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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魔人修订版一至八全集》-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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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也猜到了。而且跟很多人一样,您也把我这行跟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职业弄混了。”

      “哦?”卡兰瑟漫不经心地靠向正在拨弄鲁特琴的杜格加,露出一副忧郁茫然的神情,“杰洛特,能跟我相提并论的无知者都有谁?那群蠢货把你的行当跟什么弄混了?”

      “陛下,”杰洛特冷静地说,“我骑马来辛特拉时,见过村民、商人、小贩、矮人、修补匠和伐木工。他们告诉我,森林里有黑女魔的藏身之处,一栋由三只鸡爪撑起的小屋。他们还说山里住着奇美拉、蜻蜓怪和巨蜈蚣。如果您仔细找,还能发现蝎尾狮。一个猎魔人,用不着披上别人的装扮和纹章,也能接手这些活儿。”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陛下,我毫不怀疑,对辛特拉来说,跟史凯利格通婚十分必要。在这过程中,也许还要给那些想从中作梗的阴谋家们上一堂课——当然,您本人不能牵涉其中。如果下手的是来自四号角城的无名领主,并且他很快就能抽身离开,事情就好办多了。您把我这一行当成了拿钱办事的杀手。我说的‘很多人’——许许多多人——跟您一样,都是统治者。被召进宫廷,解决那些需要用剑了结的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无论用意是好是坏,我从不为钱杀人。以后也不会。”

      随着啤酒的减少,餐桌上的气氛愈加活跃。红发的克拉茨·安·奎特找到几个好听众,正对他们讲述自己在塞维斯之战中的表现。他用蘸了调味汁的肉骨头在桌面上草草勾出地图,大声讲解战术。咯咯哒证明了他的昵称有多么贴切。他突然像孵蛋的母鸡一样咯咯叫起来,引得宾客们一阵又一阵哄笑,还吓着了仆人们——他们从庭院纷纷涌进大厅,以为都怪自己疏忽大意,竟让厅里溜进来一只鸟儿。

      “命运竟派出这么一位狡猾的猎魔人来惩罚我。”卡兰瑟笑了笑,双眼眯缝起来,透出怒意,“一位对我毫无敬意、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的猎魔人,揭穿了我的阴谋和不光彩的计划。莫非我的美貌和迷人的性格影响了你的判断力?没有下次了,杰洛特。别再跟当权者讲这种话,他们大都不会忘记你。而且你知道的,国王嘛——各种各样东西都任由他们支配:匕首、毒药、地牢、烧红的火钳。国王有成百上千种方法能为他们受损的尊严复仇,而你根本不知道,让某些当权者感到尊严受损会有多么容易。他们很少会冷静地接受‘不’、‘我不能’、‘绝不’这类话。只要打断他们的发言,或者出言不逊,恐怕你的性命都将断送在车轮之下。”

      王后洁白纤细的手交扣在一起,轻轻撑住下巴。杰洛特没插嘴,也毫无反驳之意。

      “国王,”卡兰瑟续道,“把臣民分为两种——能指使的,和能收买的。他们坚信一条古老而陈旧的真理:所有人都能被收买。所有人。区别只有价码不同。你不信吗?啊,我没必要问的,毕竟你是个猎魔人,你干活就是为了赚钱。但当你认真考虑‘被收买’这个概念时,它就会失去讽刺的意味。你的价码显然和使命的难度,以及你是否能完成得干净利落有关。还有你的名声,杰洛特。在大大小小的集市上,老人们传唱着利维亚白狼的功绩。就算其中只有半数是真的,我也敢打赌,你要价不菲。所以雇你来做这种既简单又平凡的事务——比如宫廷阴谋或谋杀之类——根本是浪费金钱。这些活儿完全可以交给开价更低的人来做。”

      “呱!咕呱呱!”咯咯哒忽然吼道,换来更响亮的喝彩。杰洛特不知他在模仿哪种动物,也一点也不感兴趣。他转过头,正对上王后恶狠狠的绿色眸子。杜格加低着头,绿色刘海遮蔽了面孔,他正安静地抚弄琴弦。

