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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临近的院落里,陆续闪出了数名唐军士卒。个个肩头背着大包小裹,兴高采烈。听到骂声,他们迅速向这边张望了一眼。然后转身躲进了阴影里,悄悄地跑远。
王洵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猛然间,心中觉得好生无力。“滚,滚出军营去,别让我再见到你!”恨恨地又补充了一句,他转身离开。压根儿没注意到壮汉脸上那惊诧的表情。
“大人!”直到他走出老远,壮汉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大人,属下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不要赶走我!”
王洵心中已经对此人失望到了极点。根本懒得回头再搭理他。壮汉苦苦哀求,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咬咬牙,翻身爬起来,追了几步,从路边捡起被打折的横刀,“大人,属下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属下不该丢你的脸。您看好了,属下自己谢罪了!”
说这话,挥刀便抹向自己的脖颈。王十三原本拖在队伍后边,防备壮汉恼羞成怒,以下犯上。见到此景,赶紧冲上去,挥刀去格挡壮汉手中断刃。“当啷”一声,断刃再度被击飞。但还是稍慢了些许,壮汉的脖颈处被割了个大口子,血汩汩地淌了出来。
“你……”王洵没想到壮汉居然会【创建和谐家园】谢罪。禁不住又惊又怒。盯着对方绝望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叹息着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军中没你的地方,你正好可以回中原去跟家人团聚。守着老婆孩子过自己的日子!”
“属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回到中原了。”壮汉的脖子不管自家脖颈处的伤口,跪在地上,哭泣着哀告,“是大人将属下从牲口圈里救了出来。是大人让属下重新站了起来。大人如果不愿意要属下,属下也就没脸再回家。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这是设么狗屁道理!”王洵怒急而笑,咧着嘴反问。
壮汉不再回应,只是一味地叩头求肯。王洵不忍见对方继续流血,只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出城去找郎中包扎伤口吧。养好伤,再决定是不是还呆在军中。我不喜欢人乱杀无辜。你自己也想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是,属下明白!”壮汉欣喜地磕了一个头,爬起来,握着脖子,飞奔而去。王洵冲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你要是明白才怪!算了,走吧,是我自己想不开!”
后半句话是对万俟玉薤等人说得。听得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王十三小跑着给王洵牵来坐骑,服侍着他重新上马。黄万山则紧跟在王洵身边,低声劝解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弟兄们,毕竟这三年来,他们被当地人欺负得太狠了些!况且自古以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洵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苦笑着摇头。半晌,才突然开口反问了一句,“黄兄,那你说,咱们到底干什么来了?!”
第四卷 天净沙 卷终
第五卷 兵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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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刹水两岸,春天向来到得很晚。
