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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门作者:燕雀》-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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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忽道:“‘潇湘花雨’是神仙,要不单凭他两只手,怎能救济那么多百姓?依我看,十有【创建和谐家园】就是许老爹!”

        众人均有这个念头,但许青铉是“潇湘花雨”的话,怎会坐视白露坪的百姓遭难?何况许青铉形貌粗豪,跟“花雨”这类绮丽字眼可全不搭边。

        陆宽沉吟道:“可能是江湖帮会吧……”话没说完便知无理——若许多人用同样的名号行事,绝不可能这样毫无形迹。张富顺摇摇头,道:“反正许老爹叫咱们保守秘密,今晚的事过了就算了,谁也别再提起。”最后的话是对儿子说的。

        大娘也瞪眼道:“听见没有,人家不愿显露身份,我们也别乱嚼舌头。往后你们再要谈什么‘潇湘花雨,萧花神’,当心我拿锥子戳【创建和谐家园】。”言下之意,竟将许老爹视作“潇湘花雨”了,伸手推两个孙子,道:“赶快睡觉去,明早跟你爹下田呢。”两少年起身往里屋走,老大兀自嘟囔:“要能给他提鞋跑腿,比抡锄头强十万倍,挖了我的眼睛也愿意……”

        桃夭夭望着他们近乎虔诚的神情,仿佛“潇湘花雨”是神圣仙佛,丝毫不容亵渎。他既惊且佩,暗叫道“为人若此,夫复何求!我常为自己身世忧闷,气量何其狭窄。比起那个普济万民的潇湘花雨,简直是沟渠对大海。嗯,陆兄讲的好啊,象他那样人人崇拜,出身卑贱又有何妨?”

        转念又想“他连真名都不愿让人知晓,哪里贪图什么‘敬仰崇拜’?文天祥言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毕竟还念着史书留名。似那人作了多少为民造福的大事,竟然甘于默默无闻,此等淡泊的胸襟,古今圣贤也望尘莫及!”他闻贤思齐,好奇心愈重,真恨不得“潇湘花雨”立时出现在面前。

        大娘已铺好草席和被褥,让客人在堂屋中宿夜,自己进里屋陪伴唐多多。片刻灯灭人静,窗外月色如水,而屋内气氛并未平息。陆宽讲了几句豪言壮语,胸中气血激荡,翻来覆去睡不着。将近半夜,忽觉后背衣服扯动,扭头看时,只见桃夭夭坐在席边,手中抓着一大包东西。

        陆宽揉了揉眼睛,道:“嗯?你不睡觉?”

        桃夭夭压低嗓音,道:“惊了陆兄的好梦,快起来办正事要紧。”

        陆宽道:“什么正事?”

        桃夭夭道:“咦,捉妖怪啊!难道咱们是来走亲戚的?”

        陆宽道:“明天许老前辈出马,何须你我费力?”

        桃夭夭道:“大丈夫行事自有担当,作善事都要人代劳,那太窝囊了。【创建和谐家园】姐交托给咱俩的任务,要么不干,要干就自个儿干!”

        陆宽愣了愣,看他神情不似作耍,料想是因为“潇湘花雨”的故事所激,心中也是一阵激荡,喃喃道:“好是好,可……你有把握吗?再说,黑天荒地的,哪儿去找妖怪?”

        桃夭夭道:“我们有峨嵋派的法宝,妖魔鬼怪手到擒来。至于妖魔在何处……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引出……”眼光瞟向墙边,红木箱子已打开。他扬了扬手里的衣物,塞进陆宽怀中,笑道:“这是杨三姑娘的嫁衣,暂且借来捉妖。你先拿好,我进屋瞧瞧大娘睡着没有。”弯腰低头,蹑手蹑脚的蹩进里屋。

        陆宽检视怀里的物事,几件大红色的袄裙,绣着凤凰图案,暗自纳闷“用新娘子的衣裳捉妖?稀奇古怪……”正摸不着头脑。桃夭夭弓腰走回屋中,臂弯内躺着唐多多,低声道:“大娘睡得真沉,我抱走小娃娃也没察觉。咱们别惊动他们,到外面再理会。”

