝无可能有半点不真。况且先皇陛下精通算数,举国无双,又是亲验,父亲就算信不过儿子也不能信不过先皇陛下啊。”
陆行远不做声了。
知子莫若父,当年案发时,凭他对儿子的了解,几乎可以断定其中必定有诈。
可陆文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从辩驳,何况先皇陛下何等睿智聪颖,又是亲查亲断,也确实难以相信会有误判。
只是这几十年来他始终都有一种直觉,赵钰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陛下曾让为父带话给你,让你盯着赵无垠,他可曾有什么异动?”陆行远话锋一转。
“他能有什么异动,不过是个侍郎,儿子才是尚书,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不就是有个能耐老婆……”陆文驰一脸不屑的样子。
“住嘴!清鲛公主乃是储君,不可放肆!”陆行远喝了一声,“她已是得了陛下的观心术之真传,你若他日再出言轻浮,必会惹祸上身!”
顿了一顿,又言道:“民变一事,所幸抚星台尚无大动静。你赶紧去南华岛看一看,好生安抚!当年先皇陛下也是厚恤了被惊死的矿工才平了事端,你倒好,竟惹出人命来。何况宝泰局是户部之根基,此次前去,切不可再有差池!你可听清了?”
“是……是……儿子记下了,儿子一定亲自去南华岛一趟。”陆文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今天的这场雷霆之势算是撑过去了。
沈娴云……你给老子等着!
碧波荡漾,湖光点耀。
湖边的柳条方抽出些嫩芽,已有野鸭嬉水湖上,鸳鸯舐颈萍间,成群成对,生机一片。忽然湖面涟漪推涌,惊得鸭群四下扑散,身后赫然出现一轮巨大的木莲。木莲上不时地传来阵阵笑语随风入耳,正是清乐公主朱芷洁和苍梧太子李重延。
“你扯了袁侍郎的腰带?……于是呢?”朱芷洁边笑边追问。
“那老小子自然是不开心,追着我不放,一直追回含元殿。我见父皇还在御座上,就偷偷藏在御座后面了。”李重延绘声绘色。
“那他可知难而退了?”
“哪有的事,我也扯了他三次了,他这次定是着了恼,一推殿门就进来了,估计是想这次不逮住我不罢休。谁想我父皇居然还没回常青殿,袁侍郎见他正坐在那里,便愣住了。”李重延说着说着自己都笑得捂起肚子来。
“你且莫笑,哪儿有说笑话的人自己先笑成这般的,快说后来怎样!”一段日子处下来,朱芷洁显然和李重延已不似之前那般拘谨了。
“我父皇见了他也是一愣,就问他:‘这才刚退朝,爱卿怎又回来了?可是有事要奏?’那老小儿支支吾吾地说:‘臣……臣……有些思念陛下,故而……故而回来……呃…看看。’”。李重延学着袁侍郎瓮声瓮气地刚说完,俩人都是伏成一团,笑得抬不起腰来。
好一会儿朱芷洁才支起身子擦擦眼泪说:“你父皇呢?不会真信了吧?”
