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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魔人修订版一至八全集》-第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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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叫殡仪师来。”克里普说,“我很清楚那个女术士,而那猎魔人像是着了魔。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我们该去公墓挖两个坑。我建议,在掩埋叶妮芙之前,应该往她的胸口插根白杨木桩。”

      “这么安静。”丹德里恩重复道,“前一刻还木梁飞舞,现在却像一座坟墓。”

      他们缓慢而小心地靠近旅馆废墟。

      “让木匠把棺材准备好。”克里普说,“告诉木匠……”

      “安静。”埃尔迪尔打断他,“我听到声音。什么声,凯瑞尔丹?”

      精灵撩起头发,露出尖尖的耳朵,微微侧头,仔细听着。

      “我不确定……靠近点儿。”

      “叶妮芙还活着。”丹德里恩那对音乐敏感的耳朵突然抖了抖,“我听到她的【创建和谐家园】声。那儿,哦,又一声!”

      “嗯哼。”埃尔迪尔点点头,“我也听到了。她【创建和谐家园】了两声。她肯定受伤了。凯瑞尔丹,你要去哪儿?当心!”

      精灵从破窗户旁退了回来。

      “我们走吧。”他轻声说,“别打扰他们。”

      “他们都活着?凯瑞尔丹?他们在干吗?”

      “我们走吧。”精灵重复道,“让他们独自待会儿。把他们留在那儿吧,叶妮芙、杰洛特,还有他最后那个愿望。我们找个酒馆等他们。他们……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出来找我们。”

      “他们究竟在干吗?”丹德里恩好奇心大起,“告诉我,该死的!”

      精灵笑了。非常非常悲伤地笑了。“我不喜欢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字眼,”他说,“可不用那些,我又不知该称它为什么。”

      理性之声 七

      一

      法尔维克全身着甲,只有面甲没戴,身后披着猩红色披风,站在林间。他旁边站着一个矮壮结实、满脸胡须的矮人。矮人双手抱胸,穿一件狐狸皮镶边的外套,一件铁环链甲。泰勒斯没穿盔甲,上身穿件短夹棉上衣,缓缓踱步,不时挥舞一下手中的长剑。

      杰洛特看看周围,勒住马。周围是闪耀的铠甲和尖锐的长枪。

      “见鬼。”杰洛特低声骂道,“我早该想到的。”

      丹德里恩调转马头,小声咒骂着截断他们退路的长矛兵。

      “怎么回事,杰洛特?”

      “没事。闭上你的嘴,别插手。我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我问你呢,到底怎么了?又有麻烦事了?”

      “闭嘴。”

      “不管怎么说,去镇上都是个愚蠢的主意。”诗人看了看森林里冒出的神殿塔尖,不断抱怨,“我们应该待在南尼克那儿,而不是跑出来……”

      “闭嘴。会搞清楚的,你等着瞧吧。”

      “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丹德里恩说对了,的确如此。泰勒斯继续挥舞长剑,走来走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士兵们倚着长矛、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的方向。他们带着军人特有的冷漠,那种不在乎生死的冷漠。

      猎魔人与诗人下了马,法尔维克和矮人缓缓走来。

      “你侮辱了泰勒斯,一位贵族,猎魔人。”伯爵开门见山地说,“而你应该记得,泰勒斯曾邀你决斗。在神殿里强迫你很不礼貌,所以我们会等你从女祭司的裙子底下钻出来。泰勒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必须应战。”

      “我必须?”

      “必须。”

      “可是,法尔维克,难道你不觉得,”杰洛特不以为然地笑了,“那个泰勒斯,那个出身体面的贵族,跟我决斗是抬举我吗?我连骑士都不是。我的出身不值一提。我认为自己不配……怎么说来着,丹德里恩?”

      “不配在骑士竞技中得到荣耀和赞扬。”诗人撇着嘴朗诵道,“骑士的信条要求……”

      “骑士团自有其信条。”法尔维克打断丹德里恩,“如果是你向骑士团的骑士挑战,他自然有权接受或拒绝,这取决于他的意愿。但现在情况相反:是骑士向你挑战,并视你的地位与其平等——当然,只是暂时的——所以你不能拒绝。拒绝这份荣耀,只能证明你完全没有价值。”

      “真够严密的。”丹德里恩像傻瓜一样笑了两声,“看来您还研究过哲学,骑士先生。”

      “别插嘴。”杰洛特抬起头,盯着法尔维克的眼睛,“继续说,先生。我很想听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证明自己……完全没有价值,又会怎样?”

      “会怎样?”法尔维克冷冷一笑,“我会命令手下把你吊死在树上,你这抓老鼠为生的家伙。”

      “等一下。”矮人发出嘶哑的声音,“放松点儿,先生。不要互相谩骂,好吗?”

