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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悬在河面上,已经变得跟干草堆一样大,那狂啸的大嘴活像一扇谷仓门。
它张开手臂,朝他们扑来。
杰洛特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握住黄铜盖子,冲怪物大声喊出一个驱魔咒——那是一位女祭司教给他的。他以前从没用过这个咒语,因为说实话,他并不相信这些迷信。
但效果超出了他的预期。
黄铜盖子在他拳中嘶鸣,开始发热,光线从指缝中渗出。那个大脑袋瞬间就被冻结,一动不动地悬停在河面上。它就这样挂了一会儿,终于,烟雾身体开始有规律地变化,化成一片巨大的旋涡云。旋涡云发出低沉的呜咽,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上游飘去,在水面上搅起一串水花。几秒钟后,它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低沉的咆哮在水面回荡。
猎魔人赶忙冲到诗人身边,跪坐在沙地上。
“丹德里恩?你死了吗?丹德里恩,该死的!你怎么了?”
诗人的脑袋抽搐一下,突然张牙舞爪地尖叫起来。杰洛特皱了皱眉——丹德里恩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男高音,每次受到惊吓,嗓门都能攀升到耸人听闻的高度。但这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丹德里恩,你怎么了?回答我!”
“呃呃呃呃呃……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你哪里疼?你到底怎么了?丹德里恩?”
“呃呃呃……呜呜呜……”
“一个字也别说了。如果你没受伤,就点点头。”
丹德里恩艰难地点点头,旋即转到一边,蜷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还吐出一口鲜血。
杰洛特咒骂起来。
二
“诸神在上!”守卫倒退几步,放低灯笼仔细查看,“他这是怎么了?”
“让我们过去,老兄。”丹德里恩被横放在马鞍上,猎魔人扶着他,低声同守卫交谈,“如你所见,我们赶时间。”
“知道了。”守卫看着诗人苍白的脸色和下巴上干结的黑血,咽了口唾沫,“受伤了吗?他看起来很糟糕,先生。”
“我赶时间。”杰洛特重复道,“我们从黎明走到现在。请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另一个守卫说,“只有日出之后到日落之前才能通过城门,晚间禁止通行。这是命令。除非你有国王或市长的引荐信,否则没门。当然,那些带纹章的贵族可以进去。”
丹德里恩咳嗽起来,在马背上缩成一团,身体不住地颤抖摇晃,还往地上干呕。一缕鲜血滴在马脖子上。
“兄弟,”杰洛特尽可能冷静地说,“你们亲眼看到他的状况了。我得找人给他治疗。让我们过去,拜托了。”
“别说了。”守卫倚着长戟道,“命令就是命令。让你过去,我会被游街示众,还会丢了工作,到时候谁来养我的孩子?不,先生,扶你朋友下来,带他进外堡的屋子。我们给他换换衣服,如果他命大,一定能坚持到黎明。很快就要天亮了。”
“他需要的不是换衣服。”猎魔人咬着牙,“我们需要祭司,还有好医生……”
“这个点儿你谁也叫不起来。”另一个守卫补充道,“好了,你至少不用在大门外露营等到天亮,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屋里很暖和,也有地方让你朋友躺一会儿,肯定比在马鞍上强。来吧,我帮你把他扶下来。”
外堡的屋内温暖如春,壁炉的火焰噼噼啪啪地跳跃着,壁炉后的蟋蟀叽叽喳喳叫得正欢。
三个男人坐在方桌旁,上面摆着水壶和盘子。
“打扰了,先生们,请原谅……”守卫扶着丹德里恩,说,“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这是一位骑士,嗯……另一位是个伤员,所以我想……”
“你做得很好。”一个男子转身站起,他有张瘦削但表情丰富的脸,“这儿,让他躺在床上。”
这个人,还有另一位坐在桌边的男子,从衣着判断,都是与人类生活在一起的精灵——他们的衣服混合了人类和精灵的双重样式。但第三个人看来年龄要大一些,是个人类,并且是名骑士,因为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剪成了适合戴头盔的发型。
“我是凯瑞尔丹,”那个脸上表情丰富、个子稍高一些的精灵自我介绍道。同所有上古种族一样,他的年龄是个谜,可能二十岁,也可能一百二十。“这是我堂弟埃尔迪尔。这位贵族是弗拉提米尔骑士。”
“贵族。”杰洛特低声重复道,但他马上看到了对方外衣上的纹章,心里的希望迅速落空。纹章的图案是块盾牌,中间由十字分隔,四个格子里绣着金百合,整个纹章又被一条对角线穿过。这说明弗拉提米尔不仅是个私生子,还来自人与非人的结合。因此,尽管有权力使用纹章,但他是个不被承认的贵族,也必然没有在深夜进城的权力。
“可惜,”猎魔人的失望没能逃过精灵的眼睛,“我们也得在这儿待到黎明。律法无例外,起码对我们这些人没有例外。我们欢迎您,骑士先生。”
“杰洛特,来自利维亚。”猎魔人自我介绍道,“我是猎魔人,不是骑士。”
“他怎么了?”凯瑞尔丹指指正被警卫扶到床上的丹德里恩,“看起来像是中毒了。如果是中毒,我可以看看。我身上带了些好药。”
杰洛特坐下来,简单描述了发生在河边的事。两个精灵面面相觑,骑士透过牙缝啐了一口,皱起眉头。
“太奇怪了。”凯瑞尔丹评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瓶子里的灯神。”弗拉提米尔自言自语,“听起来像童话故事……”
“不完全是。”杰洛特指指蜷在床上的丹德里恩,“我没听说,哪个童话故事会这样收尾。”
“那个可怜的家伙,他的伤……”凯瑞尔丹说,“明显是出于魔法的力量。恐怕我的药没什么用处,但起码能减轻他的痛苦。你给他做过急救吗,杰洛特?”