      “啊,杰洛特。”卡兰瑟说着,挥手制止前来斟酒的仆人,“在宴席上,我们都想过得欢乐些。取悦我吧。我开始怀念你那些中肯的评价和敏锐的意见了。我也很乐意听到一两句恭维、致敬或表示效忠的话。顺序由你来选。”

      “哦,好吧,陛下。”猎魔人说,“我算不上有趣的餐桌伙伴。您唯独给了我这份荣幸,让我很是惊讶。其实,应该由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来坐这位置,人选取决于您。这一来,无论您想指使他们还是收买他们都行,只是价码问题罢了。”

      “继续,继续。”卡兰瑟把头靠向椅背,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笑容。

      “我荣幸而自豪地坐在辛特拉的卡兰瑟王后身边,她的美丽仅次于她的智慧。令我格外荣幸的是,王后陛下听说过我,而且根据传闻,她不打算让我做些琐碎的小事。去年冬天的赫罗巴里克王子就没这么亲切了,他想雇我去找一个因为他的粗俗举止而逃出舞厅、落下一只拖鞋的美人儿。我费了番工夫才说服他,他需要的是猎人,而不是猎魔人。”

      王后在聆听,脸上始终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其他当权者也无法与您的智慧匹敌,他们总忍不住提出琐碎的任务。通常就是谋杀某个继子、继父、继母、叔叔、婶婶之类——说起来可就多了。但他们都抱着同一个观点:不过是价码问题。”

      王后的微笑仿佛有千万种含意。

      “所以我重复一遍,”杰洛特稍稍低下头,“能够坐在您身边,我感到无上光荣,王后陛下。但荣誉对我们猎魔人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大到您都不敢相信的地步。有位领主曾提出一项既不光荣、又有违猎魔人守则的工作来侮辱某位猎魔人,更过分的是,他不肯接受礼貌的拒绝,还想阻止那位猎魔人离开他的城堡。后来人人都同意,这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杰洛特,”卡兰瑟沉默片刻后说,“你错了。你是个非常有趣的餐桌伙伴。”

      咯咯哒拭去胡须和外套上的泡沫,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创建和谐家园】期母狼的尖锐嚎叫。庭院里和附近的狗纷纷应和。

      斯特瑞普领主的某个儿子用手指蘸了蘸啤酒,沿着克拉茨·安·奎特描绘的阵列画了条粗线。

      “差远了!”他喊道,“不该这样!瞧,侧翼那儿,他们应该领着骑兵队攻击侧面!”

      “哈!”克拉茨·安·奎特吼道,用手里的骨头重重敲了下桌子,调味汁溅了周围的食客一脸一身,“然后导致中路空虚?削弱如此关键的位置?荒唐!”

      “瞎子和【创建和谐家园】才会错过调遣部队的大好时机!”

      “说得好!太对了!”阿特里的温德罕叫道。

      “谁问你话了,你这流鼻涕的小鬼?”

      “你才流鼻涕!”

      “闭上你的鸟嘴,要不我会狠狠……”

      “给我坐下,安静,克拉茨。”伊斯特·图尔塞克中断了与维赛基德的谈话,“别吵了。杜格加阁下!别浪费你的才能!我们应该更加专心并庄重地聆听你那美妙静谧的音乐。德莱格·波-德乌,别再狼吞虎咽了!你不该用那种方式让在座诸位吃惊。吹起你的风笛,用大方的军乐让我们的耳朵享受一下吧。望您准许,尊贵的卡兰瑟陛下!”

      “哦。”王后对杰洛特低语,听天由命地抬起头,盯着拱顶默然看了片刻,然后亲切地笑了笑,点头应允。

      “德莱格·波-德乌,”伊斯特道,“给我们演奏豪切布兹之战的曲子。我们不会对指挥官的战术调配产生怀疑——更不会质疑赢得了无上荣耀的那个人!为英勇的辛特拉王后卡兰瑟的健康干杯!”

