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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丘点头,告辞离去。
如果没有这回事,李虎丘这辈子也不打算跟李援朝相认。但现在他已没有选择。顾凯泽说的没错,宋三现在就是一团臭狗屎,谁沾上都别想干净了。而他李虎丘虽然有本事能从公安局里把张曼丽救出来,可是他却不能带着她跟小燕子一起浪迹天涯。那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眼前这件事,很显然已经触及公安系统的名誉底线,李虎丘料想哈城公安方面就算明知道张曼丽说的是真的,他们也不会给她一个公正的处置结果。为了把这件事捂住,就算杀人灭口,他们也会千方百计的不让李虎丘翻案。现在能破局之人只有李援朝!
“你好,我叫李虎丘,我想见市委的李援朝书记,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庄严的哈城市委办公大楼前,李虎丘彬彬有礼的对门岗的武警战士说道。
“你好,请出示证件!”站岗的武警战士不为所动,伸手跟李虎丘要身份证。
李虎丘尴尬一笑,说道:“还没来得及办,我是他儿子,你就这样对他说,他应该会同意见我。”
武警战士冷笑一声,上下打量李虎丘一番,说道:“谁不知道李书记还没结婚呢,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儿子?赶紧走,别在这妨碍正常的进出秩序。”
李虎丘着急找李援朝干预张曼丽一案,时间十分紧迫,如果晚一步,等张曼丽被带到市局,她受刑不过再承认了,这件事儿就将被办成铁案,再想翻案,难度如天大!
战士不让进,李虎丘急了,劈手抓住武警战士的衣领,一把拎了起来,问道:“你给不给我通报?”以他的功夫对付一个普通人,只需单手拿住,便可让对方丝毫动弹不得。那武警战士本想去拿枪,但他刚有这念头,就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动弹不得。这战士居然很硬气,把眼一瞪愣是不肯就范。一旁的另一名站岗的战士见状忙跑过来,李虎丘拎着手里的战士,一步跳到后来的战士面前,一伸手同样抓住了他。照样逼他们通报。
正僵持着呢,突然见到市委院子里一辆奥迪车正驶出。车号显示正是市委的一号车。奥迪车停下来,李援朝从车里走出来。神情严肃,义正言辞道:“住手!你是谁?为什么对武警战士动手?”
李虎丘忙将两名战士放下,从容说道:“李援朝是吧?我叫李虎丘,今天来就是来见你的,我猜你能猜到我是谁。”
第048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虎丘三个字似含了巨大魔力一般,把偌大的哈城市委书记李援朝钉在了原地。李虎丘向两名战士鞠躬道歉,只说自己有急事,迫不得已才会如此。李援朝呆若木鸡,仔细打量着李虎丘,口中喃喃低语:像,太像了,这鼻子还有这眼睛,他转身对司机高大山叫道:“大山快下来,快来看看,你看他像谁?”
高大山下车,上下打量半晌,迟疑的说道:“援朝,我看这小子长的像雨前?”李援朝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这就是我跟雨前的儿子,绝错不了,我李援朝的亲生儿子!雨前赐给我最宝贵的礼物!哈~哈~哈!”他纵声大笑,那笑声里的欢愉和骄傲让李虎丘万分不解,他绝想不到李援朝亲眼见到他时的心情。他更无法想像李援朝如此失态的背后藏着十七年的刻骨相思和一生的遗憾。
李援朝吩咐高大山:“去通知一下赵市长,让他替我主持一下今天的奠基仪式,告诉梁秘书长,我请假一天!”说罢,对李虎丘说道:“走,跟我上楼说话。”
燕雨前很多年前给他的信里就已告诉他这个孩子生下来会叫李虎丘。眼前的少年无论是年龄还是这个酷肖母亲的模样,都让李援朝无比笃定的确认这就是他李援朝的亲生儿子。办公室里,李虎丘开门见山证实了李援朝的判断。
“我妈叫燕雨前,我一百天的时候她把我丢在安达盛镇,高家村,高满囤爷爷家,六岁那年我闯祸后流浪到哈城,一直到今天,你如果不相信,我随时可以跟你去抽血,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所以没有资格对你怀恨在心,但我绝不感激你,更没打算叫你一声父亲,因为你不配!我今天来是希望能以一个市民的身份祈求你,为一个普通百姓主持公道。”李虎丘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声音冷硬的让李援朝心脏一阵阵抽紧。
李虎丘虽然自居普通一市民,李援朝却绝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市民。不需要抽血,李援朝就能百分百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冰冷的怨责仿佛鞭子抽在李援朝的心上。他能想像儿子不谅解自己的原因。他也曾无数次的想像燕雨前当时的艰难处境。那个唾沫淹死人的年代,未婚生子需要承受的压力巨大的难以想像。对于燕雨前而言困难肯定不止这一点,那个物资匮乏,劳动任务繁重,动不动就运动,动不动就批斗,人心混乱的年月,一个南方水乡里长大的女孩,在这苦寒之地拖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艰辛?李援朝想到这些,心就一阵阵的抽搐着疼痛难忍。