“喂他吃了些止痛药剂。”
“过来帮帮我,把他的头抬起来。”
丹德里恩贪婪地喝下用酒稀释的药剂,最后一口呛了一下,吐了一枕头白沫。
“我知道他。”埃尔迪尔说,“他是丹德里恩,一位吟游诗人。在希达里斯,我在埃塞因王的宫廷里欣赏过他的表演。”
“一位吟游诗人……”凯瑞尔丹看着杰洛特,“这太糟糕了,非常糟糕。他颈部和咽喉的肌肉受到影响,声带已经变形。必须尽快解除咒语,否则……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你是说……你说他可能再也没法说话了?”
“说话也许没问题,但恐怕不能再唱歌了。”
杰洛特一言不发地坐在桌旁,双手攥着拳头,抵住眉心。
“需要找位巫师,”弗拉提米尔说,“服用魔法药物,或对他施放治愈咒语。你得带他去别的城镇,猎魔人。”
“什么?”杰洛特抬起头,“那这儿呢?林德没有巫师吗?”
“整个瑞达尼亚王国都很难找到巫师。”骑士道,“是这么回事吧?海瑞伯特王曾对施放咒语的行为课以重税,导致巫师们联合【创建和谐家园】严格执行该法令的城镇。而林德的市议会当时曾以狂热支持该法令而闻名。凯瑞尔丹、埃尔迪尔,我说的对吗?”
“没错。”埃尔迪尔确认,“但……凯瑞尔丹,我能不能……?”
“不是能不能,是必须。”凯瑞尔丹看着杰洛特说,“现在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城里有位女术士,杰洛特。”
“肯定是隐姓埋名的吧?”
“算不上。”精灵笑了,“我说的这位女术士是个我行我素之人,毫不在乎巫师协会对林德的【创建和谐家园】,对本地议员也不屑一顾,而且她的做法着实精彩:巫师协会的【创建和谐家园】意味着这里对魔法服务有着庞大的需求,而那位女术士连一个子儿的税都不缴。”
“市议会能容忍?”
“女术士和一位来自诺维格瑞的商人在一起,这位商人还有个身份,就是荣誉大使。因此没人能动她一根寒毛。庇护她的后台硬着呢。”
“与其说是庇护,不如说是囚禁。”埃尔迪尔纠正道,“她是被囚禁在那儿的。当然她不缺顾客——富有的顾客。她经常公开对那些议员、掌权者还有各党各派出言不逊……”
“议员当然暴跳如雷,尽可能地找人攻击她,玷污她的名誉。”凯瑞尔丹插话,“他们恶意中伤、肆意造谣,希望能让诺维格瑞的掌权者阻止那位商人为她提供庇护。”
“我不想卷入这种事。”杰洛特嘟囔道,“但我别无选择了。那位商人大使叫什么名字?”
“波尔·波雷特。”
念出这个名字时,猎魔人看到凯瑞尔丹一脸不快。
“哦,好吧,这就是你想要的名字。准确地说,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可怜鬼唯一的希望。但那女术士是否愿意帮助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去那儿时千万小心。”埃尔迪尔说,“市长的探子时刻盯着那间屋子。如果他们拦住你,你知道该怎么做——扇扇大门为钱开。”
“大门一开我就去。那个女术士叫什么?”