      “为她的健康和荣耀干杯!”宾客们大吼着,喝干了高脚杯和陶土杯里的酒。

      德莱格·波-德乌的风笛发出不祥的嗡鸣,随后爆出一阵出奇冗长、抑扬顿挫的可怕尖啸。宾客纷纷和起歌词,还抄起手边的东西在餐桌上打起拍子。咯咯哒贪婪地看着那只山羊皮制成的风笛袋,满心渴望将这种骇人的音色纳为己有。

      “豪切布兹,”卡兰瑟看着杰洛特说,“是我打的第一场仗。我担心这番话会激起一位自豪的猎魔人的愤慨和轻视,但我还是要坦白,我们这一仗为的是钱。敌人焚烧向我们缴税的村庄,而我们贪恋贡金,于是挑起了战争。微不足道的理由,微不足道的战争,微不足道的三千具尸体成了乌鸦的大餐。瞧啊——我不但不会感到羞耻,反而会为这些颂扬我的歌曲而自豪欢欣。即使弹得这么难听。”她再度讽刺地露出幸福和善意的笑容,举起空空的酒杯,作为对她祝酒的回应。杰洛特依旧沉默不语。

      “我们继续说吧。”卡兰瑟接过杜格加递来的野鸡腿,优雅地小口吃着,“如我所说,你唤起了我的兴趣。我听说猎魔人很有趣,但我并不相信。现在我信了。你跟那些用鸟粪堆出来的男人截然不同,你就像用钢铁打造。但这还是没法改变你来此的目的:运用你的聪明才智,达成我交予的任务。”

      杰洛特没有无礼地大笑或坏笑出声,虽然他很想,但他保持沉默。

      “我还以为,”王后装出把心思全都放在野鸡腿上的模样,喃喃道,“你会说点什么,或者笑一笑。我能不能认为,我们的协议就此达成了?”

      “不清不楚的任务,”猎魔人干巴巴地说,“没法清清楚楚地解决。”

      “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都猜出这么多了。我的确想用联姻跟史凯利格结盟,可现在,我的计划受到了威胁,我需要你来消除威胁。不过呢,你的精明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拿钱办事的杀手,这让我十分生气。承认吧,杰洛特,我属于那种少有的当权者,因为我了解猎魔人、知道该雇他们干什么。另一方面,你下手利落,声名远扬。杰洛特,比德莱格·波-德乌那该死的风笛还要出名,就连令人不快的程度也一般无二。”

      风笛手听不到王后的话,但他完成了演奏,宾客向他致以热烈的喝彩,他随后便带着新生的狂热投入到残余的宴席中去。人们回忆战绩,说着关于女人的粗鲁笑话。咯咯哒发出一连串怪声,没人知道,这是模仿另一种动物的叫声,还是为了舒缓塞得满满的胃袋。

      伊斯特·图尔塞克在桌子那头鞠了一躬。“陛下,”他说,“我相信您有充足的理由欢迎这位四号角城来的领主大人,但现在,是时候让我们见见帕薇塔公主了。我们还等什么?肯定不是等克拉茨·安·奎特喝醉吧?就算要等,那也快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确,伊斯特。”卡兰瑟温和地笑了,杰洛特不禁为她笑容的多变而感到惊讶。“的确,我有重要的事务要跟可敬的拉维克斯讨论,但我会把一部分时间分给你们的。可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原则:职责在先,享乐在后。哈克索!”她抬起手,招呼市长。哈克索一言不发地起身,鞠躬行礼,飞快地跑上楼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里。王后转身面对猎魔人。“你听到了?我们讨论得太久了。除非帕薇塔还在梳妆镜前打扮,否则她再过不久就会下来。所以竖起耳朵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在某种程度上,我想要的结果和你的猜测相同,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以强迫你遵从我的命令——我不想详述抗命的后果,但服从命令会有丰厚的奖赏——你也可以向我开出价码,然后为我服务。注意了,我没说‘我可以收买你’,因为我不打算冒犯你们猎魔人的自尊。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不是吗?”

      “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那就仔细看,我亲爱的猎魔人。区别在于,被收买的人收了钱,就得服从买主的任何意愿;反之,提供【创建和谐家园】的人只按价码提供服务。清楚了吗?”