无论他有什么理直气壮的原由,无论他忍受多少煎熬,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他无法对李虎丘做任何解释。他也不想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委屈。始乱终弃,陈世美,高家村老少的白眼,那个女子用一生的孤单来惩罚他的心,现在又要加上亲生儿子的怨责。他皱眉瞪眼,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瞪了回去。暗想:“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你始终是我李援朝的种,有你在老子就是有种的男人,你想以一个市民的身份跟我对话求我伸冤,那我就以一个市委书记的身份跟你对话,看看你是否真有冤情。”
这就是李援朝,精钢意志,铁石心肠!再多的责难也压不垮他灵魂的脊梁。你做不做我儿子,都是我儿子。你想做市民,我就来做市委书记。
李虎丘把张曼丽对他说的话跟李援朝重复一遍。李援朝的眉头顿时结成一个疙瘩。儿子的话让他感到忧心。从最初的惊喜状态回过神来以后,李援朝开始迫切的想知道儿子这些年的经历。他是怎么长大的,他是否接受过教育?他抓住武警战士的功夫是跟什么人学的?他说的这个有冤情的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他还不大,跟这女的会是情人关系吗?观李虎丘讲话的做派,很有老李家爷们的风范。李援朝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儿子。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开始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这个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李援朝嘴里说着自己作为市委书记跟李虎丘对话,问的这个问题却只有父亲才会在这个场合这么问。
李虎丘不耐道:“她是我的女人,所以我要替她伸冤!”
尽管已经猜到是这么回事,李援朝仍禁不住眉头微皱,问道:“你说的事情是今天发生的?”李虎丘说是。李援朝心中一动,暗自琢磨,这小子是怎么见到那个女人的。这样的事情明显不符合正常的司法程序。李援朝忽然对李虎丘现在的身份来了兴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李虎丘表情淡漠,口气冷硬:“四肢俱全,温饱不愁,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想关心我的成长问题?”又回答李援朝第二个问题:“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很简单,你的名气很大,不仅在哈城,在高家村高爷爷他们对你依然记忆犹新。”
李援朝听出他话中带刺,略显尴尬摸摸鼻子,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会过问,但不会徇私,不管事实如何,她杀了人是不争的事实,受些惩罚总是难免的,这点你要有心里准备。”
李虎丘怒道:“难道她就该不做反抗被【创建和谐家园】了才对?警察掏枪未必全是办案,百姓夺枪就不能因为自卫?”
李援朝针锋相对:“这件事就算你说的全是事实,我也不会如你心愿过多干预这件事的进程,公安局长【创建和谐家园】案,你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把警察的形象树起来有多难吗?你小小年纪哪学来的这么偏激片面的观点?”李援朝很快注意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口气太重了,他口气缓和些继续说道:“虎丘,你要相信党相信国家,法律会给那个女人一个公平的审判,我会关注这件事,但我不会为了你干涉司法公正。”这句话半真半假,他其实已经决定干涉这件事,并且会针对公安内部做些调整。但政治人物讲话从来都是如此,任何时候都不会明晃晃亮堂堂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却没想过李虎丘这江湖里长大的少年,能否听的明白他这外交辞令似的政治对白。
李虎丘怒色渐消,取而代之是一片平静。语气平静的压抑,说道:“你不问我他们拿走她身上的衣服干什么,你也不问我他们刑讯逼供算怎么回事,你更没问我为何他们不带她去验伤,你没瞧得起她,你根本不想帮我救她,不仅是为了你那个大局观和所谓的司法公正,你还觉得这个女人最好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才好,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弄回家给你做乖儿子去?”