都已经三月下旬,靠近河岸的田野才稍稍能见到些许朦朦胧胧的绿意,麋鹿被冻得不敢撒欢,野兔和黄羊亦没有多余的脂肪抵挡乍暖还寒的春风。只有大群大群的绿头野鸭,不怕这刺骨的冷,欢快地掠过刚刚融化的河面,临波弄影。
当啷,当啷,一阵悦耳的驼铃传来,惊得鸭子们展开翅膀,扑扑啦啦地飞上蓝天。逃得好远,却又不甘心地回过头来,在低空盘旋观望。看看是谁这么早就来打扰自己的洗浴。却惊诧地发现,来者穿的衣裳与去年所见大相径庭。更干净,更华美,驼队也更庞大,更绵长。
今年的丝绸古道,可不像往年那般寂静。往年刚刚开春的时候,路上几乎看不见任何旅人。而今年,随着唐军在柘折城、俱战提等地重新站稳脚跟,商人们也迅速蜂拥而至。苏州产的绸缎,信陵产的茶叶,宣州产的白纸,泸州产的墨块。还有陶的,布的,瓷的,木的,漆的,各式各样,来自大唐的日用品和奢侈品,随着商人的脚步,源源不断地运到了药刹水沿岸各个城市。而当地人积压在手中多年,以往根本卖不上价钱的皮子,毡子,药材,鹿角,则价格一路扶摇直上。乐得各地座商个个都合不拢嘴巴,张不开眼睛,双手颤抖着,不断掐自己大腿,试探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肯定不是。至少大腿上丝绸衣料,证明了这一点。丝绸古道又开了,中原的商贩又来了。本地的大户人家,也可以重新组织商队,再度叩响东方邻居的大门。带着发财的希望和梦想过去,再带着大把大把的中原货物回来。
赚得最多的,当然还要数那些早早就倒向的大唐的城主和国主们。商路的重新畅通,让他们将与已经阔别多年大唐奢侈品再度碰面。而随着市场的繁荣,越来越多的税收,又让他们有了充足的资金去挥霍。个别野心勃勃者,甚至壮着胆子向大宛都督府方面提出,购买一批横刀和硬弩来武装自己。谁也没想到,这个要求竟然也得到了善意的回应。刚刚被朝廷提拔为大宛都督的铁锤王,是诸侯们的老熟人。理解诸侯们的苦处,也愿意为盟友大开方便之门。
一切都欣欣向荣。在大食与大唐对峙期间,作为前线的药刹水一带,百姓们的生活已经被压制到了最简单的地步。当战争的阴影一去,人们的抢购欲望立刻迸发开来。这种突然迸发出来的购买欲望,迅速转换成了一种动力。推着城市一天天变得热闹,一天天变得愈发繁华。
虽然,大食人并未退得太远。而传说中即将杀过葱岭来的安西军,也一直没有挪动脚步。可管他呢,反正此刻大食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药刹水两岸各地在铁锤王的大力梳理下,也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各位城主,国主手中的兵马集结起来,足足能凑齐六、七万众。而铁锤王本人,又统率着五千大唐精锐,坐镇于柘折城之内。哪里若是受到大食人的攻击,他两三天之内就能赶过去救援。那可是十足十的五千唐军,在周围根本找不到对手。
提起铁锤王和他麾下的大军,当地人便是满脸钦佩。药刹水两岸是个重英雄,识英雄的地方。人们的内心深处,愿意出现这么一位强大且心怀慈悲的人,替大伙营造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至于这位英雄到底出身于哪个民族,对于饱尝了战乱之苦的百姓们来说,反而不觉得怎么重要。反正这里从数百年前开始,便是各路豪杰的赛马场。匈奴、柔然、突厥、铁勒,大食,你来,我去,他往,一场又一场战争打下来,弄得各地百姓血缘纷乱不堪。从严格意义上说,谁也弄不清自己属于哪个民族。该为哪个豪杰效忠到底。
能被一个豪杰,长时间地统治最好。至少大伙不用在睡梦中还想着逃难。不再担心明天早晨一起来,房子和土地已经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妻子儿女也都成了别人的附庸。这一点上,铁锤王做得也最体贴。破了柘折城不久,他就准许当地百姓自己赎回自己。而攻破了俱战提之后,他干脆主动将大军撤出城外,没有将任何人掠为奴隶。
当然,在城破之时,无辜被杀的人,是不能将仇恨记在铁锤王他老人家头上的。虽然那天夜里,据说有上万人惨死于屠刀之下。可在战争当中,杀戮很难避免的事情。不能怨铁锤王的手下心狠。
在药刹水沿岸各地,谁要是敢不识好歹乱嚼舌头,提起俱战提被攻破的惨祸。肯定有人一巴掌打过去,同时大声喝问,“哪场战斗不死人?你且给我说说,谁能比铁锤王他老人家做得更好?!”
