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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调侃的目光迎着李纯祐似要喷火的双眼,足足对峙了盏茶功夫,期间宝燕公主一直拉着他衣袖不让他发作,最后他终于低头颓然道:“对……对不起,小……小人不敢了。”
“什么?我听不清。”我故意别开头。
“对不起,小人再不敢放肆了,谢您老的恩典!”李纯祐大声道,震得我耳鼓也嗡嗡直响,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管家吩咐:“把这新买的丫头……嗯,我看就叫麻雀……领进去换身干净衣服,我送李二拐出去,莫让他顺手牵羊拐走我几个【创建和谐家园】。”
一路上李纯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出得大门后才转身怒视我说:“我把妹妹暂时托付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差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感到心痛了?”我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警告,望着他冷冷地说,“你妹妹还不是真正的【创建和谐家园】,想想那些被你掠来的奴隶和他们的家人吧,他们该比你更痛苦。”
我关上大门返身而回,不再理会门外眼露深思之色的李纯祐。
“麻雀,给我捶捶腿!”我躺在躺椅上,故意要新买的丫鬟麻雀,也就是宝燕公主为我服务。有时候我觉得能做主人养几个奴隶还真不错,看来掌握别人命运、随意支使他人为自己效劳这种欲望根植在每一个人心底阴暗处,谁都难以例外。
宝燕公主默默地跪在我面前,为我轻轻地捶着腿,我很意外她完全没有一丝愤懑,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而这还只是她到我这儿的第二天,其实她要不干我也拿她没办法,难道我还能真把她当【创建和谐家园】使唤不成?更不可能因此就赶她出去。
“你为什么不反抗?”默然半晌,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并不是真正的【创建和谐家园】,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命令。”
她苦涩一笑,有些凄然说:“如果我嫁到金国,还不是跟【创建和谐家园】一样?至少现在我是在为自己喜欢的勇士服务,我愿意。”
她的突然和直率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忙转过话题,掩饰般地嘲笑道:“你以前以别人为奴,视他们为物品为牲口为没有感情的动物,随意买卖送人鞭笞杀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吧?”
“你要是我你会怎样?”她眼里突然噙满泪水,“我从小就生活在奴隶的包围中,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待奴隶,谁要把奴隶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谁就会受到耻笑,我刚懂事的时候妈妈就送了我一个小奴隶,只比我大一点点,我非常喜欢,我还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桑。有一次我出于好奇,想看看妈妈告诉我的水淹死人是怎么回事,便命令他跳进湖里,他果然跳进去了,挣扎几下就沉了下去,再不见踪影,我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却安慰我说没关系,立刻又送了我一个小奴隶,但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天天到湖边去默默守候,希望阿桑有一天会突然从水中出来,继续做我的玩伴,哥哥却取笑我是个【创建和谐家园】的人,不配做公主,我这才懂得,原来奴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望着她那茫然与痛苦交织的眼神,突然明白人并不是天生就恶毒,恶毒的是环境是制度是一切造成这恶毒的原因,我对她的恨意突然间减轻了许多,也意识到李仁孝废奴的决心是多么的伟大,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该助他一臂之力。
默默地扶起宝燕公主,我很想告诉她关于人人生而平等这现代人最基本的观念,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叹道:“这个国家还有许多的奴隶。”
宝燕公主在我这儿安顿下来,由于有杀头的罪名,所以她的身份我对谁也没有透露,几个仆妇大概也没把新来的粗使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每天呼来和去,宝燕公主也都默默承受下来,我不知道要把她隐藏多久,也不知道此事如何才能善了,只有顺其自然。除此之外,我和托尼每天继续去烈风楼呼朋引类,希望能再次遇上浪烈,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也不想让李仁孝失望。但从那次在楼上见过一面后,浪烈再不出现,我和托尼毫无办法,总不能闯进楚王府与他拼命吧。
终于连李仁孝也失去了耐心,当他一身便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惊诧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是深夜出现在我那寒舍,就在我醉醺醺进门时,猛抬头便见到大堂中央我常坐的太师椅上,一脸怒容的李仁孝。
“你干的好事!”李仁孝见我回来,猛拍了一旁茶几一掌,把我的酒也吓醒了大半,不过这一清醒我反而镇定下来,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和托尼很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到烈风楼去守候。”
“朕不是说这个,”李仁孝阴晴不定地盯着我,直看得我浑身发毛,他才缓缓道,“把你府上那个叫麻雀的【创建和谐家园】叫出来。”
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倒不是怕李仁孝怪罪,而是有一种两头不讨好的难受。一方面有负宝燕公主信任和李纯祐所托,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拐了别人女儿、却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而这个人对我也是如此信任,这让我十分尴尬,不禁斯斯艾艾起来,强笑着说:“皇上……怎么知道?”
