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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烟云》-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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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我——”缓过一口气来的纳代大声呼救,号令台下的亲信上前护主。谁料附近的陌刀手们将兵器向地面上重重一顿,“轰”的一声,雪地乱颤。把试图上前拼命的火寻国武士吓得停了停,后退了数步,愣在了当场。

        “都给我呆在原地别动,否则,杀无赦!”宇文至快步走到高台旁,信手挥了一下令旗。随即,周围号角声再度响起,先前退到树林附近休息的骑兵们翻身上马,潮水般涌了过来,将驯马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群雄非但没有拼命的机会,连逃走都不可能了。几个心思转的快的家伙。立刻对火寻城主落井下石,指控后者居心叵测。而阿悉兰达,贺鲁索索,也忒密儿等人,垂头丧气,静等着被铁锤王发落。

        王洵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笑了笑,缓缓开口,“王某替大唐天子巡视西域,自然有权力处置背信弃义者。但王某手上,却不想沾诸位的血。这样吧,火寻城主纳代煽动闹事,勾结大食人,证据清楚,罪不可赦。王某将其押回长安去,让他当面向大唐天子请罪。至于火寻国么?”他停了停,目光扫过群雄,最后停在了曾经被自己俘虏,之后又极力促成了自己这趟出使之行的鲍尔勃脸上。“木鹿城距离火寻近,就烦劳鲍尔勃王子辛苦一些,去火寻国做几年监国。等纳代从长安被放回来,你再把国家交还给他!”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没等王洵把话说完,鲍尔勃已经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他是木鹿城主的第三子,本来没有机会接掌父亲的宝座。全凭主动促成了木鹿城与大唐的结盟,在家族中的地位才陡然上升,成了第一顺序继承人。如今又得到火寻国的监国之权,地位就愈发稳固。除非犯了滔天大错,否则,几个兄弟谁也甭想再取而代之。

        至于日后他会不会如约将火寻交还给纳代及其家族,就得看当时的心情了。谁敢肯定,纳代会不会去了长安之后,贪恋大唐的繁华,就像当年阿史那家族那些王公贵胄一样,“赖”在那里再也不肯回西域呢?

        “你先别忙着谢我,要看这种处置,其他人是否同意。如果有人不满意的话,本使也不好用强!”王洵摆摆手,示意鲍尔勃站起来,寻求其他国主和城主的支持。

        他二人这般做作,其他国主和城主岂有再做恶人的道理?当即纷纷上前,向鲍尔勃表示祝贺。待大伙热闹够了,王洵敲了敲帅案,又笑着说道:“王某知道还有人受了纳代的蛊惑,试图跟本使作对。但念在大伙都是初犯的分上,就不深究了。不过……”

        拉长了声音,他冷笑着扫过阿悉兰达等,“王某不会给大伙第二次机会。如果有人执迷不悟的话,王某不介意多费些力气,请他也去长安受几天教化!”

        有的去,还可能有的回么?阿悉兰达等人心中一凛,赶紧趁机躬身,谢天使大人宽大之恩。王洵说到做到,立即摆摆手,示意大伙不必再提过去的事情。然后笑了笑,大声道:“眼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大伙帮忙。俱战提城主达武特虽然曾经派遣人前来向本使示好,自己却从来没在柘折城里露过面儿。我听人说,他的国政如今已经完全落在了大食人的手中,其人根本无法走出王宫半步。既然如此,本使就少不得动一动兵马,将他从大食人手中解救出来了。诸位以为如何?”

        “应该,应该!”

        火寻城主之所以胆敢公然谋反,引以为外援的,便是俱战提城中的那批天方教狂信徒。既然事情败露,铁锤王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跟着铁锤王打仗,大伙也不会吃亏。上次大伙基本上没出什么力气,只是站在旁边嚷嚷了几声,他就把整个外城都分给了大伙做酬劳。这回如果冒着箭雨冲锋一回,砍下几名敌将的脑袋来,岂不是能分得更多?