“父皇见他一手提着袍子,一手擦着汗,就问他:‘爱卿你的腰带呢?’老小儿憋得满脸通红,说:‘呃……呃…臣最近有些发福,退朝后就把腰带解了,衣衫不整,望陛下恕罪……’”
“发福?发福……哈哈哈哈,哎哟,你个促狭鬼,我要把这条也写进《太子从恶录》里去。”朱芷洁刚缓过来,又笑得要岔过气去。
“好了,我这笑话也讲完了。说好的啊,要把你新做的点心拿出来给我吃吧。”李重延满心期待地看着朱芷洁身边的食盒。
“新做的火腿炙糕,你试试。”朱芷洁端出一盘肉香四溢的菱样方糕来。李重延一尝,虽然美味,却一点肉都没有,有些诧异。
“我知你爱食肉,怕你吃多了不好,就用山药糕与火腿同笼同蒸,既有肉香,又能消食。”朱芷洁看李重延吃得欢,心下一阵欣慰。
李重延吃到一半,忽然转了愁容,叹了口气。
朱芷洁只道是他嫌没有肉终是滋味寡淡,李重延摆摆手说:“父皇的旨意估摸近日里也快到了,想必我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太久。回去以后,我还哪里找这些好吃的去。”说完又是一叹。
朱芷洁一听,真是无异于一声闷雷,击得心中一沉,脸上顿时黯淡起来。
这些日子里,每一天都这样快活。和他在一起,一天里的笑声比往常一年里的还要多。她也曾想过他归国之事,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的快。她的心里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毕竟自己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人。只是有一点她感到越来越清楚,那就是,她不想和他分开。
“你猜……你父皇的旨意里会说些什么?”朱芷洁其实是想问,会提及联姻之事么,但终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既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指望能有人推着自己向前走了。
李重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呼了一口气,又故作笑容说:“说起来,我听苏学士说,龙须的事儿已办妥当,这下你可不必担心了。”
朱芷洁点点头说:“我也听小妹说了,是用什么碧色的松香又制了一副。真是谢天谢地,难为苏学士了。”
李重延很有些指点江山似地站起来,把手往腰后一背,说道:“年轻的臣子里面,苏学士确实是个人才,日后我定会器重于他。故而,他说要去南华岛转几天的时候我也就准了,我还是赏罚有度的。”
朱芷洁好似没听见,她此刻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苍梧送来的圣旨到底会怎么说。
春意初来,游湖不仅是皇家的乐事,也是百姓的喜好。
一家人乘着小舟,打些河鲜,采些菱角,既能忙里偷闲,又能解决口粮。
尤其是到了午后暖意渐生的时分,各个湖上的小舟就越发多起来了。
午后楠池大街附近的柳条湖畔,便有许多这样的小船,偶尔也有几艘大的游船,是富贵人家出来赏春的。
其中一艘游船夹杂在其中,除了船舷不起眼处刻着一个刃族的徽记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过了一会儿,一叶扁舟驶近,一个瘦削的身子敏捷地跃上了游船的甲板,正是伊穆兰商馆的郝师爷。
他踏入船舱,对着舱内坐着的几个人行了一礼,沉声道:“消息来了。”
舱内摆着一张八仙桌,莫大虬坐在主位上,袒着个肚子正喷云吐雾地吸着水烟。两侧各有一人,都穿着伊穆兰的服饰,但肩上的徽记有所不同。高大男人的肩上是一团火焰,另一女子的肩上却是个鹰头。
莫大虬点了点头,示意郝师爷当着大家面直接说。
“大管家说,一切顺利,朱芷凌已上钩,遣了妹妹朱芷潋去暗查南华岛,还特意把南华销金案的卷宗拿出来给俩人看,再过两日他们就应该上岛了。大管家还说,估摸着俩孩子还嫩了些,未必是沈娴云的对手,需要咱们岛上的人暗中帮衬着点,千金之体决不可有什么差池,但也别显了痕迹。”
莫大虬呵呵一笑:“那还消说?我即刻让岛上的弟兄也接应着,必然万无一失。对了,这种事儿银花最是拿手了,让她护着小祖宗,准放心。”
郝师爷摇了摇头道:“银花这一个月都不在,她去苍梧国了。不过大管家也说了,南华岛上,他早些年前就有了安排,他们二人上岛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
旁边那肩上火焰徽记的男子傲然道:“这次南下我还带了我们血族的几个好手,大管家若要用,我便留他们在这里。”
身着鹰纹的女子却好似没听见一般,默不作声。
郝师爷又摇了摇头道:“大管家已猜到诸位的心思,特意让我带了话来,诸位此次南下只是例行会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且不要显露了两族的行迹,以免让朱芷凌有所怀疑。还请各位回去带话给鹰语王和血焰王,近数月之内可再多派人马到霖州边境转悠,扰得碧海心烦意乱便好。”
莫大虬眼中一亮,手中烟袋往桌上狠狠一磕,“这么说快要动手了?”
郝师爷微笑地点了点头:“大管家说,眼下还急不得。不过少则数月,多则半年,碧海必乱,我们静候便是。”
众人脸上皆有喜色,莫大虬更是哈哈大笑:“就等着这一天了,等干完这一仗,老子就跟金刃王去说回沙柯耶城去,这水了吧唧的鸟地儿,真是住够了!”