“你当‘风云堂’的密探都是吃素的?这么个大活人能在朕眼皮底下失踪?”
我闻言心下释然,想我这府上也该有“风云堂”的密探吧?不然李仁孝怎么放心我和托尼,幸好这事托尼并不知情,该不会怪罪到他。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迈着轻缓的步伐来到我身后,我不用回头,立刻猜到是宝燕公主被侍卫们带了来,这下人赃并获,想抵赖都不行,我只得听天由命。
“藏匿公主,充作【创建和谐家园】,你可知罪?”李仁孝盯着我,神情喜怒难辨。已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反而镇定下来,又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泰然,干脆连大礼都免了,淡然道:“是杀头还是腰斩?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倒也不怕株连九族。”
“父皇,这不关旁人的事,都是女儿恣意妄为,要怪罪就怪我一个吧,只要不把我嫁去金国,随便父皇怎么处罚都成。”宝燕公主突然在我身边跪下来,声色出奇的平静。李仁孝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黯然道:“都是父皇从小把你宠坏了,父皇不怪你,也不怪你哥哥,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嫁到金国,任何人都不会受到责罚。”
宝燕公主猛然抬起头,声音异常冷静而决断:“父皇,你若要女儿嫁给完颜亮,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吧!”
话音未落,宝燕公主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抵在自己咽喉上,几个侍卫惊呼出声,刚想上前抢夺匕首,却又怕失手落下死罪,赶忙刹住身形,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父皇,女儿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句话。”宝燕公主望着李仁孝凄然一笑,匕尖已刺破下颌肌肤,一缕鲜血正顺着锋刃缓缓流下来,落在素洁的衣裙上,猩红刺目。我一见宝燕公主脸色,便知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忙向李仁孝急道:“皇上,她毕竟是你女儿啊!”
“出去,你们都出去!”李仁孝疲惫地挥挥手,几个侍卫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缓缓退出了大堂,我还想劝慰两句,李仁孝抬手阻住我的话,黯然道,“你也出去,让我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儿。”
我默默地退出了大堂,顺手带上房门时,我最后看了这对父女一眼,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李仁孝像衰老了许多。
我矗立在大堂一侧的阴暗处,那里有一扇暗窗,可以听到大堂内的声音,我倒不是成心要偷听,只是怕有什么意外,虽然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也来不及救援,不过守在这里总是有点聊尽人事的意思。李仁孝的声音从窗隙间飘出来,有些发闷:“像朕,性子真的很像朕,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回头。”
李仁孝的声音在移动,他像在房中缓缓徘徊,声音也有些飘忽:“唉!朕子女虽多,但哪一个不是朕的心头肉?哪一个朕不像疼自己心肝一样呵护着?你六岁那年出痧子差点活不回来,朕在你床前守候了两天两夜;九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朕几乎每天一散朝就去看你;十二岁那年你练剑刺伤了自己,朕便重责你的师父,不再让你练武……太多了,你这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的所有伤痛与灾难,喜悦与幸福,朕几乎都记忆犹新,朕能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吗?”
