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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可请了医生问诊?”义阳公主不由分说,掀开衣裤查看,看到皮开肉绽的怕人景象,泪珠又从睫毛上滑落,“这可怎么好,伤成这样,真的是你属下下的手,这人毫无忠义之心,真真可恶”
“未曾请医生,只是皮肉伤,用点金疮药,歇几日就好,我那属下,是听我令行事,行刑之后,在我公事房长跪了一夜,人都晕倒过去了”权策唏嘘不已,那人乃是来冲的远房姻亲,姓扈,单名一个昌字,因这个名字,没少被同袍调侃,扈昌,怕是深受平康坊的鸨母们欢迎。
“我儿忠孝,实不当受这些苦”义阳公主抚着他的脸,见他时不时因疼痛蹙眉,心疼不已,将他搂住,抽噎不止,人心肉长,何况母子天伦,长子渐渐懂事贴心,她也越发疼惜,哭了一阵,忽的停住,“不行,为娘不放心,还是请医生来看看稳妥,来人,来人”
“主母,小的权忠在”门外传来杂役权忠的声音。
“去,请医生来,多请几个,快着些”义阳公主吩咐。
“是,小的就去”
“等等”权策叫住他,顿了顿,朗声吩咐,“把你从长安带来的赤脚医生也叫来,万一有什么偏方,也可以用用”
权忠应命,脚步声轻快远去。
义阳公主本想照料儿子,被权策劝住,让她回去休息,权箩也凑趣,尖声哭闹,义阳公主无奈,抱着you nu离去。
没过多久,医生请了回来,诊断自然无碍,赤脚医生却是架子大,在未名小院儿的一间耳房里待着,不见外人。
沙吒符将权策背到耳房,所谓的赤脚医生,五花大绑,蒙面塞嘴,权忠和一个方脸的劲装汉子在房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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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长安运石头的,另有其人,权忠离开洛阳后,很快又潜回,盯着府邸里的动静,把萧嵩逮了个正着。
权策摆摆手,权忠取下蒙眼布,萧嵩看到他,跟见了鬼一样,眼睛瞪得死鱼一样,嘴巴里呵呵连声,发不出声音。
“你不用说,先听我说”权策一瘸一拐走近,“你不是死士,但这回你没有活路”
权策说了大实话,他是儿子,抓了父亲的幕僚,即便挨了顿打,不孝的帽子也是稳稳的,要掩盖这件事,萧嵩就必须死。
权策观察着萧嵩的表情,一句一句慢慢说,“我在你房间里发现了很多软黄笺,这种纸,不应该出现在府里”
“我的亲戚们,喜欢用软黄笺传递消息,父亲到了洛阳,长安来信都是你传递的,用的同样是软黄笺”
“你只是中转,你本不需要软黄笺,但你偏偏有,父亲依照你传递的消息行事,薛怀义开始监视我父亲,你又在此时出逃,为何?”
见萧嵩脸色灰败,权策心中笃定,他已经接近了真相,“你是叛徒”
萧嵩抬了抬下巴,权策挥挥手,权忠取下了他口中木塞。
“没想到,呵,权毅这种蠢货,能生出你这么狡诈的儿子”萧嵩急促长出几口气,生死看淡,反倒无所畏惧,“你猜出来又怎样,天后耳目无处不在,有异心,就一定活不长”
权策讥讽地翘着嘴角,“你怕是疯了,私下见几面又怎样,你们没有证据”
“不,我们有”萧嵩嘴角阴笑,“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他蠢,长安给权毅下令,让他书信规劝麹崇裕……”
权策身子一个踉跄,面上肌肉抽搐。
萧嵩很满意他的反应,阴阴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写了,字数不多,为前途计,请君三思,助我一臂之力,他一介洛阳丞,要干什么,需要左武卫大将军助他?嘿嘿嘿,嘿嘿嘿嘿”
“信在哪里?”那个方脸汉子重重一拳锤在萧嵩下阴,掐住他脖子逼问。
萧嵩的怪笑立刻憋在嘴里,脸涨得通红,得意的摇头,“你们拿不到的,最晚明日,这封信就会送到麹崇裕案头”
费力的扭着脖子,咔嚓咔嚓作响,盯着权策,“你猜,他会怎么做?嘿嘿”
权策闭上了眼睛。
方脸汉子伸过胳膊肘,用力一拧,拧断了萧嵩的脖颈。
“你是谁?”权策问方脸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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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策仰起头,只觉屋顶下坠,四面围墙挤压过来,逼仄得喘不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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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内,他已经三度微服前往隔壁蔡州的汝阳县,拜访越王、蔡州刺史李贞,他是兵变被杀的琅琊王李冲的父亲,近来蠢蠢欲动,周边州郡都有所察觉,但只有狄仁杰前去苦口婆心。
至于效果,狄仁杰苦笑,每次去,他说的,还没有李贞说得多,骂的他狗血淋头,每次归来,都有些心灰,但隔不了几日,他还是会去,无论如何,他须得尽到本分,才能安心。
次日清晨,州衙属官旋风般推门入内,“刺史,越王,反了”
狄仁杰惊坐而起,口中大呼,“火速上报天后,越王李贞谋反,速派重兵剿灭”
第20章 生路死路
“为前途计,请君三思,助我一臂之力”
十四个字,十四座大山,权策写在一张纸条上,越看越无力,权毅不是一般人,他是李家女婿,萧淑妃的女婿,即便站直了一动不动,浑身都是错处,说了这句话,还是对领兵大将说的,不死何为。
雏菊进来,轻手轻脚给他换药,看他只是趴着,让动一下就动一下,不由心酸,伤处在臀部,大郎面嫩,平日里总要跟她争执一番,不肯轻易就范的,眼前却失了鲜活,“大郎若有为难事,何不请教主人?”