这话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但被喝问者,还真回答不出来。破城,劫掠屠戮,敢抵抗者就地处死,投降者发卖为奴,这几乎是数百年来每一场战争之后的必经过程。纵使号称准备建立地上天国的大食人来了,也没能例外。铁锤王他老人家,已经尽力在改变这种传统,虽然因为种种擎肘,他改变得不太彻底。
经历过战乱之苦的人,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也更懂得对给他们带来安宁者感恩。哪怕这个人不会说当地的语言,也很少在大庭广众中出现。但是,只要他还住在柘折城,就能起到震慑作用。就是一座定风神山。有他在,非但天方国兵马不敢轻易来犯。本地的各路蟊贼和诸侯们,也都安分许多。
早在二月的时候,积雪刚刚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康居城主和沙洲城主,便因为一块草场的边界起了争端。若是搁在往年,双方肯定要先打上一场,死几百人,然后才会在大食曼拉的撮合下,坐下来谈判。而今年,铁锤王只是随随便便派了个人去,冲着交战双方的营地吼了几嗓子。康居和沙洲两城便都偃旗息鼓。据说双方过后还都被铁锤王大人叫到眼前去,狠狠臭骂了一顿,并且罚了一笔巨款。而两位城主,从此也和和气气,再也没有刀兵相见的念头。
纵使他们心里不服,可谁也没胆子惹铁锤王不快。俱战提城主达武特的先例就在那摆着,那么高的一座大城,还是在大雪封路的日子。铁锤王挥挥手,就把它给破了。达武特被送到长安去,亲自向大唐天子请求宽恕。而唆使达武特暗中与大唐作对的人,原柘折城大相白沙尔和俱战提大相胡提儿师徒,则被当众斩首。头颅至今还挂在俱战提的垛口上,被风吹日晒。
在那些斗胆捋铁锤王虎须的人中,唯一下场还算过得去的,就是原大宛国主俱车鼻施。在白沙尔被处死之后第三天,此人背着一把铁斧子,一步一叩首,从藏身的部落,爬到了俱战提,向铁锤王谢罪。念在他诚心悔过的分上,铁锤王原谅了他,并且让他继续做柘折城的城主。但是,其住所却从王宫,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身边的侍卫,也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人。
原来的王宫,自然改做了大宛都督府,由铁锤王和他的亲信居住。每隔三五日,都有各种政令,从那里边发出来,被信使送往邻近各城各地。那些参考了大唐律法,又结合当地风俗修改过的政令,比几年来各城各地一直执行的天方教教法,更宽容,也更公平。非但各地城主们愿意接受,百姓们因此也受益匪浅。至少,人们不会因为家里藏了一尊佛像,就被烧死。邻居和亲朋们也不会因为信仰不同,无端分出了高低贵贱。
特别在大宛都督府直接管理的柘折、俱战提两城,政令一新带来的变化更为明显。南来北往的人众,无论你是信佛陀,火神,天主,还是其他神明,只要不违反当地法律,便可以随便祷告。谁也不会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谁也不会因为信了某种教义,就有权把别人踩在脚下。不仅如此,在柘折城和俱战提官员,还受了铁锤王的告诫,严禁徇私枉法。如果百姓们受了他们的欺负,可以亲自到大宛都督府上告。只要敲响都督府门前的大鼓,自然有官员出面替大伙支持公道。虽然那两面大鼓自从竖立起来之后,很少被敲响。但有它们在,对地方官吏就是一种警戒。约束着官吏们不敢做得太过分。
“这些唐人,唉!……”即便当初反抗唐军最激烈的天方教信徒,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并开始接受现实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唐人在治理地方上面,比大食人合格许多。虽然他们从此失去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诸多特权,可更宽松的律法,和更轻,更少的税收,却令他们也从中受益匪浅。并且不必事事都循规蹈矩,唯恐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就大难临头。
除了那些绝对的狂信徒,他们更愿意为信仰而死。但是,他们的反抗却没多大威力。远方的大食人提供不了太多支持,周围的百姓在未来的天国和眼前的沃土之间,更容易选择后者。不得已,这些信徒开始与马贼勾结。却被铁锤王抓了个正着,唐军在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的带领下轮番出击,将马贼们杀得落花流水。从此不敢靠近城市十里范围之内,更不敢轻易再打商队的主意。
“如果铁锤王大人一直在这里不走,就好了!”日子越过越滋润,人们也越希望和平永远继续下去。那位“老人家”据说还不到二十岁,其脚步肯定不会永远被限制在药刹水。可大伙真心希望他能在此停留得久一些,更久一些。永远不得升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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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洵知道自己在民间居然有如此高的声望,肯定会咧着嘴苦笑。事实上,除了打两场硬仗之外,他自己压根儿什么都没做。清理马贼,维护治安等工作,是沙千里和黄万山二人在负责,地方政务和民生方面,则有麦尔祖德这个地头蛇大包大揽。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奇怪,药刹水沿岸地区原本错综复杂,任谁见了都疼的局势,居然悄无声息地就平静了下来。诸侯们停止了年年不断的争斗,马贼们也纷纷偃旗息鼓。就连那些狂热的天方【创建和谐家园】,再接连遭受了几次重大打击之后,也主动调整了做事风格。