        两人悄悄起身,拉开门板走出茅屋。门外夜空如洗,草木泥石清晰可辨。桃夭夭接过嫁衣,将唐多多放到陆宽肩头,道:“陆兄照管好小娃娃,紧要时让他念降魔咒。”唐多多睡意正浓,嘴角口水横流,趴着陆宽的肩头“呼哧”吐气。

        桃夭夭解下行囊,递给陆宽,道:“包里装有清风剑和子午锁魂匣,妖怪现出原形后,两样法宝自会收了妖魂。”

        陆宽听他话里意思,捉妖重担全推给了自己,忙道:“我和唐小师兄对付妖怪,那兄弟你作什么?”

        桃夭夭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只道:“你等一会儿,我稍作准备。”怀抱新娘子的衣服,疾步奔向茅屋后边。陆宽不及拉住细问,只得站在原地等待。良久没动静,几缕冷风刮起,脊梁中凉飕飕寒意森然。唐多多做梦跟吊死鬼捉迷藏,搂住陆宽的肩膀,嘴里嘟囔儿歌:“舌头红,头发长……牙齿亮光光……呼呼呼,人肉吃得香……”

        陆宽两腿打颤,刚才生出的勇气,一点点的消磨,寻思“桃兄弟怎么回事?半天不出来。”想寻到屋后去打探,刚迈出两步,忽感树上有东西窥视,猛然抬头,树枝间“扑棱棱”飞起一只猫头鹰,眼睛灼灼发亮,如同坟地里的磷火。陆宽吁口长气,抬起左手擦拭额角的冷汗。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道:“玄夜风冷,陆公子徘徊不眠,敢问所为何人?”语气柔婉,俨然是少女的腔调。

        陆宽霍地转过身,只见面前站着位红衣女子,青丝飘洒,螓首低垂,月光掩映中肌肤胜雪,浑然不似活人。陆宽汗毛倒竖,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张大嘴巴要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红衣女见他惊吓过甚,几乎要瘫倒,忙道:“陆兄当心,别把小娃娃摔了。”嗓音转而低沉,分明是桃夭夭在讲话。

        陆宽愈加惊惶,结巴道:“你……你……你是……”

        红衣女笑道:“我是你桃贤弟啊,认出来没有?”

        陆宽瞪大眼凝视“红衣女子”,发觉果真是桃夭夭扮的,只当他故意戏弄,不由怒火上冲,破口骂道:“他……他妈的,你,你搞什么鬼!”

        桃夭夭双掌扶腰,盈盈道了个万福,道:“陆公子息怒,只因妖怪单掳洗布料的少女,故以此扮相诱其现身。待捉妖大功告成,小女子自当赔罪。”

        陆宽转怒为奇,仔细端详桃夭夭。看他相貌依旧,而身姿婷婷,神态端庄,宛若侯门千金小姐。本来桃夭夭长相谈不上俊俏,但他换了女装立显三分气质,配以七分仪态,竟然十足的形神兼备。最难得是发音拿捏准确,莺啼燕啭极尽女孩儿韵致,如果施以水粉胭脂,恐怕无人能看出他是男子。陆宽大感惊讶,道:“兄弟,难为你,还有这手绝活!”

        桃夭夭苦笑道:“小弟自幼迫于无奈,经常扮成女人,个中门道已是驾轻就熟。先前羞于相告,今为除妖救民,方才作此丑态,陆兄莫笑。”

        陆宽道:“这哪是‘丑态’啊!兄弟身怀绝技,令人叹为观止!倘若登台演旦角,包你红遍大江南北……”两人边说边走,沿大路西行,约莫走出两里多地,前方竹林葳蕤,水声“哗哗”。一条白练似的小河川流林间。

        走近河边,桃夭夭掏出一条白布,笑道:“我扮西施浣纱,你扮钟馗捉鬼。咱俩相隔几步远,只等妖怪出现,你让唐多多念降魔咒,盒子里的法宝自会生效。”

