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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年代》-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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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愿战,愿战,愿战。”战场上伤痕累累的革命战士轰然响应,他们宁愿把剩下的半条命填在三道桥。

        谢元恺激动不已,语在嘴边徘徊半响才再喊道:“誓死不做狗奴才!杀死北洋狗!”

        “誓死不做狗奴才!杀死北洋狗!”众人奋勇呐喊,狂吼出心中的愤怒,抛却死亡的恐惧。他们爱惜生命,却不愿再做满人的奴才而苟活于世,宁愿不做满人的奴才而死在三道桥。

        山呼海啸,席卷战场。在此滠口观战的冯国璋也听得心惊胆战,坐下将领,无不为这只穷途末路的军队顽强的拼死之心动容。或许想到,这支可怕的军队将要灰飞烟灭的命运,脸色才稍稍好看一点。

        当下组织起早已伤痕累累的一支敢死队,谢元凯担任指挥。受伤的孙武,带领实在无法加入战场的伤兵撤出三道桥战场。

        谢元恺伏在被炸成浅浅的一条堑壕里,地上的泥已经滚满他身上每一寸地方。宣泄了激动之后的平静,冷冷的盯着满满靠近的北洋军,炮火也稀落下来。在孝感,湖北革命党人没有死战,才造成今日的恶果。如此窝囊的仗,他们这些发起辛亥首义的革命党人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荣誉全部沦为别人的笑话。整个武昌咨议局有几个人是在为革命劳心,同是为革命流血的人,为什么就要分出个派系,你看我的笑话,我看的你的笑话,最后把革命的大好时机全部葬送。今日已经无路可退,湖北革命党人无论还有什么样的派系,还有什么样的争斗,他谢元恺再也不再顾忌,就把此身就葬送在三道桥吧。让全国人民看到,首义的革命党人没有居功自傲、自满,依然在用鲜血守护着革命的果实。在孝感写下的耻辱,今天,他们用鲜血来洗刷。

        黑压压的北洋军卷起风潮,从铁桥涌来。在最前头猫着腰的北洋军走出铁桥的刹那,北洋军的机【创建和谐家园】配合无间的停止扫射压制。谢元恺刹那间收回纷乱的思绪,从堑壕一跃而出,疲惫不堪的身体压榨出最后的余力,爆发出绝地反击的勇武,迎战北洋军涌上来的黑色潮流,义无反顾的猛扑上去。此时,民军战士已经不需要他发出任何的指令,不约而同的跃出堑壕,闷头扑向北洋军。双方即在三道桥绞杀在一起,长枪和大刀,近身肉博,血肉横飞。一天的战斗,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近乎拼命的攻击,压榨出最后的生命之力,只为稍稍迟缓了北洋军前进的脚步,因为北洋军不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有源源不断的新力军投入战场。

        此刻的生命在迅速凋谢,却如夏花绽放出灿烂。

        夜幕下,大队疲惫伤残人马在泥溺的路上艰难前行。孙武在一个士兵的扶持之下,一瘸一拐的走着烂泥路上,前后满满的都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士兵。是什么样的情绪,压得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队伍了只是闷闷的赶路,如行尸走路。三道桥依然还在的激烈战斗声狠狠的敲打着他们的心脏,他们不断的回头去看后方激烈的战火,或者扭头刘家庙方向从地平线串起烧透半边天的大火。不甘心,谁都不会甘心……从没有过的绝望和沮丧,从没有想过,忘却的救世主……快点降临吧!

        孙武他们是不敢沿铁路返回刘家庙,而选在汉口东城圈往北绕一个弯,从西商跑马场侧边进入汉口市内,以大智门车站为第二道防御堡垒。

        三道桥战场,最后双方进行原始的肉搏,场面十分惨烈,像是回到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仅几百米平方的阵地上,民军和北洋军双方的尸体达四五百具之多,打断的枪支,折弯的带血刺刀,横七竖八,狼藉满地,双方死亡的兵员,尸身躺满了这片方寸之地,大地吸饱的全是鲜血。夜风冷冷的使劲吹,吹不散停留此处那弥漫的硝烟和浓浓的血腥味。三道桥战斗之激烈,不堪言状。

        一双长统军靴踏上这片吸饱鲜血的土地,三道桥终于拿下来了,北洋军的牺牲远远的超过预期,这只在孝感不敢死战的军队,在三道桥却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与之前判若两人。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硝烟,扑鼻尔来,北洋兵和民军士兵扭打至死千奇百怪的姿势,北洋军清理战场的人正在努力把这些尸体分开,往往指头掰断了也无法分开。看到入眼的一切的冯国璋八字眉微微皱起,他面前一列走过的北洋兵,这些纵横北地的骄兵悍将,北人粗矿的面孔也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这是北洋兵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情绪,在湖北接连碰上比北洋军更是凶悍不畏死的敌人,竟使他们也在心底产生一丝莫名的害怕。

        正是这样可怕的敌人,还只是刚刚成立就如此凶狠,更是要把他们扑灭在襁褓中。此时冯国璋不得不佩服袁世凯的先见之明,此战汉口,以消灭革命军主力为目的。

        同时,袁世凯也确实是如曾高所预料的,愤怒于黎元洪的不识抬举。后来,不仅黎元洪态度强硬,黄兴也改变先前谆谆而劝的姿态,到上海之后公开言论,立驳刘承恩的君主立宪,并通谕武汉军民,勿为袁世凯讲和所动,揭发其不良居心。