他们不敢再明着煽动叛乱,也不敢再落下把柄到沙千里和黄万山二人手里。唯恐把铁锤王大人惹急了,连这一带硕果仅存的几座诵经场所都给铲成平地。虽然唐军入主这一带后,并没有严格阻止任何教义的传播。
一力降十慧。用宇文至的话来总结,就是当地人以往都是自己犯贱,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纠缠不清。所以导致问题越积累越多,最后彼此牵扯携裹,几乎成了一团乱麻。而若是有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锤子砸下去,有道理的没道理的都锤个稀巴烂,所有问题便都解决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权谋和诡计,都显得单薄无力。王洵自己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触。先前拔汉那国王阿悉兰达之所以在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将使团卖给了俱车鼻施,就是因为不看好他的实力。而在巧夺柘折城后,诸侯们之所以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也是由于他手中的实力太小的缘故。而当他麾下的可战之兵膨胀到四千,乃至五千,并且一举攻克俱战提后,实力便足以傲视群雄。所以药刹水两岸的豪杰们个个就都收起了小心思,开始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无论做任何事情之前,也会小心翼翼地考虑一番,他这个天朝使节看到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所以王洵现在算是真正地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你不用每天发号施令,自然有人会站在你的角度,替你着想。你也不用对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大发雷霆。只要稍稍皱下眉头,自然有人会体贴地把一切处理妥当。即便个别事情处理起来有难度,也会小心翼翼地做出变通,折衷,折衷,再折衷,补偿,补偿,再补偿,总之,能让你都不好意思继续追究。
还有一点让王洵始料不及的是,杨国忠、高力士等人对他的态度,也突然来了南北对调般的大转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即便有攻克俱战提,折服药刹水沿岸诸侯,力拔俱战提三件大功,被人上下其手之后,七扣八扣后,也未必能给自己换回一个三品将军的实职。毕竟两年之内,从一名校尉连续升到中郎将,他的升迁速度在大唐已经属于罕见。况且他背后,又没有安禄山、哥舒翰这种军方重臣撑腰,封四叔也不是一个喜欢徇私结党的人。
谁也没想到,药刹水沿岸的积雪刚刚融化。朝廷的传旨钦差就不辞辛苦的赶到了柘折城中。按时间推算,此人至少是从去年秋末就从长安出发,朝廷当时根本不可能获知大军雪夜入俱战提的消息。可就是凭着前两项功劳,朝廷居然毫不吝啬赐给了王洵一个正三品云靡将军的头衔,一个大宛都督的差遣,一个检校兵部侍郎的【创建和谐家园】,一个涿县伯的显爵,还有新增加的三百户食邑。
现在的王洵,全部官称是,大宛都督府都督,检校兵部侍郎,涿县伯。无论实授职位还是虚职,在大唐的年青一代将领中,都得往前十位里数。(注1)
此外,按照大唐惯例,开疆拓土之功,要封妻荫子。王洵还没有娶正妻,自然无妻子可荫。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杨国忠破例向皇帝进言,给他已故的父亲王子稚追赠一级爵位,再度成为畴县侯。而王子稚的平妻陈氏,因为在丈夫亡故后,抚育嫡子有功,也加诰命一级,由郡君荣升为郡夫人。
到了此刻,王家在长安城崇仁坊的侯爵府,再经历了两代持续衰落后,也总算是又接近名符其实了。而王洵的好运貌似还没有到尽头,在听闻王洵带人在上一个冬天已经又拿下了俱战提,这个药刹水沿岸“重镇”之后,奉命传旨的钦差激动得连连抚掌。竟然连王洵、宇文至、宋武等人精心准备的车马费都顾不上携带,便轻装赶回长安去给将士们请功了。弄得自诩熟悉官场规则宋武哭笑不得,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翻白眼。
钦差前脚刚刚离开,高力士的私信紧随着就到了。作为白马堡军营的两位创始人之一,这位大唐天子近前的宠臣,只字不提他先前对王洵、方子陵等人的诸多迫害。反而以师长的口吻,鼓励王洵、宇文至、宋武、方子陵、齐横等后生晚辈再接再厉,为其他勋贵子弟做个表率。并且在信中极其自然地提到,天子对几个年轻人目前的作为很关注,对每一份涉及到几人的奏折,都是御笔亲批,并且已经责成有司尽力为刚刚重建的大宛都督府,提供方便。
当然了,以后王洵等人的战报,除了按照程序向上级缴递之外,也应该简明扼要地誊抄给天子一份。高力士会关照各地监军,为信件的传送大开方便之门。这样,别人就再难偷走年轻人们用性命搏来的军功,天子也会及时地把握前方军情。不会再出现像去年一样,安西军大破大食联军,而朝廷的既定战略却来不及做相应的调整,以至于前方的监军和主帅意见达不成统一,坐失战机的情况。
“这老东西,怎么一跤掉曲江池里淹死!”对于高力士的为人和处事,宇文至都鄙夷到了极点。“这分明是叫我们背着封帅,跟他勾勾搭搭。日后好把我等彻底从安西军里边分割出去!”