        “打过去,破了他的城,给他个教训!”

        “我等愿意与大唐共同进退!”

        一瞬间,群情激昂,都觉得俱战提城的“大食人”罪不可赦。王洵按了按手,示意大伙少安毋躁,“既然大伙都没意见。本使就做主了!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兵贵神速。咱们今天下午就出发,明天日出之前,一鼓拿下俱站提,诸位意下如何?!”

      第六章 雪夜 (三 下)

        “啊!……”登时,所有欢呼与呐喊之声烟消云散。诸侯们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呆呆地看着王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可是冬天。滴水成冰的冬天!撒尿时稍微慢一些,就会把尿冻在卵子上!怎么可能带领着将士们走那么远的路去与俱战提人拼命?

        再者说了,即便大伙能冒着严寒赶到俱战提城下,对方闭门不出怎么办?难道联军还能在城外扎营不成?一场暴风雪下来,不用对方动手,老天爷就把大伙给收拾了!!

        可这种话,该怎么跟铁锤王说,谁又有那份胆子?!大伙还有痛脚被他抓在手里,万一被他误会自己还是心向大食怎么办?一旦被他借题发挥又怎么办?眼下大伙身边的侍卫加起来也不过区区数百,根本不够陌刀队挥挥手。即便大伙今天把所有部众都带出来,又能如何?训马场外有几千大唐精骑也在那摆着,问谁有胆子上前试试他们的刀锋?

        越是瞻前顾后,诸侯们心里头越是恐慌,一个个呆立于高台之上,双腿不断地打哆嗦。最后还是西曹国主曹忠节胆子大,仗着与王洵还有些交情的分上,向前迈了几步,躬身施礼,“俱站提人不知死活,逆天行事,照理,应该受到惩罚。然而眼下天气实在太差,不利于大军行动。大人贸然带领我等前去征讨,恐怕会被风雪所阻,平白坠了大人的威名。不如先缓一缓,让俱战提人再嚣张几日。待明年春暖,无需大人亲自动手,我等便可以将此城一鼓而破。”

        既然有人做了那棵出头椽子,诸侯立刻群起响应,“对,对,大人最近连日操劳,也该享享清福了。俱战提这种弹丸小国,就让我等去打便是!”

        “对,大人且在城中坐镇。我等拿下俱站提,保证像此地一样,把内城交给大人来处置!”只要不在冬天出兵,诸侯们宁愿少分些脏,把利益大头让给大唐使团。

        王洵却没心思占这种便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诸位的话都有道理。诸位的好心,王某也领了。但是,俱战提一天不下,柘折城这边的人心就一天不能安稳。所以,我意已决,现在就出兵。诸位不必回城去召集弟兄,只带着随身侍卫,看王某如何破贼便是!”

        说罢,也不容大伙拒绝,一摆手,命令贴身侍卫立刻吹响号角,将出征的命令传遍全军。

        “诺!”众侍卫欣然奉命。有人去传递军令,有人却在万俟玉薤的带领下,向药刹水沿岸的一众诸侯们走了过来。

        再推辞下去,恐怕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众诸侯无奈地苦笑,只好主动表态,愿意陪同天使大人一道同行。反正俱战提与柘折城相隔不远,即便出师不利,大伙也能迅速撤回来。只要让铁锤王他老人家顺了气,大伙从今往后自然也就能落个消停。

        王洵也不过分难为他们,依旧让众人各自带领自己的亲兵。只有被定了罪的火寻国主纳代,才被收走了兵器,与他的贴身侍卫们分别看押在大军的中央和后半段。队伍的末尾,则是宇文至带领数百名骑射手负责断后,哪个敢不服从命令,或者冒险去给俱战提人报信,就要先问问宇文至手中的羽箭。

        冰天雪地地行军,事先又没做任何准备,诸侯们自然走得苦不堪言。才行了不到二十里,有人便受不住冷,在马背上打起了摆子。负责监督大伙的万俟玉薤早有准备,立刻从马鞍之后取下一个皮口袋,松开扎口的绳索,递到快被冻僵了的人嘴边,“喝几口,驱驱寒气。喝完了之后,下马走上几步。你越抱着肩膀不活动,越会感觉到冷!”