      “用不着你来教我礼貌,克莱默。”骑士不屑地看了矮人一眼,“还有,别忘了,亲王殿下给你的命令,你得一字不差地执行。”

      “要俺说,你才不该教俺怎样做事,伯爵大人。”矮人把手放在腰间的大斧子上,“俺知道怎么执行命令,不用你的建议,俺也能做好。请允许俺自我介绍一下,杰洛特先生。俺是丹尼斯·克莱默,希沃德亲王的御前侍卫统领。”

      猎魔人僵硬地鞠了一躬,随后盯向矮人的眼睛,只见一对刷子般的眉毛下,那双眼睛是淡淡的烟灰色。

      “与泰勒斯决斗吧,先生。”丹尼斯·克莱默继续冷静地说,“这是最好的方式。又不是一决生死,只要其中一个被打趴下就停止。去那块空地战斗吧,让他打到你人事不省。”

      “麻烦你重复一遍?”

      “泰勒斯先生是亲王的宠臣。”法尔维克挑衅地说,“哪怕你在决斗中伤他一根寒毛,都将受到惩罚,你这变种怪物。克莱默统领会逮捕你,把你带去见亲王,从重发落。这就是亲王的命令。”

      矮人看都没看骑士一眼,他那钢铁般的眼睛始终盯着杰洛特。

      猎魔人的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说,“我必须参加决斗。如果拒绝,我会被吊死;如果同意,我还不能还手;如果伤了他,我就要上绞刑架。多么迷人的选择啊。也许我该帮你们减轻点麻烦?不如我一头在这树上撞个人事不省如何?这样你们满意吗?”

      “别冷嘲热讽。”法尔维克咬着牙说,“你侮辱了骑士团,流浪汉!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明白吗?年轻的泰勒斯需要击败一个猎魔人,以获得名声,所以骑士团才给他这个机会,否则你早就被吊死了。现在,你只需主动战败,就能留下一条小命。毕竟,我们拿你的尸体也没什么用。我们只想看泰勒斯在你身上留块疤。反正你这怪物的皮肤愈合得很快。就这样,你没得选择。”

      “你真这么想,先生?”杰洛特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他打量一圈四周的士兵,“但我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

      “的确。”丹尼斯·克莱默点点头,“你有选择,但随后就会发生杀戮,就像在布拉维坎那场屠杀一样。你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吗?你想给自己的良心加上鲜血和死亡的重担吗?因为你想到的选择,只能通向鲜血和死亡。”

      “您的建议蛮吸引人的,统领大人,甚至可以说,让人神魂颠倒。”丹德里恩嘲讽道,“您用高尚的人道主义诱惑一个男人走进林间的陷阱,并试图唤起他的道德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还要求他不要对试图攻击他的土匪拔剑还手。当然,他很同情他们,因为这些土匪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但克莱默统领,您不觉得自己担心得太早了?看看您的枪兵,他们心惊胆战,杰洛特看他们一眼,他们就恨不得转身跑掉——毕竟,这是个赤手空拳单挑妖鸟的猎魔人。不,这里不会发生屠杀,也没有人会受伤——除了那些在逃跑时摔断腿的家伙。”

      “没人能吓倒俺。”矮人挑衅地看着丹德里恩,“俺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拔腿逃跑,俺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俺还没结婚,对孩子什么的也不了解。至于俺娘,哦,俺对她也不太熟。但俺要忠实地执行使命,就像往常一样,一字不差。不说什么道德感,俺只是让利维亚的杰洛特做个选择。怎么选是他的事,俺会随机应变。”

      猎魔人和矮人看着对方。

      “很好。”杰洛特最后道,“我们来做个了断吧。可别浪费这艳阳高照的一天。”

      “那么,你同意了?”法尔维克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你会与高贵的、来自多恩戴尔的泰勒斯决斗?”

      “对。”

      “很好。去准备吧。”

      “我准备好了。”杰洛特戴上护手,“别浪费时间了,如果南尼克发现这事,我可就麻烦了。让我们速战速决。丹德里恩,冷静点儿。这事跟你无关。我说得对吗,克莱默先生?”

      “一点儿不错。”矮人看了一眼法尔维克,加重声音道,“一点儿不错,先生。不论发生什么,都只跟你一人有关。”

      猎魔人抽出背上的长剑。

      “不。”法尔维克也抽出长剑,“你不能用你那把剃刀决斗。用我的剑。”

      杰洛特耸耸肩,接过骑士的长剑,在空中挥舞几下。

      “很重。”他冷冷地说,“我们最好都用铁锹。”

      “泰勒斯用的是一样的剑。机会均等。”

      “你真幽默,法尔维克。”

      士兵们在林中空地围成一圈。泰勒斯同猎魔人对峙。

      “泰勒斯?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年轻的骑士抿着嘴唇,左手背在身后,摆出击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想说吗?”杰洛特笑了,“你不想倾听理性之声?真遗憾。”