“恐怕还有一层意思,是怕我等被杨相拉拢。我听人说,杨相去年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两度向南诏用兵,都败得十分凄惨。”宋武对此,则有另外一分见解。他的哥哥宋昱是杨国忠的心腹,家书中难免不透漏一些朝廷上的事情。按照其兄的说法,在李林甫倒台之后,原本互相扶持的高力士和杨国忠二人迅速翻脸。如今相府和内庭的争斗,已经激烈到了水火难以同炉火的地步。凡事杨国忠主张的事情,以高力士为首的太监们,则竭力破坏。而凡是高力士等人出面做的事情,杨国忠也是百般刁难。
把所有消息综合起来,高力士的态度发生转变的缘由,对王洵而言就不难理解了。除了自己如今掌握的实力,已经足够让别人另眼相看之外。此刻内庭和相府之间的紧张关系,也多少缓解了高力士当初急于将所有目睹杨贵妃与其前夫幽会者除去的心情。留着这些目击者在,日后在关键时刻,便可以拿出来,作为对付杨国忠,乃至整个杨家的棋子。未必能彻底扭转全盘局面,至少能打杨氏兄妹一个灰头土脸。
只可惜,王洵现在已经没有了做人棋子的兴趣。他当初去安西,名为建功立业,本质上是为了逃避。逃避不成之后,才不得不拼死一搏,主动请缨出使西域。如今活路算杀出来了,只要这辈子不犯太离谱的错误,高力士和杨国忠两个便谁也动不得他。他亦没必要再小心翼翼地伺候二人。虽然为弟兄们报仇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但至少不必跟仇人继续装模作样地交好下去。
“封四叔那边,我会去信跟他解释。这封信,也一并给他送过去!算是给他老人家提个醒。”心里有了准主意,王洵做事也不拖泥带水,“没有安西军,咱们这伙人就是无本之木。别人给的承诺再好,恐怕也是看得到眼里,吃不到嘴里!”
“那是自然!”宇文至对此十分赞同,看了宋武一眼,微笑着补充,“咱们能凭自家本事换功名,又何必跟他们这些没卵子的家伙不清不楚,到头来好处未必捞得着,反而弄得自己一身骚。至于杨相那边,估计暂时不会用到我等。若是他能像现在这般支持安西军的话,封帅自然会有所回报!我等就跟着封帅好了。”
“我等能在此打开局面,并站稳脚跟,杨相已经从中得到了好处!他那个人出身虽然寒微,却不是个因循守旧的人。”宋武听出宇文至话里有话,笑呵呵地表明态度。
此语说得极其实在,令沙千里和黄万山等人在旁边听了,都不住地点头。功大莫过于开疆拓土。杨国忠继任宰相之后,屡屡对外用兵,几乎都毫无建树。偏偏在药刹水沿岸,稀里糊涂地冒出一支打着大唐旗号的兵马来,不断攻城略地。这等于在送业绩给杨国忠,证明他的确比李林甫更堪合宰相之位。也从侧面证明了他去年的命令几大节镇自负盈亏的新鲜政令切实可行。不仅在为朝廷节约了巨量开支,还直接壮大了大唐的军威国威。
至于事实到底怎么样,自然不需要王洵等人去操心。杨国忠麾下有的是文人墨客,可以将少年们的功劳夸张再夸张,润色再润色,让所有稍微能沾上点儿边的人,都能从中分到不少好处。而王洵等人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此地站稳脚跟,为大唐保住这块新土。最好再继续打几个胜仗。无论是征服大食国的仆从也好,收拾几个不听话的部落也罢,只要能保持目前的发展势头,持续地将捷报送回长安去。杨国忠一系的从中捞到的好处也就越来越大,随之相伴,众少年获得的回报,也会水涨船高。
注1:检校职位,在唐初原本为【创建和谐家园】。唐朝中叶,渐渐变成一种荣誉职位。通常有地位的边将都会被赐予一个中央的检校官。不干活,光拿相应俸禄,以示荣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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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达成了初步统一。王洵看到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又把目光转向了沙千里和黄万山。
后二人虽然不清楚少年们到底跟高力士之间有什么难以化解的怨仇,此刻却早已跟大伙牢牢地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利益休戚与共。想都不想便先后表态,“大人说怎么办,沙某自然跟着!”