        袁世凯得知革命党方面态度后,一则喜,一则怒。喜的是已探明革命党底线,怒的是这帮人大败方输后仍旧如此不服气。

        于是,他同意冯国璋等激进北洋人的进攻计划,更是提出消灭武昌集团革命军主力的大方针。

        “若不挫其锐气,和议固然无望,余半身威名,亦将尽付东流!”袁世凯在给弟弟袁世彤的家书中如此写道。

        在冯国璋来滠口前,袁世凯已经制定北洋军分兵两路而行的方略。在京城的袁世凯一面摇控已经战略刘家庙据点的冯国璋,由汉口东北郊向汉口市区沿铁路推进,意在与民军主力寻求决战,一举消灭南方十三省最具战斗力的民军集团;一面命令驻孝感的段祺瑞率领第二军全力维持自河南信阳入境湖北,直奔孝感的铁路生命线,再佐以小部机动骑兵配合冯国璋第一军的战斗的,准备从蔡甸进入汉阳,东西夹击,攻占汉阳和汉口,然后威慑武昌。

        自然,收复三镇,镇压武昌起义,并不可能是袁世凯的最终目标,更大更深远的谋画还在后头。对湖北革命军的武力打击,只是袁世凯窃国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着棋。其袁世凯的深谋远虑,野心勃勃,不是没有人看得出来,只是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在袁世凯将所有人都逼上绝路之后,所有人只有把希望放在袁世凯身上,这样的希望只能存在于不可能的幻想中。

        冯国璋纷乱的心思左思右想,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刘家庙。此时北洋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强攻大智门,炮火掀天,步兵突进。

        冯国璋站在临时新建的刘家庙的前沿指挥所内,听着远处大智门方向的战场上,数百上千的士兵那震天而响的喊杀声,远远的而又清晰的传来。冯国璋一刻也没有转移开他冰冷的目光,刘家庙周围有焦黑的瓦砾,还有未燃烧尽的大火。透过毁灭一切的火焰,目光深入黑暗,虽然夜色使得他的双眼被蒙蔽,可是那阵阵撞击着耳膜的声浪却是在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真切的感受着,感受着那份残酷与血腥。所有的一切,都在让这位从来都不曾真正注意过他的对手……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农民军……的北洋名将感到深深的阴寒刺骨,晚秋夜风的寒冷不及心中的寒意,以至于,从背脊上流淌下的汗水,每一滴都是淋漓的冷汗。

        冯国璋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铺满鲜血,对于一天来因不间断的连续作战,而伤亡惨重、筋疲力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民军士兵们来说,他们总能在眼看崩溃的边缘奇迹似的重新振奋,从振奋中所爆发出的难以估量的无穷精神力量。这些普通而平凡的革命军士兵们,前赴后继奋战到生命最后一刻,舍生赴死,为什么?精神还是使命?是冯国璋无法理解的信仰和理想,他们就好像能从虚幻的理想当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与自身的价值。往往革命党人一句喊话,一句陈辞烂调的口号,各个阵地的据点、战壕里的民军普通士兵们,顿时群情鼎沸,一片欢呼,低沉的士气重新又高涨起来。

        冯国璋汗流夹背的想着,这样疯狂的敌人太可怕,“对于这样强悍的敌手,我们除了敬重之外,唯一能够去做的,就是在肉体上消灭他们。”他也许是对张联芬等人所说,也许是在自言自语,回头去看着刚刚拿下的三道桥战地,漆黑夜空有火光闪闪,硝烟还没有散去。自进入湖北以来,碰上的革命党人一个比一个疯狂,他喃喃的又说道,“而消灭这样一支勇悍疯狂的敌人,让他们从肉体上,永远的被毁灭,无疑是对匪党民军抵抗北洋军最好的打击,从而将会使得他们丧失他们所谓的精神,信仰,理想,使他们彻底的失望,绝望。”

        “是!袁大人要的就是削夺武昌的革命精神,同时也是达到震慑南方革命党人的目的。”张联芬点头应声到,袁世凯亲自遥控汉口战事,他们也摸到袁世凯的一点脉搏,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却是能想不能说。

        说起这话的时候,张联芬同样心里也是阵阵惶然。也许所有的一切轻蔑、不屑、嘲笑和讥讽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这支刚刚洗干净的泥腿子组建的民军,使他们想起在李店与李想部的正面碰撞,革命党人的疯狂,是他们无法理解。

        大智门车站硝烟弥漫,战火激烈。马荣率领增援部队从浓烟火光当中穿出,进入大智门车站激烈的战场。四处燃烧的火光,焦黑的瓦砾,倒塌的屋梁,处处惨状不忍目睹的伏尸。火光不断闪耀,逼近了的北洋军北方人特有的粗矿脸孔闪现的清晰可见。驻守大智门的民军将士所剩无几,个个皆是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的抵抗北洋军凶狠的进攻,一步不让的坚守在大智门。即使倒地不起的民军战士也不忘战斗,艰难的举着刺刀,往来北洋兵的下盘招呼。民军守军已经崩溃的边缘,顶住北洋军的阵地还剩下稀薄的一层,人人又满是疲惫,又满是伤痕的民军战士,北洋军只要再来一次冲杀,大智门的阵地也就攻破了。

        “兄弟们,我们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请退后。”马荣热血沸腾,吼叫着扑上前,暗叫来的及时。身后的战士同样吼叫着,紧跟其后的猛扑上去,越过早已身疲力竭的战友,狠狠的与北洋军撞在一起,激起飞扬的血花。刺刀拼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鲜血沾满了闪着森寒光芒的刀刃。北洋军被冲击的连连后退,从后面涌上更多的北洋兵,又把阵脚稳住。

        早已战至力竭的民军战士,依旧奋勇向前扑,不断有人吼叫着,“退,我们还能退到那里去?身后是我们的家园,不能再像孝感一样被北洋军烧成灰烬。我们誓死不退!”

