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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辅不听,“冰道行军,古有记载,不必争议,戍守自有权将军千牛卫在,本相自长安出征,天后也赐下千名羽林卫精兵护卫,何需尔等戍守?再说,我等代表朝廷天威,区区一隅叛乱,如临大敌,岂非让人笑掉大牙,尔等不必多言,团练兵亦是本相部属,本相自会爱护,若有差池,援兵旦夕即至”
众人颓然,狄仁杰眼前一阵阵发黑,张光辅嘴巴一张一合,数千儿郎,生死堪忧。
张光辅分派完毕,下令麹崇裕率全军,立刻拔寨起行,军报一日一报,不得迁延。
权策留在后方大营,每日操练不休,大军之中,军械云集,战马陌刀gong nu铠甲多不胜数,权策的千牛卫近水楼台,人数又少,齐齐装备了大宛驹,长柄陌刀,三发连弩,武装到了牙齿,在日常的体力、队列训练和横刀训练之外,加上了陌刀和骑射训练,郑重对这两样物事都熟悉,教练起来,新鲜感十足,重新鼓噪起了备身们因为不能上阵厮杀而低落的士气,卢炯如今混成了备身的两个队正之一,世家子弟,抡起陌刀,连连怪叫,粗豪无比。
训练了十余日,每日里鼓噪,沸反盈天,中军上下无人关注,只当是这帮少爷兵在胡乱嬉闹,无人当一回事。
主力大军顺当行进,军报都是挺近到某地,杀多少人,数字惊心动魄,短短旬日,杀伤已过数万。
未几,前方传来噩耗,团练兵为主的冰路军,与敌军遭遇,越王李贞之子李规和将军傅延庆,在河道遍洒火油油脂,待大军行至,两岸火箭如雨下,冰面顿时被火舌笼罩,火势熊熊,冰面回暖破裂,三千人马或烧死,或溺死,全军覆没,张光辅未有任何调兵援救动作。
李规士气大振,沿河回溯,杀奔浚仪县,进军神速,兵锋已经抵达隔壁杞县。
众人劝说张光辅中军后撤暂避,张光辅勃然大怒,“本相奉旨出征,代表天后,代表朝廷,岂能轻言后退,我有两千羽林千牛在侧,李规小儿两千乌合之众,又是远道而来,强弩之末,有何惧哉?”
张光辅自顾淡定,中军上下紧张起来,信使一日三至,通报李规兵马动向,两千人马一路奔驰,竟然丝毫不休息,兵分两路一南一北,一路主力走涡河沿岸,一路偏师数百人走汴河广济渠,分兵路数令人迷惑,看了地图,众rén dà惊失色,这厮竟然有一路是奔着大运河漕运粮仓去的。
漕运粮仓,攸关东都物资供给,事关重大,绝不容有失,张光辅微慌,看了眼权策,又看了看羽林郎将,咬牙跺脚,下令让羽林郎将去抢救粮仓,千牛卫前往郭厂镇,封堵李规来路。
张光辅握着权策双手,郑重承诺,“权将军,本相知道为难你了,只须阻拦一日,援军必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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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一滴血
河南道地处平原,地形开阔平坦,千牛卫全军一百零七骑,全副武装,风驰电掣,两个时辰就到了郭厂镇。
冬日天短,黄昏时分,天色已暗,权策牵着马从镇上穿梭而过,汉子女人打量着他们,敌意浓重,乡野里坞堡寨子遍地,都是聚众自守,寨门紧闭,不与官军打交道。
郭厂镇是涡河发源地,湖泊溪流纵横,官道从镇北绕过,通往浚仪县,北面与宽阔河道平行,南面是一处密林,无论南北,绕远路都要多行上百里,李规大军已经疾行数个昼夜,士气摇摇欲坠,不会做如此选择。
权策思量着该如何布防,几个宿老颤颤巍巍喘着粗气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壮年汉子,手里没有箪食壶浆,只有拐棍。
“敢问将军,来此,所为何事?”老头子白发苍苍,只剩下两颗门牙,气息并不平和,充满攻击性。
“老者有礼了,叛军即将攻打本地,本将奉命驻防”权策在马上拱拱手,客气回应。
“驻防?我们这里不用谁来驻防,你们都是扫把星,赶快离开这里,走,走”老头子厉声呵斥,拐棍挥舞的呜呜作响。
“我们是大唐官军,此地大唐国土,本将守土有责,恕难从命”权策有些恼,兵凶战危,他们在官道上,距离镇子有好几里地,没有丝毫惊扰,也太霸道了些。
“官军,狗屁的官军,你们比山匪还残暴……”几个老头异口同声,破口大骂。
啪嗒啪嗒,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听起来大约两骑,应当是哨探。
权策挥挥手,卢炯滚鞍下马,带着两个备身扑进密林,往前猛冲,哨探快马冲过,看到前面有大批骑兵,正严阵以待,吓破了胆子,勒马掉头。
“嗖嗖……”卢炯单膝跪地,标准的跪姿射击。
“唏律律”准确射中了马匹前额,两匹马长长嘶鸣一声,哐当倒地,两名哨探被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两名备身将他们反绑,拎了回来。
“说,李规在哪儿,兵马多少?”卢炯踩着他们的膝盖骨,那里刚摔得血肉模糊,痛的哀嚎捶地,铁骨铮铮,就是不说。
卢炯大怒,脚底用力,骨头咔咔作响,两个哨探痛不欲生,只是不肯开口。
郑重在旁开口,“依次问这二人,先问到的,不说则死,说则另一人死,只留一个活口,没得麻烦”
卢炯赞同,手指头在两人之间戳戳点点,口中念念有词,锁定了其中一个,“你,说不说?”问完就抽出横刀,在他脖颈上比划。
没有谁想死,有了差别待遇,就不是一条心了,被选中的人竹筒倒豆子,“我,我说,只有小队兵马大张旗鼓佯动,郡公大队人马一千人,在杞县河谷安营,养精蓄锐”
卢炯满意点头,挥手一刀削去另一名哨探的头颅,鲜血乱飞,没有一滴落在身上,解除了他身上的捆绑,一脚把他踹回密林,是死是活,看他造化了。
“呵”权策轻笑,瞒天过海,李规倒是有几分本事,河谷低洼,遍布卵石,骑兵不能横冲直撞,既然知道了消息,该如何制敌?
