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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片刻,徒劳地拨开额前的发梢,“我为了不饿死而偷窃,为了不被杀而杀人。我被关在满是尿骚味的监牢里,不知他们明早会吊死我,还是鞭打之后把我放走。可就算这样,我的继母和你那位巫师仍旧穷追不舍,送来毒药、刺客,还有魔法。你想让我展现贵族气度?让我庄严地宽恕他?我只会庄严地扯掉他的脑袋。”
“艾瑞蒂娅和斯崔葛布想毒死你?”
“用涂了夜影茄的苹果。有个侏儒用一种能让人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的催吐剂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七个侏儒之一?”
伦芙芮握住酒囊的手僵住了。
“哦,”她说,“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少嘛。怎么,你对侏儒这种类人生物有偏见吗?他们对我比大多数人类都好。斯崔葛布和艾瑞蒂娅像狩猎野兽一样不断追捕我,直到我变成猎手的那一天。艾瑞蒂娅死在自己的床上,算她运气好,我还没来得及接近她——我可为她精心准备了一番呢。而现在,我也为那个巫师做好了准备。你不觉得他罪该万死吗?”
“我不是法官。我只是个猎魔人。”
“是啊。我说过,有两个人能阻止这场流血。第二个人是你。巫师会让你进塔,而你可以杀了他。”
“伦芙芮,”杰洛特平静地说,“你跳进我房间时,是脑袋先着地吗?”
“见鬼,你到底是不是猎魔人?他们说你杀了一只奇奇摩,用驴子驮到这里想换赏金。斯崔葛布比奇奇摩可恶得多。奇奇摩是无脑嗜杀的野兽,这是诸神赐给它的本性。斯崔葛布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是真正的怪物。用驴子把他的尸体驮来,我不会吝啬酬金的。”
“我不是拿钱干活的杀手,伯劳鸟。”
“你不是。”她笑着赞同,随即靠向椅背,两腿交叠放在桌上,丝毫没有掩饰裙底春光的意思。“你是猎魔人,是让人民免受邪恶伤害的保护者。所谓邪恶,就是我们刀兵相见,给这里带来血光之灾。你不觉得我的提议才是小恶,才是更好的解决之道吗?就算对那【创建和谐家园】的斯崔葛布也一样。你可以仁慈点儿,一剑给他个痛快,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没有丝毫痛苦。我保证,如果位置倒过来,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杰洛特依旧沉默不语。
伦芙芮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我知道你在犹豫,”她说,“但我现在就要答案。”
“你知道斯崔葛布和艾瑞蒂娅为什么要杀你吗?”
伦芙芮突然挺直身子,放下双腿。“太明显了!”她吼道,“我是继承人。艾瑞蒂娅的儿女只是私生子,没有任何权利可言。”
“不对。”
伦芙芮低下头,但只有一瞬间。她的双眼闪过精光。“好吧,他们觉得我被诅咒了,在母腹里就受到污染。他们觉得我是……”
“是什么?”
“是个怪物。”
“你是吗?”
在那转瞬即逝的一刻,她显得无助而震惊,而且悲伤至极。
“我不知道,杰洛特。”她低声道,然后她的表情又变得坚定。“该死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手指割破会流血。我每个月那几天都会流血。我吃多了会胃胀,喝醉了会宿醉。我高兴时会唱歌,生气时会骂人,恨人时会杀掉他们,当我……够了!我要你的回答,猎魔人。”
“我的回答是不。”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沉默片刻后,她问,“我能开出你无法拒绝的价码,也能带来同样可怕的后果。二选一。仔细考虑一下吧。”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也是认真的。”
伦芙芮沉默半晌,拨弄着一条在她匀称的脖颈间盘绕三圈、又挑逗地垂到双乳间的珍珠项链。透过外套开口,她胸前的曲线清晰可见。
“杰洛特,”她说,“斯崔葛布是不是要你杀了我?”
“对。他也觉得这是小恶。”
“就像拒绝我一样,你也拒绝了他,对吧?”
“对。”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小恶的存在。”
伦芙芮微微一笑,在黄色的烛光下做了个鬼脸。“你说你不相信小恶。好吧,某种意义上讲,你是对的。只有恶才是真实存在的,比之更甚者,是隐藏在阴影中的‘真正的邪恶’。真正的邪恶,杰洛特,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就算你觉得什么都不会让你吃惊也一样。有些时候,真正的邪恶会扼住你的喉咙,命令你在它和另一项稍轻的邪恶之间做出选择。”
“你想说明什么,伦芙芮?”