权策嘴角溢出苦笑,幽幽叹道,“父亲啊……”
雏菊听出他不以为然,把药膏收拾好,帮他翻了下身,认真道,“主人面上冷清,其实很关爱大郎,昨日把我和榴锦叫去,问了好些事情,生怕大郎落下什么病根”
权策揉了揉脸,强打精神,“父亲疼爱,我自然知道……扶我起来,唤权忠来见我”
“大郎,有何吩咐?”权忠很快飘进门来,脚下细碎无声。
“你手下可有擅长夜间传讯之人?”权策侧身靠着桌案,视线飘得很远。
“回大郎,小的手下有24人,平素与城狐社鼠为伍,做些偷鸡摸狗欺凌弱小之事,掩盖行迹,手底下都有几分本事,由沙吒术管带,大郎欲如何传信,小的这就安排”权忠多说了几句,将自己经营的班底交代清楚。
权策有些意外,侧过头,“收拢这许多高手,代价必然不小?”
权忠点头,有点愧疚,“大郎给的两万贯钱,权立经营下,即便我花用不菲,还是连本带利翻了两倍,交到我手里,眼下又只能支撑运转,小的实没有经济之能,大郎,要不,还是把权立叫回来吧”
权策苦笑了下,摇摇头,“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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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策沉吟片刻,左手执笔,写了一行字,“妖后已知情,速湮灭证据”
看了看,又改,“妖后已知情,速上呈证据断尾求生”
提笔不动,凝神思考片刻,把妖后改成了天后,尊称武后,跟反对武后的行动安排,是一对矛盾,更像是天后的爪牙在钓鱼执法,只要麴崇裕心中有狐疑,就不至于草率行事。
“拿去吧”权策把信函交给权忠,叫上榴锦和雏菊出了院子,接了二弟权竺、小妹权箩,一道去了母亲院里。
兄妹三人挺有特色,权策有伤,走路一瘸一拐,权竺走路还不太利索,穿的又臃肿,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摆摆像只肥企鹅,最小的权箩不能下地,不能见风,裹在毛茸茸的小被褥里,由雏菊抱着,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憨态可掬。
“大兄,东都哪里有结冰的河啊?”权竺拉着权策的手,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问。
“出了上林坊门,往北就是洛河,你问这个作甚?”权策随口作答,反问了一句。
“大兄,乳娘说,有孝心的孩子,要到冰上,为母亲求鲤鱼”权竺说的磕磕绊绊,“大兄,要怎么求你知道么?要摆香炉吗?”
“二弟,乖”权策停下脚步,摸了摸他的头顶,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日后,多多孝敬母亲,会有福报的”
权竺似懂非懂,用力点了点头,“嗯,孝敬母亲,也孝敬父亲和大兄”
刹那间,权策酸意满怀,眼眶发热,泪水划过脸庞,笑着点了点头,想到日后义阳公主府的担子,就要落在眼前小小人儿肩头,心里恨意滔天,却找不到地方宣泄。
“呜哇哇……”权箩醒了,响亮的啼哭起来。
权策醒过神,身边侍从下人都默默看着他,权竺仰着脸蛋,满眼迷茫。
“迟迟不高兴了,走吧,去给母亲请安”权策接过妹妹抱着,牵着弟弟,拖着双腿,慢慢走向母亲房里。
兄妹三人一直赖到入夜时分,用了晚膳,权策起身离开,弟妹还小,就在母亲房里安睡。
“大郎,有客人,等了好久了”小丫鬟双鲤在门外伸头伸脑,看到他出来,赶忙迎上来,抱着他的胳膊报信,这丫头性子纯真烂漫,进了深宅大院当丫鬟,本性不改,一点也不怕生。
“是何人?”跟家人待了一天,权策心情敞亮多了,微笑着问。
双鲤眨巴着眼睛,红了脸蛋,回头看道士头的尺素,尺素翻个白眼儿,“回大郎,是学画的卢郎君”
花厅暖房,卢照印双手笼在袖口,来回踱步。
“权师,您可还好?我回范阳搬迁家人,不意竟出了这等事,说到底都是东都治安恶劣所致,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朝官,竟然会被匪类威胁,真是咄咄怪事”卢照印搀扶住他嘘寒问暖,义愤填膺,规劝了两句,“您执掌一军,练兵有术,我本不当多言,但为人子者,骨血父母所赐,岂可任意毁损?”