“可你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宝燕公主的声音并不因此而感动。
“朕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李仁孝谓然长叹,“你身为朕的女儿,婚姻大事便不再是你自己个人的私事,而是与整个大夏国的利益联系起来!谁不知道金国皇帝完颜亮贪淫好色,暴虐无常又好大喜功,是个十足的暴君,你这一去便如羊入虎口,身陷火坑,但你想过没有,如今完颜亮集倾国之力,征百万雄兵,意欲横扫天下,如今遣使上门求亲,那是两国结盟的意思,你若不去,大夏国便有可能首当其冲,以夏国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完颜亮抗衡,届时玉石俱焚,祖宗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我李仁孝就是党项族千古罪人!”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到宝燕公主以软弱的声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军国大事是男人们的职责,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子首先去牺牲,再说完颜亮扫平了南宋,大夏还不是难逃此劫,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
“真是个孩子,”李仁孝哑然失笑,“南人虽然孱弱,但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家族感民族感极强,每每于民族存亡之际迸发出无穷潜力。所以虽有昏君庸臣当道,金国用了几十年也无法尽灭,如今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完颜亮南征的胜算并不大,更关键的是,完颜亮是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国内一直有反对势力蠢蠢欲动,若战事顺利也还罢了,若前方遇到挫折,后方必乱,完颜亮的霸主梦便就此破灭,甚至会更糟。”
说到这李仁孝顿了顿:“你不为父王考虑不为家族考虑,总该为我大夏百姓想一想,他们平日把你当仙女一样尊敬,你忍心因你一人而把他们拖入战火?我大夏与南宋不同,是多民族混合的国家,我党项族人数并不占多数,缺乏南人那种强烈的民族凝聚力家国观念,打实力相当的仗还行,一旦实力太过悬殊,民心必乱,根本没有本钱与金国抗衡,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的胜算,父皇也不会用你去换取和平。朕是你的父亲,但更是大夏国的皇帝,这两者之间父皇现在只能做好一样,朕相信你理解父皇的选择。好皇帝就要先把天下百姓装在心头,而不是把自己个人的感情放在第一位。父皇也希望你做一个好公主,一个让所有大夏百姓永远铭记在心头的好公主。你是父皇最大的女儿也是最喜欢的女儿,把你嫁出去就如挖父皇的心头之肉,但父皇不能流泪也不能叫痛,父皇的眼泪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淌。”
大堂中再次沉静下来,我暗叹口气,知道没有人能抵挡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词,宝燕公主肯定也不能,我不知道她的牺牲值不值得,更算不清其中的利害取舍,有时候是非对错之间,真的很难说清。
大堂中传来“当”的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坠地的声音,然后是李仁孝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还有,楚王多次暗中遣使去金国,并给完颜亮送去无数珍宝美女,其目的可想而知,这次你去中都,不仅要讨得完颜亮欢心,最好还能查到楚王与完颜亮往来的秘密,让父皇能防备于万一。”
“你别说了!”宝燕公主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答应你,尽快嫁过去便是,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创建和谐家园】做我的送亲使节,一路送我去中都。”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李仁孝平缓的声音:“好,朕答应你。”
第十二章 千里送亲
虽然对李仁孝第二天的召见早有预料,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心怀惴惴,不知道他会不会顺带处罚我一下,比如来个三、五十鞭什么的,我不怕死,却有些怕痛。还好,在上次召见的偏殿,李仁孝不再提窝藏公主一事,在我行完大礼后,只对我平静地说:“现在朕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去做。”
我不敢露出早已知道的表情,只顺着他的话问道:“皇上有何差遣?”