“没什么。我喝了点酒,正在做哲学思辨,探寻普世真理。我发现小恶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没法主动选择它们。而真正的邪恶会迫使我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论我们愿意与否。”
“也许我喝得还不够。”猎魔人阴郁地笑笑,“可与此同时,时间仍在飞逝,已经过了午夜。我还是直说吧。你不能在布拉维坎杀死斯崔葛布,因为我不允许。我也不允许这里发生屠杀。所以,我再次请求你放弃复仇。向他、也向所有人证明,你不是异于常人的嗜血怪物;证明他犯了错误,并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徽章在猎魔人手中旋转,有那么一会儿,伦芙芮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如果我告诉你,猎魔人,我既不能原谅斯崔葛布,也不会放弃复仇,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承认他是对的?就意味着我真是被诸神诅咒的怪物?要知道,我刚开始这种生活时,有个自由人接纳了我。他迷恋我,我却觉得他很讨厌。结果他每次想【创建和谐家园】时,都会使劲儿打我,让我直到第二天都动弹不得。有天清早,天还没亮,我下床用镰刀割断了他的脖子。我那时还不够老练,而刀子在我看来还有点小。我听着他流血、窒息,看着他挣扎、扑腾,感觉身上他拳脚留下的淤青渐渐消退。我觉得,哦,棒极了,棒极了……我离开了他,吹着口哨,步子轻快,格外喜悦,格外欢欣。啊!以后我每次杀人,都是这种感觉。要不谁会把时间浪费在复仇上呢?”
“伦芙芮,”杰洛特道,“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你都不可能喜悦又欢欣地离开。但你可以按照镇长的要求,明天一早,活着离开镇子。你不能在布拉维坎杀死斯崔葛布。”
伦芙芮的双眸在烛光中闪烁,她胸前的珍珠熠熠生辉,而狼头徽章也在旋转中映射着光芒。
“我怜悯你。”她看着那徽章,缓缓地说,“你声称小恶不存在。而最终,你将站在血流成河的石板路上,孑然一身,孤独无伴。因为你没得挑,但你必须硬着头皮选择其一。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或确信,你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你的报酬只有一座墓碑,还有他人的恶言恶语。我怜悯你……”
“那你呢?”猎魔人用低到几近耳语的声音问道。
“我别无选择。”
“你是什么?”
“我是我自己。”
“你在哪儿?”
“我……很冷……”
“伦芙芮!”杰洛特把徽章紧紧攥在手里。
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她猛摇几下头,惊讶地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她露出害怕的表情。
“你赢了。”她突然道,“你赢了,猎魔人。明早我就离开布拉维坎,再也不回这破镇子了。再也不回来。好了,把酒囊递给我。”
当她把空酒杯放回桌上时,讥讽的笑容又回到脸上。“杰洛特?”
“我在。”
“这该死的屋顶太陡了。我宁愿等到明天黎明再走,也不想在黑暗中弄伤自己。我是个公主,身子娇贵。就算床垫下面有颗豌豆,我都硌得睡不着觉——当然了,除非垫子里的稻草塞得太满。你觉得呢?”
“伦芙芮,”杰洛特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么做对公主合适吗?”
“该死的,你很了解公主吗?我过过公主的生活,它最大的乐趣就是随心所欲。难道非逼我把想法直说出来?”
杰洛特没有回答,但笑容不减。
“我不相信,你会觉得我没有魅力?”伦芙芮做个鬼脸,“难道你担心,会跟那个自由人落到同样下场?哦,白发佬,我身上没带锋利的东西。你自己来检查好了。”
说完,她把两腿搭上他的膝盖。“脱下我的靴子。高筒靴最容易隐藏匕首了。”
她光着脚站起身,拉开腰带的搭扣。“这里同样,什么也没藏。你看,这儿也是。把那该死的蜡烛吹灭。”
屋外的黑暗中,有只猫咪尖叫一声。
“伦芙芮?”
“什么?”
“这是细麻纱?”
“废话,该死的。我可是公主啊。”
五
“爸,”玛丽嘉不厌其烦地催促道,“我们什么时候去集市啊?去集市啦,爸!”