        “唉,唉!”快被冻僵者不敢拒绝,接过皮袋,大口地喝水。才一口下肚,从喉咙到肚脐立刻涌上股【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热流。袋子里边装得哪里是水?分明是用安西军的秘方,重新蒸酿过的青稞酒!!!

        有几口烈酒下肚,身上立刻感觉暖和了不少。当即,众诸侯纷纷开口,向万俟玉薤讨要酒水“解渴”。万俟玉薤也不难为大伙,点手叫过来数十名跟自己一样打扮的侍卫,将一个又一个装满了烈酒的皮口袋,变戏法一般从不同的马鞍下取了出来,不但分给一众诸侯驱寒,连他们麾下亲信们,每十个人也分到了一大袋。

        “看样子铁锤王他老人家也不是临时起意!”众诸侯饮完了酒水,带着几分晕晕乎乎的感觉想到。可光有几袋子酒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俱战提离柘折城虽然近,但细算下来也有一百五十多里。大伙手上既没有干粮,也没有取暖用的柴薪,这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在野地里可怎么活?

        愁归愁,脚步却丝毫不敢落下。前后左右都是唐军,谁敢冒着去长安“观光”的风险,去触铁锤王的眉头?

        又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头顶的太阳就斜了下去。冬天的白昼短,日落之后,寒风便愈发刺骨。众诸侯及其侍卫们又冷又饿,忍不住在肚子里将铁锤王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正痛不欲生间,又看到万俟玉薤带着几个人从队伍前方匆匆折返回来,冲着大伙笑嘻嘻地拱手,“诸位请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的那座小山坡,就是一个避风的地方。沙将军带人在那里准备好了篝火和羊肉,等着诸位前去享用!”

        “篝火和羊肉!”对于已经冻得魂魄几乎出窍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具诱惑力了。众人咽着口水抬头细看,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山丘后,看见了缕缕的炊烟。

        炊烟的颜色非常淡,再被暮色一隐,不经人提醒,几乎就看不出来。登时,死气沉沉的队伍中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重新恢复了活力,策动坐骑,快速跟上大军的前进步伐。

        待翻过了前面那座不算高的山坡,果然在两座丘陵之间的空地上,看到了数以百计的柴堆。有的已经被点燃,有的依旧空着,正上方浇满了油脂。前一段时间总和众人打交道的大唐都尉沙千里,正带着几十名屠夫,将一只只刚屠宰完去了毛皮和内脏的肥羊,挨个往柴草堆上架。

        “老天!”

        “佛陀!”

        “【创建和谐家园】!”

        见到此景,众诸侯和他们的侍卫连哭的心情都有了。迫不及待地就往柴堆前冲。若不是王十三带人拦得及时,他们几乎自己人跟自己人为了争抢最近的位置而动刀子。

        “将军大人有令,按入谷先后顺序就座用餐,!每人有份,乱跑者军法从事!”王十三眼里向来只有自家主帅,放不下其他人。扯开嗓子大声怒喝,以最快速度把骚乱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众诸侯都知道他是铁锤王的侍卫统领,不敢得罪,只好乖乖地约束手下,按照王十三的指引,朝山谷深处走去。好在沙千里准备的羊肉和干柴足够多,大伙每人都分得上。诸侯们每人能分到小半只羊和一整袋子先前喝过的那种烈酒。所带的侍卫们则每五人一头羊,每三人一袋子酒。人人有份,谁也不缺。

        有吃有喝还有火烤,众人的情绪自然又慢慢恢复。待吃饱喝足,一阵阵困意便往上涌。拉过几个亲兵来正想靠着对方的脊背小眯一会儿,却又听见万俟玉薤在附近大声喊道:“将军大人有令,熄了火堆,立刻拔营赶路。一刻钟之内走不出山谷者,皆以延误战机之罪论处!”