李援朝居然不否认,点头道:“你应该多读些书的。”
李虎丘冷笑道:“你太小瞧我,也太高看你自己,不妨实话对你说,十天前我还是全国通缉的华夏贼王,是因为我将功补过才被公安部取消通缉的,在这座城市里,我想办的事情未必非得通过你,至于给你当儿子,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李援朝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尽管他的身高已经跟自己相若,这张脸也因为过早经历风霜略显早熟,但那眼角眉梢的朝气蓬勃,青涩未脱的声音,无不在宣示着青春的气息。这就是我李援朝的儿子,这样的一个年轻男孩居然已经是公安部通缉的华夏贼王?一个无法无天地下世界里的巨人?李援朝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怒不可遏的扬起巴掌,挥舞在途中却被李虎丘一把抓住。“打我?你凭什么?”
李援朝觉得手快被抓断了,但他眉头不皱一下,怒视着李虎丘,吼道:“我凭什么?你除了是我儿子之外,你还是你爷爷的孙子,咱们老李家世代读书,种田,做官,经商,五行八作都干过,就是没出过一个贼!我没资格教训你,我替祖宗教训你行不行?你功夫了得是吧,把我胳膊捏断吧,看看我这个做老子的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虎丘猛松手,将李援朝推到一边,说道:“我天生就是个贼骨头,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江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肯帮忙就算了,记得回头通知你手下那些办这件案子的警察,出门小心些,把家人最好都送走,否则我不保证家破人亡的意外,这是你们挑战我的规则在先,张曼丽如果有事,就是苍天无眼,所谓的法律公正就是一句狗屁,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句话!到时候我看你凭什么抓我?”说罢摔门而去。
“我凭我是你老子!”李虎丘摔门前李援朝大吼道。
李援朝坐在椅子里沉思半晌,终于拿起电话打给哈城政法委书记罗向民:“向民同志吗?我是李援朝,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点事情找你谈谈。”
第049章 情,权,法,理
李虎丘还无法理解父亲说话的方式,他也想像不出一个市委书记说会关注这件事能为张曼丽带来多大转机。他只觉得李援朝拒绝他了。他感到气愤!他怒冲冲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被几名警察堵住了。凭什么抓我?少年贼王质问。带队的警官答:你父亲想抓你,需要理由吗?李虎丘环顾左右,问道:“准备把我抓到哪去?”警官面无表情告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李虎丘心念一动,琢磨李援朝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配合的伸出双手,带队的警官一摆手说不必了。
诙谐社会,自有千奇百怪。警察抓贼都不需要证据,父亲抓儿子还需理由吗?
李虎丘被带到市委大院一号别墅。几名警察都是普通人,都带着【创建和谐家园】训练有素。李虎丘一方面心里犹豫着是否伤人夺路,一方面还心存侥幸,想跟李援朝再谈谈。
李援朝的车前后脚的功夫进了院子。他第一次担任父亲这个角色,本能和个性决定了他的父爱表达得含蓄而又酣畅淋漓。
人生的路途上,有着无尽的恩恩怨怨:孩子的出世,仿若一张纯洁的纸飘落人间,父母会带给他何种情感——仇恨还是亲爱?家庭和社会将赋予他何种经历——歧视或者包容。人性的驳杂和甩不开的血脉很轻易就能在孩子的心底留下伤痕。人的心灵如白板,我们日常所见的人中之所以有好有坏,或有用无用,十之【创建和谐家园】都是由他们所受教育决定的。
在李援朝看来,李虎丘走上歧途责任不在儿子身上,是他跟燕雨前这对做父母的没尽到责任。他没勇气去指责燕雨前,只能将一切错误归咎于自己。他觉得自己必须弥补这一切,他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好好教育。李虎丘的表现强悍且有主见,言谈虽然偏激但颇不俗,李援朝甚至很喜欢李虎丘的血性傲骨。
中年男人有三愁,如封似闭的前列腺,如狼似虎的老婆,如仇似敌的青春期儿子。这三愁于李援朝而言,在今天之前皆是奢望。房子里只有父子俩。李援朝对李虎丘的无礼毫不在乎。他在享受着父子间激烈的争吵,这是他无数次梦到过的情景,跟梦中的情景比,此刻只缺了燕雨前走过来温声责怪他,援朝,你就不会好好跟儿子讲话?