        “不退!再也不做满人的狗奴才了,就是与北洋兵一起死在这里。我们还没有失败。总会有人来继承我们的理想,继续我们未完的战斗,直到理想实现,革命成功。北洋狗,中国革命党人千千万万,你们又杀得干净?”这些伤痕累累的战士,互相倚靠着组成一道人肉城墙,当在北洋军前进的路上。

        北洋军横行北地,什么风浪没有躺过?什么强敌没有碰上?即使席卷直隶、山东的义和团,宗教式的狂热集团,也还是被他们杀得尸横遍野,杀得砍瓜切菜般的轻松自如。就是这样一支在北地从无敌手的强军,南下平乱,本以为是极其轻松的小事一件,只需北洋大军一到,湖北匪党的泥腿子还不是望风披糜。可是自从进入湖北,与匪党的作战,就从没有过轻松。哪一战不是流血苦战?哪一战不是死伤累累?可是北洋军的骄傲,不是可以被匪党的疯狂轻易吓住的。北洋军将士同样的杀红了眼睛,癫狂着呐喊着,挺着刺刀无所畏惧的往前扑,与民军拼杀在一起。

        “弟兄们,杀了这些匪党,拿犒赏。袁大人不会亏待我们。”

        “汉口遍地金银,抄了这些【创建和谐家园】老窝,挨家挨户的把金子全掏出来。”

        湖北富裕,是这些北地丘八爷没有想到的,光杀到孝感,个个也是腰缠满贯了,这要杀进汉口,抢了汉口,这个江南金粉繁华紧次于上海的国际大都市,这一辈子不用愁吃喝玩耍的钱财,个个回家可以学作寓公了。北洋兵个个眼冒精光,战意瞬间满状态,比打了鸡血,吃了奇银合唤散还要兴奋,战意高昂的填进大智门战场。

        也不知道杀了几个来回,马荣浑身滚得一身的鲜血,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凶狠的目光落在下一目标。被盯住的北洋兵牛高马大,偏偏在马荣面前雄壮不起来,更是破天荒的生出胆怯,想要后退。马荣已经合身扑上,举刀直劈而下,刀势凶猛的携有雷霆之威。这个北洋兵举起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大刀片子,挡住马荣的雷霆一击。人却被劈得连连后退,撞得他身后北洋军阵脚不稳,连连退出一片空地。马荣得势不饶人的趁势扑上去,他身后的民军像是找到缺口的洪流,迅速填补北洋军空出的缺口,紧紧的逼着北洋军。

        民军绝死的决心再次发起近距离肉博,以血肉之躯组起长城,迫使北洋军前锋部队前进不得一步。这样的苦战,即使强悍的北洋军也已经从迷恋财货的激励中清醒,也已经拼到筋疲力尽,心中胆寒的地步。一个拼杀来回,浑身鲜血满满的北洋兵,牛一样的喘息,个个都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夜色下火光中匪党,他们也是疲惫不堪,眼看就要崩溃的民军,一次又一次奇迹似的顶住了北洋军的攻势,这只是因为他们疯狂吗?此刻却想着,汉口遍地的金银,并不是好拿的。大智门战场躺着一层层的尸体,其中北洋兵不比民军少。

        北洋军受挫之后退后休整,民军好不容易得到点点喘息的时间,但这也只是片刻间的喘息,大智门战况依旧于革命军极为不利。汉口也是一样,冯国璋的北洋第一军倾巢南下,打开三道桥,进入刘家庙,以图一举消灭湖北民军主力,冯国璋更是豪言,天亮之前拿下汉口。

        汉口民军在失去总指挥张景良之后,自发的组织起防御,一支支部队都往大智门战场集结。大智门的战局,一时之间两方相持不下。湖北军政府在战争开始就一再决定扩充汉口民军力量,马荣就是第一批派遣军,黎元洪跟着连夜派人到武昌各个客栈向外省返乡的军校学生发出邀请。当晚,徐源泉作为代表列席武昌都督府红楼召开的军政会议,慷慨发言愿为革命效力。会后,号召学生军三百余人,自任为队长,连夜渡江到汉口,继马荣之后又来到大智门火车站,立刻与北洋军展开激烈交战。

        在大智门的战场,最后加入一支特殊的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战斗团体,汉口的市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为了守住因革命而减免的苛捐杂税,为了摆脱满清的苛政,为了不再做奴才,为了自由,为了平等,拿起了武器。汉口市民参战,正式与朝廷公开为敌。

        刘家庙临时指挥部,行军帐篷里的煤油灯还不如外头连天的战火明亮。冯国璋细长的眼睛也是布满血丝,望着大智门的方向,黑暗当中不时有耀眼的火光闪耀。这些匪党的疯狂抵抗已经把他惹出真火,这些匪党一败再败,却是更加的顽强疯狂。大智门争夺战进入僵持,两军白刃拼杀,纠缠在一起。北洋军先进的机枪,大炮等武器也无用武之地。