        “这……”阿悉兰达第一个跳起来,挥着胳膊便准备【创建和谐家园】。贺鲁索索和也忒密儿见状,赶紧上前,死死搂住他的腰,“忍忍,忍忍。都走了这么远了,你此刻又何必惹使节大人不快。反正又不是咱们几个人受罪,大人和他的弟兄,不也得连夜赶路么?”

      ¡¡¡¡¡°àÅ£¬ºß£¬Äǵ¹Ò²ÊÇ£¡¡±Ïëµ½Íõä­Ò²¸ú×Ô¼ºÍ¬¸Ê¹²¿à£¬°¢Ï¤À¼´ïµÄÐÄ̬ÖÕÓÚÆ½ºâÁËЩ¡£à½à½àìàìµØÊÕʰºÃÁËÒ·þ£¬ÃüÁîÊÌÎÀϨÃðÁËóô»ð£¬±§×ÅûºÈÍêµÄ¾ÆË®ÌøÉÏ×øÆï¡£

        其他诸侯也强忍倦意,带领侍卫们跟在了万俟玉薤之后。待他们都收拾停当出了山谷,大队人马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依旧是王洵亲自领军头前探路,宇文至带领射手押后。顶着头上初升的满月,冒着刺骨的寒风,走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上。

        迤逦走了一个半时辰,队伍再度进入一个避风的山谷。这回,则是黄万山带着数百兄弟提前给大军预备好了干柴和火堆。见到此景,诸侯们心里总算明白了,原来铁锤王早就有偷袭俱战提的打算。只是一直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这回不用王十三监督提醒,诸侯及其侍卫们,很自觉地按入谷顺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是一番吃吃喝喝下来,体力又略有回复。待大军用餐完毕,王洵一声令下,将士们再度将篝火用雪压灭,拔营前进。静悄悄沿着被积雪盖住的官道,向俱战提城潜行。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后半夜。即便是年纪最青的木鹿王子鲍尔勃,体力也接济不上了。至于阿悉兰达、也忒密儿等年纪稍长者,已经完全靠贴身侍卫搀扶着,才勉强没有从马背上掉下来。再看他们的侍卫,一个个也是累得东倒西歪,随时都可能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去,从此再也不能爬起来。

        “曹,曹,曹大叔,你,你跟铁,铁锤王两个关,关系好。你,你替大,大伙向他,向他求个情,让,让大伙歇歇,歇歇吧!”白水城王子贺鲁索索被亲兵架着来到西曹国主曹忠节面前,喘着粗气向他哀求。

        从小到大,他几时受过这种苦。眼见着小脸便凹了下去,嘴角附近的皮帽边缘挂满鼻涕和口水凝结成的冰珠。

        曹忠节也累得筋疲力尽,只是碍着面子还在苦苦支撑。听贺鲁索索说得可怜,咧了下嘴,低声回应,“你,你再忍忍。估计,我估计快要到了。已经走了一百多里了,也就是再坚持个把时辰的事情!”

        “再,再有个,个把时辰,大,大伙光,光是累,就全都累死了!怎,怎么攻,攻城?”阿悉兰达的情况不比前两者好哪去,也凑上前,祈求曹忠节出面向王洵讨饶。

        “是啊,是啊。曹,曹国主。如果,如果你肯,肯出这个头。我,我把柘折城中的所有店铺,都,都低价卖给你!”实在累到极点了,也密忒儿什么都豁了出去。“如果,如果你,还,还嫌少。我,我再,再加一百匹马!”

        “我也给你一百匹马!”

        “我给你一百匹马,加五十名奴隶。只要你替大伙说一句话!”

        其他诸侯纷纷开口,把求情的价格节节推高。曹忠节受不了众人的热情,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大伙别这样。曹,曹某不敢要你们的东西。”

        “你不去求情,我们也不走了!”

        “对,我们走不动了。你就去报告铁锤王,让他把大伙全砸死吧!”