        陆宽叮嘱道:“贤弟仔细些,切莫大意。”桃夭夭点头应允,提起裙子轻移莲步,真有鸟惊庭树的风韵。河岸两侧生满杂草,只余两尺来宽的沙滩。桃夭夭低头看岸边有块石台,中间凹两头翘,正是村妇们捣衣用的砧石。他猫腰屈膝,蹲在石头旁边,将白布条放入河水里来回荡涤。

        他决意学那“潇湘花雨”,要为百姓消灾解难,暗想“蚕妖我遇见过,狐狸精也打过交道。早先我怕妖怕鬼,其实妖魔也没啥可怕。何况有小雪的清风剑保驾,更是百无一失……哎呀,就怕是色魔作祟,见了我这美女来个硬的,那可糟糕。”想到此节忍俊不禁,双手轻捋白布条,轻轻哼唱:“红裙翠袂谁家女?半轮新月,一川疏星,浣纱人影娉婷……”

        陆宽蹲在草丛中,两眼紧盯桃夭夭的背影,闻听他唱起小曲,不由暗暗摇头“桃贤弟太过托大,妖精真给引出来怎么办?唉,但愿或凶手只是些【创建和谐家园】;又或他的法子不灵,引不出妖怪。反正半个时辰后没动静,我拉他回屋睡觉。”打定主意,心绪稍平,默数呼吸计算时间。

        哪知仅过半刻钟,怀里的唐多多醒了。小孩扭动身子,“咿咿呜呜”嘴巴微扁作势要哭。陆宽用手指压住嘴唇,低低的道:“嘘,嘘,嘘,小师兄别闹,咱们在捉妖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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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宽道:“啊,现在不能乱走动,小师兄你忍忍吧。”他口中答话,眼睛凝望河边,唯恐妖怪忽然出现。

        唐多多道:“不许我动,你干嘛又勾引我尿尿?”

        陆宽道:“我勾引……我何时勾引你。”

        唐多多道:“你,嘘嘘嘘的干么?嘘得我差点拉裤子里!”

        陆宽心不在焉,支吾道:“那你就拉裤子里。”

        唐多多肚里正不舒服,又被陆宽堵了话头,登时顽性发作,扭糖似的左右挣扎,念叨:“撒尿,撒尿,尿呀尿,冲到外婆桥……”

        陆宽手忙脚乱,道:“好,好了,小师兄莫吵,你要尿就尿罢,我给你解裤带。”

        唐多多摇摇头,手指远处的竹林,道:“我去那边林子里。这儿风大,我脱裤子会着凉的。”眼看陆宽面带迟疑,又发狠道:“你再罗唆,我就拉屎!让你给我擦屁屁!”

        陆宽无可奈何,思量再不依从,小顽童又会闹出新花样,只得道:“小师兄说的是,咱们去那边。”抱起他憋住气,一路小跑来进竹林中。唐多多走到竹子旁,解开裤子小便,扭动脑袋东张西望,迷迷糊糊的问:“这是哪儿?婆婆呢?我跟她睡的呀……”陆宽不应声,侧耳听桃夭夭仍在唱小曲,料想一切正常,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

        等了片刻,唐多多撒完尿系好裤带,仰头道:“我回屋和婆婆睡。”

        陆宽道:“不忙回去,咱们正捉妖怪呢。桃兄弟装成女人引妖怪出现,待会儿小师兄念降魔咒,我包里的法宝收了妖,就算大功告成。”

        唐多多板起小脸,道:“我要睡觉!睡觉!你们两个大呆瓜,屁都不懂还捉妖哩,叫妖怪捉了你们去!”