        张联芬低头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我军现宜采取扇面攻势,从刘家庙沿铁路线向西,向大智门车站进攻;从姑嫂树、岱家山、西商跑马场往西南行动,向汉口市区中心进兵。”

        冯国璋回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咬牙切齿的说道:“一群该死的匪党,何必这么麻烦?命令炮兵避开租界就可以了。袁大人的意思,汉口租界是肯定压原封不动的还给洋人,即使再给他们多划几分地也无所谓。所以,只要汉口的租界没有破坏,汉口化为灰飞瓦砾也无所谓。告诉弟兄们,放手去干。”

        冯国璋继火烧孝感城之后再次发下狠话,诸将也是一阵哗然,有人就说道:“这样的雷霆激烈手段,湖北的浩劫再次扩大,可说是把整个湖北彻底开罪了。将来湖北底定,湖北人对北洋军的痛恨再也改变不了,还有谁能够镇守这金粉繁华之地?”

        “武汉三镇城市总人口有八十余万,加上从北地逃难畏集在这里的流民,只怕有不下百万之数。大人,汉口不是孝感,放纵军队的结果就是百万生灵涂炭,我们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孽啊。”

        冯国璋锐利的目光审视诸将,逼得人人低头不语,方道:“你们是怕朝中那干子臭御史弹劾我们滥杀无辜,还是怕革命党人以此制造舆论?”

        张联芬知道他所指日不是他们,却笑道:“我们也知道慈不掌兵,战场上为得胜利不择手段,兵行诡道,无可厚非。武汉三镇的百万百姓全部死绝了,我也是不怕。朝中的臭御史,南方的革命党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革命党人更是我们打压的对象。何况我们只听袁大人的调遣,谁能指使我们?此时,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袁大人的大计……这武汉三镇百姓若遭你我毒手,就是和革命党人,黎元洪等结下死梁。坏了袁大人剿抚大计,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袁世凯要与革命党人议和,先前秘密派遣的刘承恩,蒋廷干入武昌。说是秘密,却几乎是北洋军将领心知肚明的事情,谁都憋在心里没有说破而已。袁世凯是养敌自重,又或者有更大的图谋,这些事情他们是不敢公开的商量,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盘算,暗地里配合袁世凯一举一动。此时乍听张联芬的胆大论调,冯国璋的心里不禁一沉,缓缓说道:“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大清国,为了袁大人。汉口匪党的顽强与疯狂,你们也是亲眼目睹,不行此雷霆血腥手段,如何镇压得了?汉口民匪,简直就是一家,一起杀了,一点也不为过。袁大人要是追究起来,责任我一肩承担。”

        张联芬摇了摇头,冯国璋语气如此严重坚决,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北洋大炮掉转炮口,向华人居住区猛轰,炮弹呼啸,如雨般落下。连珠响起的爆炸声波传遍武汉三镇,声音轰鸣犹如滚滚天雷落下的天威如电,民居养的看门恶犬吓得夹着尾巴躲在墙角落不敢作声。汉口地动山摇像是地震爆发,黑瓦白墙的普通房屋,横梁簌簌震动,抖落下积年的尘埃。闪耀的火光冲亮夜空,那低矮积厚的云层也被染成了红色。

        大智门附近被北洋军炮兵覆盖轰炸的所在,车站边上,结实的钢筋水泥小洋楼也被炸得七零八落,黑瓦白墙,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片瓦不留。大批的老百姓哭爹喊娘的涌上街头,哀嚎声要把轰鸣的爆炸声掩盖,无助的躲避着战火。却那里多得了?炮弹就在他们的身边炸开,人潮堆里被炸得血肉横飞,清出血流成河的空地。

        马荣眼看战火在这片富饶繁华之地肆无忌惮的弥漫,燃烧着一切勃勃的生机。在这里除了死亡,剩下的就是毁灭。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徨徨无依在街头涌动,却不知到逃亡何处才是乐土,悲天乎地的呐喊潮水的起落,人踩人,人挤人,没有被北洋军的炮火炸死,也要被乱流的人潮淹没,那触目惊心的惨景,直如末世降临。

        大智门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留下只是用生命空填北洋军的炮弹,这样是送死,不是革命的意义。北洋军已经丧心病狂的向民居开炮,这也是清廷开国以来一直使用的策略,以绝地的血腥手腕镇压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清兵入关时他们这样做了,太平天国时期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如今同样不怕冒天下之大不违。满清坐上的江山,沾染的【创建和谐家园】骨血不下于五胡乱华,不下于蒙古灭宋,只是那位千古一帝康熙,很有一些手段,那些最没有骨气的文人帮他掩盖和谐的很,几乎把中国的【创建和谐家园】都【创建和谐家园】成了满洲奴才,比狗还要忠诚可嘉的奴才。

        马荣心中呐喊,倒要看满清朝庭的暴政,又能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王朝到几时?即使杀光了汉口百万军民,我族四万万同胞会继续革命之路;即使扑灭湖北革命之火,但南方十三皆已独立,北洋狗腿子还能一一扑灭不成?即使湖北扑灭了武汉三镇,在三镇之外也还有一个掀起辛亥年革命风雨的李想,他总会把辛亥年的这场自己掀起的革命进行到底。