      “差不多吧。既然要我选择为你服务,我当然应该知道必要的细节吧?”

      “不。命令才必须明确而详尽,但【创建和谐家园】不一样。我关心的是结果,仅此而已。如何办到是你的事。”

      杰洛特抬起头,对上莫斯萨克富有穿透力的黑色双眸。这位史凯利格的德鲁伊视线不离猎魔人,手里把面包捏成小块,丢下,仿佛陷入沉思。杰洛特低下头。在这张橡木桌上,面包屑、荞麦粒和龙虾的碎壳像蚂蚁般动了起来,组成符文图案,接着——片刻之后——拼成一个词语。也是一个问题。

      莫斯萨克目光不离地等待着,杰洛特以难以察觉的幅度点点头。于是德鲁伊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拂去桌上的碎屑。

      “尊敬的先生们!”传令官大喊,“辛特拉的帕薇塔公主驾到!”

      宾客们安静下来,转脸望向楼梯。

      市长和一名身穿绯红紧身上衣的金发男仆在前方开路,公主低着头,缓缓走下楼梯。她的头发跟母亲一样,呈淡灰色,梳成两条及腰的长辫,身上的装饰品只有镶嵌精致珠宝的饰环,以及束住银蓝色长裙的金链腰带。

      在男仆、传令官、市长和维赛基德的簇拥下,公主坐到杜格加与伊斯特·图尔塞克之间的空位。富有骑士精神的岛民立刻为她斟满酒,与她谈笑起来。杰洛特发现,她的回答从不超过一个词,她的目光永远低垂,即便此时,整桌人都吵吵闹闹地向她祝酒,她的双眸也依然隐藏在纤长的睫毛之下。不用说,她的美丽令来宾为之倾倒——就连克拉茨·安·奎特也不再大喊大叫,而是沉默地凝视着帕薇塔,甚至忘记了手里的酒杯。

      阿特里的温德罕也贪婪地注视着公主,双颊泛起红晕,仿佛阻隔在他们新婚之夜间的只有沙漏里的几粒沙子。咯咯哒和斯特瑞普三兄弟也用专注到可疑的目光,打量着女孩娇小的面容。

      “啊哈!”颇为得意的卡兰瑟悄声道,“你怎么说,杰洛特?这女孩很像她母亲。把她送给那个红发【创建和谐家园】克拉茨就太浪费了。唯一的希望是那小崽子将来能拥有伊斯特·图尔塞克的地位,毕竟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杰洛特,你在听吗?为了国家的福祉考虑,辛特拉必须同史凯利格结盟,我的女儿必须嫁给合适的人,而你必须确保这一切。”

      “确保这一切?您本人的意愿还不够确保吗?”

      “事态可能发生变化,到时光有我的意愿可不够。”

      “什么东西能强过您的意愿?”

      “命运。”

      “啊哈。所以我,一个卑微的猎魔人,即将面对比王族意愿更强大的命运。同命运抗争的猎魔人!多讽刺啊!”

      “哦?怎么讽刺了?”

      “没什么,陛下,只是您向我要求的服务已经处于不可能的范畴之内了。”

      “如果它在可能的范畴之内,”卡兰瑟懒洋洋地说,“我早就自己解决了,也就犯不上有劳鼎鼎大名的利维亚的杰洛特了。所以,别卖弄聪明,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只不过是价码问题。见鬼,在你们猎魔人的价目表上,肯定有一条是关于不可能的任务的。我能猜到价码,肯定不低。但只要你能达成我要的结果,你要求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

      “您刚才说什么?”

      “你要求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而且我不喜欢复述。我很好奇,猎魔人,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努力让你的雇主打消雇你的念头?时间在流逝。回答吧,接受,还是不接受?”

