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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破晓》-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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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灵有主,天道不容情,圣明在位,天意不藏奸,苍天有眼,敢作乱者,难逃法网,雷火无情,敢逆反者,必招天诛,天行赏罚,犯科者授首,雷殛罪人,忠良者无恙,亲府校尉权策,明德茂亲,弱冠效力于朝廷,诚心果敢,以身示警于万民,特赐金万两,钱二十万贯,帛万匹,仆役百人,赐勋上骑都尉,升左千牛卫羽林郎将,正五品上,随侍驾前”

      权策领了旨意,躬身谢过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掩唇而笑,“大郎无须多礼,给你道喜了,这里还有份礼单,太平殿下托我带来的,说是给你这个外甥子压惊”

      “谢公主隆恩,有劳待诏”权策恭谨致谢,礼单上是一堆金银钱帛,比武后赐的减少一等,东西多少并无所谓,只要太平公主不记仇,这趟就功德圆满了。

      上官婉儿走后,权毅把权策叫到书房,良久才说了一句话,“明日去太平公主府吊祭,李家,是皇族,也是你的母族,你须谨记”

      权策无言,躬身领命。

      翌日,东都快马入京,侯思止上奏,丽景门收拢雷殛事件随扈亲卫,百般延医问药治疗,赖天后洪福,伤势痊愈,未料不久,十四人全数无疾而终,想是天谴所致。

      长安权贵深呸之。

      第5章 是非之地

      御马圈养在重玄门外的飞龙厩,马厩东侧用来养马,马厩西侧是连片营房,驻扎着北衙旗下的骑兵精锐千骑,加上飞龙厩自身的防守力量,兵马总数近两千人,护卫比大明宫里还要森严,堪称固若金汤,也算是个有趣的皇家幽默。

      主事飞龙使乃是内廷太监,姓栾,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长得高大魁梧,昂首挺胸,从马厩里走出来,行走间虎虎生风,身上有些水渍污渍,想来是在亲手照料御马,挑剔地打量了权策一眼,不甚满意,草草拱手,“恭喜贵人了,这边请”

      马厩里光线幽暗,马匹嘶鸣声不时响起,有的野性未去,不停冲撞马栏,轰然作响,难得的是并无异味,权策不懂马,四下里胡乱看,想着等会儿让他挑的时候,该怎么搪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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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策怔了下,赶忙摇头拒绝,“多谢栾使者关照,此马身份高贵,小将恐无福消受,有劳另择一普通马匹,小将感激不尽”

      栾太监回头看他一眼,嘴角抽搐几下,“贵人多心了,天后赐马,非同小事,自有专人传令,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不敢擅专”

      权策脸上尴尬之色一闪即逝,换上感恩戴德,“天后厚恩,小将愧领了”心中苦涩,才搞了个雷殛事件,再出这种风头,实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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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飞龙厩,权策没有原路返回,他决定走远路,向左转弯,沿着大明宫外墙的官道行走,这样走相当于绕了大明宫半圈,好处是人烟稀少,不惹眼。

      “权策,站住”一声厉吼,后面追上来两骑快马,马上两人,金銮殿前见过面的。

      “权策,你这匹马,我要了,你要多少钱帛女人,尽可开价”殴打他的三郎,怒气未平,眼睛绕着纨骕骦打个转,又盯上了权策,神情凶狠。

      “此乃天后御赐之物,请恕权策不敢转赠”权策淡然以对,纵然内心老态龙钟,他从人人平等的后世而来,这三郎无缘无故一而再的找他麻烦,实在可恨。

      “你……哼,也罢,暂且让你照料两日,休得怠慢,出半点差池,我绝不与你干休”三郎优越感非常强大,“过几日我得了空,自会向姑祖母求取,它终究是我的,记住了,我叫武延秀,我父亲是武承嗣”

      权策眼底闪过一丝丝笑意,千百年的纨绔子弟,都是这个口吻,三郎武延秀,亲府中郎将是二郎武延义,他跟武承嗣这一家子倒是有缘,“只要有天后旨意,权策不敢不从”

      武延秀冷哼一声,暴力拉扯马缰,胯下漆黑骏马嘶吼一声,前蹄离地,硬生生转了个大弯,原路返回。

      “三郎何往?”中年人在后面连声呼唤。

      “侄儿心气不顺,再回去找那姓栾的耍耍拳头”武延秀去势汹汹,纵马挥鞭很快跑远。

      中年人闻言,摇头无语,冲权策抱抱拳头,“权将军,三郎自幼受宠,行事无状,多赖将军气度恢弘,本官武攸暨,有礼了”