        在人潮中拥挤的马荣抑制不住思绪纷乱踏至,炮弹落在他身后的人群中爆炸,他被气浪掀翻在地,摔在青石板路上,骨头都要散架,剧烈的疼痛【创建和谐家园】着神经,总算回过神来。潮水般的声响传进耳内,黑暗中许多急切的脚从他身上踩过,他奋起余力,凭着战场上厮杀的本能技巧爬起来,看着惶恐不安的人群杂乱的躲避炮火从他身边挤过,他振臂高呼,“不要乱!革命军拼死也要护送大家安全撤离大智门。”

        马荣用力挤到断墙边,拉出一个散乱在人群中的士兵,说道:“组织战士们,护送老百姓撤出大智门。”

        巨大的爆炸声浪不断响起,灌满所有人的双耳,一下下敲得鼓膜刺痛想要聋了一般。炙热白亮的火光如惊雷闪现,只见成片成片的冒着青烟的废墟之中依稀可以见到那白墙黑瓦之色,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繁华。北洋军的炮弹继续覆盖如雨般落下,所剩无几的完好房舍也难逃此劫,顷刻,唯一剩下的就只会是遍地的断壁残垣,还有那横七竖八倒毙满地的尸体。

        最后撤走的马荣临眼一看,张之洞两江开府,大搞洋务,多少年的建设,汉口的金粉繁华转眼之间便是成了现在这般的末世景象,除了瓦砾便是瓦砾。就是在繁华仅次于上海的汉口,这一切都难以避免战争的巨大破坏。这破坏,正是北洋军一手亲为,马荣心中的郁气恨意如潮水般翻腾。战争让这个饱受苦难的国家再一次被触痛了,这就是为革命而必须经历的文明之痛。可是如此痛过的革命又要再次经历失败的命运,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缺少气运吗?革命党人,为了这个国家,他们不怕牺牲,不怕死亡,却无法承受国家的元气在这样的战争中消耗怡尽。发起这样的战争,他们心中要承担多大的煎熬,这心中的郁气如何能平?每与北洋军交战一次,整座的城市,成片的街区也被炮火所犁平,整个湖北都陷身战争的泥潭。即使这些湖北骚扰破坏全是来自北洋军,但他们对湖北所造成的破坏都是毫无疑问的,对国家元气的伤害是毫无疑问的。

        革命军及市民死伤惨重,大智门车站被炸成废墟。北洋军占领大智门,革命军退到循礼门再退到歆生路,借街边商店民居为屏障,准备和北洋军开始街巷争夺战。

        黑夜,炮火隆隆,阴寒的天气还不时的飘下雨丝。汉口战火更趋激烈,汉口难民潮自然而然的形成,拖家带口,纷乱的不断往四官殿,龙王庙涌去。民军尽量的维持难民渡过汉水,避往汉阳。

        北洋军炸平了大智门,还没有停止轰炸的意图,炸弹继续在汉口上空呼啸,成片的汉口华人市区在隆隆的巨大爆炸声中化为了废墟。

        北洋军跨过大智门,逼进循礼门。这是清代汉口北部八大城堡之一,京汉铁路从这里经过到玉带门车站调头,歆生路在这里和京汉线十字相交,从歆生路南去是汉口闹市区,跨过后城马路,向南是长江江边商业区,向西是六渡桥华人居住区也是商业区。辛亥年的循礼门,已经是汉口是重要的军事据点,汉口城圈的北门户。

        但是,革命军已经没有群体参战的实力了,自大智门之战后,革命军没有总指挥,将近三千官兵阵亡,渡江到汉口的湖北新军正规军人所剩不多。在北洋军不分军民的对汉口覆盖炮轰之后,剩下的汉口守军队伍溃散,装备丢失,没有了总司令,也来不及整编,武昌政府黎元洪派来炮队增援,但也是杯水车薪,北洋军的兵力实在是太强了,北洋军的手段也实在太凶狠惨暴。两军交战,第一是实力,第二是指挥,兵无将不行,将无令不行。汉口军民现在全凭热血精神人自为战,牺牲惨烈,却也顶不住北洋军的炮口,再也挽回不了汉口革命倾覆的大局。

        刘家庙的冯国璋临阵调度,誓要在天亮之前夺下汉口。命北洋军从东面和北面向汉口市中心压过来,除了一支武装沿歆生路尾随溃退革命武装追击之外,另有一支大部队合围汉口北郊,从姑嫂树向西,经华商跑马场,然后向南,以玉带门车站为堡垒,向汉口旧城区向长江和汉水交汇区呈片状推进,企图堵死汉口军民的最后的逃生之路,依旧以消灭汉口革命军主力为最终目的。

        玉带门和大智门、偱礼门一样,也是清末汉口北郊八大城堡之一。1898年,京汉铁路在南端玉带门和北端芦沟桥同时动工修建,1906年,玉带门车站和大智门车站同年建成,是京汉铁路南段终端站,周边为汉口茶叶集散市场。

        北洋军扫荡而来,马克沁织出密集的弹网开路,循礼门几乎是北洋军开到既已失陷。北洋军攻陷循礼门,一部革命军向南退却,退往汉口华埠商住区。清军跨过铁轨,沿街追击,搜寻每一幢房屋和每一条巷道。巷战自循礼门京汉铁路以南的歆生路开始,革命军躲进街巷,暗中朝清军开火,尤其是汉口民军,人头熟,地段熟,穿街过巷,和穷追不舍的北洋军在老汉口城区环绕迂回,从歆生路退到后城马路,从后城马路退进花楼街背后,街道纵横交错,连通歆生路和宝顺路,穿越整个汉口旧城区,黄陂街、王家巷、四官殿、朝龙王庙方向撤退。