“朕要升你和托尼为千夫长,为宝燕公主护驾送亲,”李仁孝平静地说,“尽快把宝燕公主护送到中都,以挽回金、夏两国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
这是用女儿去换取政治利益与短暂的和平,可不是我喜欢的差事,我连忙摆手推辞:“微臣不喜欢跟金人打交道,再说浪烈未死,我和托尼都不甘心。”
“浪烈先放在一旁,”李仁孝不为所动,“你们先办完这事再说。”
我笑道:“皇上,咱们当初的约定只是杀浪烈,可没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闲事。”
李仁孝脸色立时沉下来,拍案怒道:“放肆,朕没有治你窝藏公主的死罪,你居然还敢跟朕讲条件?”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跟皇上讲条件是把皇上当朋友,如果皇上希望我还是把您当皇上的话,尽管下旨便是,也不必跟我商量。”
“朋友?”李仁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声,绷着脸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心里有些发毛,正想改口告罪时,李仁孝突然一笑,叹息道,“朕真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狂妄犯上的话居然也敢信口而出,要换其他人,你就有十八颗脑袋也该砍得差不多了,可你仍泰然自若,你这镇定和大胆就像是天生的,常常让朕觉得砍你的脑袋实在是件无趣的事。”
“幸好皇上不是其他人。”我赶紧赔笑拍马。
李仁孝突然板起脸孔:“不过你要记住,自古以来皇帝都只有臣民没有朋友,谁要自认是皇帝的朋友,那他离死也就差不远了。”
说着李仁孝站了起来,在书案前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像下了决心般转向我道:“‘风云堂’已查到你那圣女的下落,她已被掠为【创建和谐家园】送给了楚王,又和其他几个【创建和谐家园】一起,由楚王秘密遣人送往中都献给完颜亮,大概现在已在去往中都的途中。”
我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黛丝丽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李仁孝又缓缓道:“另外,在宝燕公主刚定亲的时候,朕便得到消息,楚王府有不惜一切手段秘密阻止这场婚事的计划,只是因为宝燕公主的出逃而搁浅,如今公主若要去往中都,楚王府必定派人沿途拦截,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浪烈。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你和托尼护送公主,朕才能稍稍放心。你们也就有机会在途中伺机除掉他!”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楚王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难道不知得罪金人的后果吗?”
李仁孝愤然道:“他是把个人利益置于家国利益之上,怕朕有完颜亮这个强援,他再不能与朕争锋,再无今日的显赫地位。”
“明白了,”我点点头,不想陷入这场争权夺利之中,但黛丝丽已被送往中都,看来中都势在必行,我只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李仁孝立刻道,“朕会派野利莫仁将军带一营近卫军和你们同行,另有朝廷重臣为送亲使节,沿途若遇骚扰阻拦,无论何人,立斩不饶。朕答应你们,只要安全把公主送到中都,你们便可以脱离近卫军,去继续你们的使命。”
“遵旨!”我赶紧道,要知道我和托尼早就想脱离李仁孝的近卫军,作个真正的自由人。
从皇城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出了口气,虽然不喜欢这差事,但我还是想早一点离开夏国,早一点找到黛丝丽,早一点夺得《易经》,早一点离开这野蛮之地去享受我那十亿元。
月色朦胧,夜空很美,知道黛丝丽下落,我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送亲的队伍第三天便集结出发,文有中书学士李秉常为送亲使节,武有夏国名将野利莫仁领军,我和托尼为副,点近卫军一千人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百官十里送别,场面好不热闹。黄昏时分,我们总算护送着辇车踏上东去中都的旅程。刚走出不到十里,便有一人一骑孤身追来,我老远便猜到是王子李纯祐。见他满身风尘难掩那一脸悲戚,众人俱不敢阻拦,任他直冲到辇车前,勒马饮泣。
“哥,我没事,”辇车帘子一掀,露出宝燕公主强作欢颜的脸,“我总要嫁出去不是?好歹我的夫君也是大金国皇帝,也不算辱没了我。”
李纯祐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只是给你送来小时候你最爱吃的兴庆煎馍,还温着呢,趁热吃吧,离开了兴庆,以后恐怕再难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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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兴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刁蛮,该学着做一个听话的女人,这样才能讨男人的欢心,才能……”李纯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却因哽咽再说不下去。