      听到这个名号,权策立刻下马站定,抚胸昂首,行了个军礼,“见过武中郎”武攸暨此时是右卫中郎将。

      “不敢不敢,将军见笑了”武攸暨连连摆手,面色竟有些羞红,“我自家事自家知,不过一轻浮子,无功无德,如何当得将军,只是天后隆恩,勉力而为罢了,此间非闲话之所,改日再邀将军共谋一醉,还请万勿推辞”

      “蒙长者抬爱,权策万不敢辞”权策改口称长者,爽利答应,蛇蝎一窝的武家人中,武攸暨是难得的一股清流,于时无忤,专自奉养,是个难得的洒脱人,也因此得以善终。

      武攸暨怡然而笑,面容卓然清爽,“如此就好,我去看着三郎,免得再生是非,权家大郎且自便”

      两厢告别,权策担忧的往北方张望,以武延秀的蛮狠,栾使者少不得要大吃苦头。

      御马带回去,放到公主府马厩供起来,权策打定主意让这匹据说有灵性的马再也不见天日,高宗皇帝骑过的马,说起来是莫大的荣耀,但在他看来,是不大吉利的。

      在宫中当值一段时日,见识了不少宫廷秘事,权策感觉越发难堪,他甚至有些羡慕到清朝的同行,清朝帝王格外呵护自己的帽子,不允许侍卫进后宫,这里就没那么多禁忌了,宫廷内院不仅侍卫大臣可以在履行职务时出入,有些受宠的王公子弟也可以任意穿梭,男女两相不避。

      胡思乱想的当口,一个满面桃花的大和尚骑马自玄武门进入,一路骄横肆意。

      来到九仙门,权策不得不拦住他,“【创建和谐家园】留步,天后在料理政务,命你改日再来”

      “政务?哼”大和尚六根不净,七情上脸,怒气冲冲,攥紧了鞭子。

      权策眼皮一跳,赶忙上前一步,“【创建和谐家园】,请听末将一言,您与他人不同,有重任在身,听闻【创建和谐家园】督管之下,明堂修筑进境一日千里,待到大功告成,再来面见天后,岂不更有颜面?”

      大和尚手背上的青筋暴跳几轮,终究是忍了下来,用鞭梢敲了敲权策的兜鍪,“你很好,晓得事理,老子记得你了”勒转马匹,一阵狂奔。

      权策长出一口气,总算免了皮开肉绽之苦,赵鎏可还在床上躺着呢,天后屡次不见大和尚薛怀义,出面挡驾的却是千牛卫,大和尚撒起泼来,赵鎏脸上被抽了好几道疤痕,英俊的老帅哥容颜不保,已经在写奏疏,准备辞去千牛卫的职司,他这个动静,强烈暗示了千牛卫的绣花枕头属性。

      权策回到岗位上,放荡的欢笑声不绝于耳,他微不可察的撇撇嘴,叫那么大声,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实在不是他想听,承欢殿殿门前场地逼仄,走不了几步就是九仙门,出了这道门,那就是擅离职守,千牛卫们脸贴着墙壁,里面的声音还是隐约听得到。

      里面的是个御医,叫沈南缪,年逾不惑,也不像薛怀义五大三粗,宫禁里盛传,他能讨得天后欢心,靠的是精研医理,有一手无孔不入的房zhong gong夫。

      挨到下值,日头已经落山,跟渐渐混熟的同僚下属作别,权策快马回府,他要给弟妹带宫饼回去,这宫饼又叫蟹黄毕罗,极为精巧,面皮很薄,能看到里面的馅料,软糯微咸,很适合幼儿食用,不久前带回来一次,权竺非常喜欢,未满周岁的小妹权箩也可以少少吃一点,每逢宫中赐食中有蟹黄毕罗,他都要细细收起,给弟妹带回来,他的下属中有人得知,也悄悄转送一些给他。

      皇亲国戚,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令人叹息。

      他回来的时候,府门前刚好有一架华丽马车迤逦而去,跟他错身而过,他叫过等在门前的长随权忠,“那人是谁?”

      “回大郎,是东莞郡公的车驾”权忠很有种扬眉吐气的模样,咱家主人去拜访你,你还闭门不纳,这回还不是要上门拜访?