        陆宽欲待分辨,转念一想,索性小顽童唬住桃夭夭,大伙儿就此罢休算了。笑道:“小师兄所言正合我意,你要劝劝桃兄弟,教他别胡闹了。本来嘛,半夜三更穿女人衣裳,学小旦唱曲儿,旁人见了只当傻大姐发痴呢!”一边说着,一边牵他循原路而行,耳闻小曲声依旧,寻思妖怪虽没捉着,所幸平安无事,到底没遇到什么危险。

        可越靠近白水河,越感觉不对劲。陆宽眯眼凝望,夜色中景物朦胧,似乎和方才的景象大不相同。他走到原处屈膝蹲身,拔开草丛往外望去,霎时瞪眼吐舌,恍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只见河边那石台分外显眼,而桃夭夭却已踪影全无。石边仅剩那条白布条,随风飘摇,仿佛坟头插的招魂幡。陆宽浑身气血直逼脑门,一时忘了害怕,拖着唐多多狂奔而出,放声呼喊:“桃兄弟!桃兄弟!桃……”

        喊声嘎然而止,他直愣愣的瞪视脚前,眼珠凸出眼眶。原来前面乱石嶙峋,哪里还有河水?幽光映照石头,干涸的河床延伸远处,白色的亮点斑驳晃动,究竟是白水河凭空消失?还是白水河根本就不存在?陆宽越想越觉诡异,惧意由心底萌发,瞬间透彻四肢百骸,恍惚中,只觉桃夭夭唱的小曲仍回荡半空,与寒风相混,逐渐化作凄厉的笑声。

        他心神大乱,小腹一松,一泡热尿撒进裤裆……

        第十回 灵台魔障意忡忡

        陆宽抱唐多多走入竹林的那会儿。桃夭夭正暗自犯疑,思忖半天没动静,莫非妖怪识破了美人计?抑或机缘不逢,妖精今晚放假?再不原本就没有妖怪,只是人们的谣传而已?

        月影悄移,寒风乍起,周围静的出奇。桃夭夭疑虑愈重,又想“陆兄倒沉得住气,带着小顽童潜伏这么久。他平常轻浮,紧要关头才显出定力……呀,别是他临阵退缩,自个儿偷偷溜了罢?”扭头回望,却见后方夜色深浓,景物模糊。草丛,竹林,好象全都融入了重重的黑幕。

        桃夭夭微感诧异,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地面,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个影子。他心头怦怦乱跳,瞥见那身影与自己并肩而坐,再侧耳凝听,竟无呼吸之音,显然不是陆宽在旁边。桃夭夭强作镇定,暗想“好啊,妖怪终于出现。”想打手势让陆宽行动,无奈太过紧张,连小指头也不能抬起。

        正惶急间,那身影吁口长气,悠悠的道:“主人,你好大的胆子,‘无间坛城’也敢乱闯。”

        假使被雷电击中脑门,桃夭夭也不会如此惊愕,当下手中白布滑落,“腾腾腾”连退几步,失声喊道:“红袖!是你?”低头看时,岸边坐着位素装少女,颔首托腮,神态淑静,正是那古灵精怪的小狐狸红袖。

        桃夭夭手按额头,定定神,问道:“你怎会……”

        话音未落,红袖猛地跳起,一把拉住桃夭夭的胳膊,大叫一声:“快跑哟!”撒腿沿河狂奔。桃夭夭被她拖着跌撞向前,单手提住裙角,一口气跑出四五里远,直喘得眼冒金星,鼻涕汗水满脸横流。蓦地红袖驻足凝立,眼神专注,若有所思。

        桃夭夭咽了口唾沫,喘息道:“你要干……”

        才说出三个字,红袖弓腰纵身,拽着桃夭夭朝对岸跳去。可是用力不足,她倒踏稳岸边了,却把桃夭夭半截身子陷落河中,新娘子衣裙拖泥带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上岸后红袖毫不停留,愈加发足狂奔。约莫半盏茶工夫,眼前月华明朗,山峦巍然隐现,好象离白露坪已经很远。桃夭夭头晕脑胀,暗自叫苦“妖怪没遇着,遇上疯丫头,她要让我活活跑死。”

        又跑了一阵,红袖仍挽着桃夭夭右臂,伸手抓住他的腰带,也没见蓄势发力,忽而脚底生风,飘飘荡荡的直飞树梢,脚尖朝树杈上一点,转而飞向西边的树枝。这下子离地腾空,犹如乘云驾雾,两人的身影穿梭于林间,渐渐雷驰电掣。桃夭夭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胸腹内十分难受,寻思“似这般横冲直撞,倘若撞到坚硬的石头,那便是头破血流之祸。”