第五卷 柳暗花未明 第四十四章 登岛
一个金枝玉叶,一个官宦公子。
却十分默契地没有带上任何随从便登上了驶向南华岛的客船,是有些原因的。
朱芷潋贵为公主,但从小就不爱带着随从出行。一来她是自由自在惯了,随从在身边,与其说服侍自己,倒不如说主要是为了来自母皇的监视。二来也没有哪个随从能够跟得上她,自从银花进了金羽营,带着朱芷潋四处玩耍后,随从们发现这位公主如果想要甩掉他们真是易如反掌,往往身影一晃,就不见了踪迹,吓得她们只得赶紧禀报给明皇。后来才得知,奉了朱芷凌之命,银花传授了不少五行之术于三公主,临阵对敌不一定能有多厉害,但想要脚底抹油护自身周全却不是什么难事。
明皇听闻后,想想学了五行之术也没什么坏处,也就点头默许。三五年后,竟然渐渐放心她一人出宫四处转去了。不过南华岛这样远的地方,倒是头一次,所以这次她连母皇都没告诉。
苏晓尘也不似寻常的纨绔膏粱,自幼读书虽多,但绝不是个书虫。闲暇之时他最爱骑马,有时出城一骑就是一天。
他似乎对骏马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伏在马背上的感觉就像与马儿合二为一,是自己的脚下四蹄生烟,驰骋原野。
可惜碧海国皆是水地,许久没有马骑,还真有些怀念。
此时两人正立在船头,苏晓尘从小到大未见过这般开阔的海域,和原野的广袤无垠相比毫不逊色。
他深吸了一口海风,看着天上的海鸟盘旋而至,停落在船沿上,全无怯意。
朱芷潋笑着地递给他一个小瓶,正是那日湖上他服过的清心丸。
“清心丸要先服,等下晕船了再服药效就慢了。”
苏晓尘想到她是不会晕船的,带着这药自然是为了自己,心中大为感激。这药入口清甜,转眼化在舌间,沁人心脾,十分受用。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碧海国可是有一种鱼叫鲡鱼?”
朱芷潋不知他何意,点了点头。
“那么仙云五味碟你可尝过?”
朱芷潋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曾听闻,那是什么?”
苏晓尘未料到她会没听闻过,奇道:“都说碧海国常吃鲡鱼,你真的没听说过?”
“鲡鱼是常有,但多是生食,也叫鲡脍,你说的仙…什么五味碟确实没听过。”
苏晓尘仔细回忆了一下,把佑伯伯提到仙云五味碟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朱芷潋边听边摇头道:“鲡鱼鲜美,又易捕捞,碧海人都是从小就吃,但其鲜味有一半都是出自鱼骨。若按你所说,将鱼骨尽去后再辅以椒盐之类的重味,哪里还有鲜味可言,碧海人定不爱这样吃。”
苏晓尘未到碧海时还常常惦念着要尝一尝这仙云五味碟,今日听朱芷潋这样一说,心中满是诧异。佑伯伯赞不绝口的一道珍馐,朱芷潋却听也未听过,而她所言又甚是有理有据……这是什么缘故?
“你如想吃鲡鱼,上岛后我们去吃便是,鲡脍这样的菜在碧海哪家酒楼都必定是有的。”朱芷潋见他神情有些不解,只道他还在好奇鲡鱼的滋味。
“说起来,铁花真传授你武艺了?”朱芷潋对此事大有兴趣。
苏晓尘搔搔脑袋,眼神有些迷惑:“传是传了,也就四五招棍法,并不难学。只是……”。从那一夜铁花忽然出现要教他武艺时他便有些疑惑,这些疑惑如今不但未解,反而疑上加疑。
“铁花的武艺可是碧海无双的,她能传你四五招棍法,那对付一般的【创建和谐家园】也一定是足够用了的。”朱芷潋又故意说到【创建和谐家园】的事来逗他。
苏晓尘回想起这几天,铁花倒是尽心传授,每次都教到快要破晓之时方才罢手,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守为攻,而且每每出棍,都不是朝着面前而是直捣前上方。
自己并非身形矮小之人,何以招招都击向上?