“黄某一切都以大人马首是瞻!”
“两位这是哪里话来?我是想要借助二位的处事经验,而不是要二位唯唯诺诺!”王洵轻轻摇摇头,笑着嗔怪。眼下大宛都督府的架子虽然已经似模似样,但他麾下依旧缺乏可以充任军师的人才。唯一的谋士麦尔祖德又是外族,无法放进核心圈子。因此,年纪最大,军龄也是最长的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就成了大伙倚重对象。无论大事小情,王洵都喜欢征求一下这二位前辈的意见,以免自己和宇文至等人因为年轻气盛,决策再出什么疏漏。
两位前辈也不敢辜负王洵的信任,沉吟了一会儿,沙千里率先说道:“如果能不明着翻脸的话,属下以为,都督没必要立刻向高力士表明态度。毕竟我军初立,一切都未稳定,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自竖强敌!”
“那种没卵蛋的家伙,做正事的本领没有,却有本事让你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况且我等距离长安这么远,书信往来一次都得两三个月。短时间内,他也用不到咱们。”黄万山为人素来谨慎,想了想,低声在一旁补充。
“对,就是这个意思!”沙千里迅速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继续分析其中利害,“并且既然他存心拉拢都督,总得拿出些真东西来。都督的态度越是模糊,他给的好处也就越多!”
毕竟是两块老姜,三言两语,便点到几个年轻人事先没有考虑清楚的地方。大伙闻听此言,不由得频频点头。待沙、黄二人把利害关系分析清楚了,才纷纷低声附和,“对,咱们先待贾而沽,先把好处要足了,然后再跟他一拍两散。”
“到那时候咱们翅膀也硬了,呼啦一下子飞出他的手掌心儿,让老贼有苦说不出!”
“咱们暂时明着惹不起老家伙,暗地里坑他一次,总也能出口恶气!”
“看你那点出息!”王洵笑着踢了嚷嚷最大声的方子陵一脚,打断了众人的嚷嚷。“还不快去准备笔墨!既然你叫嚷得这么起劲儿,回信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若是骗不过高力士那头老狐狸,也拿你是问!”
“啊,我……”方子陵故意咧开大嘴【创建和谐家园】,“末将的手可是用来拿刀子的,怎做得来这种斯文事情!”
“赶紧去,休要推三阻四!”王洵笑着呵斥,“你就按照沙大哥和黄大哥刚才说的意思写便是。写完了,大伙再仔细帮你参详。务必今晚之前拿出底稿来,免得拖延久了,老太监派来的人心里生疑!”
方子陵还想分辩一番,被大伙七手八脚叉了下去。待议事厅内重新安静下来,王洵想了想,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议题。
“封帅那边,一直没说西进的具体时间。所以在眼下药刹水两岸,咱们依旧是一支孤军。因此我打算把都督府的兵马总规模再扩大一些,免得一旦周围有战事,用起兵来捉襟见肘。诸位以为如何?”
“只要能征到兵,自然是越多越好。”虽然彼此之间有很多观点不合,宇文至在公开场合,依旧第一个对好朋友的意思表示支持。
“当然要扩军!这么大片地盘,四千人哪守得过来?!”
“咱们在俱战提城,不是缴获了很多马匹么,我看再组织四千精骑,也不成问题。”
随着大宛都督府的建立,不但王洵和宇文至二人升官升得快马加鞭。如今宋武、方子陵、齐横等人,也都成了正四品、正五品的将军。沙千里、黄万山、魏风、朱五一等人紧随其后,亦分别担任了郎将、都尉等实职。有这么一大堆军官在,原来那四千多人的队伍规模,就肯定显得太小了些。所以众将都巴不得早日扩军,早日让自己的头衔名副其实,个个都踊跃表态。
只是药刹水一带,【创建和谐家园】实在是少了些。不过王洵刚刚将这个问题抛出,大伙便迅速找到了答案。“去年加入都督麾下那些马贼,不都干得好好的么?按时有军饷发,天天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赏赐拿回去娶媳妇,谁还愿意继续当没出路的马贼?”