      “接受。”

      “很好。好多了。杰洛特,你的回答接近我理想中的答复了。当我问问题时,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好吧,小心地伸出左手,摸一下我的王位后面。”

      杰洛特把手伸进黄蓝相间的布套。他立刻感觉到,那装有皮垫的靠背里藏着一把剑,一把对他来说非常熟悉的剑。

      “陛下,”他平静地说,“我就不重复刚才我说过的关于杀人的话了。您也该明白,单凭一把剑是没法击败命运的。”

      “我明白。”卡兰瑟转过头去,“我还需要一个猎魔人。如你所见,这点我考虑到了。”

      “陛……”

      “别说了,杰洛特。我们密谋得够久了,他们都在看我们,伊斯特都快发怒了。跟市长说说话,吃点东西,喝点酒,但别太多。我希望你一直身手利索。”

      猎魔人服从了。王后、伊斯特、维赛基德和莫斯萨克交谈起来,帕薇塔在旁安静地当听众。杜格加把鲁特琴放到一旁,弥补损失的进餐时间。哈克索并不健谈,而那位名字难记的总督肯定知道一些四号角城的事,他礼貌地询问母马产崽是否顺利。杰洛特回答说:是,比公马的表现好多了。他不太确定对方有没有听懂这个笑话,但那位总督再也没问其他问题。莫斯萨克自始至终盯着猎魔人的眼睛,但桌上的碎屑再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克拉茨·安·奎特和斯特瑞普三兄弟中的两个越谈越投机,而第三个——也就是最小的那个——因为要赶上德莱格·波-德乌的喝酒速度,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战地诗人却像没事人似的。

      这时,聚集在餐桌末席、更年轻也更次要的领主们带着酒意,纷纷唱起一首不合时宜的著名歌谣,内容是一头长角的小山羊和一个渴望复仇又没什么幽默感的老女人的故事。

      一名卷发仆人和一位金蓝制服的守卫队长跑到维赛基德身边。元帅皱眉听完他们的报告,站起身,来到王座后面,同王后小声说了些什么。卡兰瑟瞥了眼杰洛特,简短地回答几句。维赛基德凑得更近,又说了什么。王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然后一言不发,拍了下椅子扶手。元帅鞠了一躬,把命令传达给守卫队长。杰洛特没听到内容,但他注意到,莫斯萨克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扫了眼帕薇塔——公主依然坐着,一动不动,低垂着头。

      沉重的脚步声盖过了席间的喧闹,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敲击地面的响动。所有人都抬起头,转脸望去。

      逐渐逼近的身影包裹着铁板和皮革制成的锃亮铠甲。胸甲蓝黑相间,有棱有角,下面是条状铁裙和短小的腿甲。厚重的臂甲上满是锐利的铁钉,头盔上打磨光滑的面甲做成狗嘴形状,盖满七叶栗壳般的尖刺。

      这位古怪的客人叮叮当当地走到餐桌旁,在王座前停下。

      “尊贵的王后,尊敬的先生们,”新客人僵硬地鞠了一躬,“请原谅我打扰你们隆重的宴席。我是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

      “欢迎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卡兰瑟缓缓地说,“请你入席吧。辛特拉欢迎每一位客人。”

      “感谢您,陛下。”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又鞠了一躬,戴着铁手套的手攥成拳头,敲了敲胸口,“但我来辛特拉不是为了做客,而是有件非常要紧的事务。如果陛下您准许,我就不浪费诸位的时间,现在就说明情况了。”

      “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王后严厉地说,“你对我们时间的重视值得嘉许,但这不能成为你不敬的理由。你藏在铁盔后面对我们说话更是不敬。摘下头盔,我们会忍受你浪费的这点时间。”

      “我的长相,陛下,暂时不能公之于众。望您准许。”愤怒的喊声伴着零星的咒骂,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莫斯萨克低下头,无声地蠕动双唇。猎魔人感觉到咒语一时间充斥在空气里,连他的徽章也为之震动。卡兰瑟看着乌奇翁,眯着眼睛,手指敲打着扶手。

      “准了。”最后她说,“我选择相信你的行为——你为何而来,不肯露脸的乌奇翁?”