几日下来,棍法是练熟了,如又遇上【创建和谐家园】需要防身,这些招式能有多大用,苏晓尘心中并无多大的底。
太液国都地处南地,离南疆四州已不远。清晨坐船,到南华岛也不过是傍晚时分。俩人坐在船上闲话了些苍梧碧海的风土趣闻,不知不觉中就已到了岸。
刚要下船,苏晓尘已瞥见岸边密密地站了一群人。仔细看去,为首的是个老妪,身着翠绿色官服,帽插雀翎四支,恭恭敬敬地候在码头。
朱芷潋瞧见那官服,暗叫了一声不好。
那是文职从四品的服色,若是地方上的官员,该当知府。临行前姐姐郑重嘱咐自己当私访,不可提姐姐的名字,如今还未上岸就惊动了州府,这该如何应对。
船慢慢靠近码头,朱芷潋示意苏晓尘先不要张口,自己撑着扶栏一跳,稳稳地上了岸,苏晓尘也紧忙地随其身后。
那老妪见了朱芷潋,就地跪拜道:“臣清州知府沈娴云率清州九县七镇官员共六十二人拜见清洋公主殿下。”话音未落,身后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乌压压跪了一地。
好一个沈娴云,我想避开官府的眼目悄悄暗访,却被你这一吆喝弄得全清州无人不晓了,朱芷潋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想,看这排场,定是早已得了风声,才提前把清州各县镇的官员都叫了过来,故意把自己的行踪给显露出来。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的,自己不过是来寻访一下民情,她如此严阵以待,看来这事情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沈娴云见朱芷潋颇有窘色,心中暗自得意。
其实就在昨日,陆文驰才刚刚从南华岛上离去。陆文驰亲自登岛并不出乎沈娴云的意料。自己的奏折迟早会被转到抚星台,那么陆行远也必定会得知消息,所以陆文驰很快就会来找自己算账。
不过沈娴云心里也不慌张,陆文驰绝不会闲得只是来南华岛冲她臭骂一顿解解心中闷气,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接下去的应对还是少不得自己随着他来唱双簧,毕竟当年的南华销金案,是陆文驰交代自己一起谋划的,她自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一顿臭骂确实是免不了的。可那又如何呢?他肯骂,我这把老骨头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骂完了还不得心平气和地交代我替他办事?
想到这里,沈娴云不由笑得更灿烂了。
官场二十多年,这点风浪算得了什么?清洋公主不过就是个不经事的小丫头片子,能折腾出个花儿来?陆文驰还亲自跑来一趟,真是杞人忧天。
朱芷潋看了看沈娴云,观心之术已洞察了五六分,当下脑中思索了一翻,故作镇静地问:“原来是沈知府,不在衙门办公,跑到码头来做什么?”
沈娴云一笑:“听闻公主殿【创建和谐家园】恤民情要来查访清州,卑职特率清州各地要员在此恭迎,好听候公主殿下的差遣。”
苏晓尘见沈娴云不过一州知府身份低微,言语间的气势却毫不怯懦,领着一群县官们,这风头看起来倒压过了朱芷潋,自己碍于外臣身份,什么也不好说,正替朱芷潋担心。
可朱芷潋毕竟是皇室贵胄,平日里嘻嘻哈哈,遇上这种场面岂会慌乱。只见她故作惊讶道:“我确是奉母皇密旨而来,不过称不上是体恤民情,更无查访之意。虽不知沈大人是如何得知的,但母皇有命,此事干系碧海苍梧两国相交,故不得张扬。如今我方到南华岛,便人尽皆知,不知诸位大人何意?”
奉密旨而来、干系两国、不得张扬,短短的每一句话都是沉甸甸地如山一般压下来的大帽子,把那些七八品的小县官们扣得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被沈娴云招了过来,只说要迎接公主,并不知晓任何事情,如今听闻公主这样一说,纷纷开始冒冷汗。
朱芷潋扶起沈娴云,慢条斯理道:“沈大人是一州知府,此次一行,我少不得要沈大人帮忙,母皇的旨意自然会告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