        真是“无意求福福自到,有心避祸祸偏来。”他正忧惧,就听红袖欢然叫道:“找到了!”双足使劲蹬踏树枝,枝桠先被压成弓形,继而猛然伸直。两人活像弹弓射出的石子,头前脚后撞向树下的山岩。只见那岩石表面光滑如镜,映出的人影迎面扑来。桃夭夭骇极,脱口大呼:“救命啊!”紧闭双眼,只待脑袋开花……

        然而前额触及岩体,却象撞上了柔软的棉花团,安然无损的穿越坚壁。桃夭夭睁开眼,树林岩石荡然无存,面前仍是哗哗流淌的白水河。红袖紧挨着身侧,又摆出凝定的姿态。桃夭夭抖动手脚,全身并未受伤,只是腿肚子直哆嗦。他慢慢平定惊魂,问道:“红,红袖,你如何……”

        奔行飞腾多时,红袖也累得香汗淋漓,却丝毫不敢挪移,低声告诫:“站稳脚跟,别乱动弹!留神影子的变化!”

        桃夭夭道:“什么影子?”

        红袖深吸口气,飞快的解释道:“白露坪附近有座‘无间坛城’,乃是‘金轮教’【创建和谐家园】师布设的魔境。坛城里面暗无日月,自成天地,更有恶魔据守。主人妹妹,你深陷危境尚不知觉,实是凶险万分呀!”

        桃夭夭眨巴眼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坛,坛城?金轮法师?你是说,邪魔预先布置了陷阱么?”

        红袖道:“金轮教是西域大教,教内法师神通广大,厉害的很……”

        才说到这里,她脸色陡然严峻,叫道:“哎呀,影子又要丢,快追!”桃夭夭低头看去,刹时张口结舌,仿佛目睹世间最离奇的景象——只见自身的影子从脚边溜走,好似浮萍淌流水,贴着地皮迅速向西飘远。红袖揽住他的腰部,提气紧紧追赶。这次桃夭夭不害怕了,心里充满惊异“我们,我们在追自己的影子,哈,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终于影子落到一棵大树上,形状清晰再不移动,红袖带着桃夭夭朝树干猛冲。和前次的情形相似,两人合身穿过树干,又回到白水河边。红袖观察地面,凝视良久,发觉影子不再摇晃,这才抚胸微笑道:“我的娘呀,总算逃出坛城了,好险,好险!”

        桃夭夭忽有所悟,暗忖“影子漂移的方位,难道是逃离险境的出路?”越想越迷惑,问道:“红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干嘛追影子?”

        红袖掏出手绢,抹了抹额头,又给桃夭夭擦拭满脸的泥水,问道:“影从何来?”

        桃夭夭一愣,料想此问必含深意,道:“光芒照射人体,投落地面化作轮廓,由此形成了人影。”

        红袖道:“对呀!首先要有形体,才会有影子,正所谓‘形影不离’!如若身体已经丢失,影子自然随之飘走。”

        桃夭夭皱眉道:“身体丢失?你的意思……”

        红袖道:“无间坛城是幻空法界,只拘禁魂魄,不容纳色相实体。生灵进入其内,形体和元神必将分离——元神受困于坛城中,而身体仍留在坛城外,两者悄然分开,形成影子飘远的假象。我们拼命追寻影子,正为了守住肉身,继而找寻坛城的出口。”

        桃夭夭嘀咕道:“好深奥,不知所云。”

        红袖道:“幻空法界由金轮法师炼成,内设本尊大神,并召唤妖魔护持。早年金轮教为了对付中原仙家,在青城山摆下数十座坛城,我爹娘都被召去效命,最后死于仙魔斗法……唉,有此原由,我才对坛城的秘密略有知闻。”脸上闪过伤感之意,但悲色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活泼的笑容。

        桃夭夭凝神思索,沉吟道:“照你这么讲,是什么‘金轮法师’搞鬼,设立魔境迷惑人心,掳走了那些洗布料的女孩儿。”