        另一部分革命军沿铁路退到玉带门车站,希望守住汉口北城圈最后一个堡垒,但是,和前几个车站一样,铁路畅通,清军从东而西来得更快,而且另有大批清军从万松园和华商跑马场方向整装而来,从今天汉口体育馆直插玉带门,革命军残部向南溃退,躲避到从花楼街到满春街一片的居民区。

        冯国璋率兵占领汉口三大车站,刘家庙、大智门、玉带门,将汉口出入口控制在手里,既可防止其它省市对湖北军政府的支援,也可以将北洋军直接运送到汉口城市中心区,由玉带门车站往南即汉水,这里将会成为北洋军攻打汉阳的军事基地。北洋武备学堂毕业的冯国璋,一举显示出其高超的作战谋略。

        敌众我寡,革命军且战且退,向汉水和长江交汇处转移,一条┙形的撤退路线,从汉口北边的循礼门到汉口西南角的龙王庙,一条舍死求生的路,被逼无奈的逃亡,循礼门陷落之后,革命军溃散不堪衰弱不堪了,没有汉口民军的指引,革命军根本不可能由北向南、由东向西穿越整片城区赶到汉江江畔。

        汉口老城像一座深藏莫测的巨大的迷宫,走得进去不见得走得出来,街巷曲折,纵横交错,辨不清东南西北,老汉口没有东南西北,房屋密集,层叠重复,看不见前后首尾,革命军退进街巷,如游鱼入水,被汉口市民保护起来了。

        在溃退的人潮中,赵承武站住身子,向北而望。他曾经帮助李想光复汉口,如今最想看到的李想能够奇迹般的出现,再在汉口创造革命的奇迹,可是……这奇迹只能是幻想了。

        赵承武大吼一声,“家园已经沦为战火,我们还要逃去那里?难道我们还要再去做满清的顺民,只怕北洋军也不会放过我们,北洋军的参暴,你们还没有看清楚?湖北之地,还有安宁的乐土吗?满清朝庭从来我们的生命当一回事,逃出汉口之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样悲惨不测的命运等着我们。横竖已经山穷水尽的没有出路了,不如跟着我,杀回去,夺回我们的家园,夺回我们革命军的荣耀,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是啊,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逃了。慌乱中逃难的人群慢慢停下脚步,奋勇喊出绝望的呼声,“杀回去!杀回去!杀回去!”山呼海啸声,扶遥直上九重霄。

        危亡的时刻,溃退革命军自发的组织起来,结集反攻,曾经一度到达玉带门,但是在清军强大火力下退回六渡桥和硚口。交战双方实力悬殊,无论是谁,此时此刻都难以扭转汉口之战的大局,如此,革命军逆流反攻更显悲壮。成片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满断垣残壁,革命军的鲜血铺成北洋军前进的鲜红的地毯。

        北洋军炮轰后城马路以南至河街的大片街市,冯国璋指挥部下从循礼门、玉带门一路横扫过来,跨过后城马路走到花楼街和六渡桥就傻了眼,平原上长大的北方人,密如蛛网的汉口街巷让他五心烦躁脑袋发晕,新式军训也没有教授这样麻烦的课题,但是他们一点也不烦恼,这样的情况在孝感已经碰到过一回,更是早就得到冯国璋放手而为的口令,根本不需要再去请示冯国璋。一个字,烧!而且振振有词:防止“匪党”窝藏于街市;汉口民匪一家没有分别;烧光一片,看这些犯上作乱的“匪徒”能往哪里躲?

        汉口原五国租界以外,沿长江往上,沿江一片,晚清以来的华人商埠聚集区,街市繁华,民居拥挤,中国内陆黄金码头,茶叶、棉花、桐油、药材、生漆等八大商帮,东西南北的商人,都在这长江沿岸设立商埠转口买卖——北洋军一把火,从四官殿到龙王庙,大火腾空而起,声势比起在刘家庙,孝感更是浩大。风卷火势,真如一条腾空冲天而起的巨大火龙,低沉的乌云被烧得通红,像是要融化掉一般。

        在武昌红楼已经座不住的黎元洪登上武昌文昌门城楼,看着那焚天的大火,把广阔的长江江面映得通红,把整个武汉三镇照亮,似要燃尽汉口一切的金粉繁华和革命军拼死的抵抗,燃尽武汉三镇的一切的仅存的一丝希望和幻想,燃尽的楚天一切阔大黑暗直到把天地变得更加黑暗,燃尽革命大业一切的流血牺牲成就的成果。黎元洪的脸色再也止不住的变得苍白,湖北局势的破败,远远的超乎他的想象,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肥厚的双唇紧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元洪身后一帮巍巍颤颤的咨议局老朽,更是惊惧的站不稳脚。“大势已去啊!想不到武昌的精兵强将竟然败亡的如此快速,我等还能倚靠谁为做长城?我们是在造反,败了,是要抄家灭族的。”

        “黎督,我们已是山穷水尽,是该考虑和袁世凯议和的事情了。”有人更是这样的建议,却立刻得到咨议局一帮老朽的附议。

        城下之盟,黎元洪还是一言不发,心中一沉长江浪底,屈辱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下(一)

        萧萧冷雨,飘飘洒洒的织成化不开的重云浓雾,今年楚天秋季总无三日晴好。北洋军驱民夫新修的驿道像一条条泥龙蜿蜒伸向远方的雨幕,浑黄的潦水从宽广的驿道流到民夫冒雨在道边拉起的毛渠,再进塘沟,汇至大渠。夜幕降下,视线雨中变得更加模糊而不能远视。

        “风雨如磐啊!”李想披着油衣骑马站在山岗上,看着湖北发达的农业灌溉沟渠和小溪在山地丘陵间纵横交错,大渠和小溪里白浪翻滚,他喃喃说道。自南下以来,几夜没有踏实的合过眼,他的眼圈全是红红的血丝。也不知道因为他的搅和,辛亥年这场风雨卷得比原来的历史更是汹涌和不可测度,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歇平息?