权策几番思虑,心意已定,回头冲那暴脾气老者劝慰,“这位老者,我们乃是大唐官军,王者之师,断不会无故伤及平民,”
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率军呼啸而去。
天色渐黑,四野静寂,杞县河谷里,黑压压的人马绵延两里地,尽管天寒地冻,他们又没有帐篷,长途奔波数个昼夜的将士们困乏至极,一团团依偎在一起取暖,睡梦正酣,河谷中央地带士兵密集,有十几匹马拴在斜坡的歪脖树上,一个年轻将军微阖双目,没有睡着,他是李规,李贞第五子,琅琊王李冲的弟弟。
权策把大队和马匹留在官道上,亲领二十人步行来到河谷岸坡上,俯瞰下方影影绰绰一千余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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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散,放下去”权策挥手下令,转身回了官道。
备身摸黑行进,每隔二十步,扔下一个冒烟的草垛,顺着岸坡滚到河谷里,烟雾越来越浓,气味越来越刺鼻。
跨上纨骕骦,权策撤出横刀,“点起火把”身后备身齐齐点燃松枝火把,一队站在官道边的林地里,一队骑马横在官道正中,两条火龙蜿蜒,百多人的队伍,阵势惊人,他就在通往浚仪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只要他们不往这里来,彼此可以两全。
“呃,咳咳咳”
“着火了,着火了”
“有敌军,岸上有敌军”
“啊……杀啊”
“郡公,敌军大队骑兵追上来了”
河谷里乱成一团,士卒呛醒过来,四周都是浓烟,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有那性子急的,挥舞着刀剑乱劈乱砍,砍翻同袍,又被围攻,自相残杀,打成一片。
“郡公,速退,速退”李规的亲卫护着他沿着岸坡出了河谷,又扶他上马,十几骑仓皇远走。
“将军,追击吗?”来冲舔舔嘴唇,很兴奋,这个时候敌军惊魂未定,又是疲惫之师,打杀起来易如反掌。
“不追,待敌”权策稳稳坐在马上,淡定如恒,来冲讪讪退下。
“休要惊惶,河谷里都是自己人,随我杀敌,往有火的地方杀”马蹄声哒哒响起,一声厉吼响彻夜空。
“杀,往有火的地方杀”护卫们紧跟着呼喝。
果然,又回来了。
权策眼睛一眯,扬声大喝,“戒备,gong nu准备”
敌军骑兵冲锋在前,后头跟着从河谷里艰难爬出的士卒,,权策已经能看清来人的脸,“侧翼放箭,正面前出”
“嗖嗖嗖”三发连弩,箭如雨下,人喊马嘶,来路上堆满了尸体,紧随其后的士卒压倒一片。
“正面放箭,侧翼上马”权策有条不紊,跟部属一起训练,他了解他们的yu wàng,这个时候,他们不想远远射人了,他们想冲锋。
侧面、正面,两轮弩箭放完,千牛卫的对面,已经没有骑兵了。
“冲啊,杀”为首小将悍不畏死。
“冲锋”权策从马腹下取出陌刀,单手擎着,狠踢纨骕骦,骏马两蹄离地,发足狂奔,一跃十步,陌刀刀锋犀利,刀刃向前,微微下垂,借着马奔之力,在敌军喉咙间抹过,冲在最前面的小将,被他利落枭首。
只是一轮冲锋,权策陌刀横扫,杀伤十几个人,腿上挨了一刀。
身先士卒的戏码唱过,郑重果断接过指挥权,率军在敌军丛中一遍一遍犁过。
“说,李规死没死?他跑哪儿去了?”来冲【创建和谐家园】未散,挥着横刀在俘虏身上左一刀右一刀地割。
“郡公,死了,死了,在那”俘虏呜呜大哭。
权策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将头颅,眼前阵阵发黑。
第25章 人算天算(上)
蔡州,汝阳县城,刺史府邸,也是越王府邸。
半夜时分,李贞亲自打着灯笼,带着他的心腹,汝阳县令也是女婿裴守德来到书房后的一间密室。
里面光秃秃的,四面墙壁,相对四个坐榻,一个黑衣人坐在其中一个坐榻上,背对房门。
听到有人进来,黑衣人起身行礼,“见过王爷”他眼上蒙着黑布,双手被捆绑住,却没有挣扎的意思。
“你还是不说,你是谁派来的?”李贞年过花甲,须发星星点点只剩下一点黑色,老脸沟壑纵横,掩不住天潢贵胄的傲气和自信。
“小的不能说”黑衣人语气平静。
李贞叹口气,到对面的坐榻盘腿坐下,“世道何以艰难至此?同是李氏宗亲,还如此防备,难道我还会恩将仇报不成?”