        “别忘了你也是药刹水十六国之一。我们完了,你也好不了!”

        众人不敢捋王洵的虎须,却不怕曹忠节,见他不肯出面,纷纷开口要挟。曹忠节被逼得面红耳赤,狠狠咬了下牙,低声喝道,“小,小点儿声。你,你们,还,还嫌大伙不够丢人么?你,你们仔细看看,人,人家唐,唐军怎么一,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诸侯及其侍卫们闻声抬头,果然发现,走在队伍和外围的大唐将士,一个个挺胸拔背,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寒冷和疲倦般。

        这下,可让大伙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皆默默垂下头。只有白水王子贺鲁索索,兀自低声强辩道,“那姓沙的和姓黄的都是马贼出身,当然不会怕冷。还有那些军奴,几乎每个冬天,都是靠几把干草的当被子盖……”

        话说到一半儿,他自己豁然清醒。其他诸侯也愣了愣,面面相觑。没错,冬天不用兵是药刹水沿岸各国的传统。诸侯们自己受不了冻,麾下将士们也受不了漫天的风雪。可这上千里长河两岸活跃着的马贼们,却从没管过什么时候是冬天,什么时候是夏天!往年为了能抢到几头肥羊,越是风雪大的时候,他们的活动越猖獗。

        同样,还有那些被大伙当做畜生对待的军奴。他们这三年来,几时享受火炭盆和火堆的待遇。充其量,身上能多一件烂羊皮而已,那还是主人偶发善心,原来准备扔掉的。

        眼下铁锤王的麾下队伍中,多数都是以前的马贼和军奴,在寒冷的雪夜行军,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在这样一支不怕冷,不怕累的铁军面前,药刹水沿岸各国各城,有谁能防得住其倾力一击?

        刹那间,诸侯们再也顾不上冷,顾不上累,互相张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希望俱战提被大军轻而易举攻下来,还是无法被大军攻下来。

      第六章 雪夜 (四 上)

        后半夜的天气更冷,北风卷着被冻硬的雪粒,叮叮当当地砸在结了冰的皮甲上,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药刹水两岸的诸侯们却再也顾不上叫苦叫累,一个个闭着嘴巴,皱着眉头,在亲信的簇拥下,咬紧了牙关坚持。

        前排队伍又慢了下来,万俟玉薤带着几十个人,逆着队伍游走,不断把一个短小的包裹下发到每个人手里。“快到了,诸位大人再忍耐些,让你们麾下的兄弟学着我做!”说着话,他将包裹打开,将短木条咬在口中,然后用包裹皮缠住胯下坐骑的嘴巴。

        “这是干什么?”众诸侯们不知道铁锤王大人又在闹什么妖蛾子,但是,却顺从地按照唐人的指导去做,当众人学着万俟玉薤的模样将战马的嘴巴扎住,把木条放在口中之后,才霍然明白,此举是为了避免众人发出嘈杂声太大,以至于惊动城里的守军。

        有必要么?这种冻死人的天气,恐怕守军都懒得出敌楼吧?!众诸侯偷偷在肚子里嘀咕,同时对唐军战斗力的判断,瞬间又高出了数分。提前两三天就派得力人手在前方的路上准备好沿途所有补给,发兵时迅若奔雷,数千大军调度如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与这种军队作战,无论白天黑夜都不能闭上眼睛,稍有疏忽,便万劫不复。好在大伙跟他们已经是盟友,好在大伙前几天没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来!