“安静,玛丽嘉。”凯尔迪米恩嘟囔着,用面包擦净碟子,“你刚才说什么,杰洛特?他们要走了?”
“对。”
“没想到真能和平解决。奥杜恩那封文书算是打中了我的要害。我当时说了狠话,不过说真的,我拿他们没啥办法。”
“就算他们公然违法?就算他们挑起争斗?”
“那也没法子。奥杜恩国王喜怒无常,一时兴起就能把人送上断头台。而我有老婆孩子,也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干这活儿,我就不用担心明天去哪儿弄熏猪肉。他们要走了,真是个好消息,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我想去集市!”
“丽波希!把玛丽嘉领一边去!杰洛特,关于那群诺维格瑞人,我问过‘黄金王庭’酒馆的老板森图里了。那是一伙出名的歹徒。他认出了其中几个。”
“是吗?”
“脸上有道伤口的叫诺霍恩,是所谓‘自由安格林佣兵团’的一员,也是艾伯嘉的副手——你肯定听说过他们。叫‘十五’的大块头也是佣兵团成员,我认为这绰号肯定不是来自十五件善行。半精灵叫西弗瑞尔,是个匪徒【创建和谐家园】业杀手,似乎跟崔丹姆大屠杀有关。”
“哪儿?”
“崔丹姆。你没听说过?大概三……对,三年前,人人都在谈论这事。崔丹姆男爵把几个土匪关进地牢。结果尼斯节期间,他们的同伙——其中一个就是半精灵西弗瑞尔——绑架了整整一渡船的朝圣者,要求男爵释放囚犯。男爵拒绝了,于是他们一个接一个残害人质,等到男爵终于释放囚犯,已有十多个朝圣者成了河里的浮尸。男爵也因此面临被流放、甚至被处死的惩罚。有人谴责他等了这么久才妥协,另一些人则声称,他释放囚犯才是严重的罪行,这等于开了先例。他们说,他本该在河堤上放箭,射死匪徒——连同人质一起——或从水路强攻。总之就该寸步不让。在法庭上,男爵争辩说自己别无选择,他只能选择小恶,好拯救渡船上至少二十五条人命——其中还包括妇孺。”
“崔丹姆的最后通牒。”猎魔人低语道,“伦芙芮……”
“什么?”
“凯尔迪米恩,去集市。”
“什么?”
“她骗了我们。他们不会离开的。他们要像强迫崔丹姆男爵那样,强迫斯崔葛布离开高塔,或者是想强迫我……他们准备对集市上的人动手,我们上当了!”
“诸神哪……你要去哪儿?坐下!”
被吼声吓到的玛丽嘉在厨房角落缩成一团,抽泣起来。
“我告诉过你了!”丽波希指着猎魔人大喊,“我说过,他只会带来麻烦!”
“闭嘴,女人!杰洛特,坐下!”
“在众人到达集市之前,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叫上卫兵,等这群匪徒离开酒馆,就抓捕他们。”
“想想清楚!我们不能这么干。在他们什么错事都没做之前,我们不能碰他们一根头发。那样他们会自卫,然后就会血流成河。他们是内行,他们会屠杀我的手下。如果这事传到奥杜恩耳中,我也会人头不保。我只能集结守卫,到集市上监视他们……”
“没用,凯尔迪米恩。如果广场上聚起人群,你就没法制止恐慌和屠杀了。必须马上阻止伦芙芮,趁集市还空着。”
“这么做不合法,我不能允许。那个半精灵出现在崔丹姆也只是传闻而已。如果你弄错了,奥杜恩会活剥了我的皮。”
“我们只能选择小恶!”
“我不准,杰洛特!作为镇长,我不准!把你的剑留下!等等!”
玛丽嘉尖叫起来,用双手捂住嘴。
六
西弗瑞尔手搭凉棚,看着树林后方升起的太阳。集市有了生气。敞篷货车和两轮马车骨碌骨碌驶过,赶早的商人已架好货摊。铁锤敲打,雄鸡啼鸣,头顶的海鸥发出声声尖叫。
“看来天气不错。”十五自顾自说道。
西弗瑞尔怀疑地看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马匹没问题吧,塔维克?”诺霍恩戴上手套,问道。
“都准备好了。不过市场里人还不够多。”
“会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