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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这椰瓜条还是他手把手地教我掺在茶里,说他从小就爱这样吃。
后来每次吃茶,都先把那碟瓜条端给我,再自己取了吃。
转眼二十四年了,我端给他的却是……
朱芷洁正奇怪姨母怎么好像神游四方一般,忽然见她泪下,被唬了一跳,猜想是自己的这句话勾起了姨母的伤心之事。
听闻姨夫新逝,中年丧偶,想必是痛心之极的。她正要出言安慰,见边上小贝悄悄摆手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似是见惯了这般光景,便只好也一声不吭地端坐着。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朱玉潇回过神来,拿帕子擦了擦泪水,勉强笑道:“哎,人老啦,就忍不住会想起些以往的事儿来,你别在意。”
朱芷洁也笑了一笑,心里却很有些为难。
今天她来清辉宫,其实是想问问姨母李重延的事儿,姨母这样心有哀念,自己反不知该怎么张口问了。
正左右思量时,朱玉潇却开了口:
“听说前几日你与那李重延去双泉亭拔了寒?”
朱芷洁一听,知道双泉亭也是姨母的心爱之地,龙须已断,定是恼得很,急得口中又打起战来:“姨…姨母,他,他也是一时不小心,才砸断了龙须……”
朱玉潇目光如灼,眉间一紧,已是用上了观心之术,不过瞬间便了然于胸了,嘴上却故意调侃道:“我只问了抜寒一句,你便替他开脱龙须之事,这是为何啊?那龙须与你可有关系?”
朱芷洁哪里会说谎,听姨母这样问,早已六神失了三神,更加慌张了。
“龙须……龙须其实是我打碎了一边,他打碎了另一边。”
观心之术只能观得虚实,观不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朱玉潇听她这样供了出来,心里大约猜到了个七七八八。想想这些孩子们的小把戏,真是和自己年轻那时候没什么差异,心下觉得好笑。
她故意板起脸问:“你砸的龙像是东边那一尊,还是西边那一尊?”
朱芷洁不解何意,只好老老实实说:“是……西边那一尊。”
第五卷 柳暗花未明 第四十章 夜行
朱玉潇笑了:“你们有所不知,当年母亲给我和姐姐建了这双泉亭时,指着龙像说过。说西边的那一尊是我的,东边的那一尊是姐姐的,叮嘱我们以后就算各奔东西也要相亲相爱。如今你砸的是西边的那一尊,我说原谅你便是原谅你了,你也不必再和你母亲去说起此事,以后也不用再提,你可明白了?”
朱芷洁听到这里,方才觉得这个姨母长得和母亲一样不怒自威,心肠却是极软,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冷不防又被姨母后面一句话给问得窘了起来。
“你可是喜欢李重延了?”
朱玉潇见她脸红得已经渗出汗,却一个字也答不出,连边上的小贝都忍不住笑出一声来。
“你呀……其实又何须你替他跟姨母来辩解什么。他那性子,在苍梧国就已经是无法无天的了,姨母难道还不清楚么?他小时候来太师府玩,把黎太君种了满园的药草都给拔了个七零八落,黎太君非但不恼,还夸他年纪小力气大呢。”
这已经是朱芷洁听到的又一桩旧案了,若把迄今为止听到的都入编成册,估计都能成一本《太子从恶录》。想到这里,脑中又浮现出李重延的身影,好像在说:“这是龙涎口,那边就是太常寺卿的家,嘿嘿嘿。”真是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
朱玉潇看着她的神色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看来你是真喜欢他。”
朱芷洁憋了半响,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他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倒也没否了朱玉潇的话。
“他父皇倒是个性子和善的人,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跟谁发过脾气,他们李家不就是推崇以仁治国的么。”朱玉潇话锋一转,“你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与李重延的联姻之事妥与不妥是不是?”
朱芷洁未想姨母会如此单刀直入,口中支吾起来。朱玉潇却不等她回答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妥!”