        “你在说什么?”汤约宛回头清脆的疑问他,因身后大军行军的嘈杂声,又伴着风雨之声,同样骑马立在山岗上的她没听清李想的喃喃低语。

        宋缺把袖子卷得高高的,也骑马立在旁边,因为一天到晚的泡在雨水里行军,无论蓑衣、油衣都是徒有虚名,他很嫌碍事的早甩掉了,全身衣服都湿得紧贴在身上,衣角,袖口,下巴上到处在滴水。他是练武打熬的好筋骨,一点也不畏惧深秋的寒冷。听见他们两人说话,宋缺回头看了看,到是见曾高歪在马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檐帽也没有戴,剪掉辫子,剃了光头已经月余,脑袋上已经长寸许长的头发,沾湿了贴在前额上。也许是看惯了辫子,总觉得曾高头发长不上,短不短,僧不僧,俗不俗,显得非常滑稽。

        宋缺不禁咧嘴一笑,大声朝李想喊道:“大帅!我看这雨还要下,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在这样又冷又雨的夜晚连夜赶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就是到了赶到孝感城下,也没有力气再去偷袭北洋军。”

        “今晚为什么要在这里扎营?嗯!这风雨来得好,来得及时,我还怕他下得不够久,下得不够大呢!”李想只看了宋缺一眼,脸色却沉得更胜此刻的阴雨绵绵,便接着道,“这样的淫雨天气,对我们行军打仗很不利,但是对北方来的那些北洋兵更是不利,北洋兵在这样的天气作战,肯定会大打折扣,这件事你想过没有?”

        宋缺沉默了一下,说道:“偷袭孝感的计划,我是早已在部队里动员了,原来说好的趁孝感北洋军主力进攻汉口,汉阳时连夜翻过这片山区偷袭孝感,可是这秋雨桶破了天似的,今早上一直下到如今天都黑了,摸黑在雨中行军,实在是困难。我想,还是在这里扎营吧。目下最紧要的是士气,方才大帅说的极是,天时敌我两方的士气影响巨大,当然,对不习惯鄂南烟瘴的北洋兵的影响更大。我一直留意军中士气,南下以来,大家都憋着一股郁气,使得士气总是提不起来,看不得当日在汉口时,意气风发的革命军精神……”

        “我看不是士气不振,只怕是你们这些军将的将气不振。大约你们又听到什么闲话了?”李想望着黑沉沉的夜空,雨雾更细了,一声冷笑道,“我这不是说你,武昌咨议局里的人办事不出力,尽想着摘便宜果子,排除异己,在汉口,联合同盟会夺走了我们用血汗打下的江山,在孝感,就是拖了黄兴的后腿,使黄兴闹个灰头土脸,把湖北的革命局势败坏至此,这一切,我心里都明明白白。武昌咨议局里,真心革命的有寥寥几个人?基本上已经排挤的差不多了,如今黄兴黯然离开武昌去了江浙,冯国璋拿下孝感之后围攻阳夏,以为湖北革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宋缺心里也存着这个念头,以为我也变卦了,因为我本就和武昌集团结了怨,现在更不可能拿手上这点势力去填进这个山穷水尽的困局里面去,是不是?!”

        李想说道此处,脸已经板得铁青,语气森寒逼问,目光如电,扫视宋缺和曾高一眼,统军短短时日任积累的虎威爆发出来,连汤约宛也觉得心中一寒。

        宋缺吁了一口气,忧郁地说道:“大帅说的何尝不是!我一心为了革命大业能够成功,为了国家能够强盛,为了民族不再受人欺辱,始志参加革命,已拯救国家民族为己任。自武昌起义,我们打总督衙门,打刘家庙,打三道桥,打孝感,打洋人……以为既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汗马功劳,必受同盟会的革命领袖的信任。可是汉口的事情,我们竟然那样的受人轻贱。直到如今,却仍有不少人以为我们是革命投机者,北洋南下,我们不肯力战?大帅,我们那一场不是血战!我思念及此,能不心寒?战士们能没有异样心思?”

        宋缺一口气也说不尽这郁气如潮,曾高他们几个将领也就默默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插。黑暗当中看不清他们的脸色,风雨带起无穷的寒意,还有这化不散的郁闷之气。

        李想摇摇头,豁达的笑道:“人生在世,谁能不听到闲话?听了闲话就不过日子了?我们直道而行革命大事,一心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我们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国家,无愧于民族。说我们不力战,我们今夜就好好的打一仗,给哪些个爱胡吣的人看看,是谁在为湖北人民血战,是谁在为中国革命血战,是谁在为把北洋军赶出湖北血战,是谁在为挽回了山穷水尽的湖北革命血战。我们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我们掀起的辛亥年革命,也只有我们才能把革命进行到底……那些只知道爵舌根,对我们下黑手的筒子们,还不配呢!”