“我知道,”宝燕公主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得捂住嘴深深地低下头,“你……你回去吧,记得常差人来中都看我。”
“一定!我会让人经常给你送去这兴庆煎馍,还有杜记老字号的松子糕!”李纯祐说着,发誓一般举起了右手。
兄妹二人终于挥泪告别,队伍继续上路,直走出十多里,仍然能看到身后那静静矗立的一人一骑,在夕阳下显出万般的无奈和无边的悲戚,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有些可怜,我对他恨意全消。
一离开兴庆地界,野利莫仁便催促队伍加快前进步伐,我想这该是李仁孝的叮嘱,虽然队伍出发前已遣使快马加鞭把喜讯给金国送去,还是要尽快把宝燕公主送到中都,以安完颜亮之心。
我们沿着长城遗址先向东南方向前进,绕过横亘在长城外的戈壁荒漠后,再折向东北方,望中都进发,沿途除了偶尔遇到寥寥牧民,一直陪伴我们的,是头顶烈日和一路风沙。队伍最后在黄河西岸一处驿站吴家堡停下来,这儿是金夏信使往来的必由之路,对岸便是金国地界,我们出发前已派出报信的快马把喜讯送达中都夏国会同馆,由馆臣上报完颜亮,不过还没有等到回音,我们也不敢孤军贸然渡河进入金国疆界,那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冒失之举。
吴家堡与黄河对岸金国的柳林县隔河相望,常有商贾往来买卖,贸易十分发达,因而也比较繁华,酒楼客栈林立,其奢华一点也不亚于兴庆,当我们在舒适的官驿住下后,都希望金国信使别那么快赶来,大家能好好轻松一下,以解长途行军的疲乏。在等候回信的这几天,我和几个相熟的侍卫和近卫军官兵常常深夜买醉,要不就让耶律兄弟外出沽酒,他们名义上是我和托尼的奴隶,被特许带了来,可以不受军纪约束。
喝酒好像是西夏人的特有的嗜好,行军中也不例外,就连野利莫仁偶尔也喝上几杯,只有托尼从不喝酒,每天还仔细地安排岗哨和巡逻防卫,还真当自己是近卫军千夫长。
离开兴庆后,我没有再见过宝燕公主一面,她是在我家中泄露行藏被李仁孝找到,不管他们父女之间的恩怨如何,我对她多少总有些愧疚,也就不好意思再见到她,所以当她突然遣小婢传我去见她时,我感到十分意外。乘着酒兴跟在小婢身后,我注意到头顶月正中天,该是子夜时分,这可不是男女见面的好时候,我心下惴惴。
当我上得二楼,来到宝燕公主绣房时,发现房中就只她一人,领路的小婢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离开。轻披薄纱的她,在灯火下热力四射,让我眼光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只好死死盯着自己脚尖,不禁在心中暗骂那几个贪杯的侍卫,居然不在公主卧房外守卫,回头定要问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白将军请坐,”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只听宝燕公主款款示意道,“白将军曾是我的主人,不该如此拘束。”
“不敢不敢,”我仍然不敢抬头,想起不久前对她的捉弄和差遣,不由红着脸抱拳道,“在下一时狂妄无忌,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若偏要放在心上呢?”宝燕公主调皮地眨眨眼,指着一张椅子对我下令,“现在我是主人,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孤身赴难的壮烈与悲戚,这反而让我有些不安,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老老实实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后,我这才发现桌上已摆上了四碟小菜和两副碗筷,另有一壶烈酒蹲在一旁,宝燕公主抓起酒壶为我和自己斟上杯酒,豪爽地一举杯道:“来,陪我喝酒,离开夏国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以对酌之人。”
受她感染,我也豪迈地举起酒杯,目光不再刻意躲避她那惹火的身材,对她笑着说:“喜酒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找到知己!”说完我一饮而尽,她也毫不示弱地一扬脖子,猛把那杯烈酒灌了下去,却被呛得咳嗽连连。我见状哈哈一笑,她的狼狈让我完全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心,我调笑道:“喝不来就不要学别人硬灌,豪爽不是装出来的。”
“我偏要喝!”她毫不示弱地再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只痛苦地哈着嘴吐出舌头,拼命用手扇着,却没有再被呛住。
“好,我陪你!”我笑着为自己倒上酒,在她的注视下慢慢饮尽。