      泰勒斯微微下蹲,随后毫无预兆地跳起来,发起进攻。猎魔人甚至没有挥剑格挡,只是轻巧地一个半旋,躲开攻击。骑士的剑势大开大合,长剑破空声再次传来。杰洛特以脚尖为重心,迅速转过身,俯身避过剑刃,轻巧地跳到旁边,虚晃一招,便打乱了泰勒斯的节奏。泰勒斯咒骂一声,长剑从右侧猛然砍向杰洛特,结果失去平衡。他一边努力站稳身体,一边本能地举剑招架。猎魔人伸直手臂,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方斩下。重剑击中泰勒斯的剑刃,冲击的力道让泰勒斯的剑径直砍回他自己脸上。泰勒斯大叫一声,双膝一弯,扑倒在草地上。

      法尔维克赶忙跑过去。

      杰洛特把长剑【创建和谐家园】泥土,转过身去。

      “嘿,守卫!”法尔维克站起来喊道,“抓住他!”

      “不许动!站着别动!”丹尼斯·克莱默双手握住斧柄,大喊道。士兵们停了下来。

      “不,伯爵。”矮人缓缓地说,“俺总是一字不差地执行命令。猎魔人没碰到泰勒斯,那孩子是被他自己的武器伤到的。他运气真差。”

      “他的脸毁了!下半生都会是个丑八怪!”

      “皮肤可以愈合。”丹尼斯·克莱默瞪着猎魔人,“至于伤疤?对一个骑士来说,伤疤是值得赞美的标志,是荣誉的象征,骑士团一直希望他如此。没有伤疤的骑士是个懦夫,算不得真正的骑士。不信你自己问他,伯爵,你将发现,他会很高兴的。”

      泰勒斯在地上打滚,鲜血从他脸上汩汩流出,尖叫和哭嚎声混合在一起,传出森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克莱默!”法尔维克拔出剑,冲矮人喊道,“我发誓,你会为这事后悔的!”

      矮人转过来,缓缓抽出腰间的斧子,咳嗽了两声,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哦,伯爵大人,”他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可要记住你的誓言。俺不能忍受违反誓言的行为,而且希沃德亲王给了俺惩罚那种人的权力。俺可以假装没听见你刚才的话,希望你不要再重复一遍。”

      “猎魔人!”快被气炸的法尔维克转向杰洛特,“滚出艾尔兰德。马上!一分钟都不许耽搁!”

      “俺和他很少意见一致。”丹尼斯走到猎魔人身边,把长剑还给他,“但这次,他说得没错。俺返回的速度会相当快。”

      “我们会遵循你的建议。”杰洛特把剑带挎回身上,“但在此之前,我有话要对那位伯爵说。法尔维克!”

      白蔷薇骑士紧张地眨眨眼,双手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我想跟你谈谈你的骑士团信条。”猎魔人压住自己的笑意,“我对那东西很感兴趣。我们假设,如果我觉得,在整件事情中,你的态度对我是种侮辱,我现在向你发起挑战,要求比剑,你会怎么做?你会认为,我不值得让你拔出长剑?还是说你会拒绝,尽管你明知这样我会看不起你,朝你吐口水,在众目睽睽下踢你的【创建和谐家园】?法尔维克伯爵,行行好,回答我这个问题吧!”

      法尔维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左右看了一眼。士兵们都避开他的眼神。丹尼斯·克莱默似笑非笑地吐了口唾沫。

      “即使你什么都不说,”杰洛特续道,“我也能从你的沉默中听出理性之声。法尔维克,你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让我回报你一下:如果骑士团敢打扰南尼克或梅里泰莉神殿的任何一位女祭司,如果克莱默统领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希望你了解,伯爵,我会亲自找上门的。我才不管什么信条,我会像杀猪一样,把你的血放干。”

      骑士的脸变得更白了。

      “别忘了我的承诺,伯爵。走吧,丹德里恩。我们该离开了。丹尼斯,好好照顾自己。”

      “好运,杰洛特。”矮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你也照顾好你自己。很高兴见到你,后会有期。”

      “我也是。”

      他们故意控制速度,缓缓前行,不曾回首,等森林完全遮住两人的身影,才纵马慢跑起来。

      “杰洛特,”诗人突然道,“你确定我们不一直往南?我们必须绕开艾尔兰德和希沃德管辖的地域,不是吗?还是你打算把这场戏演到底?”

      “当然不,丹德里恩,我们穿过森林,然后便转到商人的小路。记住,在南尼克面前,关于这场冲突,一个字都不要提。一个字,都别提。”

      “那我们赶紧赶路,好吧?”

      “现在就走。”

      二

      杰洛特俯下身子,检查一下马镫,调整马镫的皮带,皮带还很新,散发着皮革的味道,很难扣上。他整理好马鞍、鞍袋、马鞍后卷起的毛毯,以及捆在上面的长剑。

      南尼克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两手抱在胸前。

      丹德里恩骑着枣红色阉马走过来。“感谢您的殷勤好客,尊敬的主人。”他严肃地说,“千万别生我的气。我知道,实际上您是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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