      权策毫无喜色,拎着装有蟹黄毕罗的小包袱,一路疾行,心里冰凉,要是因为自己露了脸,让李家这群蠢蠢欲动的勋贵接纳了父亲权毅,那才真叫个作茧自缚。

      晚霞满天,远处大明宫轮廓若隐若现,长安,是非之地啊。

      第6章 父亲母亲

      义阳公主府正堂书房,父子两人一站一立,相对沉默。

      权毅看着眼前的儿子,有几分恍惚,他有几年没亲近过长子了,眼前他英气勃勃,沉稳内敛,跟记忆中畏缩怯懦,外形如虎内里如兔的糟心模样对不上号了,想到东莞郡公李融的恭维,嘴角微微上扬,“坐”

      权策撩衣落座,心事重重,没有注意权毅的视线。

      “昔日为父以门阀,入太极宫为侍卫,彼时宫闱肃静,并无这许多枝节,身边同僚三不五时仍有人被逐被逮,所犯之事,无非口舌手脚”权毅捋捋胡须,语重心长,“在宫里行走,尽心履职即可,切勿多言多行”

      权策听他一席话,才反应过来,这是误会了,但一片教子之心,还是要承情,“谢过父亲提点,孩儿有一事不明,苦思无果”

      “你且说来”权毅坐直身体,脸孔严肃起来。

      “为人臣者,所求者何?”权策正经八百提问。

      “匡扶社稷,讽谏君王,安抚黎庶,保全家族”权毅似是对此早有心得,答得飞快而且工整,显然已经在心中千锤百炼。

      权策气息一滞,这么大年纪,保留一颗中二的心,真的不容易,小心地下了一剂猛药,“父亲以为,琅琊王、东莞郡公等人做到了哪一点?”

      权毅目光陡然锐利,望了望窗外,沉声呵斥,“竖子妄言,人心道统,大势所趋,为李氏神器【创建和谐家园】,岂容你诋毁?”

      “若真有人心道统,又何须心怀鬼蜮?”权策不想再纠缠大道理了,“孩儿只看到无谓牺牲,挥刀杀人,举起屠刀的固然可耻,取下刀鞘的,又何尝不是罪人?”

      权毅眼中深深失望,叹口气,“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父亲,孩儿有三问,不吐不快”权策起身离座,双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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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将门贵种,能纠合亡命过xu jg yè者乎?”

      “有握兵宿将,攻战必胜过程务挺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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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天后掌权已有二十余年,谁可与争锋?武家何以猖狂,不过迎合天后所需,与其逆潮流妄动,自毁长城,何如因势利导?”权策豁出去,将讳莫如深的duo án之事,摊到桌面上,他不信权毅会迂腐到大义灭亲,“社稷安危,宗社小利,孰轻孰重?只说当朝陛下,他可敢duo án弑母?他都不敢,东莞郡公等人又能有何作为?”

      权毅脸颊从涨红,到苍白,再到涨红,闭着眼,胸膛急剧起伏。

      半柱香后,他情绪平复,睁开眼,给了权策一个字的评价,“蠢”

      “父亲息怒”权策赶紧认怂,捧着茶杯送上,他说这么多是为了保全家人,要是反而将权毅气出个好歹,他就无地自容了。

      权毅接过茶喝了一口,脸上的怒气散掉,声调和缓下来,“小儿之见,神器大事,岂能轻忽,你当是商贾借贷,字据画押,有借有还?你看谁家神器不是流血漂橹而得?”

      权策哑口无言,他知道历史轨迹,武后终究会还政李唐,但权毅不知道,那些前赴后继斗争的李氏人马不知道,换句话说,没有他们的流血牺牲,武后是否还会还政李唐还不一定,相比之下,只求活命的他,羞煞愧煞,“父亲说的是,孩儿无知”

      “非也,你小小年纪,能看透朝局这许多事情,已经难得可贵,吾家大郎成人矣”见他低头受教,权毅神色更加温和,思量了片刻,“不过,你既蒙天后青眼,暂时,不必掺和这些”

      权策的羞愧只有一瞬,还是不改初衷,道友可以死,贫道一定要救,让权毅改变立场不行,就想法子让他暂离风暴中心,“父亲,长安天子脚下,是非之地,我们府又为人所忌,行事艰难,不如外迁,避其锋芒”

      权毅苦笑摇头,“既是为人所忌,又怎会容我等轻离,朝中甚至有人动议,要将你舅父调回京师”