权策连连点头,抱了抱拳,“多谢提点,是我思虑不周,今日天色已晚,我身上有伤,不便待客,卢郎君若无他事,还请自便”
卢照印微微错愕,他赶回洛阳,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竟吃了逐客令?他没有掩饰,权策自然发现了,歉意地笑笑,这个时候,他的家里可不是善地,待得久了,对他不好。
“说来,还真有一桩事,要请权师俯允”卢照印接受了他的歉意,脸上泛起一些羞红,“听闻权师手下千牛,演训之精,以备身为最,我意将我儿卢炯转为备身,不知可否?”
权策大讶,“备身为正八品,千牛备身与备身左右俱为正六品,卢郎君何故要使令郎连降两品官阶?”
“卢炯既已从容,功名便应马上取,此时不严加整训,来日战阵之上,怕是无人能保他性命”卢照印虽逆反家族,行事浪荡,终究一片慈父之心,“为他身家性命与将来前途计,眼前区区两品,又算得什么?”
为前途计?权策眼睛里精光闪动,“也好,便从卢郎君之意,也愿卢炯能体谅”
“他体不体谅不当事,此子叛逆,颇类其父,我令他回府,助我磨练画技,竟是抵死不从”卢照印说着儿子不孝顺,脸上偏偏满是喜色,儿子跟自己一个脾气,即便不爽,也是骄傲的。
送走卢照印,权策在暖房跪坐良久,转头后望,正堂书房灯火通明,父亲的剪影伶仃,越发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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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策几乎以为是丽景门来抓他了,定睛看去,却是权忠。
“大郎,大事不好,越王李贞,反了”
权策闻声,呆愣良久,脸上绽开大大的笑意,“哈哈哈,哈哈哈,不好么,甚好,大大好事”
笑得太过,笑出了眼泪花。
李贞的死路,却是他的生路,只是这条路,或许会很孤独。
第21章 为前途计
“蔡州有事,国公其有意乎?”
“无意”
白马寺,权策与薛怀义的对话,开头就不顺利,薛怀义是武后面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不假,但他不傻,他从没有对李家人出过手,李家人也不会不识相得罪他,相安无事。
“本国公凭本事当上大将军,带兵打仗……我所愿也,然而对内挥戈,本国公不屑为之,北有突厥……东有契丹,西有吐蕃诸羌,国家不靖……六合未平,披甲上阵的机会,总不会少,何苦令华夏儿郎,鲜血白流”薛怀义背对权策坐在蒲团上,语声慷慨激昂,就是时断时续,大大降低了感染效果,时不时还低头看上一两眼。
权策笑了,他不知道是谁给他写的演讲稿,英雄侠气倒是充足,只可惜不懂政治,“国公,此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莫对他人提起”
薛怀义噌地转身,“为何?洒家不打自己人,只打胡人蛮族,正是男儿本色,也有错不成?”
权策眼皮垂下,低声反问,“国公,你跟越王,什么时候成了自己人?”
“你不屑对内挥戈,置天后于何地?”
薛怀义庞大身躯哐当一声坐在地上,面色狠厉,痛悔不及,嘴皮子翻动,念叨不停,“洒家要杀了他,杀了他”
权策心里有数,这大和尚难得有一次刷格调的机会,哪有不四处散布的道理,这一席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了,这对他,却是个有利条件,迅速装出个急切的模样,“国公,您这是?莫非已经对人提起过?此人品性如何?有良心否?”
薛怀义神情惊惶,“权郎君,你知我效忠天后用尽全力,不小心为奸人所乘,非我本意,你可要救我一救”
“国公,事已至此,越王谋逆一事,你无意也不行了”权策深深叹息。
薛怀义脸色沉下,扫把一样粗且凌乱的眉毛上下扫动,艰难开口,“只能如此?洒家便披挂上阵罢了,人死卵朝天,洒家怕的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