        由本地胡柳木临时赶制木条很粗糙,含在嘴巴里,苦辣辣的,令人疲惫的精神不觉一振。大伙艰难地抬起头来,继续顶着寒风与雪粒前行,一步步靠近目的地。在凌晨卯时,远处的雪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城市轮廓。那是俱战提,千余年前由一只从极西之地来的弗林人修建,曾经为药刹水沿岸第一大城。虽然最近百余年,因为各种原因日渐衰落,可城墙的高大程度和各种防御设施的完备性,依旧方圆千里数一数二。

        换句话说,这座城市的防御能力,比起曾经的大宛国都柘折城来说,也许稍有逊色,比起诸侯们各自的老巢来,却还是强得实在太多,太多了。

        因为天冷的缘故,城墙表面结着一层薄冰,在黎明前的月色下,凛凛倒映着寒光。这给偷袭者增加了很多难度,即便能打守军一个出其不意,可很难爬到城头上去,从内部将城门打开。况且唐军来得仓促,根本没带什么云梯、楼车之类,想攀城也无处借力。

        莫非他们要现场砍伐树木做梯子?还是城里边另外有人接应?正当众诸侯们惊异不定间,唐军已经开始整理队形。“各位大人请带着各自的侍卫到山坡上观战,我家将军也在那边。打仗的时候,用不到你们。”还是万俟玉薤,匆匆赶过来,以极低的声音,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然后匆匆而去,气得阿悉兰达等人直翻白眼。

        生气归生气,这当口,大伙却没必要去争当什么马前卒!反正如果唐军能将俱战提打下来,分战利品时,少不了大伙的呐喊助威之功。而万一唐军初战受挫,也能刹刹铁锤王的威风不是?

        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态,阿悉兰达等人依照万俟玉薤先前的指引,带领麾下护卫,缓缓走上一个距离城头二里左右的小山坡。王洵的帅旗也树在那,几名侍卫抬着一盒子令旗令箭,供他来调兵遣将。没等诸侯们赶到,兵力已经调整完毕。侍卫统领王十三跳上马背,站在鞍子上,将一面猩红色的角旗挥舞了几下。当即,便有三十几个矫健的身影,鬼魅般向城墙潜了过去。

        他们要干什么?就这几个人能干什么?众诸侯愣了愣,想开口向王洵身边的将领们求教,却又有些拉不下脸来。毕竟那些将领当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比起他们来都是后生晚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宇文至带领着一队弓箭手,约五十人左右,悄悄地坠在了第一波出发者身后。随即,是宋武,率领大约千余名脱掉铠甲的战士,个个手中擎着一把横刀,缓缓潜向光溜溜的城墙。再往后,则是方子陵和魏风,也没有穿任何铠甲,双臂将横刀紧紧抱在怀里。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城上城下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里边的守军到底睡着了没有,还是早已在城垛口之后,准备好了热油和冷箭。诸侯们提着心,吊着胆,一眼不眨地看见第一波出发那三十几名唐军,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俱战提城下,然后,只见带队的将领打了个手势,每个人都从肩膀上解下一团绳索,拿在手中摇了摇,顺势往天空中一抛。只见亮亮的寒光一闪,绳子顶端某个铁制部件,紧紧地扣住了上面的城垛口。

        刹那间,诸侯们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处。虽然因为夜风大,距离远等诸多缘故,他们不可能听见铁器和城砖碰撞的声音,还是将两只耳朵竖的笔直。其中与唐军关系最近的曹氏兄弟,干脆连皮帽子也不要了,扯下来抱在手里,任由脑门上的汗水在寒风中化作滚滚白烟。

        即便有绳子相助,近三丈高的城墙,依旧很难攀爬。数千大军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三十几道黑影贴着白光闪闪的城墙上上下下。没人敢说话,没人敢扭头,就连心跳和鲜血淌过血管的声音,瞬间里都变得无比之宏大。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忽然,有两个已经接近城头的身影迅速下坠,所有观战者的心脏都猛地一抽。随即,又看到他们的身体被绳子挂在了半空中,来回晃动,晃动,一上一下扯得人眼睛生疼。

        终于,晃动停止了,拴在绳索上的人继续贴近城墙,不屈不挠。众人将目光畏惧地移动开,缓缓向上。忽然又惊喜的发现,有几个身影已经攀住的城垛。没人发现!没有伏击!没有刀光!没有滚油、沸水和钉拍!寒冷的冬夜,让俱战提城的守军彻底放松了警惕,根本就没有例行在城墙上巡逻!!!