杰洛特觉得,凯瑞尔丹那表情丰富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但那也许只是壁炉映出的火光罢了。
“温格堡的叶妮芙。”
三
“我的主人正在睡觉。”守门人看着杰洛特重复道。他比杰洛特高一头,肩膀更是比他宽一倍。“你聋了吗,流浪汉?我说过了,我的主人在睡觉。”
“那就让他睡吧。”猎魔人点点头,“我不是找你主人的,我有生意要跟住在这儿的女士谈。”
“你说生意?”这个看门人有着跟五大三粗的外表极不相称的诙谐,“去吧,去妓院里找你想要的。赶紧滚。”
杰洛特解下腰上的钱袋,放在掌中掂量。
“你别想贿赂我。”看门人傲慢地说。
“没这打算。”
看门人块头太大,导致他连普通人的拳头都无法及时躲过,而猎魔人的拳头砸到时,他甚至来不及眨眼。沉重的钱袋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双手扶住门框,靠着门倒了下去。杰洛特一脚踢中他的膝盖,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扯开,挥起钱袋又给他一下。看门人眼前金星乱冒,眼珠滑稽地分别靠向两边,双腿软软的好似棉花。猎魔人见他又动了几下,尽管是无意识的,但还是冲他的眉心又砸了一拳。
“果然,”杰洛特自言自语,“扇扇大门为钱开。”
门廊里漆黑一片,左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鼾声。猎魔人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睡衣卷到【创建和谐家园】上的胖女人睡在一张吊床上,鼾声一阵阵从她鼻孔里挤出。这可实在算不上美观。杰洛特把看门人拖进门房,随后关上门。
右侧是另一扇虚掩的门,门后有条石阶通往地下。他正要顺着石阶走下去,却听到一阵模糊的咒骂,混合着咔嗒声和容器碎裂声,传了上来。
下面是个大厨房,满是餐具,闻起来有股药草和树脂混合的味道。只见石头地板上摔碎了一个陶罐,石阶上跪着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的男人,正低垂着头。
“苹果汁,见鬼。”此人含糊不清地叫道,像不小心撞到墙的绵羊似的摇晃着脑袋,“苹果……汁。仆……仆人在哪儿?”
“抱歉,你说什么?”猎魔人礼貌地问。
男人抬起头,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且布满血丝。
“她想要苹果汁。”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坐在一只盖着羊皮的箱子上,靠到火炉边,“我得……把它送到楼上,因为……”
“我能否有幸与商人波尔·波雷特说说话?”
“小点声儿。”男人痛苦地【创建和谐家园】,“别喊。听着,那个木桶里……有果汁。苹果汁。拿个东西装上……帮我送到楼上,怎么样?”
杰洛特耸耸肩,满怀同情地点点头。他不敢估计眼前这人喝了多少,但事实是——商人完全没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人。猎魔人从一堆陶器中找出一把酒壶和一个锡杯,从木桶里倒出些果汁。他听到鼾声,转头一看,波尔·波雷特已酣然入睡,脑袋在胸前晃晃悠悠。
猎魔人犹豫一下,想把苹果汁泼到对方头上唤醒他,但很快改了主意。猎魔人拿着酒壶,离开厨房。门廊尽头是扇沉重的装饰门。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悄然滑了进去。里面很黑,他只好扩大瞳孔,并且皱起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酸酒、蜡烛和【创建和谐家园】水果的浓郁味道,还让人联想起丁香和醋栗的气味。
他打量着屋内。屋中间的桌上杯盘狼藉,洒满酒水的桌布被染成紫色,扔在一边,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蜡滴。橘子皮像花朵一样,散落在一堆李子核、水梨核和葡萄核当中。一个高脚杯掉到地上,摔成碎片。另一个倒还完完整整,里面装了半杯酒,杯里丢着一块火鸡骨头。高脚杯旁边放着一只石化蜥蜴皮做的黑色高跟拖鞋,再没有比这更昂贵的制鞋材料了。
另一只拖鞋躺在椅子下面揉成一团的衣服上。那衣服是件黑裙子,上有白色装饰和精美无比的刺绣图案。
杰洛特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他觉得十分尴尬,真想就这么转身离开,但这意味着他跟凯瑞尔丹的那番口舌都将白费。猎魔人不喜欢白费工夫。这时,他注意到屋子角落里有道螺旋梯。
在拾阶而上的过程中,他看到四朵干枯的白玫瑰、一张沾满酒水和深红色唇膏的纸巾。丁香和醋栗的味道更浓了。楼梯尽头是一间卧室,里面铺着一张巨大蓬松的动物皮毛,一件蕾丝花边的白衬衫和无数白玫瑰散落其上,还有一只黑色长袜。一张床,四根柱子精雕细刻,其中一根上挂着另一只长袜。柱子的图案是不同场景中的宁芙和幼鹿。有些场景引人入胜,但也有不少是重复的。
杰洛特盯着鸭绒被下鼓起的一块,干咳两声。鸭绒被动了起来,从下面传来【创建和谐家园】声。杰洛特更用力地干咳两声。
“波尔?”鸭绒被下的黑影含含糊糊地问,“你拿来果汁了吗?”
“拿来了。”
那一团黑发下冒出一张苍白的锥形脸,露出紫罗兰色的眼睛和薄薄的、微微上翘的嘴唇。
“哦……”嘴唇上的笑意更浓了,“哦……我快渴死了……”
“给你。”
女人迅速从被子里坐起。她的肩膀很美,颈部线条也很流畅,脖子上围着一条黑丝绒缎带,上面有块镶嵌着钻石的星形珠宝。除了那条缎带,她身上【创建和谐家园】。
“谢谢。”她接过酒壶,贪婪地喝起来,并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太阳穴。随着她的动作,鸭绒被又往下滑了滑。杰洛特礼貌但不情愿地移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