李虎丘的态度坚决,张曼丽他必须救!他固执己见,语言快慰如刀。现在,他已不想跟李援朝继续呱噪下去。他忽然注意到李援朝的表情有些古怪。自己如刀似剑的话语似乎没能伤他分毫,李援朝嘴角挂着温情脉脉的微笑,眼神飘忽,很明显他走神了。李虎丘懒得去猜李援朝的心思,李援朝显然没有在听他说什么,这让他感到愤怒。他想再次摔门而走。走到门口时,身后李援朝用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原地。
“你要真想救她,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人就是这样矛盾。尽管那些因为历史或政治原因被蹉跎了岁月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喊出“青春无悔”的口号。尽管李援朝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但作为父亲,他却永远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喊出这句话。他的态度很坚决,从今天起,李虎丘必须按照他设计的轨迹去生活。
李虎丘豁然回首,瞪着李援朝,李援朝摊开左手,右手指了指电话。二人的神色渐渐缓和。李援朝道:“坐!”李虎丘脚步迟疑,转身回来坐到李援朝对面。
对于李虎丘而言,李援朝这个貌似高不可攀其实唾手可得的父亲绝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有一件事他十分清楚,就是李援朝的确是张曼丽留住性命的唯一希望。他默默坐着等李援朝开口。
凑近了看李虎丘这张脸,居然像自己的地方还多过像燕雨前的。这小子宁折不弯桀骜不逊的性子更跟自己相像,李援朝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女人?”
李虎丘直视李援朝双眼,口气不容置疑:“她是我的女人,不管她对也好,错也好,我都不能丢下她不管!”
李援朝闻听此言,明显嘴角一抽。他平复下心中的潮涌,温声道:“咱们谈个条件如何?”李虎丘道你说。李援朝点头说:“好,我说,你认祖归宗,我救那女人一命。”李虎丘犀利的问道:“你这是拿你手中的权利和国家的法律交换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李援朝再被刺痛心扉,他紧锁眉头道:“我只想让你成为跟你的同龄人一样的人,读书,工作,恋爱成家,做一个于国家有建树,于家庭有贡献的正常人,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所有父亲一样,一旦开口李援朝也关不住话匣子,唠叨起没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于求成了,说的太多,他担心李虎丘会不耐烦。仔细观察发现李虎丘并无不耐之色,默默聆听很老实的样子。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情形在李虎丘的梦里同样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李援朝最后告诉李虎丘,张曼丽的事情他已经过问,不敢保证张曼丽平安无事,但可以保证一定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李虎丘长叹一声,“她无恙,我随你安排!”说罢起身就走。李援朝问你想去哪?李虎丘回身道:“我还一个干女儿要养,不让【创建和谐家园】活儿,那今后你得多养两个人了。”
李援朝追出去想追问关于干闺女的事情,等他追到门外,李虎丘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离开市委大院,李虎丘径直奔了公安局,虽然得李援朝一句承诺,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大门口时照例被门岗值班人员拦住。李虎丘想了想,决定给李援朝打个电话。通过查号台一路打听到家中号码,挂断电话后,不大会儿,里边有中年男人满面堆欢接了出来。门岗人员赶忙敬礼,口呼胡局。那人略略点头,径直来到李虎丘面前问:“你就是李虎丘吧?罗书记都跟我说了,快请屋里说话。”