酒过三巡,她双颊飞霞,眼泛波光望着我,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对【创建和谐家园】不感兴趣,不知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
这问题来得尖锐而突然,我一怔,尴尬一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突然又问:“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问题越来越尖锐,我不得不回答了,踌躇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天人一般,是夏国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下岂敢妄评,更不敢妄想。”
“你现在不是妄想!”宝燕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曾说过对我有兴趣,我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望着宝燕公主那毫无掩饰的目光,我尴尬地笑道:“那不过是一时戏言,公主不必当真。”
宝燕公主脸上泛起红霞,也不知是因酒还是因为别的,那迷离的双眼略显羞涩地紧盯着我,因烈酒的作用而越显大胆:“我们夏国女人不像你们【创建和谐家园】那样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只要遇到喜欢的男子便会大胆追求,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比较起来,我更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你,而不是从来没见过的完颜亮。”
望着宝燕公主近乎半裸的胴体,我浑身有一种要爆炸了的感觉,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宝燕公主突然扑入我怀中,在我耳边小声道:“在把自己作为夏国的祭品献给完颜亮之前,我只想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短暂幸福,哪怕只是一夜,甚至短短一瞬。别让我失望,好不好?”
我心神微震,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搂紧了她的腰肢,如果可以给予她所要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惜冒砍头的危险。我大胆轻吻着她的脸颊,她也笨拙地回吻着我,同时在我怀中微微【创建和谐家园】,娇弱的声音让我心神摇曳,乘着酒兴渐渐狂乱起来,为那一瞬的战栗,我不在乎一切清规,藐视任何戒律。
门外突然有响动传来,像是麻袋歪倒的声音,但我根本无心理会,抱起宝燕公主便要往里间而去。突然,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道黑影飞射而入,一道剑光如闪电流星,直指我怀中神志迷离的宝燕公主。
一见那出剑的速度、方位、气势,我便知道自己抱着宝燕公主根本躲不开,唯一能作的便是侧过身用后背去抵挡那道剑光,就在寒气及体的那一瞬间,我奋起浑身之力,把宝燕公主从窗口猛然扔了出去,甚至已顾不得这是二楼。
寒气自后心一侵而入,立刻又缩了回去,我感到尖利的锋刃在我骨骼间穿过,跟着浑身劲力便从后心创口飞速飘散,我立刻无力摔倒在地。一个浑身黑色的影子从我头顶一掠而过,直扑窗外,我欣慰地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传来近卫军兵卒的呐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我挣扎着想到窗边看看,拼命爬了几步后,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使我彻底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已是大白天,从窗外透入的天光刺得我两眼一片迷蒙,一个高大的声音立在我的床头,见我醒来,只叹息了一声:“幸好那一剑不是指向你,不然你肯定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是托尼,我心中一暖,虚弱地问:“公主怎样?刺客抓到没有?”
“公主没事,”托尼淡淡道,“只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摔伤了一条腿,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好,至于刺客,我想你该知道那是谁。”
我当然知道,虽然他完全蒙着头脸,但从他的身形和那一剑的速度气势,我知道整个大夏国也只有一人有如此身手,既然是他,想托尼和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幸好公主没事。”我苦笑,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不是一个好刺客。”托尼也微微叹息道,“不过他肯定还会再来。”
我闻言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