不管你们如何两情相悦,那里都已成虎穴,当年母亲定下失衡之策之日起便已注定如此。如今慕云佑虽死,慕云佐和黎太君尚在,你若是嫁过去,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黎太君那样的用毒高手,日后若清楚了我昔日所做之事,必会转恨于你。
这岂是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所能承受得了的,反倒要送了性命。只是这些几十年的家仇国恨,我又如何能让你知晓,与你说清呢。
朱玉潇想到这里,把脸色转缓了一些,好言劝道:“太多的原委姨母也不好说太多,姨母只是为了洁儿着想。这辈子能在你母皇的庇护下将来寻一门王公,锦衣玉食平安度日,岂不更好?何必非要离姊妹于千里之外,去受那异乡之苦呢。”
朱芷洁本来满心欢喜地想来和姨母说说李重延的事,却被快刀斩乱麻一般地给断了话头,真是说不出的委屈。其实她起初只是想来探一探姨母的口气,问一问苍梧国的情形,并没有想要谈婚论嫁。被姨母这样一说,反倒失落了起来,越发思念起李重延了。
就这样,一个话到嘴边不能诉,一个满怀心事说不出,寡淡地又坐了一会儿朱芷洁便起身告辞了。
朱玉潇见朱芷洁失魂落魄般地走出殿去,惟有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句:“也是孽缘。”
壶梁阁的书斋里,一盏琉璃灯照在窗前。
苏晓尘刚用过晚饭,打算拿出《云策》来温习一下。
自从佑伯伯留给他这套书后,已经翻看了无数次,虽然自己保护得很是小心,书盒还是有些旧了。苏晓尘爱惜地摸了摸书盒底部略略翻起毛的地方,看着窗外远处的涌金门,心中生出几分无奈来。
明明知道银泉公主就在那门里,明明她知道许许多多的事情,就是不能问个究竟。佑伯伯,我到底该怎么办。
琉璃灯前忽然一个人影晃过,苏晓尘一惊,尚未看清时,那人影已从窗外跃了进来。
“怎么是你?这个时辰你是怎么躲过湖上那些巡逻的侍卫的?”苏晓尘十分疑惑。
朱芷潋取下身上的斗篷,呼了口气:“可算是到了,还好你没出去,不然扑个空,我就白操这心了。”
她见桌上又是一壶黑岩青针,很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才坐下。苏晓尘见她一脸的汗,猜想是湖上这一路划得急,大晚上黑灯瞎火地划船过来,一定是来说之前答应老杨查看南华岛之事,心中不由地感激起来。
“我不是答应老杨去南华岛了吗?我就去和大姐说了这事儿,她还真允准了。噢,我也说了,你也一起去。”
苏晓尘一听,自己这个外臣一起去,那凶巴巴的大姐肯定是一声狮子吼,不行!
朱芷潋一瞧他脸上神色不以为然,不急反笑:“她没说不行!就是要我们答应要私访,不可与她扯上干系。她还说,那南华岛二十年前是有旧案的,与此次民变可能有关,要想查清还需翻阅旧档卷宗。卷宗都封存在抚星台,她已安排了地方让我们今晚过去悄悄看,湖上的巡逻也都是她帮忙给支开的,不然你以为我哪儿那么大本事能过来找你?”
说完白了苏晓尘一眼,又嘟哝了一句:“瞧你,老把我大姐想得那么坏。”
苏晓尘一听,朱芷凌居然会答应自己这个外臣去矿岛,觉得这事儿听着总是有些蹊跷。待要细问时,见灯下朱芷潋娇小的脸庞上红晕未消,细细的毛孔上还兀自渗着汗。一想这姐妹俩一个帮忙安排一个前后奔波,最终受益的还不是为了自己揽下的龙须之事,便又把话给噎了回去。
朱芷潋喝了半壶茶,又坐得这一会儿,气息舒缓了不少。她站起身来信步走到窗前,看到灯下那盒《云策》,刚要随手翻看。背后苏晓尘一声喝:“别动!”