裴守德恭谨站在李贞身旁,“这位义士,你赤手空拳上门,自愿就缚,诚心感人,然而此时此地兵凶战危,我等也须倍加小心,此间并无外人,告知贵主人身份,我等也好安心”
黑衣人摇头,“此地之凶,不及朝堂万一,我家主人出于善意,愿伸出援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信与不信,全由王爷做主”
李贞眉头蹙起,怒气难掩,“你家主人既然有几分良心,何不呼应于我,共谋大事?一干毫无血性廉耻之辈,只会龟缩在长安安乐窝,每日跪拜仇人,偷偷摸摸派个人为本王收尸,还要藏头露尾,本王深以为耻,深以为耻”
李贞暴跳如雷,厉声怒斥,裴守德连忙安抚,“岳父息怒,岳父息怒,京中贵人也有难处,妖后把持朝政军权,爪牙众多,他们怕也难以动弹,如今能有心拉扯一把,已是难得,况且,如今局势不利……”一番话入情入理,说到局势,顿了一顿,“岳父忠勇诚孝,英明天纵,实不当有绝嗣之厄”
李贞面目讥诮,“本王有家财万贯,良田千顷,贵主人其有意乎?”
“王爷说笑,小的来做事,不是敛财”黑衣人苦笑,这王爷刻薄起来,倒也别具一格。
“哼”李贞冷哼一声,扭头不再说话,裴守德知道他的心意,“义士,岳父有一幼子,年方两岁,还请将他带出王府,为他寻一条生路”
“小的遵命”黑衣人没有二话。
李贞亲自上前,为他松绑,“我身边有八名忠勇,都是些死心眼,与我情比手足,一并托付贵主人,他们自会护佑我儿”
“岳父,这……”裴守德微微惊异,那八人他听说过,却一直在暗中,从未得见,“可须唤他们出来交代一二?”
“不必了”李贞看了眼空空四壁,嘴角上翘。
“王爷,主人提醒您,妥善处置文牍书信,以免牵连,若有不便,我等也可代为处置”黑衣人得了自由,抱拳道。
“哼哼,说到底,还是惜命啊,太宗皇帝的子孙,不该如此”李贞并不理会,喃喃自语几句,大步流星,走入黑暗中。
黑衣人在后,深深躬身为礼,旋即几个纵跃,消失无踪。
裴守德快步跟上,“岳父,此人可信否?八骏乃您贴身护卫,留在身边,多一分安全,岂不是更好?”
“可信,也不可全信”李贞脚步不停,冷风扑脸,豪气渐生,“八骏本是江湖快活人,何必拘在我身边陪葬,能走的,都走,都走,哈哈哈”
笑声狂放,惊动的,却是寒枝上几只乌鸦,呱呱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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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辅小眼睛充满不可置信,抖着粗手指,“你,贻误军机,作战无能,闯下弥天大祸,左右,与我推出,斩首”
“相爷饶命,相爷饶命”羽林卫郎将磕头如捣蒜,他率领一千余兵马抵挡李规数百偏师,轻率大意,立功心切,遭敌军诱骗,轻骑追逐,敌军分散成小队,潜入漕运粮仓纵火,慌乱中回师营救,又被敌人趁机掩杀,死伤惨重,漕运粮仓经扑救抢运,救出来不足五成。
“推出去,斩”张光辅不留情面,滚圆的身躯原地跳起,扔下火签,帐中护卫架起羽林郎将拖到外面,只听得一声惨叫,首级传入中军各部。
张光辅坐立不安,他豁出去自身安危,对北衙羽林卫寄予厚望,让他们去立功,让千牛卫去送死,不料结果反转,千牛卫百人把敌军主力歼灭,敌酋授首,羽林卫大败亏输,闹得个里面不是人。
铺开案卷,开始写请罪奏疏,写不了几句,心浮气躁,唤来幕僚代笔,心中戾气大盛,要消弭这次失误,平叛须得再轰轰烈烈一些才行。
“报,禀报相爷,麹大将军军报,左武卫诸军已完成汝阳合围,恭请相爷移驾前往,坐镇指挥”
“甚好,传令中军,立刻拔营,请权将军与我同乘”张光辅喜形于色,这是惯例,最后一击请主帅指挥,坐享大功。
“将军的腿伤好些了否?”
“已经不碍了,多谢相爷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