办公室里,李虎丘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摆着的写着职务姓名的卡片。胡天明,哈城市公安局副局长,纪委书记。胡天明道:“人已经带往局里,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看,北关分局在案件审理和旅行司法程序上确实存在问题,你向罗书记反应的关于证物的问题我已经派人去查证,嫌疑人张曼丽当时穿的衣服也已经找到,请放心,这件事不管死者是什么身份,我们哈城警方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不过在案件尚未结束以前,我希望你能为我们保密,否则,这件案子很可能会影响到我们近期内正在办的另一件大案。”
李虎丘问:“我能见一见她吗?”胡天明摇头道:“抱歉,今天不可以,不符合程序。”又道:“时间差不多了,这件案子就是我负责的,人应该快被带回来了,我得去迎一迎。”李虎丘听的眼前一亮,明白人家这是卖自己一个交情,虽然没答应安排见面,却告诉了他一个见面的机会。李虎丘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拜托了,咱们一起下去吧。”
公安局停车场内,张曼丽被女警押送到此。一下车就看到了李虎丘。后者冲她微微点头。张曼丽从现场几名警察的脸色上就不难看出,李虎丘做了什么。因为这些人的态度都很温和。胡天明亲自下楼办理交接手续,绝非寻常情况,押送的女警也是个有眼色的,主动过来拿着一张单子让胡天明签字。一个签名写了五分钟。
李虎丘对张曼丽交了底,告诉她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张曼丽对此并不很焦虑。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全都跟小燕子有关,周几穿哪件衣服;孩子爱吃奶糖但决不能多给;家里的吹风机电熨斗包括她的化妆品都要放到高的位置,小燕子太好奇,那些东西都不是她能碰的;李虎丘告诉她,自己要把小燕子接到新家了。她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十分落寞。李虎丘看出她误会了,简单说了自己跟李援朝的关系,她一下子明白这件事转机的根由。她想到李虎丘早就知道李援朝和他的关系,他过去不肯去相认,现在突然肯了,一定是因为自己这件事。想到这些,她更感动。李虎丘含笑安慰她:“好姐姐,别搞的倒像我要失去自由似的,明明是你进去遭罪了,放心,他拿我没办法的,今后我也是衙内级的人物,还是这哈城内最大的衙内。”
已经在野外长成的猛虎,真的可以被驯化回公园里的大猫吗?看着少年贼王温暖的笑脸,张曼丽担忧的想到。
第050章 穿过你的心灵我的眼
当六岁的小燕子用稚嫩的童音叫三十九岁的李援朝爷爷时,他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他努力拿捏出威严慈祥的派头,只点点头表示默许她的叫法,什么也没说。从这天起,李虎丘和小燕子住进了市委大院。生活秘书江静波需要照顾的人又多了两个。
书房里。李虎丘一五一十的将小燕子的来历讲述一遍。李援朝听罢气的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封建陋习,丑陋不堪!这种败类岂能容他在社会上横行,你说的这个郝瘸子在哪里?掰断孩子手脚,【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杀人放火,这种罪大恶极的败类不抓起来还等什么?”
李虎丘避重就轻回答:“两年前,郝瘸子跟另一伙大贼齐雪冬兄弟见面谈事情,最后谈崩了,双方动手,正遇上南站派出所民警陈德旺,三人暴力抗法,结果被陈德旺当场击毙,陈德旺到现在还因为违规用枪被羁押着呢。”
李援朝微微闭着双眼,听的十分仔细。听罢多时忽然问道:“疑点很多,陈德旺很明显是故意要杀了这三个人,否则他大可以开枪打他们的手脚震慑住这三个贼,但他没这么做,为什么?他跟这三个贼有什么仇吗?”
李虎丘对他讲起陈德旺全家被灭门的事情。李援朝突然睁开双眼,盯着李虎丘肃声问道:“这件事跟你有关对不对?”李虎丘愣了一下,想不出话里有什么破绽露出来了。
“陈德旺杀齐家兄弟是为了灭口,之所以做的这么彻底,明显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李援朝继续道:“首先陈德旺只跟郝瘸子有仇,为什么要把齐雪冬兄弟也杀了?肯定是为了灭口,死无对证嘛,但他为什么灭口?他作为警察正常执行任务击毙郝瘸子,有必要再连续击毙另外二人吗?显然他是想隐瞒什么,会隐瞒什么呢?现场应该还有第三方人,这个人就是你!”