      “感谢您。”乌奇翁道,“但我无法忍受不实的指控,所以我必须解释,我不露面是因为骑士的誓言。在午夜到来之前,我不能露出面孔。”

      卡兰瑟敷衍地抬起手,以示接受。乌奇翁踏前一步,满是尖刺的铠甲哐当作响。

      “十五年前,”他大声说道,“您丈夫罗格纳王在伊伦瓦尔德狩猎时迷了路。他在人迹罕至之处徘徊时,从马背跌进峡谷,摔伤了腿。他躺在谷底,呼喊求救,可得到的回应唯有毒蛇的嘶嘶声和附近狼人的嚎叫。如果没有他人的救助,他早已死去。”

      “我知道后来的情况。”王后确认道,“如果你也知道的话,我猜,你就是那个救了他的人。”

      “是的。因为有我,他才能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

      “我感谢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尽管罗格纳,我心目中和床榻上的绅士早已辞世,但这份感激并未有所减少。告诉我,如果暗示你的援助并非无偿不会触犯你的骑士誓言,我该如何表达感激?”

      “您很清楚,我的援助并非无偿。您也清楚,我就是来收取国王答应给我的奖赏的。”

      “哦?”卡兰瑟在微笑,双眸中却燃起绿色的火花,“这么说,你在峡谷底下找到一个毫无自保能力、性命受到毒蛇和怪物威胁的伤者,他只有答应给你奖赏,你才肯帮他喽?如果他不愿意或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把他留在那儿,而我直到今天也不知他葬身何处?真够高贵的。毫无疑问,你的行为肯定符合当时的某条骑士誓言。”

      大厅里的絮语声更响亮了。

      “而你今天想要奖赏,乌奇翁?”王后续道,她的笑容更让人发毛了,“十五年后的今天?毫无疑问,你还指望这段时间会有利息吧?但我这儿不是矮人的金库,乌奇翁。你说罗格纳答应给你奖赏?好吧,现在让他付钱可就难了。送你去另一个世界,跟他当面商量价码问题反倒更容易。我深爱我的丈夫,乌奇翁,我知道:十五年前,如果他不跟你达成交易,我将会失去他。想到这点,我就对你满心厌恶。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啊,你是否知道,在辛特拉,在我的城堡和王国里,你和当时身处谷底的罗格纳同样无助并接近死亡?如果我准许你活着离开,你又会答应给我怎样的回报呢?”

      杰洛特脖子上的徽章剧烈颤抖起来。猎魔人捕捉到莫斯萨克明显不自在的目光。他略微摇摇头,质问地挑起眉毛。德鲁伊也摇摇头,以几近无法察觉的幅度将他卷曲的胡须朝乌奇翁扬了扬。杰洛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您这番话,陛下,”乌奇翁大声说,“大概是想威吓我,想要燃起聚集在此的可敬先生们的怒火,还有您美丽女儿帕薇塔对我的蔑视吧?但首先,您说的不是实话,而您自己很清楚!”

      “你指控我撒谎?”卡兰瑟的嘴角浮出一抹讽刺的笑。

      “陛下,”乌奇翁斩钉截铁地续道,“您很清楚之后在伊伦瓦尔德发生了什么。罗格纳获救后自愿发誓,要赠予我要求的任何东西。我恳求诸位为我的话做见证!当时国王摆脱危难,来到扈从身边,问我想要什么,而我回答了他。我要他赏我一件东西,一件在他毫不知情且出乎意料的情况下留在家中的东西。国王发誓守诺。结果等他回到城堡,他发现您——卡兰瑟王后——分娩了。是的,陛下,我等了十五年,而奖赏的利息也在每日增长。但今天看到美丽的帕薇塔,我发现等待是值得的!先生们,骑士们!你们中有些人来辛特拉,正是为求公主的青睐,但你们是在白费力气。因为有王室的誓言作证,从她出生那天起,美丽的帕薇塔就是属于我的!”

      来宾一片哗然。有人叫喊,有人咒骂,还有人重重捶打桌子,打翻了餐盘。斯特瑞普的维尔德希从烤羊羔上拔下一把餐刀,挥舞起来。克拉茨·安·奎特弯下腰,显然是想从餐桌支架上拆下一块木板。

      “闻所未闻!”维赛基德吼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据?”

      “王后的脸色,”乌奇翁摊开双手,大声说,“就是最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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