        红袖拍手赞道:“好聪明的主人妹妹!一猜就中!无间坛城是虚幻的,无边无形,影子显现的地方才是出口,所以咱们碰岩石,撞大树,身子都没有半点损伤。幻化的景物和真实环境彼此融合,亦真亦假,故名‘无间’。你和陆宽全然不知门道,还想降妖除魔呢,只怕到了枉死城也是糊涂鬼。”

        桃夭夭道:“原来如此。”忽地想起一事,奇道:“咦,你一直跟着我们吗?你,你不是跪……”

        红袖抿着嘴,笑眯眯的道:“野地里跪三天三夜,接受考验对么?嗨,我有那么傻吗?你找借口糊弄我,无非是想扔掉累赘罢了。我若连这都瞧不出来,那可枉自生为狐狸了。主人妹妹前脚刚走,本丫头后脚紧随,暗中看窥保护,一路跟到兴文县。若非如此,今晚你性命难保。主人妹妹,我是不是累赘啊?”她口齿爽利,叽叽喳喳一席话,犹如黄鹂鸣柳般清脆。

        桃夭夭脸皮微红,但负疚感就此化解,心中也很舒畅,笑问道:“干么叫我主人妹妹?”

        红袖道:“你打扮成这副模样,如花似玉的,人家见了觉得可爱,想拍拍马屁嘛,因此称呼‘主人妹妹’啦。除非你以大压小,硬让我改口叫‘主人娘子’。”

        桃夭夭撩起裙子,摇头叹口气,伸拳轻敲红袖的头顶,板起脸道:“鬼丫头着实调皮,今后如要拍马屁,只许喊‘主人哥哥’,明白了么?”肚里暗暗好笑,思量收纳个美丽伶俐的丫鬟,平时谈谈说说,晨昏铺床叠被,倒也适意。念及于此,被她勾起的忧思便淡忘了。两人当初各怀猜疑,但性子原本相投,经过几番波折,彼此的亲厚感加深了几分。

        红袖道:“别只顾着顽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趁早溜开,寻人烟密集的地方栖身,等太阳出来阴气退却,无间坛城自会消失。”

        桃夭夭欲待点头,转念想到陆宽,道:“若没你指引道路,凭我自己转悠,大概不能逃出无间坛城罢?”

        红袖道:“那当然啦!白露坪失踪多少女孩子,全都陷在坛城内,何曾见谁自个儿寻路回转?”

        桃夭夭道:“既如此,陆兄和小娃娃也找不着出路,还得寻他们出来才好。”

        红袖大惊,道:“万万使不得!咱俩千辛万苦逃得性命,怎可再自投罗网?”

        桃夭夭道:“难道扔下他们不管?”

        红袖道:“常言道‘自家吃饭自家饱,自家事情自家了’。各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咱们逃命要紧,休管闲事。”

        桃夭夭摇头道:“那可不行,是我怂恿他们冒险的,临到危难关头,我自己先溜了,岂非不仁不义的小人?”

        红袖道:“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哲保身是大丈夫所为。光嘴里逞强算什么英雄?刚才追影子时跑快了点,你吓得两腿拌蒜,狂呼乱叫,这会儿却高谈什么仁义,真是煮熟的鸭子光嘴硬。”

        她本伶牙俐齿,绰着经儿的争辩,桃夭夭无词应对,当即沉了脸,道:“喂,我是主人!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红袖见他作色,只得嘟起嘴巴,委屈道:“听主人妹妹的啦。哼,就会摆架子压人……”斜眼瞥见地面人影摇晃,不由脸色陡变,凛然道:“不好,影子又要飘走,无间坛城移过来了!”抓住桃夭夭的手臂,只待随影奔逃。

        此刻月隐星遁,阴风彻骨,两人的影子也开始移动。桃夭夭奋力挣脱红袖,却朝反方向迈步。红袖惶急万状,又见桃夭夭神情坚决,不敢贸然用强,只得眼睁睁看着影子飘离。说时迟,那时快,转瞬风停了,大地沉寂如坟场,幽光飘忽闪烁,与方才月明风清的夜景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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