李虎丘压住内心的惊讶,平静问何以见得。
“我记得你跟我说起,十天前你还是全国通缉的华夏贼王,我想这个称号一定不容易得来,你的身手我亲眼见识过了,你因为小燕子母亲的事情对郝瘸子耿耿于怀,两年前你的本领已经青出于蓝,依你的性格没可能放过郝瘸子,听你的口气是同情陈德旺的,综合这几点,你有很大可能就是陈德旺刻意隐瞒保护的那个人。很可能那场公园里的枪杀案就是你跟陈德旺联手策划的。”
李虎丘心中暗暗佩服李援朝心细如发思虑缜密,嘴巴却不肯承认,刚要解释两句。李援朝不等他开口,又说道:“事已至此,你应该能明白陈德旺的一片苦心,他是觉得你善心未泯,还有挽救价值,所以心甘情愿扛下一切法律责任,他是对你报了希望才这样做的,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他对你这份心?”
“李援朝,也许我这辈子也不会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做一件让祖宗蒙羞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会顺从你的安排,绝不会食言,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李虎丘撂下这句话之后,起身上楼。谈话不欢而散。
小燕子换了地方不敢睡,李虎丘去哄小燕子睡觉。李援朝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边对那个过早离开人间的纯洁如天使的女孩感激莫名。是她的爱和温柔保住了儿子的心没有被江湖这个大染缸染的漆黑。儿子收养小燕子的义举更让他感到既惭愧又自豪。他联想到自己因为难言之隐背弃了心上人和亲骨肉,而他的儿子却在稚龄少年时就敢扛起一个孩子一生的责任。
李援朝第二天上班时接到一个电话,是省委张克来书记打来的,问了他关于李虎丘的事情,提醒他要注意人言可畏,告诫他,现在哈城内的局势十分微妙,某个人即将翻船,过去做过这人船上客的一些官员都死盯着你李援朝呢,不管是哪方面的问题,都很有可能成为这些人攻讦你的借口。李援朝表示明白,并直言相告自己跟李虎丘的父子关系。张克来听罢没再多说什么。李援朝少年得志,唯一缺者就是没结婚无后,现在看来人家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而且连儿子都生了。这个人根红苗壮,等闲中伤根本不能损其分毫。自己这番提醒很难说效果如何。
李援朝挂断电话,目光看向四周,忽然觉得四下里到处都有一双双贼眼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他长叹一声,坐进椅子里,思考着张克来说的话。儿子李虎丘的确已经成为他身上的一个破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儿子,但虎丘身上确实有很多惹人诟病的地方。官场中人不怕人中伤,最怕是被泼了脏水偏偏还说不清。关于儿子的过往,关于那个叫张曼丽的女人,这些都有可能被某些人拿来攻击自己。李援朝拿起电话拨通一串号码后说道:“孙军吗?我是李援朝,关于宋三一案暂时还是松一松吧,记住,要多掌握实据,材料够了,条件成熟了再给他致命一击!”
城西宋三家。
宋羽佳刚刚放下手中电话,冷笑一声,对依然执着跟在他身边的李光明道:“老家伙来电说敲打过姓李的,根本就是胡扯,李援朝是什么人?凭他张克来也配!不过他倒是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你猜猜李虎丘跟李援朝是什么关系?”李光明听得一愣,正琢磨一个大贼跟一个市委书记会有什么关系。宋羽佳接着道:“他们是亲父子关系,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虎丘啊虎丘,你可真是我宋三的贵人,当年你的一句话点醒我这梦中人,成就了宋三爷今天的地位,今天我又要借你老弟这张牌挤走那个催命的瘟神。”
李光明恍然大悟道:“三哥的意思是去绑架李虎丘,逼李援朝放过咱们?”