        “大帅……”宋缺听至此,心中的郁气像是被李想开解出来,这个铁铮铮硬汉的眼眶已经湿润,结巴着说不出下文来。

        曾高听着,也是心中一热。他原本不赞同夜袭孝感,他倒不是像有些人那样认为湖北革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夜袭孝感,对于阳夏战事也是可有可无,已经不能影响湖北的大局,又对武昌集团很没有好感,一肚子的郁气,心底有些不情愿。他只是觉得军队在铁路线专破坏北洋军的补给,论实际效果,应该更胜过声势浩大的夜袭孝感,虽然有土匪山大王的作派,但不失为以弱战强的最有效的战术。再加上黄兴夜袭冯国璋,反而损兵折将,证明冯国璋还是很有些准备,夜袭孝感,就显得很有一些风险。如今见李想和宋缺如此动情,想着汉口之后种种委屈,心里一热也要淌出泪来,正要说话,却听汤约宛柔声道:“你们不要伤感,几个大男人……同盟会不把我们当盘菜,我们有什么好在乎的。湖北的老百姓还是相信我们的,有这分民心就够了。好在今夜偷袭孝感也不是什么大战事,我们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有些人就老实了。”

        “夜袭孝感是我反复思量,自定革命战略的一场至关重要的关键战役。”李想的神色冷峻,此刻,很有点凛然不可犯的大将之风,“自黄兴率领两协湘军在孝感惨败,湖北,甚至全国的革命之气深受打击。要振兴全国革命之气,必须要有一场大胜仗,震动北京城,或者挫败在湖北横行的北洋军,震动袁世凯。所有我抛下个人恩怨,坚持要夜袭孝感,将士们中间或有不赞同的,我并不怪罪,他们也都为的革命大业,何必叫人都噤若寒蝉呢?我是一个很民主的人,不兴独裁这一套。但是我能容不同心者,不能容不协力者。自然,我更是容不得趁我前线征战,在我背后动黑手的人。凡是真心跟着我闹革命的人,老子拍胸脯保证,绝不会让你们没有下场。汉口是我们拼了性命打下来的,谁也别想染指,赶走北洋军,我们就进汉口。”

        宋缺听了脸上不禁放光,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飞扬拔扈的李帅。马上懒洋洋的曾高也座直了身子,高声应道:“大帅!军令所指,我自然协力而战。将士之中要是有不出力的,你治我的军法。”

        “……至于心不同者而影响的士气不振,”李想点点头,沉吟着继续说道,“汉口的事情,叫人为革命出生入死,却没有个下场,是叫人寒心。怀着异样疑惑心思上战场,战士们疑惑的不是怕死,他们是怕流血做成别人的嫁衣裳――这都怪我,实力不够啊。又怕与武昌集团和同盟会集团的内斗,便宜了南下的冯国璋,袁世凯,葬送了好不容易杀拼出来的革命大业,才会在汉口事情上一再的避让,让将士们受委屈了。这样的避让只此一次,今后再也不会了,老子谁也不让。凡是跟着我闹革命,我不会让他们没有下场。为革命阵亡伤残者一律从优抚恤,要比满清朝庭,全国各地从优一倍。凡阵亡遗骸,能收笼的收笼,实在没法子,列单全部进烈士名单,革命成功之后勒石留名,流芳千古。为国为民,生死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我也不吝啬把革命得到利益分给予他们;更何况北洋军在湖北厮掠,与军中许多湖北子弟有着破家人亡的深仇大恨,我不信士气鼓不起来?”

        宋缺听至此,竟在马上跃跃欲试,声如洪钟般说道:“大帅,我收回刚刚扎营的意见。干他娘的,今晚把孝感的北洋军全【创建和谐家园】。”

        “哦?”李想不禁失声而笑,在马上侧过身子拍拍宋缺肩头,说道,“我了解。我也知道你,你从少习武,这身功夫也端是了得。都说富武穷文,你家一定是富贵人家,但你却说无家无亲无故,孤身一人,也不怕闹革命连累了谁。我猜,是满清朝庭,和你有家破人亡的泼天大仇恨。今晚偷袭孝感,杀敌一个措手不及,我不虑不能克孝感,但我也有心忧之处,你知道么?”

        宋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被黑暗掩藏,他转而睁大了眼,不解地望着李想。曾高不由的和另外几个将领交换了一下神色,他心思转的最快,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状。

        李想慢慢仰起脸,望着深黑不见尽头的夜空,冰凉的丝丝细雨和风扑在脸上,良久,方笑道:“这件事说得似乎早了一点,但你一上战场就容易热血昏头,现在听一听,多想想只会有好处。北洋军因为不服南方水土,大军又全部离开孝感进攻阳夏,城内空虚,连场胜利会使他们松懈麻痹大意,我们连夜奔袭孝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与武昌水火不相容的我们会在此刻来给武昌助拳?我们自己都有些人想不通,肯定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北洋军毕竟是久战精兵,偷袭成功之后立刻远扬,要是被北洋军反应过来,缠住我们,北洋大军回援,我们一千余骑就只能引恨孝感城下。”

        李想说着一顿,便看宋缺。话到此处,宋缺也已经明白李想忧虑之处,忙在马上把身子绷得更直,道:“请大帅班下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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