        在众人期盼和祈求的目光中,那几道攀住城垛口的身影翻了进去,随即,从另外的肩膀上取下黑黑的一团,顺着垛口处迅速抛落。是绳梯,用棉花绳子做的绳梯。只有用那种价格高昂无比的棉线搓绳,做的绳梯,才会这么轻轻,这么软,落下来甚至依旧没能将沉睡的守军吵醒。

        这当口,没人会指责王洵奢侈,正如从攻击一开始,就没人顾得上再怀疑他胆大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城墙上,眼巴巴地盯着先登者的一举一动。只见那几个先登城者将绳梯一端与垛口上系牢之后,迅速直起腰,从口中取下横刀,分为左右两组,沿着城墙向开推移。

        更多的身影爬上的城墙,更多的绳梯被丢了下来。先登者们结成了两个小方阵,用身体牢牢堵死了近五十步宽的一段城墙。同时,由宋武统领的那近千名没穿铠甲的士卒,也来到了城墙下,将横刀咬在口中,顺着绳梯向上攀去。

        十几条绳梯上,人影陆续向上,就像一串串搬家的蚂蚁。这种景象很滑稽,观战者却发不出笑声。反而在心中悄悄地期盼,期盼他们快些,快些,再快些,抢在被守军发现之前,全部登上城头。

        当然,这个愿望实在太奢侈了一点儿。当大约有五六十人出现在城墙上之后,有一个绳梯突然断裂,将上面数名战士直接摔了下来。观战者们听不见来自城墙下的惨叫,却能深深地感受到袍泽们的痛苦。这一刻,终于没有人再记得自己原来的身份。所有目光都汇聚过去,期待着奇迹再度发生。

        幸运之神终于走远。正在敌楼中酣睡的守军被惊动了,几只灯笼闪了闪,慢慢地从敌楼和城墙交接界处挑了出来。随即,有人大声惊呼,拎着灯笼往外跳。但是,他的惊呼声迅速被卡在了喉咙里边。有支来自城下的羽箭,透过寒风,正中他的咽喉。

        “蹦!”宇文至在斜对敌楼的位置,踩住两名袍泽的肩膀,射出了第二支羽箭。又是一箭穿喉,将第二名试图冲出敌楼,敲响楼台上警钟的守军钉死在楼门口。他所带的那些三人一组,两个抬着另外一个,用人体组成一座座移动的井籣。尽力封堵敌楼的门口,每次发箭,都必然夺走敌楼上一条人命。

        敌楼中冲出来的人前仆后继,由尸体组成一条通道,直直地指向楼台上用做报警大钟。终于,有一名防御者在两名同伴的拼死保护下,冒着箭雨抄到了钟锤。此人刚刚把钟锤奋力拉开,宇文至的箭便命中了他的脖颈。“铛”的一声巨响,钟锤借着惯性,滑落,撞中了目标。撞钟者的尸体也蹒跚着转了半个圈,满足地倒地。

        又有几名守军不要命般扑上来,试图敲响大钟。宇文至抖抖已经发酸的手腕,搭上最后一支箭,挽弓,松弦。随着一道寒光从白夜中闪过,“铛”地一声,警钟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总攻正式展开!

      第六章 雪夜 (四 下)

        巨钟落地,担任前锋将领的宋武,立刻改变战术。

        按照王洵事先的安排,他的任务是带领着千余兵卒,沿齐大嘴、储独眼等刀客和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批好手们从城头坠下的绳梯,攀上俱战提城墙,先控制住北侧城墙和敌楼,然后设法自马道入城,打开城门,接应后续的大军入内。然而此刻既然守军已经发出的警报,夺取城门便成了第一要务。至于敌楼和剩余的半段城墙,则完全可以交给齐大嘴等人去收拾。

        当机立断,他挥舞着横刀,迅速沿马道往下冲。一边冲,一边发出命令,“齐前辈、储前辈,这里交给你们两个。其他弟兄,都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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