吓得朱芷潋小手一缩。其实话刚出口,苏晓尘自己也是悔了。见朱芷潋脸上几分窘迫几分委屈,忙柔声说道:“这是我的一位很重要的人去世前留给我的。方才言语冒犯,你……你不要介意。”说完作了一揖,以示赔礼。
朱芷潋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便是大姐有时恼了,最多也只是瞪她一眼。想到今天一整天都在为他的事儿来回折腾,却被他这样呵斥,心里真是五味瓶打翻了一地。正欲抢白几句,见他还弯腰躬在灯下,说得言辞恳切。转念又想,他说是重要之人的遗物,也许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呢?算了,不去计较了,气儿竟然就消了大半。
她一托窗棂,又翻出窗外,低声嗔道:“呆子,还杵在哪儿呢?来还是不来?”
苏晓尘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转身把《云策》藏好,也翻出窗外。不一会儿两人便没入了边上的芦苇丛中。
新月如钩,湖面如镜。
整个太液城下的湖上一艘巡逻的船只都没有。只见一叶扁舟悄然曳来,船的两头分坐着两个身影。
方才这样一闹,两人都有些尴尬,一路上便沉闷了些。朱芷潋其实是个雨过天晴的性子,过了一会儿,她指了指桌几上的点心说:“那是我二姐午后让人带过来的。她亲手做的榛子酥,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苏晓尘其实晚饭吃得并不少,听她这样说了,倒不好拂了面子,便探身拿起一块尝了尝。
确实美味!碾碎的榛子裹在松软的莲蓉里嚼起来真是满齿溢香!
朱芷潋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笑起来,之前的小风波已作云散。
“你二姐的手艺当真了得。”苏晓尘赞叹道。
“那是自然。她今天去看我姨母,所以就多做了些点心分给我,你才有这口福呢。”其实朱芷潋见了点心便想到晚上拿来给苏晓尘尝一尝,姐姐的点心,可比宫里寻常的点心要好吃百倍。
苏晓尘一听,问道:“姨母……可是银泉公主?”
“是啊。”
“她……她近来可好?”苏晓尘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私下里我也没去过清辉宫。其实虽是姨母,她嫁去你们苍梧国的时候,还没有我呢。所以……”朱芷潋说的倒是实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见一见银泉公主殿下。”苏晓尘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涌金门,喃喃自语道。
“你想见她?”朱芷潋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不要了。上次嘉德殿上你把我大姐惹得不快,她已经既往不咎了。如今你还想进涌金门看我姨母,再惹出事端,我也保不了你。”
苏晓尘不做声了。
毕竟是在碧海国,皇城之下,怎能容他肆意行事,还是另寻办法吧。
朱芷潋迟疑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那……那我也问你一件事。”
“嗯?”苏晓尘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你说那本书是重要之人的遗物。那人……那人是男是女?”
“嗯?是佑伯伯。噢,就是银泉公主的夫婿。”苏晓尘依然想着自己的事,答得很随意。
“噢,是他呀,原来是他呀,哈哈哈。”朱芷潋忽然觉得心中一阵轻快,这一路上千缠万绕的思绪终于拨云见了日。
第五卷 柳暗花未明 第四十一章 疑云
小舟转眼到了抚星台,台上已是一片漆黑。楼下的台阶前站着一个侍女,见了朱芷潋和苏晓尘便迎了过来,低声说:“殿下,请随我来。”
那宫女引着二人从殿旁偏门入,左绕右绕,到了一幢三层的小楼前。
“此处是藏卷阁,阁中都是重要的卷宗和文牍。殿下要看的东西奴婢已放在二楼的案上,奴婢就守在这楼前。”
苏晓尘心想,这必是政要重地,朱芷凌竟然放心自己这么个外臣进来。跟着朱芷潋上了楼才发现,原来所有放置卷宗的箱盒都是上了锁的,唯有案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卷文书。