宋三无语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道:“谁去绑?你去吗?再说绑架李虎丘除了把李援朝惹急了,什么用也没有,我的办法是……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李援朝在哈城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市委大院,一号别墅内。
李虎丘在李援朝的书房里,静静的站在那副相框前,看着正中间照片上的女人。心里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注视良久,越看越觉得眼熟。猛然想起,这不是那年在南站被张铁军手下小贼剌了包的那位阿姨吗?从这张相片被摆放的显著位置上不难看出这女人在李援朝心中的重要性。相片里的女人笑的很灿烂,跟李虎丘在南站看见的样子相比,要青春很多,从相片的泛黄程度上看,这张相片应该有近二十年的历史。李虎丘心中的猜测,假如她就是燕雨前,那自己岂不是曾跟亲生母亲相逢不相识?难怪当时会那么失态,看她着急自己会感到心悸。
书房门被推开,江静波轻轻走进来。李虎丘早听到她的脚步声,丝毫不觉得意外。看她一眼,有礼貌的问道:“江阿姨吧?”江静波打量着面前高大俊朗的少年,有些莫名的心虚,这就是他跟她的亲生儿子?自己是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非李援朝不嫁的,这个男孩会成为障碍还是助力呢?听说这孩子从小就被遗弃了,他会恨自己的母亲吗?江静波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李虎丘会恨。她点点头道:“嗯,你就是虎丘吧?在看相片呢?你爸爸没跟你说这上面都有谁吧,来,阿姨给你介绍一下。”
从李虎丘的爷爷奶奶到姑姑,最后才一指中间的燕雨前说道:“她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却可以肯定她一定就是你母亲。”说罢,她用余光偷偷观察李虎丘的脸色,心底里希望能从这张年轻的面孔上捕捉到一些恨意或不满。可惜结果让她很失望,李虎丘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李虎丘真的已修炼到家达到闻惊雷色不变的境界了吗?或者他真能做到闻惊雷色不变,但江静波最后一句话的确触动了他。有时候无表情其实正代表了他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情感汹汹。只不过这【创建和谐家园】太大,让他的大脑已经一时短路了。虽然李虎丘早已怀疑那照片上的女子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但当江静波亲口确认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为之心潮澎湃,以至于脑子一时僵化表情呆滞。
江静波并未意识到李虎丘大脑短路,她对李虎丘的反应微感失望,又说道:“你爸爸委托我给你联系了一所学校,人家希望能给你做个摸底测验,跟我说说你念过几年书好吗?”这又是一句居心叵测的问话。李虎丘歪头看江静波,不语,那眼神却有着观透人心世情的锐利。
第051章 午餐夜宴,蓝电鬼手
在江静波看来,李虎丘就是一个步入歧途的少年。跟大多数少年一样,处在青春期叛逆时光里。傲慢无礼个性十足。敏感自负爱恨取向往往容易被误导。她不相信李虎丘会对自己被遗弃这件事毫不介怀,她之所以会问李虎丘念过几年书的问题,就是想勾起李虎丘的怨念。但李虎丘的回答比他刚才的反应更让她失望。李虎丘淡淡答道:“凭李援朝的身份,我上个学还需要摸底考试,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所学校的校长不想干了。”
李虎丘走出书房时回身对江静波道:“李援朝中午回来吃饭,他的口味偏辣偏咸,最爱吃辣椒酱,你别一天到晚给他弄那个营养配餐,征服一个男人首先征服他的胃这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其实是至理名言,我昨晚吃到你做的菜了,虽然是剩菜但你那手艺却可见一斑,李援朝还没到需要吃那寡淡无味的营养餐的年龄吧?”
这番话直接挑明了江静波的心事,把她震的呆若木鸡。
江静波到厨房时才发现李虎丘已经在这里忙活上了。只见他将一条活鱼用手指一弹,鱼的头骨发出咔嚓一声,活鱼顿时变成了死鱼。接着又用娴熟的手法用菜刀给鱼去鳞。用理所应当的口气吩咐江静波去准备葱和蒜。一刹那的功夫,江静波忽然懂了,这个少年身上年少的只有年龄和模样。一想到自己那点心思被这少年看的通透,她就觉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李虎丘看也不看她,手上不停如庖丁解牛,把一条江鲤拾掇的里外干净。“李援朝没娶,你未嫁,你们两个门当户对,你喜欢他再天经地义不过,有什么可尴尬的?”