      权策的舅父很多,宫里做龙椅的睿宗都是他的舅父,权毅所指的,是他的嫡亲舅父,母亲义阳公主的同母弟,许王李素节,作为萧淑妃唯一的儿子,他在舒州刺史任上,过的也是水深火热,比长安的姐姐义阳公主,妹妹高安公主还难受,除了因为他是男丁,还因为他的繁殖能力太强大,不到40岁的年纪,愣是有了13个儿子。

      出身错,什么都是错,权策抑郁摇头,转而专心劝说父亲,“别的地方或许不行,有个地方一定可以”

      “你是说……”权毅陷入思索,眼睛失神的望着东方,指节无意识在书桌上敲打,“莫要急躁,从长计议”

      权策回了自己的未名小院,门口挺热闹,聚了不少的下人仆役,看到他来,纷纷蹲身行礼,各自散去,府中大管家权福已经年迈,走路颤颤巍巍,甚少露面,“老奴恭喜大郎,天后封赏可是顶大的荣耀,钱帛都已入库,为难的是这些赐仆,该怎么处置,还请大郎示下”

      权策扫了眼站成一排排,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奴仆,“不用多事,大管家安排就是,挑几个年纪小,伶俐有才的,送到二弟和小妹院里,我院儿里不……”话在喉咙里打个转,又绕了回来,随意看了几眼,指了个十岁左右长相秀气的丫头,“留下她,伺候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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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郎安排得妥当”权福笑出满脸褶子,继续絮叨,“您看,您身边丫头小子都有,也没个人掌总,老奴家里的二小子权祥,没有大出息,还算老实,从小就是吃用府里的,也该给大郎卖卖力气,老奴年岁大了,给主人主母行走效力,多有力不从心,想着从田庄里补上几个人当助手,老奴觉得权土这孩子就不错”

      权土,是权忠的父亲,在郊外田庄当庄头。

      “大管家有心了,就按你的意思办,我就不送你老人家了”权策点头应承,甩甩袖子快步走进院儿里,政治啊,在外头谨小慎微,在家里也得玩儿袖里乾坤,没得让人憋气。

      权忠等人跟着进门,齐刷刷看着他,他稳着不开口,两方僵持,末了还是雏菊出面,柔柔的问,“大郎,咱们院儿里得了这么多钱帛,是不是也,归拢一些到府里账上?”

      权策挨个看了看自己的下人,权立面带兴奋,眼珠子不停转,权忠兴趣缺缺,伸爪子挠了挠毛脸,尺素懵懂,面上带着欢欣之色,榴锦眼睛一直在他身上,似是有些紧张,沙吒符神情庄重,握紧了横刀,这么多钱帛在院儿里,他的守卫之责更重了。

      还好还好,没人心生贪念,扫了一眼,权策心里有数,榴锦却是着急了,“大郎,这是天后御赐给你的,要是都给了府里,怕会有人说嘴呢”

      权立跟着连连点头。

      权策呵呵而笑,“榴锦说的有理,我便留下两万贯钱,该如何分派,你们可有章程?”

      众人齐齐看向权立,有个当账房的爹,经营之术颇得信赖。

      权策看了他一眼,见他喜上眉梢,摩拳擦掌,摇了摇头,“这两万贯交给权忠,权立可做参谋……雏菊,带上赐物清单,连同上次太平殿下的馈赠,随我去见母亲”

      “是,大郎”雏菊眉眼弯弯。

      “我儿诚孝,懂事了”义阳公主看到他来,把怀里最疼爱的小女儿都放下了,接过清单,极为满意。

      权策把妹妹权箩抱在怀里,漫不经心闲话家常,“母亲,孩儿听说,东都是个经商宝地,遍地黄金……”

      第7章 不可久留(上)

      十月望日,宣政殿,武后常朝。

      凤驾占据御座长榻正中,煌煌大气,睿宗在侧后跪坐,龙座仅有凤驾三分之一,默不吭声,斜向面对武后,毕恭毕敬,孺慕之色溢于言表,诚孝可为天下表率,只是这种诚孝,怕也不是他老李家的忠臣们乐意看到的。

      按制,凡受朝之日,千牛卫将领率备身左右升殿,侍列于御座之左右,今天的千牛卫将领,是羽林郎将权策,中郎将赵鎏因毁容的缘故请辞,前日获准,他的下一个职位是左武卫将军,升了一级固然是好事,可悲的是,上司左武卫大将军正是大和尚薛怀义,其中是否别有内情,怕只有天知道。

      权策的位置在御座左侧首位,麾下二十四名备身左右穿着刺绣斗牛绿袍,外罩麂皮轻甲,雁翅排列,奢华绮丽,成为皇家气派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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