朱芷潋点上灯,坐下来轻舒卷身,展于案上。卷宗的纸张已泛了黄,显得很有些年头,但卷首和卷尾的朱印依然纹理清晰,鲜艳夺目。
苏晓尘自小出身官宦之家,深知这些机要文书的厉害,心里并不愿置己于他国的旧案中,便故意说,这是碧海国的卷宗,你先看着,等你看完再转述于我吧。
朱芷潋见他谨慎,点了点头开始埋头阅卷。
苏晓尘转身去看那些放着卷宗的箱盒,盒子大多乌黑锃亮,似木非木。苏晓尘虽然年轻,但苍梧国盛产各类木材,他从小就看得多,一观那盒子的纹理,知道是防火的上等沉铁木。
那些盒子里面有些是上了锁,有些盒子上除了锁还有明皇的封条。
东首角落里的那批箱盒显得最旧,盒上的锁头都铸成了一朵兰花,苏晓尘想起初代明皇的名讳中有“兰淳”二字,估摸这大约是开国明皇使用过的徽纹。再看南首的那批盒子略有些新,锁头变成了莲花。再看西首的箱盒的锁头,是一簇波浪的模样,苏晓尘思忖着大约是因为三代明皇曾用过金泉公主的封号。最后看到北首的箱盒,锁头已变成了两条交汇的锦鲤。苏晓尘暗想,那日殿上见到朱芷凌,戴的也是双鱼金丝冠,难道是这个缘由?说起来,她虽是监国,但尚未登基,怎能就更替了她母亲所用的徽纹,这不是大不敬么。
他又慢慢地绕着那些箱盒转了一圈,几乎可以断定,每一个锁头的纹样,就是每一代明皇的徽纹。可朱芷凌还不是明皇,这到底是……。
正琢磨的时候,朱芷潋伸了个懒腰说道:“可看完了,这事儿还真是有些意思。”见苏晓尘完全没听见她说话,只盯着那些箱盒出神,有些好奇,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敢问你皇祖母的名讳或是用过的封号里有没有莲花之类的字样。”苏晓尘不答反问。
朱芷潋想了想摇摇头说:“名讳和封号里是没有的。不过……我记得母亲说过她戴的金冠是莲花冠。你问这个做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锁头的纹样果然是和历代明皇相关的。
苏晓尘指了指锁头说:“你看这些箱盒的锁头上,都有各种花纹,我猜想应该是你们历代先皇御用的徽纹。”
朱芷潋一听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说这个。没错,从我皇曾祖母开始,就是用这些徽纹的。按年头顺序应该是兰花、莲花、泉纹和双鱼。”
“可你姐姐尚未登基……”
“这倒不是非要登基了才可用,我母亲做监国公主时就已经开始用泉纹了,只是我听说这些锁头的徽纹有个规矩,只要是用了新的徽纹,旧的徽纹就再不用了,旧锁头的模具也一概销毁。说是为了方便日后归档封存,好区分是哪位明皇经了手的。”朱芷潋解释道。
苏晓尘依然心有存疑:“那若明明是前代的案子,却在后代翻了案的呢?”
“卷宗箱盒的锁头是开启即毁的,哪一代明皇经过手,若再想上锁,就只能用新锁,为的就是可追根溯底,一清二白。”朱芷潋说的确是实情,碧海国的历代女帝各个心思缜密,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滴水不漏。
苏晓尘忽然心念一动,走到案前,拿起装南华销金案的盒子细细端详,边看边问道:“你姐姐用双鱼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朱芷潋又细想了一会儿,很确信地说:“应该是两年前,大姐虽然监国已有六七年了,但开始用双鱼锁我记得是在她大婚后不久的事。嗯,没错!”
苏晓尘指了指锁头,“听你说过,这是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为何两年前你姐姐忽然重开卷宗了呢。二十年前的话,你姐姐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吧?”
朱芷潋见锁头上的双鱼在灯下相映成辉,分明是把新锁。细细想了想,方叹了口气,说道:“我大约知道了。”当下把前任户部尚书赵钰、姐姐朱芷凌与驸马赵无垠的关系大致交代了一番。
“当年姐夫在瑜瑕殿上冲撞我母皇,为的就是想替父喊冤,多亏姐姐极力保全了他。听母皇说起过,姐夫一直都对皇祖母断的这桩旧案腹诽心谤,想必是因为他,姐姐才打开了皇祖母封上的卷宗。但估计也没有找出什么可疑之处,只好又拿新锁封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