吃饭的时候李援朝果然回来用餐。听江静波介绍这顿饭有两个菜是他儿子亲手整治,他表面不露声色,吃的时候却不免多夹了两口儿子做的鱼。临了还不忘夸奖江静波今天的菜做的好。李虎丘吃饭速度是多年练出来的,三下五除二吃完后跟二人告辞,同时向李援朝请假:“江阿姨给我联系了一个学校,下礼拜就得去上学,外面有些事必须交代清楚,出去几天办些事情,小燕子就请你帮忙照顾一下。”
哈城有数的大酒楼,泰丰德大酒店。傍晚,灯火辉煌,高朋满座。
年根岁尾,正是一年当中买卖最红火的时候。李虎丘穿一件洗的泛白的夹克,袖着手溜达到门口,径直往里走。顾凯泽正迎候在门口,赶忙接了出来。门口保安拦截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又缩了回去。顾大老板就是这座酒楼的后台老板,他老人家亲自在门口迎候的人物,就是穿着皇帝的新装来吃饭,也得当他穿的是龙袍,热情相迎。
“老弟你想清楚了?”顾凯泽拉住李虎丘的手问道,后者点点头。顾凯泽哈哈一笑:“你这就对了,说实话,哥哥是真没敢想你能过得了端木野那一关,想不到你老弟竟然真的办到了,昨天咱们见面匆忙,什么也没来得及说,这回没说的,你得跟老哥哥好好唠扯唠扯你是咋摆平端木野的。”
李虎丘笑道:“这不是应邀而来了吗?今天十八般武器随你摆布,小弟我舍命陪君子。”
顾凯泽之前给李虎丘拿了两万块钱江湖救急,这个人情和钱情一直没能还上。今天这顿酒是无论如何推不掉的,李虎丘开怀畅饮,几轮攻势下来把顾凯泽和他的几个兄弟都灌的晕晕乎乎。酒酣耳热之际,顾凯泽起身告罪,说要上厕所。哥几个纷纷取笑起中老年人肾虚。
在厕所门口,顾凯泽出来的时候跟一名黑瘦青年擦肩而过。过道刚能容二人并肩,青年先主动相让,顾凯泽也想往那个方向走,结果二人微微接触了一下。回到座位后,李虎丘注意到顾凯泽手指上的金戒子不见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包括黑瘦青年在内的三个人放肆的哈哈大笑。为首者大声道:“什么控制哈城半壁江山的地下教父,这要是老四想要他的命,直接一刀捅了他,他都不知道找谁去。”
顾凯泽这桌上的人顿时炸了锅。哗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李虎丘随众从容站起,打量说话之人。
那张桌子坐的三人,为首者浑身白衣,纤尘不染,身材高大,高鼻大眼,湛蓝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光芒如电。在他身边坐着的正是刚才顾凯泽遇上的黑瘦男子,这人长的瘦小枯干形容猥琐,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李虎丘眼神犀利,清楚的看到这人手指上挑着的正是顾凯泽的戒指。那戒指在他手指间翻覆隐现,如同变戏法一般。黑瘦青年以下还有一人颇吸引眼球。这人同样小个不高,身材瘦小,出奇的是这人的脑袋,头大如斗,略偏方形,一双大眼睛几乎占据了这张脸的一半地方。李虎丘根据目测到的尺寸对比鸭蛋比较了一下,这双眼睛更巨大。鹰钩鼻子,大尖耳朵,大平头,整个人与其说是坐在椅子上不如说是蹲在上面。李虎丘怎么看这人都像只夜猫子成精。
顾凯泽率众走过去一抱拳,说道:“在下顾凯泽,过去在道上打了几天滚儿,混出点儿虚名,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几位如果是江湖道上踩山头的,那对不起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几位如果是听说了老顾这人还算仗义,特意来交个朋友,那没说的,咱们并桌一块儿喝酒。”
为首的白衣蓝眸青年笑问:“如果两样都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