“是啊。他们本来也无所谓跟着谁干。咱们教他们说唐言,穿唐衣,过不了两年,他们就都会变成唐人!”
因为自信,所以众将一个个变得特别宽容。对属下弟兄的语言、肤色和过往经历,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对方肯追随在大唐的战旗之下,宣誓向大唐,向铁锤王效忠,便被视作自己人。甭管其原来出身于突厥、突骑施,甚至其他什么民族。
“那大伙以为,扩军多少合适?!”不忍扫众人的兴,王洵趁热打铁,继续向大伙征询具体意见。
“今年至少要扩充到一万,明年如果时机合适,再将队伍扩种一倍。这样,有上三年左右时间,不用封帅亲自带着队伍来,咱们自己就能将大食人顶住。甚至一步步向西蚕食过去……”宋武走上前,大声提议。
不依仗哥哥的庇护和家族背景,他照样为自己搏到了功名。此刻志得意满,豪气干云,所以年青的脸上充满了阳光。
这个建议得到了齐横和沙千里的大力支持。二人都喜欢与敌军正面硬撼,因此对麾下兵马的数量和质量都极其在意。黄万山则相对沉得住气些,想了想,低声向王洵提醒,“如果一下子招那么多兵马的话,不知道都督手头的钱财和粮秣支撑不支撑得住?”
“钱粮方面,问题倒是不大!”王洵笑着点头,“麦尔祖德颇有敛财之能。诸侯们各回各家之后,城里也空出了一大堆找不到主人的房子。前几天麦尔祖德建议我将这批房子重归官府所有,重新发卖,我已经交给他去酌情处理。如果卖得上价钱的话,会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闻听此言,众人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亮,同时笑容里边还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去年雪夜拿下俱战提之后,一众随军同行的诸侯便被吓破了胆子。非但不敢再四下惹事,还主动提出,要将柘折城完整地交还给使团管理。王洵当然是极力推辞,奈何挡不住诸侯的盛情,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对方的要求。
随着诸侯们纷纷告辞回国,那些交上来的房屋变成了无主之物。王洵原本还想做个姿态,将房产发还给原来的房东。谁料告示贴出后,却鲜有人敢出面认领。所以只好暂时任由其空置在那里。
如今王洵既然答应了麦尔祖德的建议,将那些房屋收归官府所有,重新发卖。说明他已经摆脱最后一丝“妇人之仁”,彻底适应了征服者的身份,大伙自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虽然这份高兴里边,隐隐带着一种对房屋原主人的歉然。
“如果扩军过快的话,朝廷那边,会不会有什么说法!”见钱财问题已经解决,黄万山又提出另一个疑问。
“杨相早已有言在先,大宛都督府可以依照各地节镇惯例,便宜从事!只要不找他要钱。”宋武笑了笑,迅速接了一句。
众人又是会心而笑,对杨国忠这个市井出身的宰相,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人上任之后,大力为朝廷开源节流,将每年例行拨往边军各镇的钱粮给砍了个七七八八。为了不激起将领们的反弹,他又在同时准许几大节度使,截留地方税款,以资军需。这样一来,粮草的运输损耗的确小了,节度使们的权力却迅速膨胀。招多少兵,收多少税,朝廷都无力再行干涉。
私底下,大伙没少数落杨国忠,认为他的新政绝对是胡闹,长此以往,必然会导致朝廷的权威彻底丧失,各大边镇势力形同割据。但轮到自己头上时,却要把这一有利条件充分利用起来,以免错过扩张势力的机会,以至于最后追悔莫及。
对于大宛都督府来说,此刻还有一个便利条件,那就是,他们现在处于跟大食人对抗的第一线。无论怎么扩军备战,都能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只要不像中枢要钱要粮,以杨国忠为首的朝中诸位重臣,便会对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钱,有兵,又山高皇帝远。种种便利条件叠加起来,令王洵犹如蛟龙入水。没人再会把他视为弃子,也不会有人再随随便便就过来踩他一脚。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金光大道,只待他策马扬鞭。然而,在大伙注意不到之时,他却忍不住轻轻皱眉。眼前一切都太光明了,光明得有些令人无法相信其真实性。凭借本能,他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在慢慢迫近,却抓不到危险到底从何而来,将会把大伙推向什么地方。
封四叔先前说好了,开春便会带领安西军过来接应的,怎么一直按兵不动?是谁又绊住了他的脚步,疏勒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孤悬在外,他对背后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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